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淮景封妹妹爲後的那晚,我消失了。
只留下剛滿月的幼子。
可他卻以爲,我是在賭氣。
爲了逼我現身,他將孩子送到妹妹手上,百般苛待,以此爲脅。
「朕就不信,她能狠心至此,連自己的孩子都拋下不管!」
他說得對。
我還真就狠心絕情,不回來了。
因爲我已經被系統抹殺。
灰飛煙滅,蕩然無存的那種。
-1-
誕下鈺兒那日,蕭淮景下了一道立後的聖旨。
我虛弱至極,躺在產牀上,疲憊地勾了勾脣角。
成爲皇后,是系統給的任務。
此刻終於……結束了。
這一路走來,實爲不易。
從前他爲儲君時,朝堂險象環生。
若非我將軍府力保,太子之位怕是要拱手讓人。
先帝駕崩當夜,晉王逼宮謀反。
是我帶着援兵殺入內闈,浴血奮戰,平息叛亂,保他順利繼位,成爲天下之主。
我助他解決內憂外患,陪他熬過生死攸關。
可他最後卻只封我爲貴妃。
登基前夜,蕭淮景找到我,滿臉愧疚:
「晚芙……」
「國師說,近來天象有異,大凶之相,不宜立後,只能先委屈你了。」
他又信誓旦旦道:
「以後,後位一定屬於你。」
依大周律法,后妃需誕下皇子,纔有資格被晉升爲後。
爲了任務,我只能等。
熬了三年,終於生下皇子,也等來了蕭淮景立後的聖旨。
我問系統:「這樣就算完成了嗎?」
按照設定,任務結束後,我可以自行選擇脫離世界的時間。
看着襁褓中熟睡的嬰孩。
我忽然不忍心就這樣拋下他,一走了之。
再等等……至少等他長大些吧。
卻等到冷冰冰的一句:
【很遺憾,宿主,任務失敗了。】
「什麼?!」
耳中嗡鳴,彷彿世界轟然倒塌。
「爲什麼!」
似是不忍心打擊我,系統陷入沉默。
終究,還是艱難開了口:
【你的庶妹回來了……】
【封后詔書上,寫的是沈晚凝的名字。】
-2-
晚些時候,蕭淮景來了。
憤怒、不甘,佔據了腦海的全部。
顧不上撕裂般的疼痛,我從牀上坐起。
開門見山地質問:
「你娶了沈晚凝,對嗎?」
我被他騙了。
沈晚凝消失的這三年裏,他一刻也未曾放棄過尋找。
什麼「天象有異」,什麼「大周律法」。
都是他用來搪塞的藉口!
蕭淮景面色不悅,反問:
「沈晚芙,你何時變得這麼小氣?連自己的親妹妹都要嫉妒?」
不,不是的。
從前沈晚凝與蕭淮景互生情愫,確實不假。
可最後,她嫁給了晉王殿下。
有悖倫理,是一碼事。
更重要的是——
「當年他們夫妻二人逼宮謀反,萬分兇險。」我不爭氣地紅了眼眶,「陛下全忘了嗎?」
蕭淮景被我問得幾分心虛,別開眼。
「凝兒說,她失憶了。」
「不記得這些年中間發生過什麼,只記得從前青梅竹馬、兩小無猜,她總跟在後面,喚朕蕭郎。」
「過去的事,朕不想再追究。人要向前看,總是計較從前的事,累不累?」
一句真假難辨的「失憶」。
就能讓他輕飄飄地原諒了?
荒謬!
我抑制不住地大笑出來。
笑得肩頭直顫,眼角溼潤。
蕭淮景眼中流露幾分厭惡:
「從前還未發現,你竟然這般善妒。」
「凝兒是庶出,她不像你,從小想要什麼有什麼。」
「況且,就算她是皇后,你也是朕親封的貴妃,依舊是萬人之上的存在,你就讓讓她,又能怎麼樣?」
「如果說,我會這個世界上消失呢?」
我脫口而出:「永遠!」
自從來到這個世界,我處處謹小慎微,從未暴露過身份和任務。
此話一出,蕭淮景怔了一秒。
緊緊鉗住我的下巴。
「你說什麼?!」
「你是朕的貴妃,朕的女人,除了這裏,你哪都不能去!」
像是在宣告着,對一個物件的佔有權。
吵到最後,兩人不歡而散。
離開前,蕭淮景氣急敗壞地指責我:
「當年凝兒中的那一箭,是你親手射的。難道你不曾有過一絲一毫的愧疚嗎?!」
「這個皇后之位,是你本就虧欠凝兒的!」
-3-
那夜,蕭淮景被困在皇宮圍剿,生死攸關。
得知消息的我帶兵增援,被沈晚凝截住去路。
「姐姐。」她寒笑,手中弩箭正對着我心口,「你擋我的路了。」
兩軍對峙,容不得猶豫,我亦舉起手中弓箭。
凜風穿空。
兩人雙雙胸口中箭,可倒下的只有沈晚凝。
我是攻略女。
