爭鳳命

未婚夫哄我與他城外私會,我嬌羞前往,見到的卻是兇狠的悍匪。
我九死一生逃回,意外撞見他和好友小聚。
隔着門簾,聽見老將軍的紈絝孫子喝多了酒,口不擇言起來。
「世子,那孟清商不是你的未婚妻嗎,你都沒嘗過,就給悍匪送去了,豈不遺憾?」
回應他的,是朱言春略帶嘲諷的笑聲。
「本就不喜,何來遺憾?要怪就怪她非要早阿鸞一刻出生。孟家女生來鳳命,阿鸞想嫁太子,我就只能毀了她了。不潔之人,自然不會是鳳命女。」
「我今生不能娶阿鸞爲妻,那就做她最忠誠的臣。」
我站在門外,整個人如遭雷擊。
原來,逃離後昏迷那一天一夜,腦子裏走馬燈一樣的畫面並非虛幻,而是我悽慘的前世。
我沒揭穿他,扔了一切和他相關的東西,派人去賢王府提了親。
「聽聞賢王專情,一生擇一人,小女可有機會嗎?」

-1-
朱言春說完,在座的人紛紛鼓掌誇他有手段。
「世子好計謀,既成全了心上人,又擺脫了孟清商。」
「到時孟鸞姑娘做了皇后,忠勇侯府還能更上一層樓。」
說完,衆人又是一陣心領神會地低笑。
朱言春卻淡淡道:「我不會退婚的,娶不了阿鸞,娶誰都一樣,況且娶孟清商對我來說利大於弊,何樂而不爲呢。」
我渾身發冷,想不到我和他的感情竟是權衡利弊的結果。
我曾想託付一生的人竟然如此歹毒刻薄!
他做的一切都只是爲了讓他的心上人孟鸞能順利地嫁給太子,成爲皇后!
我故意踢到門檻上,發出的悶響驚動了裏面的人,屋子裏瞬間安靜下來。
朱言春掀開簾子走出來,見到是我微微愣神:「清商,怎麼是你?」
「怎麼不能是我?」我挑眉反問。
「那日約會,我去了卻沒有見着你,後來聽說你出了意外,又不好貿然去孟家打探,可把我擔心壞了。」
他那一夥狐朋狗友也附和道:「世子沒看見姑娘,擔心地喫也喫不下睡也睡不着,我們怕他熬壞了身子,纔想着叫他來喝點酒,最好是喝暈,直接就能睡過去……想不到姑娘已平安歸來,真是一件好事。」
我毫不在意地笑了笑:「這樣,那你們繼續喝,我就先回去休息了。」
我轉身欲走,朱言春卻拉住了我的手,一雙桃花眼含情脈脈地望着我。
「清商你放心,你雖然名聲毀了,身子也不清白了,但我們的婚約絕不會改變,只要你想,我明日就能去府上提親!」
我詫異道:「世子在胡說什麼,我不過是帶着家僕一同去了一趟大相國寺爲我母親添燈上香,怎麼就毀了名聲丟了清白呢?世子的話我實在聽不懂。我們孟家雖未封侯拜相,卻也是百年世族,世子說這話,不是打我爹爹的臉嗎?」
相識多年,我向來溫柔恭謹,今日變得如此尖銳,所有人都驚得說不出話來。
而我不顧朱言春怔愣地目光,說完後便在丫鬟的攙Ťű₅扶下迤邐而去。
直到拐了兩道彎,確定身後那道探尋的視線消失後。
我的心才後知後覺般痛起來。
沒有人知道,我拼死逃出賊窩後曾昏迷了一天一夜。
腦子裏走馬燈似的閃現過無數的畫面。
我本以爲是受到驚嚇所致,後來才明白,那便是我前世的經歷!

