履霜不停

跑滴滴幫男友掙醫藥費。
接到個女孩,打着視頻說跟人奔現。
挺巧,跟我男朋友名字一樣,叫江停。
「他一雙鞋要十萬,半個津市都是他的產業。」
「你這種開滴滴的怎麼可能認識?」
我也覺得是,直到看到應該坐在輪椅上的男友。
站起來把她抱進了懷裏。

-1-
我想確認視頻裏的人到底是不是江停時。
女孩已經把視頻掛了。
對我頤指氣使。
「聽到了嗎,車子開得再慢點。」
「我讓我男友找人把你開了。」
目的地是郊區的富人別墅。
上週末,我還指着手機裏的視頻問江停。
「你說我開一輩子的車,能買得起裏面的一平方嗎?」
江停在喫我煮的面。
清湯上臥了個蛋。
開口時嗓子有點啞,給我畫餅。
「姐姐,等我腿好了。」
「我就賺錢給你買大房子住。」
我跟江停住的出租屋十三平。
在寸土寸金的津市,一個月房租只要一千二。
窗外看不到一點綠意,只能看到對面曬在窗外、快穿爛的舊衣服。
如果江停真的是視頻裏那個少爺。
怎麼會願意跟我過這種日子呢?
想想也不是。

-2-
車子開到郊外莊園時。
出車前買來當午飯的糯米糰已經涼透了。
我嚼了兩口,給江停發消息。
「剛跑了個長途大單,晚上回家給你加餐!」
江停幾乎是秒回。
一張仰拍的照片,醫院背景,很努力站起來的樣子。
點開語音條,背景音有些喧鬧。
「姐姐好努力,我也在試着站起來!」
懸在半空的心臟落地。
看到江停陰鬱的臉上多出笑容。
我也控制不住地笑起來。
這世上應該是存在這種巧合的吧。
長得很像的兩張臉,有着完全不同的人生。
掉頭準備駛出這片別墅區。
視線掃過後座,一頓。
女孩把隨身包包落在車裏了。
我站在保安亭外,給女孩打電話。
是一羣人簇擁着她出來拿東西的。
我揉了揉眼睛,有些愣神。
剛剛還給我發了復健照片的江停。
怎麼會……站在人羣中間?
可那張我看了千百次的臉,就是在提醒我。
他是江停。
「江少,枝枝都來找你奔現了。」
「老實說,準備什麼時候跟那個蠢貨攤牌?」
江停插着兜,露出精緻的袖釦。
不是我從衣櫃裏翻出來的套他身上的 oversize 舊 T 恤。
他站在大片綠坪上,豪車名錶,鬆弛矜貴。
「兩個月前就恢復了,我也裝夠殘疾了。」
「她那麼窮,要是知道了我的身份,一定像個甩不掉的黏皮糖。」
「但枝枝跟別人不一樣,我得收心。」
「到時候再想怎麼把她踹掉好了……」
冷掉的糯米飯堵在嗓子眼。
胃裏掀起一陣酸脹,連心臟都絞着疼。
不知什麼時候,我的臉上已都是淚水。
把包包丟給安保。
我落荒而逃。
要怎麼承認?
我耐心澆灌的樹苗。
是個不設不扣的騙子呢?

-3-
到家,江停果然不在。
他是一年前我在醫院天台撞見的。
那時我重度抑鬱,剛辭職不久。
瞞着醫生在天台抽菸。
碰到江停坐在輪椅上。
頭髮長到鼻尖,清冷陰鬱。
我抽完一整根菸,少年推着輪椅到了欄杆外。
再有兩秒,就要翻身下去。
我抱住了他。
他問我:「活着有什麼意思?」
我老實回答:「活着沒什麼意思。」
「但死亡也沒什麼意思。」
江停抽了我一根菸,他問我:
「給我一個活下去的理由。」
我兩手空空蕩蕩,盯着自己藍白條紋病號服。
說什麼都沒太有說服力。
我腦子一抽,說:「那就當是爲了我。」
再後來,我出院。
把江停帶回十三平的小出租屋。
廁所對着廚房。
過道放了江停的輪椅,就放不下其他任何東西。
簡歷被拒了不下五十家,我窮得全身上下只剩兩百塊錢。
我問江停,「你怕不怕?」
少年長髮覆蓋下的眼睛亮亮的。
他說,「姐姐,你都不怕,我怕什麼?」
他確實有不怕的底氣。
身家百億,站在金字塔尖,連呼吸都是金錢味道的小少爺。
可我真的怕了。
怕真心錯付。
我窮得只剩真心了。
現在江停就連我的真心,也要騙走……