除非任務失敗,被系統抹殺,否則就算受了再重的傷,都不會危及性命。
也是靠着這個 bug,我替蕭淮景擋下了晉王死士的致命一刀。
可,就算不會危及性命。
我也是人,我也怕疼。
我也有愛美之心。
這一刀一箭,最後化作了猙獰醜陋的傷疤,烙在我身上一輩子。
親暱纏綿之時,蕭淮景曾溫柔地撫過它們。
他動容道:
「愛妃受苦了,朕往後絕不負你。」
今時今日,他質問我:
「沈晚芙,你射她那一箭,難道不曾有愧嗎?!」
我努力撐着頭,疼痛欲裂。
愧疚嗎?當然不。
我只恨自己心軟。
恨自己顧及十幾年姐妹情分,故而手中偏移了幾分方向,沒有一箭取她性命。
恨自己將她送去江南別院,靜心療傷,望她餘生衣食無憂,遠離紛爭,而不是趕盡殺絕、永除後患。
恨自己識人不清,良禽擇木,我早該另選他人,一刀剁了蕭淮景這個白眼狼。
耳邊響起腳步聲,由遠及近。
再睜眼。
沈晚凝來了。
-4-
「姐姐……」
沈晚凝抖着脣,走到我身前,撲通就是一跪。
白皙脆弱的小臉上掛着晶瑩的淚。
我剛誕下幼子,又和蕭淮景大吵一架。
此刻連說話的力氣都沒有,就這樣靜靜看着她表演。
「姐姐,凝兒不記得之前發生了什麼。不知道爲何姐姐嫁給了蕭郎,還與他恩愛生子。」
失憶,我自然是不信的。
見我無動於衷,她又狠狠掐了自己一把,逼出幾滴眼淚來:
「可是,他是我情深意重的少年郎,求求姐姐……把他還給我好嗎!」
身後跟着的老嬤嬤最會仗勢欺人。
她將沈晚凝一把扶起。
「您纔是正宮娘娘,爲何要跪一個妾室!」
又惡狠狠地瞪着我,囂張跋扈:
「我們娘娘菩薩心腸,顧念姐妹情深,又看在您產後虛弱的份上,才免了您今日的跪拜大禮。」
「這往後啊,您可萬萬不能失了禮數,不然,小心我老婆子不客氣,替皇后娘娘教訓你!」
往後……
我扯起脣,自嘲地笑笑。
我馬上就要被系統抹殺。
哪裏還有往後呢?
-5-
任務失敗,已成定局。
在被系統抹殺前,我要儘快爲鈺兒找好出路。
休養了十幾日,已然能下地行走。
我揹着蕭淮景,私下回了一趟將軍府。
拜託母親,希望日後我不在時,她能在宮內外多加打點,讓人照顧好我的鈺兒。
在迴廊轉角前,我聽到了沈晚凝的哭聲。
她直挺挺地跪在父親面前。
聲聲哀求:
「爹爹,我和姐姐都是您的女兒,無論哪一個當皇后,您不都是國丈嗎!」
蕭淮景立後一事,實在有悖倫理綱常,朝堂上下議論紛紛。
其中,反對聲音最大的就是父親。
他戎馬半生,卻未料到自己的晚節,會敗在女兒身上。
「爹爹,陛下說從前的事,他已經不計較了。」
「凝兒知道,他是真心愛我護我,纔要排除萬難,立我爲後的!」
「爹爹,您忘了嗎,當初您也是真心愛我孃親的,可她出身卑微,纔不得不屈居人下,做您妾室的!」
「您也知道這種愛而不得的痛苦,難道忍心看着女兒重蹈覆轍,什麼名分都沒有嗎!」
看吧。
她那天泣淚漣漣,說自己什麼都不記得了,果真是假的。
演技真好啊。
我私自回將軍府的行蹤,還是被蕭淮景知道了。
「這就是你說的,會消失不見?」
「放肆!這皇宮是你想來就能來,想走就能走的?!」
我被軟禁在芙蓉殿,嚴加看管。
非詔不得出。
-6-
沈晚凝如願成爲皇后的那天,正巧和鈺兒滿月是同一天。
蕭淮景娶妻心切,封后大典如此隆重的儀式,前後籌備,只用了短短一個月。
天子娶妻,將軍嫁女。
不用想也能知道,今夜的長安城,該是何等盛況。
蕭淮景特許解了宵禁,百姓如潮水一般湧上街頭。
萬人空巷,喧囂鼎沸。
璀璨煙火一輪接着一輪,盛放不休。
與外面的熱鬧不同,冷清的芙蓉殿裏。
我將鈺兒哄睡,輕輕放進搖籃中。
關上裏屋房門,獨自面對最後時刻的來臨。
【正在啓動脫離程序。】
【10、9、8……】
五臟六腑,如同被攪碎揉爛般。
我痛得滾在地上,冷汗直流,度秒如年。
【7、6、5……】
眼睛卻緊緊盯着熟睡的嬰孩,萬般不捨。
「對不起啊……孃親不該……把你帶到這個世界上……」
【4、3、2……】
好像,沒那麼痛了。
我感覺自己在往上飄,身體逐漸變得輕盈。
再忍忍……
很快就……解脫了。
-7-
蕭淮景果然愛極了沈晚凝。