-2-
前世,我和孟鸞出生在同一日,我早一刻。
因那日孟府的屋頂聚着一團五彩祥雲,還能隱約聽見鳳鳴的聲音。
於是京中人人都說孟府的女兒是富貴命,將來一定是要做皇后的。
我並無此心,可孟鸞卻將嫁入皇室作爲自己的使命,她極力想要證明給爹看,她雖是女兒身,也能光宗耀祖。
她自幼爭強好勝,處處鋒芒畢露。
朱言春雖從小就喜歡孟鸞,可在知道她的遠大志向後,不僅沒有與孟府斷絕來往,竟還向爹求娶我。
從前ƭū₍我並不明白,現在我懂了,他只不過是用另一種方式,替孟鸞鋪路罷了。
「清商驚才絕豔,超塵脫俗,是我心中妻子的最佳人選。」
後來我被姦污丟了名節,他依舊願意娶我,我感激他,於是竭力打理好侯府後院,甚至拿出自己的所有嫁妝貼補侯府。
誰知到最後才知道,他娶我不過是爲了方便跟孟鸞私相授受。
侯府夫人與皇后是親姐妹,忠勇侯府的地位也是蒸蒸日上。
原來他爲我做的所有付出,都是醉翁之意不在酒!
因爲不愛我,所以我過門後,他一次也沒有進過我的屋子。
我以爲他是嫌我不清白,從不主動去糾纏。
長時間寂寥孤苦的生活讓我鬱結成病,四十歲那年便沉痾難起。
臨了,朱言春卻在我的耳邊說道:「這一生終究是我負了你,然而你也怪不得我,若有來世,只盼你我不再相遇。」
死後,他甚至連一副棺材都沒有給我,一張破席便將我草草下葬。
想到這,我的鼻頭一酸,眼眶泛紅。
朱言春,這輩子我絕不會再讓你誤我一生!
回府後,我將朱言春送我的禮物,來往的書信全都找出來,拿去院子裏一把火全燒了。
丫鬟心疼道:「姑娘平時把世子的東西看得最重,如今鬧彆扭就全燒了,日後後悔可怎麼辦。」我淡淡一笑,輕聲道:「沒有那一日了。」
說罷將我寫好的字條交給丫鬟,叫她送去賢王府。
丫鬟遲疑道:「賢王?京中誰不知王爺性情古怪,他會看咱們遞的條子嗎?」
「你只管送去就是。」
一個時辰後,丫鬟興致勃勃地來複命。
「姑娘真是神算,王爺還真接見了奴婢,但王爺說,有些話就要當面說,寫字條沒有誠意。」
是嗎?他要見我?
我的腦子裏瞬間閃過那張英挺的臉。
在前世的記憶裏,賢王謝承瑛本是太子,卻無故自請交出太子掌印,降位爲王。
所有人都以爲他是個廢物,承擔不起江山社稷的重擔,爲自保才做出這樣的決定。
然而就是這個與我毫無關聯的人,在我死後卻動作頻頻,先是謀權奪位,又怒而抄了忠勇侯府,後來更是親自爲我入殮,在我的墳前種了數十株松樹。
我七七那日,他站在我的墳前沉思良久。
「如今有松濤相伴,你也當能於此長眠了。」
雖然不知道前世他爲何要爲我報仇,但我的直覺卻讓我相信他能助我脫困。
於是次日我去了城外的茶莊與他見面。
茶莊是謝承瑛的私人產業,掀開車簾,入眼就是碧綠的茶山,門口的侍從雖然穿着尋常衣物,但一看就是大內高手。
院子三進深,賢王在最裏間。
推門而入,隔着重重簾幕,就聽見他一聲輕笑:「孟姑娘好大膽子,竟然敢遞這種條子給本王,你就不怕本王說出去,壞了姑娘的名聲。」
這是我第一次聽見他的聲音,外界有諸多傳言,有說他軟弱,也有說他心思深沉,可我聽到這聲音,卻只想到清風明月。
「王爺不會那麼做的,否則何必還叫我來此相見呢。」
他哈哈一笑,拉開簾子走出來。
隔得近了,纔看見他今日披着一件墨黑的大氅,襯得人更是面如冠玉。
