刷手機時看到個同城熱門帖。
【脫產考公四年,終於跟前女友一起上岸,要怎麼瞞過老婆,跟前女友在一個單位工作?】
評論區高贊回答是:
【你跟你前女友這麼有孽緣,爲什麼不直接離婚在一起?】
貼主說:【我老婆特別能掙錢、特別能喫苦,我暫時還不想跟她分開。】
我心想這老婆可真倒黴。
結果晚上我老公回家的第一句話就是:「老婆,我跟鄭巧巧上岸同一家單位了,怎麼辦呀?」
鄭巧巧是他前女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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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凱說這話時,我在準備他媽媽明天北上做手術的行李。
他媽媽常年膝蓋疼,在老家醫院看了很久也不見好,醫生建議是去大醫院做關節置換。
於是,我找在北京的同學幫忙,弄到了牀位。
然後,請了今年的全部年假,準備全程跟着照顧。
閒着無聊,我本來想刷刷手機,沒想到就看到了那個帖子。
熟悉的 ip 和暱稱,讓我不得不懷疑,貼子是方凱發的。
而等他說完剛剛那句話,在我頭頂的那把達摩克利斯之劍終於還是落下了。
方凱似乎沒有發現我的異樣,還同往常一樣圍在我身邊說話。
沒有什麼重點,只是一些閒聊。
這曾經是我最喜歡的時刻,因爲我會覺得我們的心很近,有無數值得分享的瞬間。
可我忽然想到他在帖子裏說的:
「有的時候,能動嘴就不要動手,女人比你想象中的要能幹。否則一旦賴上你,她可就什麼都不會了。」
我忽然覺得力氣全失,我把行李箱扔在原地對他說:「你來整理吧,我有點累了。」
他似乎有點喫驚,因爲這不太像我會說的話。
叫苦叫累,從來不是我的風格。
他反應極快,人一邊往書房走,一邊說道:
「沒事兒,明天中午 12 點的高鐵,你要是累了,明天再整理吧。」
「我還有點文件要歸檔,我先去忙了。」
在牀上稍做了片刻,我以爲我想了很多,其實我腦子一片空白。
我走到書房前,敲了敲門,靠在門框上問他:「你跟鄭巧巧上岸同一個單位是什麼意思?」
他抬頭看了我一眼,漫不經心地說道:「啊,你聽到了,我以爲你沒聽到呢。」
「都是小事情,今天同學聚會的時候,聽到她上岸了。結果地區一對,發現我倆報的是一個崗。」
-2-
方凱的演技乍一看還挺自然的,但完全經不起推敲。
他的手不停地在點鼠標,眼睛也盯着屏幕,眼都不眨。
他在等我的反應,我的反應,決定他之後的表演。
爲了讓他原形畢露,我故意說道:「那你還是別去了吧,我有點不放心。」
「反正我都供了你四年了,也不在乎多這一年兩年的。我本來對你這次的單位,就不是很滿意。」
方凱這次上岸的城市,是在異地。
他當時在報考的時候,苦苦說服我:
「這個崗位競爭力小一些,雖然發展不如咱們這裏,但後面也有機會調動,我還是先上岸吧。」
可我看到他在帖子裏說:「已經上岸兩次了,只是對地點不滿意,我想跟前女友上同一個單位。」
「我不想跟她異地,體檢前就放棄了。這次終於讓我們一起考上了。」
似乎沒想到我會這麼回,方凱原先勾起的脣角,突然僵住了。
不過,很快他就調整好了,苦口婆心地說道:
「我真的不想再考了,小鈺,我都拖累你 4 年了,爲了讓我安心備考,你去年懷孕都沒敢生。」
「我怎麼還能這麼理直氣壯地讓你養着我呀?」
「我再考下去就真的太窩囊,每天用着你的親屬卡,我心裏很不安。」
「你看我媽媽生病,每次都是你掏錢,我真的想快點賺錢,我要讓你過上好日子。」
「我保證,我這次肯定好好幹,一到週末就回來陪你,掙得錢也都交給你。」
他語氣很和緩,看起來也很情真意切,可我根本不可能相信。
因爲,他這會兒正在貼子裏大放厥詞。
-3-
【你們不知道,我老婆可能喫苦了,我就沒見過比她更拼命的女孩子。】
【她從初中開始,就一直靠着政府補貼上學,一畢業就工作,節假日還做兼職,我幾乎沒看到她休息過。】
【但她很支持我脫產考公,一開始給我開的親密付,我買點啥她都知道。】