賜予她奢美無比的凝露宮,爲她輟朝整整七日。
醉生夢死,笙歌不休。
第八天,終於想起了我的存在。
按禮制,今早妃嬪應來向皇后行三跪九叩大禮。
可從前,這後宮中只有我一人。
左等右等,都不見我人影。
蕭淮景面色不悅:
「貴妃人呢?」
「爲何還不來跪拜?!」
他隨手支了個小太監,去芙蓉殿叫人。
半刻鐘後,小太監回來了。
「陛下……」
他驚懼過度,渾身止不住地顫慄。
「貴妃娘娘不見了!」
-8-
我跑了,蕭淮景大怒,命各州府、郡縣嚴加排查,又派錦衣衛四處收集情報,展開天羅地網式的搜尋。
可他們找不到我的。
我選擇了最體面的死法,灰飛煙滅,屍首無存。
如今只剩一縷殘魂,飄在半空中。
鈺兒年紀還小,不能沒人撫養,於是蕭淮景把他過繼給了沈晚凝。
沈晚凝討厭我,恨屋及烏,孩子也要受到遷怒。
鈺兒養在她那,頓頓喫不飽,餓得啼哭不已。
沈晚凝被吵得煩了,就命人給他灌下一碗安神湯。
湯裏有毒,喝完自然立刻就「安神」了。
只是長此以往,鈺兒變得身體羸弱,小臉蒼白,整日一副病懨懨的神態。
蕭淮景聽聞此事後,趕來ẗůⁱ凝露宮看望。
見到他來,沈晚凝立刻端出一副慈母做派。
抱起孩子,動作生疏,象徵性地胡亂拍了兩下。
她的指甲尖銳鋒利,扎進鈺兒臉頰上的肌膚。
疼得他哇哇大哭。
漸漸地,沈晚凝失去耐心,不再裝模作樣。
將襁褓丟還給下人,窩進蕭淮景懷裏。
嬌嗔道:
「陛下,你說鈺兒是不是討厭臣妾,所以才時常哭鬧?」
「哎,果真是『養母難爲』,不是親生的孩子,付出再多也養不熟。」
我在天上急得團團轉。
爲何……連一個剛滿月的孩子。
都要惡意揣測?
蕭淮景懷裏擁着她,腦中卻在想着其他事出神。
神情十分心不在焉:
「凝兒受累了。」
這夜,蕭淮景沒有宿在凝露宮。
見他抬腳就走,沈晚凝急了,小步快跑追上去。
「陛下,這麼晚了,外面還下着雨,您要去哪?」
「蕭郎!你不要凝兒了嗎?」
可任憑她如何挽留,蕭淮景還是頭也不回地走了。
這還是她第一次被這樣冷落。
沈晚凝氣不過,砸了一屋子的花瓶泄憤,咣噹咣噹,比打雷還響。
-9-
出門這一路,我都飄在他身旁,用盡全力怒罵:
「蕭淮景,蠢貨!我恨你!」
「事到如今,ṭű²你寧可相信我賭氣出走,也不信我是真的消失了!」
「你不配爲父!更不配爲人!」
可他卻丁點聽不見。
出我所料,他去了芙蓉殿。
就好像我只是臨時出去,他在原地等我一樣。
批奏摺、看書。
可他暴躁得要命。
始終無法專注。
沈晚凝苛待鈺兒,宮內幾乎人盡皆知。
做父親的,難道就看不出來嗎?
不。
非但如此,他心裏清楚得很。
甚至,還要將消息散播出去,以此爲脅,逼我現身。
蕭淮景忽地沒了耐心。
長袖一掃,將桌上物件盡數打落。
怒不可遏道:
「沈晚芙,已經整整兩個月了,你到底跑去了哪裏?!」
「爲了跟朕賭氣,連自己的孩子都能拋下不管,你果真惡毒!」
殿裏空空蕩蕩。
回應他的,只有外面陣陣雷雨聲。
正此時,有人身着夜行衣,步履匆匆,前入殿來。
是刺探情報的錦衣衛。
「陛下。」
他在蕭淮景身前站定,單膝下拜:
「貴妃娘娘,有消息了!」
-10-
蕭淮景一抬眼。
「說。」
錦衣衛頓了頓。
「娘娘她……同人私奔了!」
不只是蕭淮景。
連我這個當事人也很震驚。
嘩啦一聲,桌上筆墨紙硯被盡數打落。
「賤婦!」
他氣得額頭青筋迸起,眉眼也一瞬間戾色浮現:「她去哪了?姦夫是誰!」
錦衣衛道:「娘娘去了北齊,投奔了北齊的小王爺,拓跋越。」
兩人談話時,殿外又有人求見。
「陛下,皇后娘娘請您過去!」
蕭淮景正在暴怒中,一腳踢歪了桌子:「不去!」
「陛下!陛下!」
小太監依舊鍥而不捨,跪在滂沱大雨中。
從穿着看出,他是凝露宮裏最底層的太監,所以纔在這時候被派來觸蕭淮景的黴頭。
若請不來皇帝,就一定會被沈晚凝刁難。
所以他拼了命磕着頭:
「陛下!皇后娘Ṱű⁷娘請您一定要過去一趟,娘娘有喜了!」
蕭淮景一下便轉移了注意。
「果真?」
他曾向沈晚凝許諾過,若她誕下皇子,一定將太子之位傳給他們的孩子。
「千真萬確!奴才怎敢犯欺君之罪!」