我直視着他的眼睛:「坊間傳說,說王爺是本朝第一戰神,風姿綽約,氣度不凡,今日一見,才知坊間傳言不假。」
「小女仰慕王爺已久,想與王爺締結婚姻,永世爲好。」
賢王愣了愣,然後紅了臉:「這話怎能由你一個姑娘家說出口。」
「王爺若是喜歡那樣的,我也能演,只是我演着費勁,你看着也累心。」
他露出欣賞的表情:「說得還挺有道理!只是成婚乃大事,還得從長計議。」
於是他親自騎馬將我送回了孟府,臨走時留下了貼身的玉佩和大氅說是信物,讓我留在身邊,以備不時之需。

-3-
接下來的一段日子,我一直安心在府中等信。
朱言春派人來請過我幾次,說是侯府的花開了,老夫人ţû⁻要辦賞花會,叫我去幫忙。
若是從前,我一定早就應下了。
可是如今我只是冷冷地瞥了一眼侯府的人,嘴裏蹦出兩個字:「不去。」
侯府的老嬤嬤愣了愣,擠出一個笑道:「姑娘怎麼還害羞上了,誰不知道姑娘跟我們世子早就私訂了終身,遲早要嫁到我們侯府去,侯府辦賞花會,姑娘就是半個主人。」
她的話說完,周圍的人全都掩嘴低笑,彷彿我的拒絕只不過是故作矜持。
我走下臺階,揚手就給了老嬤嬤一耳光。
冷冷地笑道:「我們孟家是百年世家,家教森嚴,你這老奴膽子也忒大了,竟然敢造謠污衊我跟世子已私訂終身?」
「你是不要命了是嗎?」
這時,孟鸞的聲音從身後傳來:「姐姐何必跟一個奴才計較呢,她說什麼隨她去說,等我嫁給太子做了太子妃,誰也不敢看輕孟家。」
「姐姐你說是吧,畢竟我可是天生的鳳命。」
難怪最近少見孟鸞,原來是忙着勾搭太子去了。
前世她確實做了皇后,對忠勇侯府也多番照拂,更是在皇上駕崩後數次私下召見朱言春。
朱言春整宿未歸那日,我整夜未眠,就那麼呆坐在窗前,一直到天邊泛起魚肚白。
次日朱言春由孟鸞的儀仗送回了侯府。
全京城的人都在說他們之間有私情,我卻怎麼也不肯相信。
「侯爺怎麼能用太后的儀仗,這也太不合規矩了!」
朱言春堅稱全是謠言,「我和太后娘娘不過是對弈到天明,聊一些往事罷了。」
我知道他說了謊,只不過爲了大家的顏面,也爲了讓自己心裏好過些,我選擇了自欺欺人。
後來孟鸞無數次當面挑釁我,諷刺我既得不到皇后之位也得不到夫君的心,我也低頭不語,只是沉默。
這一次,我再也不會像前世一直會忍讓,狼狽窩囊地過下去了。
然而此刻還沒到撕破臉的時候,我並不打算跟她糾纏,轉身欲走,她卻跟上來攔住了我。
「姐姐不爲我高興嗎,怎麼恭賀的話也不說兩句?」
我敷衍道:「祝你和太子白頭到老永結同心早生貴子?」
孟鸞糾纏不休道:「姐姐是京城裏出了名的才女,怎麼說話這麼不真誠?」
我不耐地問她到底要怎麼樣。
「你若真是爲我高興,真心祝福我跟太子,不如把你不離身的那把長笛送給我作爲賀禮。」
那把長笛是娘留給我的,她明知我愛得不得了,竟然還想要奪去!
「天色還早呢,就開始做夢了嗎?」
她愣了愣,怎麼也沒想到我拒絕得如此乾脆。
她還沒開口,奶孃便搶先說話,想替我們姐妹說和說和。
「姑娘不是捨不得,只是那長笛是老夫人的遺物。」
她想打圓場,孟鸞不僅不領情,還一腳將奶孃踹倒:「你是個什麼東西,主子說話,有你什麼事兒?」

-4-
前世奶孃是爲了救我最終被孟鸞所害,死前還在勸我凡事看開些。
「你們是一奶同胞的姐妹,若是互相傷害,你們的娘在泉下也不會安心的。」
我沒有害人的心,但我也不能被人害!