【後來,我找了個藉口讓她給我換成每個月固定轉賬了。】
【她也很孝順,可能她跟她父母關係很差,所以對我媽就格外好。我媽那個人,我都不願意跟她說話的,但是對我老婆卻讚不絕口。】
興許是列得太多,網友也有點傻眼了。
【既然那麼好,你就先穩着她唄,跟她說工資交給她,每週回家。但實際上卡在我身上,發了工資就先轉出來。】
【而且她根本不差錢,也看不上我這點工資。前面兩週先回,後面就說不方便唄,或者就說要加班。】
方凱很滿意這個新辦法,一連在下頭髮了五個贊同表情包。
【其實要說長相,還是我前女友更漂亮,身材也更勝一籌。但她不想結婚,也不想生孩子。】
【所以,我肯定不會跟我老婆離婚的,反正兩頭哄唄。這好日子也是讓我過上了。】
他發帖子的初衷,大概真的是爲了解決困惑,可到後面罵他的人越來越多,他反而從中品出了某種優越感。
竟然不以爲恥,反以爲榮地炫耀起來了。
如果不是他把細節說得那麼清楚,我大概也不會想到那個人就是他。
我看着他故作鎮靜的樣子,只覺得很好笑。
「嗯,既然你開始自食其力了,下個月開始我就不發生活費給Ţūₙ你了。」
他聽到這話,臉色微微一變:
「老婆,我還不瞭解我們的發薪制度呢,等我打聽好了告訴你,從我發工資的那天起,你就可以不給了。」
想到這他有點小興奮,他從書桌前跑到了我面前,趁我不備親了我一口:「老婆,我終於要掙錢養家了!」
我用手背擦了擦臉,他見狀也不生氣,他在期待我給他回應,比如:收回剛剛說的話。
但我沒有。
我甚至在臨走前,變本加厲地告訴他:
「剛剛收到通知,我的年假批不下來了,明天恐怕要陪你媽媽去北京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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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只是善良,但我並不窩囊。
方凱說他母親難搞,是真的。
我剛開始跟方凱戀愛的時候,他媽媽就是不同意的。
她看不上我這個農村出身,長相一般,性格也一般的女孩。
有一次,甚至非常困惑地跟我說:「我沒明白,小凱看上你哪裏。」
就是這樣一個難搞的老太太,在跟我相處了幾年之後,突然語重心長地跟我說:
「是我們小凱配不上你,媽這輩子是修到你了。」
因爲我不按常理的出牌,徹底讓方凱慌了。
一時間,書房他也不坐了,急急忙忙地跟着我回房間。
語氣特別緊張地問我:「不是票都買好了嗎?怎麼會突然請不了假?」
這次輪到我漫不經心:
「領導的事情我怎麼知道呢?正好你這段時間還在等待公示,並沒有正常上班,你去照顧媽更好不過。」
其實,我本來沒打算讓他去,因爲他一直跟我說,那邊已經在給他安排工作了。
雖然是沒有工資的義務勞動,但他說服了我,因爲新人的獻殷勤,在新單位的確是很有必要的。
可我在帖子裏才知道,原來他準備利用我北上照顧他媽媽的這段時間,跟他前女友去旅遊,順便住在我家裏。
是的,我家裏,這婚房是我婚前全款買的。
果然人不要臉的時候,是天下無敵的。
他急忙道:「可是我之前就已經跟你說了呀,我現在每天都要去單位報到的。」
「我這突然去不了,怎麼跟領導說呀?再說你自己在公司不就是個領導嗎?請個年假這種小事,還有人爲難你嗎?」
哪有什麼每天都去單位報到,在網吧跟前女友打網遊呢。
他們倆就是那個遊戲認識的,然後奔現的。
我是個超級務實派,對他們的相知相遇相識,一直都保持一種嗤之以鼻的態度。
所以,我根本沒想過,他們會在我們婚後死灰復燃。
花我的錢,住我的房子,然後談他的戀愛,真夠噁心人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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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算什麼領導?我們這種工作比不上你們公務員穩定。