蕭淮景什麼都顧不得了,喜形於色,攏起長袍疾步走入大雨,朝凝露宮趕去。
臨行前,他吩咐錦衣衛:
「派人把那賤婦給朕從北齊抓回來,若不從,直接當場誅殺!」
「總之,朕活要見人,死要見屍!」
-11-
其實剛纔錦衣衛的回話漏洞百出。
只要稍加思索,就能發現其中破綻。
可沈晚凝偏偏在這時打斷。
叫他無暇思考。
凝露宮內,沈晚凝溫柔小意地替他揉着太陽穴。
狀似無意地問起:「聽說姐姐……跟陛下賭氣,和一位小王爺跑了?」
不提還好。
蕭淮景一聽到這,眉頭擰得更緊。
「朕就知道,這麼多年,她心裏還是裝着別人!竟能做出私奔這樣下作之事,真是不知廉恥!」
「朕恨不得把她住過的地方、用過的東西全燒了!抹去她所有存在過的痕跡纔好!」
他一邊說,一邊扯下腰帶上的錦囊。
沈晚凝好奇地抓過來,拿在手裏把玩:「陛下,這是什麼?」
「她的東西。」
「帶在身上,朕嫌晦氣!」
這錦囊曾是我送他的舊物。
在沈晚凝被找回來之前,蕭淮景倒是很樂意與我扮演恩愛夫妻。
他總抱着我,愧疚又心疼:
「你是朕的妻子,現在卻只能屈居貴妃之位,晚芙,是朕不好。」
我被他打動,不自覺流出兩行清淚。
穿過來這麼久,我見慣了爭鬥和廝殺,見慣了刀與血,可卻是第一次,對自己的丈夫,生出信任與依賴。
我在佛前跪了七日七夜,爲他求來一道平安符,和一枚開了光的同心玉,置於錦囊中,珍重送給他。
願他平安,朝朝暮暮。
那是傾盡我心血的東西,也是我們最相愛時的信物。
如今,卻被貶得一文不值!
沈晚凝拆開錦囊,眼露驚喜:
「是大恩寺求來的平安符!聽說那兒的香火最靈了,臣妾近日總是夢魘,可以把它送給臣妾麼?」
我氣得直髮抖。
「把你的髒手拿開!那是我的東西,你們兩個賤人!誰都不準碰Ṱű₇!」
蕭淮景卻寵溺道:「本就是沒了用的玩意,你若喜歡,就拿去玩。」
夜已深,窗外天色如墨。
剛纔蕭淮景來時淋了些雨,現在正在沐浴更衣。
留沈晚凝一個人在寢宮。
她摩挲把玩着那枚有些舊了的護身符,自言自語:「姐姐啊姐姐,陛下那麼着急地想要找你回來,我還以爲他有多在意你呢。」
突然,她像是能感應到我的存在一般,仰起頭,彎脣一笑。
「可是你看呢?」
「你辛苦求來的寶貝,他隨手就給我了。我叫錦衣衛隨口胡編的幾句話,他竟也深信不疑。」
「別怪我狠心,只有讓他對你徹底斷了情,你的兒子,才永無坐上太子之位的可能!」
果然,詆譭我名譽的人,是她!
我想不通,沈晚凝對我這股子莫名其妙的恨意到底從哪來。
從前在府上,孃親是名門毓秀,謙和大度。
一大家子的兄弟姐妹都養在她膝下,無論嫡庶一視同仁,沈晚凝從未受過苛待委屈。
及笄後,她不願爲蕭淮景側室。
孃親費盡苦心,爲她謀得了最好的出路,嫁給晉王爲正妻。
奪儲之夜,即使身處敵對勢力,我也仁至義盡,給她留足了退路。
按理說,她沒有恨我的理由。
可現在我好像明白了——
她的恨,不需要理由。
白眼狼就是白眼狼,永遠都是。
-12-
關於那位北齊小王爺,拓跋越。
我與他交情並不多。
唯二兩次交手,他都被我打得服服帖帖。
第一次,是我十四歲隨父兄上戰場。
我夜間觀察敵情,被拓跋越俘獲。
但這只是我的僞裝。實則是爲深入敵營,暗中埋伏。然後趁拓跋越放鬆警惕時,狠狠搗了他的賊窩,還順手截走無數糧草。
這次偷襲,讓他對我記恨了許久。
第二次,是我十六歲,即將嫁給蕭淮景爲太子妃。
彼時大周與北齊已經簽訂了通商的協議,拓跋越經常隨着商隊來到京城。
特地跑到將軍府門口,扯開嗓門向我下戰書:
「沈晚芙,你給本王出來!」
「玩陰的算什麼能耐,有本事單挑啊!」
囂張得很。
圍觀者越來越多,我煩不勝煩,換上一身勁裝。
沈家有兩套家傳武藝,一套傳女,一套傳男。
傳給女子的這一套,並不需要使用蠻力,而是靠着靈活移動,借用巧勁,將敵人擊敗。
於是。
拓跋越被我擰了三條麻筋,按在地上動彈不得,揍得直喊求饒。
我盡興了,終於鬆開手。
他摘了脖子上的狼牙吊墜。
「送你的,算我輸了。」
「多謝小王爺。」我婉言謝絕,「只是我們中原人含蓄,尤其是女子,這樣的禮物,我實在不便收下。」