我扶起奶孃,叫丫鬟送下去休息。
自己則回身揚手作勢要打她,只是巴掌還沒落下去,她就癱坐在地上哭了起來。
「姐姐不爲我高興就罷了,怎麼還打人呢。」
「我們畢竟一母同胞,娘死得早,你做姐姐的,不該爲我多操點心嗎?」
我正覺奇怪,檐下突然傳來朱言春的聲音。
「孟清商你在幹什麼?」
他急匆匆地奔到孟鸞身邊,憐愛的目光在她身上流連,直到確定孟鸞沒事,才又兇狠地瞪着我。
「跟阿鸞下跪道歉!否則,我們的婚約就此作罷!」
「不過如今外頭都在傳你消失的那一天一夜其實是被山賊擄去做了壓寨夫人,清白早就沒了,若我再不肯娶你,日後京城的王公貴族,也沒人會娶你了!你可要想清楚!」
「那就作罷。」我面色平靜,波瀾不驚。
聽到這話,所有人都驚呆了。
朱言春剛要發作,忽然看見我身上披着的大氅。
他眉頭微皺,臉色漲成豬肝紫,一把扯掉大氅,仔細看後暴怒如雷:「這是男子的尺寸,你是哪來的!」
「我說怎麼你現在說話夾槍帶棒的,原來是有野男人了?那人是誰?」
「是世子惹不起的人,世子最好別問了。」我怯懦慣了,如今硬氣起來,才覺得人生原來還能如此暢快。
朱言春沉默,眼神複雜地看着我,默然許久,最終鬆了一口氣。
「你何必用這樣的方式來刺激我呢,我既答應了你會履行婚約,便一定做到。」
「雖然你如今已經是殘花敗柳了,我也不會嫌棄你。」
「你也不必再裝腔做勢,憑你如今的臭名聲,如何能勾搭上我惹不起的人。」
「我會跟孟大人說,讓你在家禁足,你該冷靜冷靜,反省一下自己了。」
朱言春走後不久,爹爹果真將我叫去書房說話。
「前次你揹着爲父出城,不想卻遇到賊人,丟了清白,好在世子還願意娶你,那是天大的幸事,你不感激他,還跟他鬧脾氣!」
「也就是世子實誠,若換了旁人,哪裏還願意給你正妻的位置!不過話又說回來,就算世子不給你正妻之位,叫你做妾,你也沒得挑。」
這哪裏像是爹能說出來的話呢?女兒好不容易脫險,他的腦子裏想到的卻只有孟家的臉面。
可是娘死後,守制的日子纔剛滿,爹就娶了續絃。
那時他倒沒想過孟家要臉面了!
繼母過門後,孟鸞乖巧,各種討好,甚至爲了繼母高興,捨棄了娘,去做了繼母的女兒。
而我,這些年來在府中空有小姐的名頭,卻受盡了白眼。
儘管早就知道爹爹偏心,但聽到他的這番話,還是忍不住有些委屈。
誰知爹爹還在繼續:「你與鸞兒有幾分相似,嫁給世子,必然喫不了苦頭,若你不嫁,他又惦記上你妹妹可怎麼辦?你妹妹那是要入宮陪伴太子的呀!」
「你這些日子就禁足在自己院裏,沒有我的允許不準出門,等你想明白了自己的錯處再說。」
回到院裏,我站在孃親手種下的薔薇花前出神。
早知道爹看重權位,可沒想到爲了權利地位,他可以將自己的女兒也當作工具。
孟鸞嫁給太子還不夠,還要讓我嫁給朱言春,儘管所有人都知道朱言春愛慕的人不是我。
可我的幸福,竟如此無關緊要。
真是可悲。
自那日起,我便被禁足了。
可不日就是皇后娘娘的千秋節。
如今京城裏全都在傳那日我丟了清白,若是千秋節我不能到場,只會坐實謠言!
我心急如焚,只盼着謝承瑛能早日出現。

-5-
千秋節那日,一早就有人在外頭敲門。
丫鬟進來傳話,爲難的神情讓我隱約猜到來者何人。
「我不見他,就說我病了,下不來牀!」
我沒好氣地回過身往裏走。
朱言春卻跟了進來,一臉笑意道:「還在生氣呢?」
「今兒是娘娘的大日子,我知道你一定是想去露個臉的,若是你跟我說兩句好話,或許我心一軟,就原諒了你那日的不恭敬,也原諒你對阿鸞的無禮。」
「說兩句好話求求我,我就帶你去。」
我嫌惡地瞥了他一眼,一點也不想跟他廢話。
他卻以爲我是在矯情,半哄半威脅道:「有些事過去了便罷了,何苦鬧個沒完呢。」
「你若今日出不去,只怕名聲就徹底無法挽回了!」
看着他小人得志的樣子,我心裏一陣惡寒。
前世我是怎麼瞎了眼,纔會爲了這種人在侯府苦等了一生!