「我明天要是不去,他後天就能給我開了,老公要不以後你來養家?」
他本來還想爭辯什麼,但聽到這一句後,瞬間便啞口無言。
過了一會兒,他有點悻悻道:
「我是搞不來我媽的,這趟去肯定要惹她生氣的。」
他一副可伶兮兮的表情,試圖賣慘讓我心軟。
因爲在他看來,在我這裏,很多事情都有轉圜的餘地。
比如他想脫產備考,不想找工作。
比如我懷孕了,他以壓力大不想要。
比如他根本沒有任何收入,卻還承諾借錢給他表哥買房子。
他以爲我這次還是會妥協,所以,他在擠出來兩滴鱷魚淚求安慰的時候。
我直接狠狠的關了門,差點砸到臉的瞬間,他說了句髒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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興許是真看清,我不會改變主意,次日一早,方凱就起來收拾行李了。
他媽媽被吵醒後,因爲沒睡好,對他抱怨道:
「不是中午 12 點的高鐵嗎?你這會在折騰什麼?就不能讓人消停地睡會覺嗎?」
我也站在門邊看着他,他打什麼算盤,我心裏一清二楚,心下只覺得好笑。
小丑的劇目,永遠這麼有趣。
他沒好氣地說道:「Ťū́₅許鈺沒空陪您去了,我怕我收拾不好,到時候又被您罵。」
他媽媽聽說我不能去,還關心地問了兩句,知道是公司的事情,還挺上心。
「那領導安排的任務你是要去的,方凱這個是鐵飯碗,沒事。」
「你好好工作,在家裏一個人做飯也不要太敷衍。」
方凱應該是沒想到,他媽媽居然這麼痛快地就同意了。
他瞠目結舌道:「您也真是雙標,之前我說不能陪您去,您在家差點把房頂掀了。」
「怎麼許鈺不能去,您一句Ṫų₃話都不說。」
他媽瞬間朝他白了個眼:「許鈺工作是爲了什麼呀?她如果不工作,你能有這好日子過嗎?」
「還有你媽我,憑什麼能上這麼好的醫院看病?別一天到晚說話,腦子都不動。」
他媽看起來比他識趣很多,但我只是笑笑,沒有出聲。
昨天晚上我已經銷好假了,看時間差不多,我背了包就去上班了。
沒有什麼,比工作更讓人感覺踏實。
中午在食堂用餐時,我又登上了社交平臺,刷新了那個帖子。
他果然又更新了。
【我老婆突然加班,跟前女友的回憶之旅取消了,但她同意跟我一起陪我媽去北京看病。】
【換了個地方約會,感覺也還行。她說她還沒去過北京呢。】
【在下面罵的最兇的幾個兄弟們,上竄下跳地太難看了,你們要是我,只會比我更享受。】
【第一次替我媽整理行李,真累呀,這小老太太怎麼這麼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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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沒忍住笑出聲。
感情這不是看開了,還想着暗度陳倉呢,只是換了地方。
不愧是能考上岸的,主觀能動性還挺良好的。
剛到北京,方凱就給我打了電話。
他在電話裏頭用特別好奇的語氣問我:
「老婆,你這個月生活費是不是忘記給我了?支付寶的親密付,我也刷不了了,是不是支付寶出問題了?」
我答道:「哦,我不是跟你說過了嗎?你這個月開始工作,我就不給你發了。」
「支付寶的親密付我關了,我同事莫名其妙被扣了 3000 塊,我怕亂扣費就被關了。」
他一聽這話就急了:
「可我帶我媽在北京,身上沒點錢也不方便啊。你再給我轉一點吧,等我發了工資全部交給你。」
「我身上沒什麼錢了,都給你媽交押金交手續費了。你從她那邊拿點吧。」
方凱很不甘心,又追着說了一句:
「不行,你把支付寶的親密付再給我打開吧,我總不能出門一直問我媽要錢吧,醫院那麼多人也不好看啊。」
我佯裝同意了。
5 分鐘之後我又給他打電話:「不好意思啊,老公,關了再打開需要時間。好像要等他審覈呢。」