-4-
江停推着輪椅回家。
看我坐在團陰影裏,怔了怔。
頭髮是我給他剃的圓寸。
整個人看起來又狂又喪。
他推着輪椅過來找我,給我看手上的磨紅的繭。
「姐姐,幫我揉揉?」
仔細看,就會發現。
江停十個手指上,一點骨節都不顯。
漂亮纖弱。
唯獨推輪椅的位置,格格不入。
十三平的房子,輪椅推進來,就堵住我所有出路。
看起來,就像江停在環着我。
我哭過,眼睛還紅着。
他很艱難地往前挪,一臉真誠。
「不高興嗎?」
「那要不要喫糖果?」
是最廉價的那種水果硬糖。
江停經常放的滿口袋都是。
只要我煙癮犯了,他就剝開顆糖,喂進我嘴裏。
他說:「姐姐,既然你要教我爲你活下去。」
「那就戒掉所有壞習慣。」
直到現在,不開心的時候喫糖。
近乎成了刻在骨子中的習慣。
但這次,江停剝出來的那顆糖。
我沒接。
「你下午在醫院做復健嗎?」
聽我這樣問,江停很好奇地眨了眨眼。
「姐姐不相信我啊?」
他說了要跟我攤牌的。
我在等。
「嗯,照片是之前拍的。」
「我下午確實沒去醫院……」
江停欲言又止。
我心一滯。
要結束了嗎?

-5-
我是準備着跟江停徹底撕破臉的。
但江停從身後拿出生日蛋糕的那一刻。
給自己做好的所有心理建設又瞬間崩塌。
那是個很精緻的四寸小蛋糕。
笨拙地畫着個小熊頭像。
江停精緻的側臉在細燭光中晃動。
「姐姐,生日快樂啊……」
我都不記得……今天是自己的生日了。
忙着給江停掙醫藥費。
忙着搶佔最好接單的位置,拉客上車。
幾乎點亮津市的大半地圖,卻總在江停問我週末哪裏好玩時,啞口無言。
只需要一點點暖意。
就能讓我荒蕪一樣的內心,開出鮮花來。
哪怕……是假的。

-6-
吹滅蠟燭。
蛋糕的甜逐漸在舌尖化開時。
我還是很不爭氣的哭了。
江停動作一頓。
又開始努力地扮演殘疾人。
扶着輪椅試圖站起來,又最終搖搖晃晃地墜落。
「我太沒用了。」
「等姐姐明年生日,我一定站起來抱住你。」
江停看起來真的很自責。
但我跟他,真的還有……明年嗎?
我輕輕笑了下,擦掉眼角的淚。
「江停,喫蛋糕啊。」
話音落下的那一瞬。
江停的電話鈴聲響起。
看到來電姓名的那一刻,他臉色一變。
掛斷後,歉疚地跟我說。
「抱歉啊,姐姐。」
「沒辦法陪你過生日了。」
「有個很着急的項目,要我立刻到現場去開會。」
心頭酸澀蔓延。
我不敢抬頭,不敢看江停那張撒謊的臉。
只好輕輕揮揮手。
「去吧,要早點回來。」
江停本就不屬於這個世界。
他要離開,也是應該的。