他愛慕孟鸞,又不敢去爭取,還要我一個無辜的人做了他們愛情裏的點綴。
我剛要出言嘲諷,就聽見屋外傳來賢王謝承瑛的聲音。
「本王的人,用得着你一個小小的侯府世子帶嗎?」
謝承瑛今日穿的是一襲白蟒袍,溫潤又不失威嚴。
他笑着衝我伸出手,拉着我從瞠目結舌的朱言春面前走過時,腳步微微頓住,一雙眼睛戲謔地打量了一番朱言春。
「忠勇侯府是個什麼東西,將自己看得這麼重,沒有自知之明!」
說完,便頭也不回地邁出了門去。
上了馬車,謝承瑛又變了一張臉,調侃道:「上回見面,孟姑娘伶牙俐齒的,怎麼被人欺負了也不知道說話?」
「日後再有人仗勢欺你,你便告訴他你是賢王府的人,誰若是欺了你,便是跟本王作對!」
「本王倒想看看誰有這狗膽。」
他雖句句在責備我,卻句句是迴護。
這麼多年,受了委屈我只能往肚子裏咽,如今忽然有人跟我說這樣的話,我鼻頭一酸,剎那間就紅了眼。
囁嚅道:「知道了。」
他嘴角動了動,伸手輕輕地颳了刮我的鼻樑。
「哭什麼,不怕被人笑話。」
本來我只是心酸,此刻眼淚便像斷了線的珠子一樣嘩啦啦掉下來。
謝承瑛手忙腳亂:「我這麼多年打過仗議過政,天下大事無所不知,天文地理無所不曉,可唯獨這女子哭泣時該如何做,沒有人教過我啊,你快別哭了!」
我被他的笨拙逗的笑出了聲,他也肉眼可見地鬆了口氣。
「不哭了就好,有什麼事,自有我爲你解決。」
我們進宮時,宴席已經開始。
見我跟在謝承瑛的身後,不少官眷開始竊竊私語。
「孟清商不是許了人家嗎,說是忠勇侯府,怎麼又跟賢王走到一起了……」
「前些日子聽說遭了賊,丟了清白,說得神乎其神的,是假的吧!若真沒了清白,賢王怎麼會看得上她呢,王爺難道是願意做活王八的人?」
「若是假的,那造謠生事的人真可恨,姑娘家,名聲何其重要!」
爹爹和繼母看見之後臉色瞬間大變,卻礙於謝承瑛在我身邊,而不好開口。
謝承瑛提議跟我一起敬爹一杯酒時,爹爹的嘴脣都氣得發白。
「孟大人,你的氣色看上去不大好,若是身子不好,本王可以求父皇讓你休沐幾日,吏部的事交給侍郎去做,也並非不可。」
爹笑得難看極了:「王爺關愛,下官愧不敢當,下官身子骨好着呢,實在沒到那個地步。」
謝承瑛知道他是捨不得手裏的權力,有意敲打道:「身子骨好,眼神應該也不錯,是非對錯,應該還能判斷出來吧。」
「當然,當然。」
宴席結束後,謝承瑛又親自將我送回了孟府。
剛進門,就聽見爹爹在書房裏大發脾氣。
「不孝女,滾進來!」
書房裏竟然坐滿了人,爹,繼母,孟鸞,還有朱言春!