他焦躁道:「微信呢,那微信呢?」
「我微信限額好兩個月了,你不知道嗎?我記得上兩個月就跟你說了。這樣吧,你刷信用卡,回頭我給你還。」
說完這個,我就藉口要開會,把電話掛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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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凱的北京之旅應該很難忘。
因爲他媽媽每天都在打電話跟我吐槽他。
「我記得你不是每個月都有給他生活費嗎?他怎麼還天天問我要錢?被我在病房臭罵了一頓,氣跑了,一個晚上都沒回來。」
「說是在這裏照顧我,動不動就出去幾個小時不見人影,說你們在北京的那些同學都來找他玩。」
「關鍵他還要做東,他一沒工作、二沒錢、三又不是本地,他做哪門子的東?我看他就是想問我要錢。」
「你怎麼受得了他的?我真的要被他氣死了。對了,他今天還來了個女同學。還挺漂亮的,聽說家裏是開大公司的。」
我只回覆了這最後一句:
「是的,而且還是個獨生女。北京當地人,以後生孩子都能有北京戶口。他們班可多人追了。」
我胡編亂造了一通,果然激起了方凱媽媽的興趣,拉着我講了半天女同學,始終沒捨得掛電話。
說話間,方凱回來了。
可能是我沒有給他轉生活費的原因,他的臉在鏡頭裏看起來很臭,當然也可能是受了夾板氣。
不過沒關係,這都是他應該得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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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北京回來後,他媽媽就一直在我們這裏休養。
大概有那麼小半個月的時間,我發現他媽媽的話題,始終繞不開那個叫巧巧的女孩。
她毫不避諱地跟我聊,自然也在方凱面前聊。
方凱不知道是出於什麼心理,在他媽媽面前把鄭巧巧誇得天上有地上無,但他並沒有直接表明,他和人之間的關係。
他媽媽有一天神祕兮兮地跟我說:「聽說這個巧巧,以前暗戀過我們家方凱耶。」
我毫不在意地說道:「是嗎?那他們怎麼沒有在一起?」
他媽媽笑了笑說道:「那她跟你比起來,還是差點意思的嘛。」
方凱又開始早出晚歸,作息基本上跟我差不多,區別在於我去掙錢了,他出門花錢去了。
近來我看他手機裏,多了很多消費信息,都是信用卡,有一天我甚至看到了一條小額信貸的消息。
我不動聲色地觀察他,卻沒有提出任何質疑。
可能因爲被罵得太多,最近他的帖子也不太更新了,這世界上還是三觀正的人比較多。
而因爲我不再做他的 atm 奴,他對我也沒有之前那種百依百順的態度了。
他時而會顯得很不耐煩,當然他媽媽還是總會罵他:
「混小子,你天天在家裏人五人六的,你掙錢了嗎你?」
這話看起來是責罵,但其實是一種警告。
警告他在翅膀硬起來之前,還是不要跟我硬剛。
方凱大概是沒聽懂,但我聽懂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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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最近在忙個大案子,結束之後會有不菲的提成。
我決定在這件事情結束之前,跟方凱離婚,一個對婚姻不忠誠的人,是沒有資格共享我努力的成果。
但我最近身體突然有些不舒服,下午我請假去了醫院,檢查結束後我就直接回家了。
沒想到家裏還挺熱鬧。
那個叫鄭巧巧țű⁺的女孩子登門入室了。
我其實一開始不太明白,她在這件事情中扮演的角色。
她到底是一個無辜受騙的姑娘,還是一個處心積慮的第三者?
