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用一萬塊錢把書中的最大反派 boss 陰鬱男二買回了家。
但他現在是個雙腿盡斷的殘廢。
本該走向死亡的他被我帶回了家,強迫他成了我的家庭煮夫。
陰鷙偏執的他拿起長刀冷笑:「黃花魚,猜猜今天我要對你幹什麼?清蒸還是蔥燒呢?你自己選。」
後來男女主找上門,他正臭着臉給我剛撿回來的肥貓洗澡。
「一天到晚就知道往家裏撿這些東西,到最後還不是我伺候。」
「你們來幹什麼?既然來了也別閒着,把我老婆衣服洗了去。」
-1-
快下班的時候,病房裏突然傳來吵鬧聲。
這種事情在醫院太司空見慣了,我甚至都準備好了說辭規勸家屬。
可當我進入病房還沒開口就被一個輪椅狠狠摜了一下,差點栽倒在地。
還沒站穩就聽見一道尖利的聲音:
「這種殘廢你們誰愛要誰要,反正醫藥費我是不可能交的,實在不行你們醫院就把他推出去等死。」
輪椅上的男人低垂着頭,聽見這番話也毫無動靜,如果不是胸膛還有起伏,我幾乎都要以爲這是個死人了。
護士長爲難的站在原地,試圖安撫說話的女人,卻只得到她一記眼刀。
接着,她撞開我們所有人,衝着垂頭不語的男人狠狠吐了口唾沫。
「呸!我要是你早就去死了,省的給人當累贅!」
男人被呸了一臉也毫無反應,安靜彷彿雕塑。
我連忙抽出紙巾上前爲他仔細清理乾淨頭髮上的污穢,也藉機看清了他的臉。
很漂亮的一個男人,皮膚白的透明,此刻又被一層陰翳籠罩着Ṫū₎,有一種別樣的美感。
我被他美貌蠱惑的不禁一呆,好半晌才紅着臉轉身問護士長:「他這是怎麼了?」
護士長無奈的嘆了口氣:「車禍傷到了神經,雙腿殘疾了,沒人管他,現在欠了小一萬的醫藥費,他姑姑也不願意交錢,沒辦法。」
我看着那個男人若有所思,掏出手機看了看餘額,下定決心,對着那個女人說:
「你不要他對吧,那我要了?」
護士長卻被我驚了一跳:「枝意,你不會是想……」
我『嘿嘿』笑着:「沒事,我錢夠。」
她看着我,眼底有不贊同:「這個世界上病人這麼多,你總不能都幫他們交清醫藥費吧?而且你剛畢業,還是先養活自己吧。」
輪椅上的男人聽見這話動了一下,我瀟灑一甩頭:「放心吧姐,我有分寸,就救這一個。」
女人聽見我的話冷哼一聲:「還沒見過把殘廢往家領的呢,你愛爛好心就把他帶走,以後別來煩我!」
說完,她轉身就走,生怕被我追上再接過這個燙手山芋。
-2-
看着輪椅上的男人,我不由得心生感慨。
穿進這本書二十多年來,我一直以路人甲的身份兢兢業業的活着,小心避開一切與男女主相關的劇情。
結果到最後居然撿了個反派大 boss 回家。
曾經不可一世的天之驕子,如今被我一萬塊錢就買回了家。
到家後,他還是不肯跟我說話,小小的出租屋離只能聽見我一個人的自言自語:「你叫什麼?多大了?你餓不餓,我給你做飯喫吧?」
他一概不回答,只低着頭一動不動地盯着自己毫無知覺的腿。
見狀,我只好上前Ṫů₇把他的腦袋托起,看着他蒙上灰的眼睛一字一句的問:「我說,你餓不餓?」
他似乎沒想到我會這麼做,震驚的瞳孔都顫了顫,少頃纔回答:「顧裴司,27 歲。」
他聲音嘶啞,像生了鏽的懷錶,彷彿很久沒有開口說話了一般。
我愣了一下才反應過來他這是在回答我之前的問題,可他還是沒告訴我要喫什麼。
「好,顧裴司,你不說的話我就按照我的口味做了。」