一個個正襟危坐,臉色複雜。
朱言春最先忍不住:「清商,你可知賢王是什麼人,你跟我鬧彆扭,也不該將賢王捲進來!我們畢竟是家事!」
「你若跟賢王糾纏不休,是會引起皇室紛爭的!你忘了你和阿鸞出生時那個道人說的話了?」
「孟家女有鳳命,賢王他就是想要利用你去爭太子之位!」
我反脣相譏:「太子之位是他不要了的!」
「再說利用,你難道不是利用我爲孟鸞掃清道路嗎?」
朱言春並沒有我預想的慚愧,他大言不慚梗着脖子罵我婦人之見:「我那是爲了我自己嗎?我是爲了你們家!成全你妹妹,就是成全了你們孟家!」
「我跟阿鸞是不可能的,你又何必拈酸喫醋到這種地步!你不是心屬我,我娶你便是!」
「我雖然愛的是阿鸞,但我娶了你,就會一心一意對你好!」
我啐了一口,唾液覆面,朱言春先是一愣,繼而大怒。
「你別後悔!」
「你離開我勾引賢王,不過是想跟阿鸞爭一爭鳳命,我告訴你,你想都別想!」

-6-
看着他的背影,我忽然想起一件大事。
前世他爲了幫助孟鸞順利坐上皇后的寶座,曾製造過一起預言!
他在護城河裏丟了一塊大石,上面刻着四個字:鸞鳳和鳴。
石頭被人送進宮,陛下看過之後龍顏大悅,當即爲太子和孟鸞賜婚。
這一次,朱言春一定還會這樣做!
果然,不久後的一日,護城河邊人滿爲患,早早就開始喧鬧起來。
我派去打探的人來回報,說是昨夜有巡夜的士兵,看見護城河裏泛着金光。陛下最喜歡這些祥瑞的徵兆,今兒一早就派了衙門裏的人去看。
我輕笑道:「那真有趣,咱們也去瞧瞧。」
我帶着貼身丫鬟,戴上斗笠和麪紗,跟在圍觀的人羣之中。
到了未時一刻,太子殿下謝承澤與忠勇侯世子朱言春騎着馬趕了來。
朱言春一心要唱大戲,完全沒有看見我。
「殿下,禁軍的人說河底有Ťŭₕ一塊巨石,金光就是這塊巨石發出來的,現下正在打撈,殿下稍候片刻。」
很快,石頭被十幾個挑夫挑到了太子的面前。
「呀,上頭有字!」
「怎麼會有字呢,難道是上天降下的預言?」
「是什麼字,快看看!」
護城河邊一下子就熱鬧了起來。
「這好像是先秦時的字體,莫不是哪位神仙留下的?」
「什麼字啊,有人認識嗎?」
人羣中有人舉起手來:「我!」
太子的隨從把那人帶上前,那白衣士子左看看右看看,好一會兒還沒說話。
朱言春急了,惡狠狠地斥責道:「太子在等你,還不快些?」
那名讀書人並不是不認識,只是有顧慮。
「事涉機密,太子殿下是否可以借一步說話?」
太子剛要挪步,一陣噠噠的馬蹄聲傳來。
一騎絕塵的正是我的胞妹孟鸞。
「那就是孟家那位小姐嗎,據說她馬上就要嫁入太子府了,生來就是鳳凰命格,大富大貴呢。」
「原來這就是孟小姐啊,看着果真不是胭脂俗粉。」
「比那糊里糊塗的孟大小姐出衆多了。」
聽到這話,丫鬟有些不忿,想要出言嘲諷,卻被我阻止。
「我們是來看熱鬧的,何苦找不痛快呢,繼續看啊。」
孟鸞飛奔到太子身邊,含羞帶怯道:「聽說殿下在這裏看祥瑞,我也來看看,畢竟我生來就有祥瑞之兆,或許會給殿下帶Ŧű³來更多的好運。」
太子溫和道:「是啊,你是祥瑞,這石頭也是祥瑞,兩者相遇,就是我朝一件大的幸事!」
大庭廣衆之下,兩個人眉來眼去,朱言春的手緊握成拳,青筋幾乎要爆出來。
這時,那白衣士子鼓足勇氣又問道:「殿下,世子,這石頭上的字,還讀嗎?」
孟鸞傲嬌道:「當然要讀,你這窮秀才,不會不認識字吧?」
篆文年代久遠,認識的人早已不多。
然而這士子卻是當真認識。
「我怎麼會不認識呢,我祖上可是太原王氏,詩書傳家,什麼字我不認識?」
「既然姑娘說要讀,我就讀給大家聽聽!」
他剛要開口,孟鸞卻又大聲叫停。