「沒有別的意思,只是一件禮物,算我們不打不相識。」
我婉拒,他硬塞。
拉拉扯扯,一時僵持不下。
「呵。」
一直圍觀的蕭淮景突然冷笑出聲。
他橫插進來,狠狠瞪了拓跋越一眼,目光中帶有敵意。
然後強硬地拽過我,大步離開。
轉過一個無人的街角時,他突然吻了下來。
發狠用力,咬破我的嘴脣。
「剛纔大庭廣衆之下,你在出什麼風頭?彰顯你很獨特?」
「別忘了,你是本宮的未婚妻!」
他這樣做,並不是愛。
只是出自病態的佔有慾。
-13-
蕭淮景過萬壽節時,拓跋越帶領使臣,從北齊千里迢迢趕來賀壽。
卻沒想到,這場壽宴,差點變成讓他有去無回的鴻門宴。
拓跋越人剛到京城,就被扣下了。
「拓跋越!你把人藏到哪兒了?趕緊把她交出來!」
蕭淮景一臉陰鬱。
「誰?」
「別給朕裝傻!」
雙方磕磕絆絆好一陣溝通,拓跋越終於知道了我失蹤的消息。
兩人你一句我一句地嗆起來。
拓跋越嗤笑一聲:「你的女人跑了,不反思自己的無能,竟還懷疑到我頭上?可笑。」
蕭淮景輕蔑道:「若非你們二人有私情,好端端的,朕又怎麼會懷疑你。」
「你不能污衊她!」
拓跋越突然認真起來:「是,我是對她有好感,這點我認。」
「可她在男女之情上,從未對我有過半分逾越,你比我與她相處得久,你不能這樣污衊她,我也不許你污衊她!」
看啊。
一個只有兩面之緣的敵人,都比他信任我。
蕭淮景什麼也沒問出來,還碰了一鼻子灰,只能灰溜溜地放人。
夜裏,他一杯杯斟着酒。
酩酊大醉時,口中念着我名字:
「沈晚芙,你到底跑去哪了!」
「爲何整個大周找不到你,北齊也找不到你,你到底什麼時候纔會回來?」
「難道就僅僅爲了一個皇后之位,你就要跟朕這般置氣麼!」
一道聲音忽然打斷。
「小王爺的話,陛下真的信嗎?」沈晚凝從珠簾後走出,「空口白牙,他說與姐姐沒有私情,難道就真的沒有嗎?」
蕭淮景抬起頭,她順勢坐到了他身邊。
「陛下,你可別忘了,當年姐姐被他俘入軍營,過了幾日,竟又安然無恙地回來了,一男一女,要說這之中沒有什麼隱情,我是不信的!或許他們二人早在那時便互通首尾了,只是今日那小王爺嘴硬,不肯承認罷了!」
這件事,蕭淮景曾對我起過疑心。
當年我嫁入東宮,大婚第二日,他沒有在元帕上看見落紅。
他面色難看極了,ţûₐ只是礙於我身份沒有發作。
雖然 我不止一次給他普及過生理常識,但他始終冥頑不化。
如今這句話,又重新讓他燃起怒火。
沈晚凝觀察着他的臉色,繼續添油加醋道:
「姐姐現在雖然已逃去了鄰國,可人總有疏漏,臣妾想,若陛下叫人把芙蓉殿仔細搜查一番,定能找出二人私通的證據!」
她說得那樣篤定,叫蕭淮景深信不疑。
侍衛踏破了芙蓉殿的門檻。
「給朕搜!掘地三尺地搜!」
牀鋪箱櫃,妝臺木匣,就連一草一木都要被連根拔起,無一倖免。
最後,唯一的收穫,只有一個緊緊鎖住的木箱。
裏面裝着我的遺物——
一隻布玩偶,一條沒繡完的斗篷,一枚同心玉。
以及,一封信。
-14-
「不必再找我了。」
「當有人看到這行字的時候,我已經身死道消,歸我來處去。」
信裏寫滿了我記掛的人——家中父母、弟妹,還有我剛出生不久的孩兒。
布玩偶是給鈺兒的。
斗篷是爲孃親提前準備的賀壽禮,按原定計劃,我本可以完成的,我本可以帶着它爲母親賀壽的。
只可惜,意外橫生。
最後那枚同心玉,也是我送給蕭淮景的那一枚。兩人各執一半,彼此的玉上雕刻着玲瓏機關,放在一起,可以合二爲一。
看起來,我走得是那樣匆忙。
甚至都來不及說一句道別。
又走得那樣決絕。
就連曾經最在意的東西,都不要了。
從頭到尾,說了這麼多,始終沒有提到蕭淮景。
不,還是有關的。
只有寥寥一句:
「我與他,死生不復相見。」
「不可能,這不是真的,她是在騙朕!她一定是在騙朕!」
蕭淮景狀若癲狂。
「她說她死了,可是有人看到嗎,有人作證嗎?」
他堅信,只要無人作證,我就不是真的死了。
他把先前在芙蓉殿當差的宮女太監們蒐羅起來,挨個詰問。
看他這樣行跡瘋糜,所有人都不敢吱聲,生怕哪句話說錯了,項上人頭不保。