「對了,我叫許枝意,比你小兩歲,屬兔子的。」
用昨晚剩下的米飯做好了一大鍋蛋炒飯,分成兩碗後遞到了他面前。
顧裴司連手指頭都沒抬一下,就把頭偏開了。
他不接,我就一直舉着,不知道過了多久,我手抖到端不住碗時他才伸手接過放在一旁的桌子上。
可他還是不喫,只沉默的垂頭。
我也來了氣:「你在跟誰置氣呢?小孩子嗎?好,你不喫是吧,那我也不喫,學你餓死自己!」
他倏然抬頭,快速的看了我一眼後又低垂下去。
那一眼中有疑惑震驚和訝異,唯獨沒有信任。
我說到做到,硬是拖着加班兩天的身體陪他耗到了深夜。
就在我嘴裏泛酸胃也攪動起來的時候,眼前的雕塑終於動了。
他舔了舔乾涸的脣,吐出嘶啞的聲音:「能幫我倒杯水嗎?」
我站起來,身體不可遏制的搖晃了一下,站穩後我甩甩頭,居高臨下的問他:「喝了水就得好好喫飯,知道嗎?」
他幾不可察的點點頭。
我這纔出去燒了一壺熱水,順手拿了個吸管塞給他。
等他喝完水,才慢吞吞地喫起早就涼透的油膩炒飯。
他一邊喫一邊看着我,見我沒喫,竟然也停下了扒飯的勺子。
此時的他,不像心狠手辣的反派 boss,更像是一個無家可歸後被收養的沒安全感小貓。
我無奈嘆了口氣,把他的飯搶過來,倒回鍋里加點肉絲翻炒幾下還給他。
「好了,喫吧,我也喫。」
顧裴司捧着碗裏的肉絲炒飯將肉絲撥給我一半。
等我抬頭去看他時,他又低下頭裝作什麼事也沒發生了。
這個人,真彆扭。
-3-
睡覺時,我想給他脫衣服抱他上牀。
這對我來說沒什麼,我對每個行動不便的病人都是如此的。
可他卻死抓着輪椅扶手,漲紅着臉不肯讓我抱。
「出去,你出去,我自己能行……」
我抱臂站在一旁不肯挪動,只看着他,他整個人在我的注視下都要熟了。
半晌後,他抬起頭,眼睛溼漉漉的,帶着些祈求:「你出去……」
狗狗一樣溼漉漉的眼睛,最讓我受不了了。
我嘆口氣,轉身關門。
房間內傳來很刺耳的摩擦聲和窸窸窣窣的脫衣聲。
然後『砰』一聲悶響,是肉體砸到地面上的聲音。
還沒等我手碰到門把手,就聽見裏邊傳來帶着哭腔的聲音:「別進來,讓我自己來!」
文言,我只好退後三步,卻還是密切的關注着房間內的動靜。
不知道過了多久,他才啞聲開口:「好了,進來吧。」
一進門我就看見滿地的狼藉,衣服散落一地,輪椅也歪倒在地上。
顧裴司整個人蜷縮在我小小的牀上,佈滿冷汗的背部裸露在外邊,正細密的顫抖着。
我沒說什麼,只是走過去將被子給他掖好,轉身收拾起房間來。
「明天你想喫什麼,我提前買菜。」
他沒回話,我也沒再繼續問。
每個剛殘疾的病人都是這樣的,他需要時間來接受自己的殘缺不完整,也要建立起自己需要幫助的心理暗示。
我很理解他的感受,但我也明白,生活不是小說,沒那麼多時間留給他脆弱。
我最多再給他三天時間,不管他怎麼樣,都必須振作起來了。
打掃完剩下的狼藉後,這一晚我是在地上睡的。
第二天睡醒已經日上三竿了,還好今天休假,不然我就完了。
身上多了條被子,應該是顧裴司幫我蓋的。
他還保持着昨晚的姿勢,我神態自若的把他從被子裏翻了出來。
他太久沒好好喫過飯又生了那麼久的病,身上一點肉都沒有了。
我很輕易就把他抱了起來,無視掉他的掙扎就往洗手間去。
「你自己來還是我幫你?」
他對着馬桶漲紅了臉,手上青筋暴起,說不出一句話。
我不放過她,盯着他的眼睛問了一遍又一遍。