但見到她的時候,我就瞬間明白了。
因爲她喜笑顏開地衝我說了句:
「嫂子你好呀,我是方凱的同學,今天正好路過,順便來看看阿姨恢復得怎麼樣?」
方凱和他媽媽似乎沒想到,我會這個時候回來,兩個人的表情看起來都不是非常自然。
但這一句過後,氣氛好像沒那麼僵了。
我盯着那女孩看了好幾眼,她還是一派神態自若的樣子,方凱卻有些緊張了。
他伸手接過我的包,然後問道:「今天怎麼回來這麼早?」
「不早點的話,不是看不到你同學了?是大學同學嗎?我怎麼沒見過呢?」
我跟方凱是在同一個大學讀書,但不同院系。
方凱打遊戲的時候搞網戀,全校皆知。
因爲他和鄭巧巧吵架的時候,對方把他掛在了表白牆上。
而他又是一個社交平臺不設防的人,我翻了幾次,基本上就一清二楚他跟鄭巧巧之間的大部分事情。
可能在他的印象裏,我不是那種會閒到去翻他社交平臺的人。
但其實每個陷入愛裏的女孩,也都會去試圖尋找被愛的證據。
或者說尋找那個爲什麼是我的證據,以及我是最特別的那個的證據。
聽起來很傻也很可笑,但我真真切切地做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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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凱大概以爲我只知道她的名字,並不能把人對號入座。
但其實我早已看過鄭巧巧很多遍。
她是個非常愛發動態的人,而她跟方凱在多個平臺互相關注,我甚至不需要搜索,她就會出現在首頁。
方凱媽媽聽到我說的話,有點不明所以:
「我以爲你們認識呢,你們不是一個學校的嗎?」
方凱趕緊打斷她的話:
「是一個學校的,但我們倆也不是一個專業的呀,我跟巧巧是一個專業的,他們倆估計都沒見過。」
我似笑非笑道:「確實沒見過,幸會。」
方凱媽媽趕緊拉過我的手,對我介紹道:
「巧巧就是上次我跟你說的,在醫院來看我的北京同學。」
「聽說巧巧這次也考上公務員了,以後她就可以跟方凱一起工作了。」
「是嗎?那挺好的,反正他人生的每一步都離不開女人。」
我說完這一句,其他人的臉色都不怎麼好看。
方凱直接把我拉到了房間裏,問我爲什麼說話這麼難聽?
「那麼你爲什麼要把你的前女友帶到家裏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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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看起來非常理直氣壯。
「我根本不知道你會回來,你要是再晚一點回來她就走了,這事情就過去了。」
「正好今天新單位報到,她聽說我媽生病了,就想來看看,我也不太好拒絕。」
「而且我媽在北京的時候,你一直沒空來,她還幫了不少忙呢。」
我出的錢不算幫忙,別人去看望了兩眼,就算幫忙,我也是總算懂得了方凱的雙標。
「你跟你前女友一起上班的事情,我從知道的時候就反對。但是好像沒有什麼用,你連尊重我都沒有學會嗎?」
「現在可倒好,還沒上班呢,人都到我家裏來了,那後面上班的時間,還能把控得住嗎?」
我跟方凱在裏面說話,外面交談的聲音也不絕於耳。
我甚至能感覺到,方凱的母親說話聲音越來越大,故意發出了一種人難以忽略的聲音。
「所以你跟你媽現在在玩一種什麼新型的遊戲?喫着碗裏的,看着鍋裏的?」
「前面 4 年利用我上岸,後半輩子,準備喫獨生女的絕戶?」
方凱似乎被我激怒了,又或者說被我戳破了下懷。
他用手狠狠的拍在門上,衝我說道:
「你不就是掙兩個臭錢嗎?所以就自以爲拿捏住了我?我告我告訴你,許鈺,我現在可是公務員了。」
是,恐怕不只是公務員了。
他此刻,恐怕還做着離婚後娶獨生女的美夢。
當年他們在一起,女方父母就不同意。
異地不同意,沒有穩定工作不同意,單親也不同意。
所以他才卯足了一口氣,想要跟前女友考到一起。