一道蒼老沉穩的聲音打破沉寂:
「奴婢可以作證。」
衆人回頭,Ṭŭ̀ₗ身後站着一位六旬老嫗。
老嫗走上前,附身下拜:
「奴婢是見過娘娘最後一面的人,陛下若是不信,可以聽奴婢一言。」
-15-
她是蕭淮景的乳母,常嬤嬤。
本來,皇子長到六七歲時,乳孃便可以被放出宮,但蕭淮景年幼時生過一場怪病,是常嬤嬤替他試過各種解藥,才救回來一命。試藥之後,她的身子也不好了。先皇便許她一直留在宮裏養老。
雖然她是乳孃,可蕭淮景對她頗爲依賴信任,宮裏誰人見她都要敬上三分。
蕭淮景問:
「你是何時見她最後一面的?」
「就在陛下封后的那晚。」
蕭淮景眼瞳微顫。
那時他忙着寵幸新歡,七日七夜,卻都不曾對我有所過問。
卻沒想到,原來我已經無聲無息消失這麼久。
「那晚,娘娘曾召奴婢來,說過一些奇怪的話。」
從前蕭淮景後宮只有我一個貴妃,於是我履行着皇后的職責,管理後宮內各處開支,也包括常嬤嬤養老問題。
她是蕭淮景的乳母,勞苦功高,我敬重她,在喫穿用度上待她不薄。因此她自然也願意幫我。常嬤嬤道:
「娘娘說她本不屬於這個世界,今夜過後,必將身殞道消,屍骨無存。懇請奴婢日後在宮裏一定要護好小皇子,可惜,小皇子被送去皇后娘娘膝下撫養,奴婢人微言輕,實在力所不逮。」
「如今娘娘消失,整個天下都不見蹤跡,陛下聽信隱衛稟報,認爲娘娘是跑去了北齊。」
「其實,隱衛那番話,但凡仔細想想,便能發現其中說不通之處。」
「大周疆土遼闊,即使是乘最快的千里馬,走最近的官道,也至少要三個月才能到達兩國邊境,可隱衛稟報時,也僅僅只過了兩個月而已。」
「騎馬顛簸,一般人都不能忍受奔波勞頓,更何況,娘娘是一個剛生育過的婦人呢?」
常嬤嬤鄭重磕了個頭:
「娘娘已經死了,如今,眼前這些遺物便是證據,娘娘臨死前,仍惦記着自己的母親和幼子,這樣的人怎麼可能困囿於情愛,一走了之?若皇上仍執意聽信旁人讒言,損毀娘娘身後清譽,實非明君之作爲。」
-16-
此刻,蕭淮景終於不得不接受這個事實。
原來那句脫口而出的「我會從這個世界上永遠消失」。
不是玩笑,也不是賭氣。
是真的。
「怎麼會,朕不信!」
「她不會死,不會的!」他崩潰怒吼,「她以前爲朕擋刀,那麼重的傷,萬分兇險,最後不還是安然無恙嗎!生孩子時血崩難產,不照樣也挺過來了嗎!朕不相信,好端端的,她怎麼可能會死!」
原來這些,他一直都知道啊。
我還以爲他瞎呢。
突然,他看見了我的那枚同心玉。
上面的精巧機關被我磨毀,再也無法與另一半拼湊。
那樣決絕。
如同信中所言,死生不復相見。
蕭淮景忽然想起那個被他扔掉的錦囊。
他抓住沈晚凝,厲聲質問:
「另一半呢?」
「朕問你,另外一半同心玉在哪!」
沈晚凝被嚇得不清,磕磕絆絆道:
「臣妾,臣妾一時疏忽……弄丟了……」
她怎麼敢說,另一半玉早就被她摔碎了。
蕭淮景用力把她一甩:
「放肆!你怎麼敢!」
沈晚凝此刻小腹已經顯懷,若不是被宮女接住,她差點被甩在地上。
蕭淮景指着她:
「她爲何會死,都是因爲你!她心口那一箭,當初就是你射的!是你害死了她!」
此情此景,一如當初指責質問我時一樣。
他太聰明瞭,早就把自己摘得乾乾淨淨,徹徹底底。
實際真正害死我的罪魁禍首,不是別人。
是他啊。
是他的背叛、他的不忠。我的希望和絕望,都是他一手帶來的。
-17-
蕭淮景瘋了。
他不顧大臣們的勸諫和苦求,開始不問政事,荒度時日。
整日賴在芙蓉殿裏,命制香師爲他調製薰香。
犀牛角,燃之有異香,沾衣帶,人能與鬼通。
白霧繚繞,薄煙嫋嫋。
蕭淮景歪在榻上,瘋瘋癲癲,神志不清。
對着空氣自言自語:
「晚芙,你說你已經不怪朕了,是真的嗎,哈哈哈哈哈……」
「晚芙,你會回來麼,朕好想你……」
「朕知錯了,也想通了心意,這一次,絕不會再叫旁人迷了心智……」
我飄在空中,漠然地望着他。
香料並沒有通靈的奇效,只是會讓人產生幻覺。
但,蕭淮景卻心甘情願沉浸在這場精心編織的美夢中,長醉不復醒。
-18-
又一晃眼過了一年。
這中間發生了許多事。