「你自己來還是我幫你?」
終於,他用細若蚊吶的聲音說:「你幫我,我一個人沒辦法……」
我沒等他說完就一把拉下他的褲子,而他屈辱的閉上了眼睛,眼角隱有淚水劃過。
但他最終什麼也沒說。
-4-
我們渡過了相安無事的上午。
顧裴司還是很彆扭,但遇到事已經會開口求助了。
最讓我擔心的是他的自毀傾向。
我不止一次看見他揹着我拿小刀在自己的脖頸處來回比劃,下定決心的時候又被我打斷。
小刀藏了又藏,最終在一堆衣服裏被我抖落出來。
我面色如常的把小刀扔進了垃圾桶,可顧裴司卻爆發了。
「我現在連去死的權力都沒有了嗎!?」
他青筋暴起,整個人痛苦到失聲的地步,只能無力的歪在輪椅上大口喘着粗氣。
我看着他的樣子,有一瞬的心軟,但很快就硬起來了。
「顧裴司,你的命是我拿一萬塊錢買回來的,你沒有權力隨意處置自己的命。」
「自殺自傷自暴自棄,除了這些讓親者痛仇者快的事情,你還會做什麼?」
他閉上眼,從牙縫裏擠出來一句:「我沒有親者。」
「難道我不是你的親者嗎?好歹我也救了你一條命啊。」
他不說話了,只默不作聲的任由眼淚肆意流淌。
「你爲什麼要救我?我跟你有什麼關係嗎?」
我沒正面回答這個問題,只是自顧自的說:「我是個孤兒,全家死絕的那種孤兒,從小到大才百家飯長大的。初中的時候我生了一場病,不算嚴重,但要很多錢,我那個時候只有二十塊錢,什麼藥都買不起,也沒人願意給我買。」
我的語氣很平靜,彷彿講述的不是自己的故事。
「我只能蜷縮在宿舍的牀上祈禱自己別死,那個時候我想,如果活下來了,碰見了跟我一樣的人,我絕對要救他,不能讓他跟我一樣陷入絕望等死。」
說到這裏,我蹲下身,將頭輕輕靠在他毫無知覺的腿上,聲音縹緲:「所以,就當是爲了我,再活一活吧。」
顧裴司不說話,只是下意識攥緊了我的衣袖。
這次過後,他再沒尋過死。
-5-
白天我要上班,而顧裴司只能待在家裏。
我只能提前給他做好飯,套好便盆,又仔仔細細藏好所有刀具纔敢放心去上班。
下了班又要給他做完飯洗衣服清洗身體,每次都累的倒頭就睡。
顧裴司還是那樣沉默寡言,只是會幫我做些力所能及的事情了。
直到一天下班,我沒在客廳看見他。
「顧裴司?顧裴司!」我喊着他的名字一路找到臥室也沒看見他的身影。
心下慌亂,我一急,左腳絆右腳把自己絆倒了,摔了好大一個跤。
這聲音驚動了顧裴司,他帶着一身油煙氣和鍋鏟急匆匆的坐着輪椅過來。
「怎麼了?怎麼摔了?」
我撐着他的腿從地上爬起來,拍拍身上的灰:「剛剛喊你,你沒回聲,我急了一下……」
他無奈,眼底帶上些活人氣:「我剛剛在廚房,油煙機聲音太大了我沒聽見你喊我。」ŧü₍
「哦……」
顧裴司見我沒事,又坐着輪椅回了廚房:「還有一個菜就喫飯了,對了,你順便把洗衣機的衣服晾上吧,我夠不到晾衣杆。」
「……好」
我心情複雜的喫着晚飯,這還是第一次喫到顧裴司做的飯。
對面的男人面色如常,漫不經心地說:「以後家裏我做飯吧,你下了班就好好休息。」
我點頭。
直到站在廚房裏刷碗的時候才反應過來,他說這是家裏欸。
顧裴司已經開始把我當成自己人了。
大勝利啊許枝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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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