可考公哪有那麼容易呢?最好的方法當然是脫產考。
可他媽媽年邁,而且沒有退休金,想要脫產,實在沒有那麼容易。
但命運就是這麼愛開玩笑。
他竟然能遇到我這麼個傻子,三言兩語就哄得我暈頭轉向。
不僅替他孝順母親,供他喫喝拉撒,提供暖牀服務,還順便輔助他上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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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看着眼前暴跳如雷的方凱,我忽然想明白一件事,原來僞裝是一件這麼容易的事情,撕破僞裝也是。
我抬頭問他:「你決定不裝了嗎?」
他似乎沒聽懂我在說什麼,憤怒的表情裏,還帶着點不知道是天真還是愚鈍。
「不知道你在說什麼,等公示期一過我就要去上班了,掙了錢你就能看我順眼點了,現在說什麼都是多餘。」
他把所有矛盾,全都歸結爲他不掙錢,就等於把矛頭指向了我。
外面兩個人相談甚歡,而一門之隔的氣氛,卻冷若冰霜。
直到我聽見方凱媽媽哎喲了一聲,然後敲門聲響起了。
方凱不耐煩的打開了門,他媽媽舉着病例,站在門口問我:
「小鈺,這化驗單是你的嗎?」
喜歡翻人包的毛病還是沒有改變,還是那麼討厭。
我本來以爲我可以永遠容忍她的,可能是因爲我以爲我會永遠愛方凱,愛屋及烏嘛。
但這一刻,我完全收不住自己的情緒。
我從她手裏抽走那個化驗單,面無表情地看着她,問道:
「你是不會改了嗎?第一次見面的時候就翻我包,第一次來我家的時候就翻我櫃子,上輩子是屬土撥鼠的嗎?」
方凱他媽媽本來還是笑着的,此刻的表情根本就掛不住。
方凱也從身後推了我一下,問我:「你是瘋了嗎?」
我肯定不是瘋了,我只是太好說話了,纔會讓這些人在我的房子裏給我添堵。
我沒有繼續說什麼,方凱媽媽先鬧了起來。
「我就知道你們嫌我累贅,換了膝蓋就不是個健全的人了。我回老家吧,省得在這還看你們臉色。」
鄭巧巧免費看了場鬧劇,她笑盈盈地跟方凱媽媽說:
「阿姨這麼晚回老家也不太好,我在鄰市有套房子,不如先住到我那邊去吧。」
說完這句竟真把人帶走了,臨走前還跟方凱說:
「不用送了,你跟嫂子在家把問題解決好了,阿姨交給我,你就放心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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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凱破天荒地更新了帖子。
【我決定要跟我老婆離婚了,她這麼多年掙了差不多有兩三百個,我可以分走一半嗎?】
【我前女友家就要拆遷了,她說我要是跟她領證,可以多分一套房子。不過她還是不想生孩子,我要怎麼勸她呢?】
【我媽現在正住在我前女友的房子裏,她也支持我離婚,我老婆雖然掙的多,但家裏條件太差了。底子太枯,再怎麼努力也開不出花來。】
【但我前女友就不一樣了,她雖然因爲貪玩沒考上大學,但他們家就她一個。我要是娶了她,那就少奮鬥 20 年了。」
赤裸裸的,一條一條的。
沒有愛,只有利益。
我早就該明白他是這樣的人。
我註冊了個小號,在下面跟了個帖:【樓主這麼高調,不怕被舉報嗎?你公示期還沒過吧?】
他回覆得倒挺快,看來一直在網上活躍着:【也沒人知道我報的是什麼崗啊。我連我老婆都沒告訴。】
我繼續回覆道:【你情況這麼具體,一個一個排查就出來了呀。樓裏這麼多大神,你還是別太得意了。】
【兄弟有點喫不到葡萄說葡萄酸哦,你要是嫉妒我就直說。】
【嫉妒談不上,就是確實有點瞧不上你。吸着你老婆的血,還準備過河拆橋。請問樓裏有大神嗎?】
【我重金懸賞,扒他的崗位,這種人渣不會真的讓他上岸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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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凱看起來很自信。