其一,爲顧及顏面,蕭淮景追封我爲皇貴妃,大辦一場喪儀。喪儀後,我的遺物被送還回將軍府。
其二,父親年邁,前不久舊傷復發,不幸病逝。我的弟弟沈度成爲下一任家主。
其三,沈晚凝流產了,從前她爲晉王妃時,府裏勾心鬥角,就曾被其他幾個側妃陷害流產過一次,對身子底造成了虧空。
她在蕭淮景面前哭鬧時,不小心暴露了自己僞裝失憶的事實,引得蕭淮景對她厭煩不已。
其四,拓跋越上次差點被蕭淮景綁架,北齊知曉後,藉此事爲由,向大周發兵,蕭淮景派沈度帶兵出征。
沈度到達前線後,發現朝廷派給他的兵力遠遠不夠,北齊軍擅騎射,作戰能力強,大周被打得節節敗退。
邊關形勢岌岌可危,沈度連修十二道飛書,向蕭淮景奏請派兵支援。
蕭淮景卻將這些奏疏全部壓下,置之不理。
他準備在戰場上把沈度耗死,再派人支援。
他有自己的私心——
沈度畢竟是我的親弟弟,我的死,必定讓他對自己心懷有怨。
二來,沈家權勢滔天,把持着前朝後宮。
當年他靠沈家登上帝位,如今他高枕無憂,也Ŧū₌是時候換一換血了。
飛鳥盡,良弓藏,狡兔死,走狗烹。
我氣得渾身發冷!
盡人皆知,沈氏祠堂最顯眼的位置上,懸掛着一塊牌匾,上面題着世代傳承的家訓——
忠君、愛民。
可若忠的是這樣一位暴君,實在是不值得!
-19-
可蕭淮景沒想到,沈度不僅沒死,還在戰場上以少勝多,大敗敵方。
我死前回將軍府的那次,夾帶過一本不起眼的手稿。
可裏面,畫滿了槍支、火銃、弩炮設計圖紙,以及炸藥配方。
這些武器,是北齊最先使用的。沈度曾向蕭淮景上書奏請,撥一筆軍費,用作研究製造。
可蕭淮景當時在爲沈晚凝籌備封后大典,以銀兩緊缺爲由推拒了。
除此之外,我還有一件「遺物」——
是我那條還沒繡完,想送給孃親作賀禮的斗篷。
在知道自己註定任務失敗,抹殺已經進入倒計時後,我開始爭分奪秒地趕工。
在最隱蔽的中間夾層裏,繡上了皇宮佈防圖。
這種方法,是很多年前沈家軍祕密流傳下來遞送情報的方式。
孃親行事謹慎,拿到手時,習慣性地檢查了一下。
果然發現其中暗藏玄機。
既然蕭淮景背叛了我,那麼,即便我死了,也要變成一把復仇的刀,刺向負心人。
冤冤相報,至死不休。
孃親果然知曉了我的用意。
一家人猶豫了很久,「忠君愛民」,是沈家祖傳的家訓。
直到蕭淮景在戰局中故意拖延,想讓沈度寡不敵衆,死在戰場上。
實在是欺人太甚,不得不反!
靠着佈防圖和槍支火藥,沈家軍一路勢如破竹,無人能擋。
軍旗迎風獵獵,士兵齊聲高喊:
「誅暴君,殺妖后!」
皇城很快淪陷,蕭淮景和沈晚凝在睡夢中被吵醒。
兩人睡眼惺忪地爬起來,睜開眼,卻發現殿外被殺氣騰騰、披堅執銳的士兵重重包圍。
「鏘!」
長劍泛着寒光,架在兩人脖子上。
沈晚凝失聲尖叫。
而蕭淮景還在強作鎮定。
「愛卿,你這是何意!」
沈度寒聲道:
「自然是爲我阿姐報仇!」
「蕭淮景!阿姐是你的妻子,她爲你出生入死,披肝瀝膽;沈晚凝!從前在府上,阿姐對你照顧有加,她對得起任何一個人!可你們兩個,卻蛇鼠一窩,勾結在一起做出這等齷齪之事,今天,我就要殺了你們這對暴君妖后,告慰我阿姐的在天之靈!」
說着,他向前一遞,刀刃捱得更近。
眼看就要血濺當場。
沈晚凝突然高喊:
「沈度,你被騙了!」
「你以爲,那個人真的是你阿姐嗎?」
沈度掀起眼,示意她繼續講下去。
沈晚凝像是抓住救命稻草般,急忙掙脫士兵,掏出懷中的錦囊,道:
「我早就發現她不對勁了!這個錦囊,是沈晚芙親手做的物件,我曾拿着它問過大師,大師說,那具身體裏面的靈魂,早就不是沈晚芙了,你我真正的阿姐,十歲那年就病死了!」
-20-
我穿到這裏,佔據一個陌生人的身體,本是個意外。
在我自己的世界裏,我只是一個平凡的打工人,爲生活奔波,隔三岔五熬夜加班,喫老闆畫的餅。
過着一種「不死就行,不行就死」的日子。
結果某天,我買的彩票,意外中了三千萬頭獎。
括弧,稅後兩千四百萬。
我並不是一個有野心的人,這筆錢,足夠我躺平擺爛一輩子了。
於是我準備辭職。
結果因爲太激動,樂極生悲,還沒等甩在傻逼領導臉上過一把癮,嘎巴一下就猝死了。