第二天睡醒,我提前起牀買好了菜。
「顧裴司,我想喫紅燒排骨。」
他難得露出些尷尬窘迫的神色:「我不會做……」
見此,我狡黠一笑,給他遞上一個手機:「那你搜搜菜譜,手機卡我也給你辦好了,微信也加上了我,有事你就打電話。」
他訥訥接過:「好……」
直到我快出門時,他才猛地叫住了我:「對了,你下了班記得買瓶醬油回來,家裏就剩個底了。」
「知道了知道了。」
從那天開始,顧裴司從每天想怎麼自殺變成了想今天喫什麼菜,明天燉什麼湯。
跟我的聊天記錄也是一水的問我喫什麼,記得買菜別忘了買肉。
我眼看着他從一個陰暗反派大 boss 變成了家庭煮夫。
但他日漸紅潤的臉色告訴我他對於現在的生活起碼是不排斥的。
晚飯飯桌上,我喝着排骨湯裝作不經意的問他:「你有沒有想過再站起來?」
「我有個師姐做康復手法一流,她最近要來我們這,要不要……」
還沒等我說完,眼前人就冷臉摔了筷子:「我喫好了!」
看着他怒氣衝衝離去的背影,我無語凝噎。
我追到房間裏拉住他,苦口婆心地勸道:「你傷的不久,努努力還是能站起來的,我們試試好不好?」
他看着我,漸漸紅了眼眶,冷笑着問我:「你是不是也嫌棄我是個殘廢?你是不是也不想要我了?」
我一驚,不懂他怎麼理解成了這樣。
「我不是這個意思……」
「你就是這個意思!你就是嫌棄我是個廢物了!既然這樣,那爲什麼不早點放我去死!」
我看着他口不擇言的模樣,也變了臉色。
「顧裴司,你知道你在說什麼嗎?」
他不說話,眼淚掛在臉上也不去擦,只冷笑着同我示威。
僵持半晌,我突然覺得沒了意思。
「你要是這樣想,我也沒辦法,我也是個人,上了一天班很累,休息吧。」
-7-
我們莫名其妙的開始了冷戰。
生活一如往常,我繼續上班他繼續做飯,只是不再跟對方說多餘的話。
有的時候三天也說不了一句話。
顧裴司身上好不容易養起來的肉又悄無聲息地沒了。
他又開始對着刀發呆,晚上一夜夜的做噩夢,掙扎着醒來又一言不發。
我們從來沒有涉及過他的過去,面對他迴避的態度我也無能爲力。
我每天上班已經很累了,下了班還要面對他的臭臉,氣得我肝疼又不知道跟誰發泄。
『咣噹』一聲巨響,緊接着又是幾聲噼裏啪啦,嚇得我連裝聽不見都不行了。
衝到臥室一看,顧裴司正一臉隱忍地倒在地上。
身邊碗碟碎了一地,還有幾片碎片割破了他的臉頰。
我肝又疼起來了。
扶起他之後,卻被他一把抱住。
顧裴司整個人死死掛在我身上,讓我動彈不得。
「幹什麼?不是要死要活嗎?」
我語氣硬邦邦的,顧裴司卻紅了眼。
也不知道他一個反派 boss 從哪來的這麼多眼淚。
他整個人靠在我身上,軟了語氣:「別不要我,我會聽話的……」
「我什麼時候說不要你了!」
他不回答,只是更深的蹭進我的頸窩:「你知道的,我只有你了……」
是啊,我們兩個都只有彼此了。
一個是穿書後全家死絕的孤兒一個是衆叛親離的殘疾反派。
在這個世界上,我們除了對方,還能依靠誰呢?
想到這裏,我石頭做的心腸也化成水了。
抬手拍了拍他的背,跟他一起倒在牀上:「好了,沒不要你。」
他委委屈屈地在Ṫũ₇我懷裏點頭睡去,睡死了我也扒不開他的手。
這麼瘦個人,手勁怎麼這麼大呢?