我在房間裏都能聽到他在書房裏按鍵盤的聲音,還有隱隱約約哼歌的聲音。
那帖子裏看他不爽的人衆多。
我找了好幾個小號回覆了我那條,一下子就因爲熱度高排到了前面。
倒真有幾個人,開始陸陸續續地在下面拼湊方凱的信息。
每個人「罪犯」在落網以前,都以爲Ṫũ̂ₗ自己是滴水不漏的。
方凱也是。
起先,我還能聽到他來來回回從書房出來的聲音,一會兒開了杯可樂,一會兒切了個瓜。
等到評論區出現第一個具體的區縣名稱時,我聽到書房裏傳來椅子碰撞到地面的聲音:他不淡定了。
再然後是報考專業的對號入座。
最後真的就要篩選出崗位的時候,方凱刪帖了。
沒過一會兒,書房裏傳來打電話的聲音,應該是鄭巧巧打來的電話。
兩個人互訴衷腸了半天,然後被我的敲門聲打斷了。
方凱看了我兩眼後,掛斷了電話。
他態度很冷淡地問我:「你有什麼事?」
我指着指書桌上的一個文件夾,示意他打開。
他轉過身去拿,打開後看到了上面的 4 個大字,整個人愣住了,然後聲音大了起來:
「離婚協議?你要跟我離婚?你是瘋了嗎?你知道我上岸的是什麼單位嗎?」
我沒高興搭理他,甚至懶得多看他一眼,只說道:
「我已經簽過字了,你覺得 ok 的話,我們儘快把手續辦了。」
他問我:「爲什麼?」
我把他放在網盤裏的鄭巧巧的照片,以及他們曖昧的聊天記錄都攤在他面前。
然後,好以整暇地看着他:
「籤吧,不然之後它們就會出現在公示檢舉的郵箱裏,你應該沒多久就要政審了吧。」
他的臉色一下子就變了,然後拿起離婚協議翻看了片刻,他不可置信地問我:「你一毛錢不給我?」
「房子我婚前財產,結婚四年你脫產考公四年,所有的開銷都是我的。」
「你媽媽生病我掏了四萬,請問我還要分給你什麼?不會還準備讓我把這幾年的收入,都分一半給你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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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僵在那裏沒說話。
過了好半天才說了句:「你讓我考慮一下吧。」
我點了點頭道:「三天,我只給你三天,不然你政審如果到我這裏,恐怕會被卡住。」
其實他是想離婚的,只是財產這塊,沒有達到他的預期而已。
但鄭巧巧家那邊要拆遷了,他恐怕也拖不了太久了。
果然,到了第二天,那份簽好字的離婚協議就躺在餐桌上了。
我去上班的功夫,鄭巧巧帶着方凱的媽媽上門來收拾東西。
我實在沒明白,這三個人爲什麼沒有半點在別人家裏的自覺。
在主人家還罵主人,這種事情是真的合理的嗎?
他們不知道主人是會裝監控的嗎?
我在辦公室裏,聽着他們你一言我一句地說着我的壞話。
「離就離唄,咱也不稀罕她這個破房子,3 室 1 廳加起來還沒有 100 平,她爹媽都不待見她,難道一點原因都沒有?」
「她工資是還可以,不過這家裏開銷真的挺大的,估計也剩不下太多了。」
「不要就不要了,等你去了稅務局,難道還能看得上她這一點點工資?」
方凱聽到他媽媽說這種話,有點着急:
「媽,這話在這裏說說就算了,到外面千萬不能這麼說。會丟飯碗的。」
「這我當然知道了,難道你媽是傻的?我當年可是我們村唯一一個初中生,要不是家裏太窮了,你們這些大學生都不夠我看的!」
-17-
正好有實習生進來給我交報告。
我的手不小心碰到了說話按鍵,只聽見我實習生清脆的聲音傳了過去:
「許總,這是我的實習報告,麻煩您簽下字。」
視頻對面的三個人像是被按了暫停鍵,一動不動地看着電視旁邊的監控。
我簽完字等實習生出去後,衝着監控說了句:「不好意思,因爲後面要一個人住,所以提前在家裏安裝了監控。」
「你們走的時候鑰匙直接扔了吧,用不到了,我約了換鎖,你們繼續,我去開會了。」
對面三個人,一直到離開,都沒發出過說話的聲音。