意識混沌間,腦中出現了一個系統。
它說,只要成爲整個王朝最尊貴的女人,就能讓我在原來的世界裏復活。
再睜眼,我變成了十歲的沈晚芙。
這也是我爲什麼,拼了命也要當上皇后。
只可惜,流年不利,作爲將軍府嫡女,身負政治聯姻的枷鎖,攤上了蕭淮景這麼個玩意ťů⁻兒。
聽她這樣說,沈度神色愣怔,久久無話。
沈晚凝以爲他被說動了,繼續道:「霸佔別人的身體十幾年,難道不卑鄙無恥嗎?!這樣的人死有餘辜,根本不值得你興師動衆,爲她討公道!」
沈度思忖許久,終於開了口:
「你說的也許沒錯,真正的阿姐,也許早就病死了。」
「可我記得,我十歲時,阿姐十四歲。我在戰場上差點丟了性命,是她爲我求來神藥,帶我殺出重圍。」
要想獲得系統積分,並不容易。
我本來想用積分,兌換蕭淮景的好感度來着。
可那時沈度重傷,看着與自己朝夕相處四年的親人,我毫不猶豫給他兌換了起死回生藥。
「不管她是不是原來的阿姐,她對我的好,我記一輩子!」
「不像你,一條冷心冷肺的毒蛇!縱使對你千好萬好,也會被你一口反咬在心窩上!」
我聽着都有點感動了。
想當初,「起死回生藥」可比「增加好感度」貴上好幾倍呢。
我不僅把之前賺的積分全搭了進去,還軟磨硬泡,求系統賒了不少。
好小子,沒白疼你。
「你口口聲聲說,要爲你阿姐復仇。」一旁的蕭淮景破口大罵,「那朕又有何對不起她!」
「朕讓她把中宮之位讓給凝兒,可朕也給了她貴妃之位,已經算是皇恩浩蕩。」
「朕是天子,她是妻,更是臣!夫爲妻綱,君爲臣綱,莫說是中宮之位,就算朕要她死,她也不得違背聖意!」
「你也知道, 長姐與你是君臣關係。」
「可你別忘了,並非『君要臣死, 臣不得不死』, 這世上還有另一種道理——」
他目光審視着蕭淮景。
字字鏗鏘, 擲地有聲:
「君之視臣如手足, 則臣視君如腹心;君之視臣如犬馬,則臣視君如國人;君之視臣如土芥,則臣視君如寇仇!」
「沈家世代遵循祖訓——『忠君、愛民』,可我們要效忠的是明君,你這樣頭腦昏聵的暴君,不配!」
-21-
沈度造反時,京城內的各路統領全部不做抵抗,主動獻降。
做皇帝做到蕭淮景這份上, 還真是失敗。
爲了名聲,沈度登基後,沒有大肆屠戮。
但他選擇了更狠毒的方法對付這兩人——
打斷手腳,關進水牢, 用湯藥一天一天吊着他們的爛命。
爲了防止他們咬舌自盡,連牙齒都敲碎了。
至於我的孩子鈺兒。
稚子無辜, 沈度不想將他牽扯進大人們的恩怨中。
他改了姓, 喚作沈鈺, 送他回將軍府,抱到孃親膝下撫養。
除以上外,沈度還下了一道御令。
他將我的名字從前朝宗廟中除去,追封我爲新朝女君。
他站在空曠的大殿中,自言自語:
「阿姐, 以後史書上, 我不要讓你的名字, 只能附在那個狗屁皇帝的後面。」
「你聰慧果敢, 才學過人,心繫家國,要寫, 就要單獨寫一頁!」
語氣中頗有幾分驕傲。
聰慧果敢?才學過人?
是因爲那個畫滿火銃和槍支設計圖的本子嗎?
好吧, 其實那是我用積分跟系統兌換的。
總得在死前最後發光發熱一次吧。
此時, 久違的系統機械音忽然響起:
【我沒看錯吧, 你的任務竟然成功了?】
我同樣陷入沉思。
「啊這……」
原來, 任務說的成爲王朝最尊貴的女人,不一定非要成皇后啊。
皇后之上,還有皇帝。
是我格局小了。
沒想到,在我被系統判定失敗,就地抹殺後。
任務目標竟能以另外一種刁鑽的角度, 詭異地實現了。
我問:「所以我現在, 可以回到原來的世界中去嗎?」
【可以。】
「那走吧。」
這個世界很好。
下次不來了。
遠處出現了一道白光,我的靈魂不由自主朝着那道白光飛去。
地面越來越遠,那道身影越來越渺小, 快要變成一個小點。
「沈度。」
我朝他揮了揮手,最後一次以沈晚芙的身份自居。
「阿姐我啊,要走啦!」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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