說開之後,他狀態明顯的好了很多。
陰鷙偏執的他拿起長刀冷笑:「黃花魚,猜猜今天我要對你幹什麼?清蒸還是蔥燒呢?你自己選。」
我在一旁夾起嗓子:「啊~人家要被做成蔥燒的~蔥燒黃花魚配上鮁魚餃子最好喫了~」
顧裴司無奈抬頭看我,落刀剁下魚頭。
-8-
陰暗反派男二害死了男主的母親,本該在斷腿後爲了抵罪,被男主拉去當肉盾擋刀而死。
而現在他繫着圍裙冷冰冰的看着我今天買回來的肉。
「這都不新鮮了你知道嗎?」
我摸摸鼻子,悻悻然說:「今天下班晚了。」
顧裴司聞言冷笑一聲:「下班晚了還是貓太好摸了?」
「你看見了,你怎麼看見的?你出門了?」
他默不作聲,只是拿出一個不知道我哪年買的望遠鏡,往窗外一架,正正好看見我下班的必經之路。
我笑的更心虛了。
他冷笑一聲,冷漠的宣佈:「這周你都別想看見紅燒排ẗůₙ骨了!」
我尖叫哀嚎撒潑打滾:「不要嘛不要嘛,顧裴司你最好了,不要讓我跟紅燒排骨分手啊!」
他冷冷瞥我一眼,哼了一聲端出來一盤糖醋小排。
「好吧我跟紅燒排骨分手也可以的,糖醋小排我們結婚吧。」我迅速變臉,比變色龍都快。
顧裴司好笑的看着我,從前那雙如死水般沉默的眸子在此刻染上陽光,生動起來。
窗邊那株我帶回來的綠植也悄摸抽了新芽,在微風中搖曳着綠意。
是生命的氣息呀。
-9-
下夜班的時候下起了大暴雨。
我看着門口傾盆而下的大雨發愁,打不到車,我也不可能騎小電驢回家。
就在我猶豫要不要直接跑路衝回去的時候,幾聲喇叭吸引了我。
抬頭一看,是同科室的醫生在車上衝我招手,他張嘴ťũ̂₀大吼:「枝意,快上來,我帶你回家!」
「好!」
我頂着包衝進大雨裏,被他一把拽進車裏。
「哎呀,這麼大的雨,要不是你我都不知道怎麼回家。」
「沒事,大家都是同事。」
到了家之後,我招呼他上樓坐坐。
我們一路說說笑笑上了樓,還沒等我伸手,門就從裏邊打開了。
顧裴司一臉焦急的樣子暴露在我面前,又在看見我身邊的同事時瞬間冷了臉色。
他攔在門口,語氣森冷地問我:「他是誰?」
同事撓頭一笑,主動伸出手:「你好,我是枝意的同事,我叫……」
「我沒問你!」
他突如其來的怒氣嚇到了我,也驚到了同時。
「你幹什麼,要不是人家送我回家,我都不知道得淋成什麼樣!」
聽見我這話,本來怒氣衝衝的顧裴司像是一瞬間被人抽去了骨頭。
他深深看了我一眼,腰背慢慢的彎下去,轉身坐着輪椅回房了。
那一眼中,有隱約的淚意。
同事見狀也苦笑一聲:「枝意,他是不是誤會什麼了?」
我眼神複雜的盯着他離去的背影,對同事含糊幾句把人送走了。
隨後我輕手輕腳的進了門,卻發現臥室的門被反鎖了。
「顧裴司,你怎麼了?怎麼不開門?」
裏邊一點聲音也沒有,彷彿沒有人。
我耐下性子不斷地敲着門,最後我也委屈了。
「顧裴司,我餓了。」
話音一落,眼前的門就『嘎達』一聲打開了。
顧裴司推着輪椅垂頭走進廚房,端出一碗還冒着熱氣的紅燒排骨,又擺好一副碗筷。
做完這些他就獨自去窗邊盯着綠植髮呆了。
「你不喫嗎?」
他沒說話。
我們兩個好像又回到了我剛把他帶回家的時候。
只有我一刻不停的說,他只是沉默的沉浸在自己的世界。
-10-
「我是不是……特別沒用……」
我說到口乾舌燥時才聽見他說了這麼一句。
又好像不是跟我說的,只是在喃喃自語。
我蹙眉看向他,不解地問:「你爲什麼會特別沒用,你很好啊,做飯好喫衣服也洗的乾淨,家裏每天都一塵不染的。」
他苦笑一聲,抬起頭看向我:「枝意,我不能在下大雨的時候去接你,連給你送把傘都做不到。」
「我只能坐在家裏祈禱你沒有事,只能儘量不給你當累贅。看見有人送你回家的時候,我應該開心的,至少你不用淋雨了,但我太生氣太難受了,爲什麼我這麼無能,什麼都不能爲你做。」
「枝意,我恨這樣無能的自己,如果可以,我多想把你留在我身邊,讓你每天只能看見我,只能靠近我依賴我,而不是當一個殘廢,只能做飯洗衣。」
他半張臉隱匿在黑暗中,看不清神色,半空一道驚雷劃過,照亮了他的臉。
蒼白冷厲的一張臉,眼底全是偏執與瘋狂。
直到這時,我才意識到爲什麼作者會用陰鬱來形容來形容他。
是我一直以來都把他當成了小貓,卻忘了他只是斷了腿的老虎,隨時會嗜血喫人。
在窒息的沉默中他推動輪椅來到我面前,死死抓住我的手。
「枝意,這樣的我,你還會接納嗎?」
從前書裏對他的種種描述都在此刻具象化了,他一瞬不瞬的盯着我,彷彿看見了世界上最美味的珍饈。
我被他盯得毛骨悚然,出了一身細密冷汗,只好乾巴巴道:「不會的,怎麼會呢,我們永遠說彼此的親人啊。」
「親人?」他咂摸兩下這個詞,隨後笑了出來。
「只是親人嗎枝意?真狠心啊。」
「不過親人也好,只要能獨佔你,什麼身份都好。」
-11-
他的心思昭然若揭,我卻悚然一驚。
我分不清他此刻的話是真心還是錯覺。
或許他只是在我們日日相對的生活中生出了類似愛情的錯覺呢?