我看着他們安靜如雞的樣子覺得挺搞笑的。
日子還在有條不紊地過。
我在焦急地等待着離婚冷靜期,而方凱也心急如焚。
一是政審還沒到他,二是鄭巧巧那邊真的開始拆遷了,據說過不了幾天,戶口本就不讓遷新的人進來了。
消息下來的那天,他真的急得像熱鍋上的螞蟻。
但他也沒轍,畢竟這重婚罪他也是萬萬不敢想的,於是,只能眼睜睜地看着人家量房子籤協議。
那時候距離我們的離婚冷靜期只有三天了。
但他好像忽然真的冷靜下來了,忽然打電話跟我說:
「小鈺,我們能不能不離婚?」
我反手又把那天的錄音發給他。
直到去領離婚證的那天,他沒再說出什麼無聊的話來。
領證那天他匆匆來又匆匆走了。
我看到鄭巧巧和他媽媽正在門外等他。
我又孑然一身了。
我這個人好像總沒有什麼親緣,不過也沒關係。
我盡力爭取過、付出過,就算什麼也沒得到,也並不會覺得後悔。
-18-
鄭巧巧政審就沒過。
有村民實名舉報,鄭巧巧爲了獲得更多的拆遷面積,然後賄賂了村長。
這件事情她雖然做得隱蔽,但證據完整,根本經不起查。
本來方凱和鄭巧巧都打算領證了,方凱媽媽就在此刻反悔了。
「我不同意了,她以後都考不了公了,估計也找不到什麼正兒八經的工作了。」
「你可是個公務員,再不濟你也得找個比許鈺強的,不然你說你折騰個啥?」
還沒等方凱媽媽得瑟完呢,方凱那邊也出問題了。
本來他的政審倒是安安穩穩地過了,可公示期還剩兩天的時候,又有人舉報了他。
有人給公示郵箱寫了匿名信, 提供了當時他部分帖子的內容。
辦事處的人很嚴謹, 竟然聯繫到了我, 當然,如果不聯繫我, 明天他們也會收到我的實名舉報。
我當時就提交了各種證據, 爲他以及他媽媽支付的各項費用, 流產的記錄, 他跟鄭巧巧聊騷的聊天記錄。
這其實也就是作風問題,不嚴重的話一般單位是不會管的。
那我工作人員很可惜地說:
「聽說那個帖子裏發了很多比較過分的言論țū₇, 如果有那個帖子在的話, 我那個嫉惡如仇的領導肯定是不能讓他過的。」
我回了句:「有的, 我備案了。」
是的, 我在帖子刪除前對它的網頁進行了保存,對內容進行了存圖和錄屏。
那個工作人員一邊看我提供的資料, 一邊小聲罵我,還不忘對我說:「你聽不見哈!」
證據確鑿且性質惡劣,方凱最終還是倒在了公示期之前。
聽說他媽媽帶着他在單位門口罵了好幾天, 所有人路過,都朝他們投去鄙視的眼神。
又聽說這件事後,方凱媽媽又一改之前傲嬌的態度,說其實鄭巧巧還是不錯的, 畢竟是個拆遷戶。
鄭巧巧並不是個好拿捏的,她跟方凱說, 要想跟她重新在一起也可以,那就跟他媽媽斷絕關係, 入贅她家。
總之那段時間關於他們倆的事情,在我們同學羣裏傳得沸沸揚揚的, 說什麼的都有。
-19-
第二年春。
聽我原來公司的人說,方凱正在四處找我。
他一直沒找工作,一是受打擊了,二是跟社會脫軌四年, 確實是沒有什麼合適的工作了。
一直依靠着他媽媽那點微薄的退休金ƭü₆艱難維生。
鄭巧巧倒是想跟他好, 但方凱媽媽嫌棄人家不能生,還把這件事情鬧得人盡皆知。
原來她跟前任在一起的時候有過兩次宮外孕, 做手術的時候大出血,爲了保住命, 直接把子宮拿了。
他找我只有兩件事:要不就是爲了報復我實名舉報他, 要不就是再給我洗腦, 繼續名爲戀愛實則包養的關係。
我大概明白他的想法,活了這麼久,大概沒見過比我更傻的。
不過他沒找到我。
去年年底我從公司出來, 自己創業了。
公司有個板塊關閉了, 準備找外包, 而我當時的工作正好進入瓶頸期。
我跟我領導合計,不如自己ƭŭ̀¹註冊個工作室承接這個工作。
業務穩定,結款也不難, 而且也不用爲別人打工了。
我的生活好像從離開方凱開始變得不一樣了。
他一直在蠶食我的能量和養分,以愛之名對我進行慘無人道的剝削。
他終究會被他的貪婪和無情反噬。
而我,最終是開出屬於我的貧瘠之地的花。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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