「你先別讀。」孟鸞朝我走來,「一早沒見到姐姐,還以爲姐姐依舊在禁足,想不到是出來看熱鬧了。」
我笑而不語。
她又拽着我的手把我往前拖:「要看就近些看,畢竟很快你就要成爲皇后的姐姐了,怎麼能跟這些平民百姓在一起看呢。」
「等我正式嫁給太子的那一天,我一定不會忘記姐姐,會在世子納你爲妾的時候,送你半份嫁妝。」
她得意的樣子讓我覺得有些好笑:「你有沒有聽過一句詩,大都好物不堅牢,彩雲易散琉璃脆。」
孟鸞等了多年,就盼着鳳鳴九天這一日。
現在激動得早就忘形了,輕蔑地笑道:「姐,彆嘴硬了,承認你羨慕我也沒什麼丟人的。你這輩子只有一件事比我厲害,那就是早我一刻出生。」
「只可惜真正的鳳命是我,你不過是個尋常女子。」
說完,她又一次呵斥那讀書人王生:「你現在可以說了,這幾個字到底是什麼?」
「鳳鳴清商。」
「不可能!」

-7-
兩道聲音同時響起。
「不可能,你一定是認錯了!」朱言春又一次否決掉了對方的話。
「小生不可能認錯,世子若不信,京中還有好幾個舉子都認得篆文,世子可以叫他們來看看!」
孟鸞先是震驚,之後拉着太子的手嬌俏一笑:「一塊石頭而已,一定是有人故意爲之,挑撥太子和我。」
以前太子不管在什麼場所都會緊握住她的手以示重視。
可此時,太子只是冷漠地打量着她。
最終,太子臉色僵硬,心事重重地策馬離去。
百姓們也相繼散了。
王生喃喃道:「這四個字就是鳳鳴清商,我絕無可能認錯。」
我剛要轉身,就聽見了謝承瑛的笑聲。
「本王替你做證,你沒有認錯。」
朱言春和孟鸞被謝承瑛的笑嚇了一跳,倉促行禮,謝承瑛卻像是沒有看見一般,直接無視了他們走到我面前。
「春日裏寒意重,怎麼不多穿些,小心着涼。」
他邀我同乘:「我的馬車太大了,一個人坐有些冷清。」
上車前,朱言春驀地開口:「清商,你不會以爲石頭上寫着你的名字,你就是鳳命吧!賢王他就是利用你,ƭų₍他對你不是真心的!」
「相信我,跟我回去吧。」
「不要再妄想跟阿鸞爭鳳命了,她和太子是有感情的。」
我忍不住譏諷道:「有感情?你確定嗎?」
「我沒有想爭什麼,我只是用你們對待我的方式來對待你們而已。」
「精於算計長於陷害,自私又醜陋的,是你們,不是我。」
孟鸞追上前來:「你說我自私,你難道不自私?這塊石頭一定是你動了手腳,你不就是想要做皇后嗎?那你還裝得那麼清高幹什麼?」
我們爭吵的時候,家裏突然來人叫我們回去。
「宮中來人了,說是陛下設宴,要大人帶着二位小姐一同前去呢。」
我們心知肚明,這場鬧劇已經傳到了陛下的耳朵裏,此次宴會一定就是爲了這所謂的鳳命。
我忽然有些後悔,是不是不該把石頭上的ƭũ̂ⁱ名字改成我。
原本朱言春叫人刻的是「鸞鳳和鳴」,暗示鳳凰命格是孟鸞。
是我叫謝承瑛悄悄改掉了。
總不能在同樣的人身上跌倒兩次。
到了晚上的宴席,太子當衆求娶我。
孟鸞的臉變得煞白,卻又礙於皇權威嚴,不敢吭聲。
「我不要嫁給太子,請陛下成全。」
我的話像一道晴天驚雷,上一刻還熱鬧的宴席,瞬間變得鴉雀無聲。
太子不敢置信道:「嫁給我,你將來可是一國之母,這不就是你們孟家想要的嗎?」
「孟家要不要,我不知道,但我不要,我的婚事,我希望是爲我自己,而不是爲了權力和地位。」
陛下讚賞地點了點頭。
「聽清商的意思,是不是已經有了心上人了,說給朕聽Ťŭ₇聽,看是哪家兒郎,把朕的太子都給比下去了。」
我微笑道:「也是陛下的兒子。」
我看向謝承瑛,他掀開袍子陪我一同跪下:「求父皇成全兒子。」
「清商的心上人,竟然是朕的承瑛!」
皇上的語氣裏飽含着驚喜之情!