萬一只是吊橋效應,他只是誤會了自己的心呢?
如果是這樣,那他總有一天會反應過來的,總有一天會棄我而去的。
老虎會回到自己的領地,而我這隻兔子,除了成爲盤中餐就只能離他遠遠的。
我勉強扯出一絲笑意,掩飾住內心的倉皇:「當然了,我們會永遠陪伴彼此的。」
他盯着我,緩慢綻放出一個冰冷笑意。
「枝意,你會是我的。」
被捕食者盯上的感覺實在不好受,我隨口扯了幾句謊就跑回了房間。
等心跳好不容易平復下來時,我已經渾身是汗了。
顧裴司卻一如往常的平靜,上牀後問我:「今天你要不要上來水,下了雨太潮了。」
我猶豫片刻後,還是點了頭。
原因無他,我如果不注意保暖,生理期就會教我做人了。
顧裴司脫了上身衣服,露出蒼白的皮膚來,他微微靠着我,貼心的問:「這樣可以嗎,你舒服嗎?」
面對這有歧義的話我只能胡亂點點頭,不作答。
睡的迷迷糊糊時,身後傳來一陣輕若嘆息的吟語:「枝意,你對我的心意其實跟我一樣吧?沒關係,從你把我帶回家那天起,我就屬於你了,我會等你的……」
之後的日子裏我們兩個一直保持着距離,或者說是我單方面保持着距離。
並非是我太自戀了,而是顧裴司他不演了。
動不動摸摸手蹭蹭頭什麼的,眼神熾熱都像要把我喫幹抹淨。
此時我又慶幸起來,還好他是個殘廢,不然我就完了。
-12-
好歹也算是相安無事的過了幾天。
直到我某天下班後的晚上,房間裏很黑,一絲光亮也沒有。
我的手機也關了機,只能在一片黑暗中摸索着尋找開關。
找到後摁了半晌也沒反應此時一個聲音冷不丁的冒出來,嚇了我一跳。
「停電了,別摁了。」
接着,一隻溼滑的手握住了我的手,藉着慘淡的月光我勉強看清了他是顧裴司。
心下稍安,被他牽着來到了臥室。
臥室裏點了幾根蠟燭,跳動着昏黃柔和的光。
顧裴司向來冷硬的臉也被映照的柔軟了幾分。
他隔着躍動的燭光看向我的眼睛,微弱的熱意在我們的眼神間蔓延。
我不自在的想避開,卻被他用手輕輕掰了回去,只能直視着他深邃的眸子。
「枝意,今天是你生日呢。」
我一驚,恍然纔想起來已經十月份了,我都忙忘了。
「你怎麼知道的,我沒跟你說過吧?」
他溫柔笑着:「之前給你洗衣服的時候看見了你的身份證。」
「我現在沒錢,也沒什麼能送你的,就自己做了個蛋糕,我去給你拿。」
我心下微暖:「好……」
他端着一支蠟燭出去了,許久都沒回來。
我疑惑的摸索出去,卻差點被什麼東西絆倒。
低頭一看,居然是跌倒的顧裴司。
他身上沾了奶油,旁邊是摔得稀巴爛的蛋糕和早已熄滅的蠟燭。
我忙不迭把他扶起來,他卻紅了眼,一副泫然欲泣的樣子,小心翼翼地說:「枝意,我把蛋糕打翻了。」
「沒事,你摔疼了沒有?」
「怎麼辦,你的生日被我毀了。」
聽見這話,我好氣又好笑,怎麼每次都用這招裝可憐。
「我自己都忘了的生日,怎麼能說是被你毀了。」
說着,我從他臉上抹下來一坨奶油放進嘴裏。
「好了,蛋糕我喫了禮物也收到了。」
他被我的動作嚇到,在黯淡的月光下也能明顯看出他臉上的紅暈。
「什……什麼禮物……」
我笑起來,摸上他毛茸茸的腦袋。
「你啊,你就是我的禮物,是命運送給我最美的奇蹟啊。」
顧裴司倏然抬起頭,眼神亮晶晶的看着我,褪去了所有兇狠僞裝。
「所以,你也對我心動了,對吧。」
我無聲點頭。
「所以,我有資格站在你身邊,對嗎?」
我嘆氣,連聲應答着將他抱起。
這時,電也來了,房間內瞬間一片光亮,他刻意歪倒的痕跡也無處可藏。
我看着他,氣笑了,用手輕戳他的額頭。
「好了,我帶你去洗個澡。」
他紅着臉垂頭應下。
-13-
這次澡洗的特別難受,明明之前也不是沒洗過,但總感覺今天有什麼不一樣了。
他整個人紅的像煮熟的蝦子,彆彆扭扭的不敢看我。
直到被我抱回牀上才大着膽子勾住我的手。
看着他一臉小媳婦的嬌羞樣,我只能無奈的低頭跟他額頭相抵:「好了,我去收拾一下,你先鬆開。」
他不肯,仰着頭衝我笑:「你親我一下。」
我皮笑肉不笑:「顧裴司,別得寸進尺。」
顧裴司無辜抬眼,小心的湊上來舔了一口我的手:「枝意……」
我無奈,俯身在他額頭輕輕一吻。
「好了吧,明天我帶你去做康復好不好?」
他臉上的喜色瞬間褪去,沉着臉剛想拒絕,就被我一句話堵了回去。
「難道你想坐在輪椅上跟我拍婚紗照?」
「那肯定不想!」
「那你還不去做康復?」
「那好吧……」
做康復的過程總是漫長而痛苦的。
對他這樣的天之驕子來說,一次次的在人前跌下,又狼狽的爬起來,無疑是一種酷刑。
從前毫無知覺的腿現在又佈滿了疼痛。
他經常在半夜被疼醒,望着窗外的月亮發呆。
我不忍見他這樣,只好哄他:「要是實在是疼,我們就休息一段時間。」
可他卻堅定搖頭:「枝意,我想站起來,以一個男人的身份堂堂正正的站在你身邊,我也想要你依靠我。」
「況且,這些年來我的腿毫無知覺,現在能感受到疼,也算是一種命運的饋贈了,至少他讓我看見了希望。」
我鼻頭髮酸,輕輕靠在他肩頭:「好,聽你的,我們繼續治。」
依託着我一直給他按摩堅持鍛鍊的底子,他恢復的速度相當的快。
從一開始的毫無知覺到痛不欲生,現在已經能支着柺杖慢走幾步了。
一能下地之後,他就非得每天來給我送飯,當着同事的面以正宮身份耀武揚威。
在他柺杖定製好的那一天,我們領證了。
他捧着那兩本薄薄的小紅本翻來覆去的看,不斷地摩挲着。
「行了,你再摸就拋光了。」
「我這不是第一次結婚好奇嗎……」
我聞言眉頭倒豎,兇巴巴的看向他:「怎麼,你還想結第二次婚?」
「不敢不敢,我這輩Ṱú₊子只想守着我們枝意過活,哪敢有二心。」
-14-
但過去不會隨風而逝,它甚至從未過去。
在平常的一天,故事中的男女主上門來了。
彼時他們早已走向故事結局,喜結連理幸福安然。
但他們帶着大包小包的禮品上了門,一對俊男美女尷尬的站在我家門口撓頭。
我還以爲他們走錯家門了。
「讓一讓,這是我家。」
我擠過他們開了門,卻沒想他們看見我眼前一亮,急忙問道:「那個,你認識顧裴司嗎?」
「你們找我老公有什麼事嗎?」聽見是找顧裴司的,我瞬間警惕了起來,把要開門的手也收了回來,緊緊攥住鑰匙。
我知道顧裴司過去的事情很複雜,但這些日子來一切平靜,我以爲過去已經過去了。
卻不想竟然被人找上了門。
「我是他……他弟弟……」
「我叫顧言辭……」
男人的語氣氣若游絲,彷彿承認自己是顧裴司的弟弟要用盡全身力氣纔行。
他話音一落,我就想起了他的身份,原劇情中的男主,以私生子身份反殺顧裴司的狠角。
那他旁邊的女人,應該就是女主李慕白了。
也是個殺伐果斷的主。
我心情很複雜,不知道該不該讓他們進去。
還沒等我想好,大門就打開了。
顧裴司臭着臉,身上都是水漬,房間深處還能聽見慘烈的貓叫。
看來他剛剛是在給我昨天撿回來的肥貓洗澡。
「一天到晚就知道往家裏撿這些東西,到最後還不是我伺候。」