我早就聽過他們父子情深,謝承瑛的母親是元后,死得早,但皇上對謝承瑛卻寄予厚望,十二歲就立爲太子。
後來雖然降爲賢王,寵愛卻只多不少。
所以太子要自稱兒臣,謝承瑛卻可以自稱兒子。

-8-
皇上親自爲我和賢王賜婚,太子大鬧了好幾次,惹得皇上厭棄,起先只是申斥,後來逐漸冷落。
太子心情低落,整日閉門不出,躲在東宮酗酒。
偏偏孟鸞不知深淺,以爲太子是想要藉機解除婚約。
她四處放話,說出自己與太子早有肌膚之親的事實。
這話傳進宮中,皇上更是厭棄他二人。
「皇家規矩森嚴,最重禮節,無媒苟合之事,就是尋常人家做出來也不體面,何況太子!」
皇上下令廢黜太子,聖旨降下的那日,孟鸞徹底瘋了。
她在府裏大哭大鬧,要爹去求皇上收回成命。
爹和繼母所生的弟弟嚇得臉色慘白。
「廢太子既是國事也是家事, 當今皇上最忌諱臣子的手伸得太長,你要我們去求他收回成命, 是想害死我們嗎?」
可孟鸞仍不甘心, 整日喊着:「我是天生的鳳凰命格,生來就是要做皇后的, 他怎麼能被廢呢。」
朱言春心疼她, 勸她看開點。
「如今大局已定,你不要再執着了,雖然你與廢太子……但我不介意, 我娶你好不好?」
孟鸞冷冷一笑, 猛地扇了他一巴掌。
「我是鳳命,豈是你一個小小的忠勇侯世子受得起的?」
「別太把自己當回事了!」
「你若真的爲我好, 就去幫他復位!我要嫁的人,必須是太子!」
數日後, 廢太子和忠勇侯世子密謀發動宮變,被人告發。
謝承瑛率領禁軍平定了動亂。
太子被永遠幽禁在冷宮中, 忠勇侯府被削爵抄家, 朱言春進了詔獄。
皇上欣慰, 要復謝承瑛太子之位。
「承瑛,朕年紀大了, 江山社稷只有交給你,朕才能安心。」
謝承瑛復位的日子,也是我們大婚的日子。
夜裏紅燭窗前, 我們對坐談天。
聽到冷宮裏傳來的廢太子淒厲的叫喊, 我感慨萬千:「真是命運弄人。」
「王爺不知道吧, 那個預言是假的。」
本以爲他會驚訝,想不到他只是瞭然一笑:「我當然知道那是假的, 其實,我當不當這個太子,你將來能不能做皇后, 跟什麼命格毫無關係, 只在你一念之間罷了,你若想,我自有辦法讓你變成鳳凰命格, 你若不想, 我也願意陪你解甲歸田。」
在我還沒反應過來時,謝承瑛又說出了一個讓我瞠目結舌的祕密:其實根本沒有什麼鳳命之說。
「當初你娘對我娘有恩, 我便在她生產那日爲她造勢, 叫京城裏所有人從此都不敢再輕視她, 作爲報答,誰知道她還是紅顏薄命,早早離開了人世。」
「不過她給我留下了你, 真是個意外之喜。」
我詫異, 孟鸞爭鳳命爭了兩世, 想不到竟然是假的。
朱言春爲了幫孟鸞做皇后,連自己都賠了進去,結果竟然是假的。
還好重來一世, 我沒有再被矇蔽雙眼,找到了對的人。
不管什麼命格,如今的我都能過上踏實的日子了。
(全文完)

精彩故事 全文完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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