「你們來幹什麼?既然來了也別閒着,把我老婆衣服洗了去。」
顧言辭看着顧裴司尷尬一笑,也沒計較他剛剛說的話,提着大包小包就進了門。
他們夫妻二人侷促的坐在我的小沙發上:「不不不別忙活了, 我們不喫橘子,好好好我倆自己扒就行了。」
最後,男女主一人手捧一個巨大的醜橘, 看着顧裴司跟貓在洗澡盆裏搏鬥。
「你以後再往家裏撿這些東西我跟你沒完!」
我聽見後在廚房扯着嗓子跟他對吼:「老孃要是不這麼愛胡亂撿東西, 當年怎麼把你撿回來的!」
他哼哼幾聲,不說話了。
接着, 我聽見顧言辭呆滯地喃喃:「這是顧裴司嗎?還是我在做夢啊……」
李慕白也一臉空白:「或許吧……應該……可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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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顧裴司忙完,他趾高氣昂的搶過顧言辭手裏剝好的橘子塞給我一半,又自己喫了一半。
喫完他還扔給顧言辭一個沒剝的:「剝!」
顧言辭機械剝皮,剝了一半纔想起來自己是來幹什麼的, 一個激靈猛地站起來:「對了,我找你有正事。」
「你的腿我很抱歉, 但你媽媽不是我媽媽逼死的, 所以……」
顧裴司雲淡風輕的『啊』了一聲:「我知道, 都是那個老不死乾的, 你媽不也是他殺得嗎?說白了他就是看不慣咱倆過得好而已。」
顧言辭一僵,沒想到他居然早就知道了。
我聞言,擔憂地扶住顧裴司的肩膀。
這是我從未涉及過的他的過去,我也不知道該怎麼安慰他, 只能盡我所能給他一點溫暖。
他回頭對我一笑, 拍拍我的手, 示意我不用擔心。
「顧言辭,我不恨你, 你也不用愧疚什麼的,咱倆那筆糊塗賬早就扯不清楚了。」
顧言辭聞言更愧疚了,他拿出一張銀行卡, 很不好意思的開口:「這裏邊有四千萬……」
他還沒說完手裏的卡就被顧裴司一把搶走了:「嗯嗯嗯好,心意你收回去錢我收下了, 順便記得把這套房子買了送我。」
李慕白:「……」
我看着好笑, 伸手拉着李慕白去了陽臺上看貓:「他倆的事讓他倆自己解決吧, 我們去玩玩小貓。」
顧言辭看着顧裴司坦然打量銀行卡的樣子挑眉詫異說:「你變了很多,以前我要是這樣你早就一拳轟過來了,覺得是我下了你面子。」
顧裴司哼哼兩聲把銀行卡揣起來,看向一旁的婚紗照, 裏邊的男女笑的甜蜜。
「我老婆懷孕了,我現在腿又這樣, 再要面子也沒什麼用, 面子又不能養活老婆孩子。」
說着, 他看向一旁護着孕肚小心逗弄小貓的李慕白,嗤笑一聲:「況且,你不也一樣。」
顧言辭聞言也柔和了眉眼:「愛這種東西, 真奇妙, 讓花斂刺,讓人心生勇氣與軟肋。」
還沒等他們繼續感慨,我就發了飆:「說夠了嗎?說夠了就趕緊去炒菜,你要餓死我是不是!」
「知道了知道了, 這就去。」
喫完了飯他們要走,我熱情的塞了一大堆顧裴司自己做的小菜給他們:「有空再來玩啊!」
顧裴司黑臉拒絕說:「我們一家三口就夠了,再來這麼些人家裏放不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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