-7-
江停是夜半纔回來的。
我沒睡着,他卻在牀邊坐了很久。
等我翻身,才輕輕把我喊醒。
「姐姐,對不起啊。」
「又要你把我背上去。」
我揉揉眼睛,無奈極了。
一年有三百天,我跟江停睡在一起。
他下半身僵得一點力氣都沒有。
我幫他洗完澡,再艱難地把他背到背上。
從浴室到牀上,三米的距離。
我跟江停不知道摔了多少次。
他總護着我,不讓我磕到牀腳。
一膝蓋的傷疤,卻跟我說。
「姐姐,我沒知覺。」
「再疼,也感受不到。」
我有時不知道,江停是裝出來的,還是真的很愛我。
怎麼會有人演得這麼真呢?
把江停背上牀,木板咯吱咯吱響。
「大半夜還讓不讓人睡覺啊?!」
鄰居脾氣不好,不知道往牆上砸了什麼,嚇我一跳。
這是我跟江停生活中平平無奇的插曲。
也是我真實的,逃不開的人生。
往常,我一定下意識縮進江停懷裏,癡迷那份讓人依戀的暖意。
那晚,卻背對着他,淚流滿面。
我很少背對着江停睡覺。
怕他半夜難受,卻不敢叫醒我。
哭得恍恍惚惚的。
好像聽到江停說。
「姐姐,再哭,我就捨不得跟你坦白了。」
大概是夢吧……

-8-
江停又出門了。
他這幾天工作總是很忙。
手機忘帶,他拿同事的電話打給我。
讓我幫忙送過去。
不知道摁錯哪個鍵。
他跟那幾個朋友的對話框。
就這麼跳在桌面上。
【小蛋糕效果怎麼樣?】
【江停:她哭了……】
【嘖,果然一點好處就能讓窮人心動呢!沒浪費你給枝枝做蛋糕的練手貨。】
【趁着她愛你愛的要死,趕緊說分手。】
【最喜歡看這種一無所有的女人發瘋了。】
江停沒來得及回覆。
卻好像有盆涼水從天而降。
澆滅我心底最後一團火焰。
原來,我滿心以爲的愛。
只是江停從指縫裏漏出的,那點光……
我蹲在路邊哭了好久,捏着手機的指骨發白。
心臟酸酸漲漲的疼,像是麻木了。
江停又借同事的手機打電話催我時。
我拐進了路邊的維修店。
街道盡頭,掛着江氏對家傅源的宣傳報。
城市燈光下,那張臉跟江停一樣,讓人看一眼就忘不掉。
眼裏滿是野心和慾望。
我擦掉眼淚,輕輕笑了下。
大概只猶豫了十秒鐘。
撥通了那串電話。
江停,怎麼辦呢?
在你跟我說分手前。
我也準備好要回,那份真心債了。

-9-
去見傅源的前一晚,江停熬了個大夜。
我早起時,哼哼唧唧地拽着我的手不放。
「姐姐,再睡一會~」
我最受不了江停撒嬌。
醒來後做的第一件事,總Ţŭₚ是在幫他揉腿。
所以,這次我沒重新躲進被窩,也沒蹲在牀邊幫他揉腿時。
他有些慌亂地睜開了眼。
「姐姐,什麼事這麼着急?」
我對着鏡子畫口紅,有些溫吞地笑,「約了人。」
我特意囑咐他,「你乖乖待在家裏別亂跑,結束了我就給你帶好喫的回來。」
聞言,江停垂眸,極緩慢地點了點頭。
在我擰開門時,啞着嗓子問我。
「姐姐,你會回來的吧?」
他好像察覺到這次的分別有些不一樣了。
可……該回答這個問題的人不是他嗎?
是這個少爺裝成一幅可憐的殘廢樣,把我騙得團團轉。
現在,又在害怕些什麼?
我直視他的眸子,輕輕笑了下。
「江停,你想多了。」
繫上安全帶,踩下油門。
手機顯示那個小紅點在不斷接近時。
我確定,江停跟來了。
從小泡在蜜罐里長大的小少爺。
受不得他人的一句冷落。

-10-
咖啡廳外人來人往。
尤其是傅源那張臉,很顯眼。
他不願浪費時間,我也不願。
「溫若,他是江家唯二的繼承人。」
「以前他腿廢了,但現在,他想爬回來。」
「如果你手裏只有這點東西,不夠看。」
商場上,他們二人是爭鋒相對的死對頭。
恢復了的江停正在一門心思往上爬。
那個殘廢頹敗的他,不過是一場意外。
真正的他,就像我所看到的。
矜貴疏離,花天酒地。
聽他這樣說,我指骨緊攥着咖啡杯。
安靜地盯着手機裏的定位,慢慢笑起來。
「傅先生,再等幾分鐘。」
「我會讓你看見你想看到的。」
跟傅源坐的三人桌,我背對窗外。
他手指輕輕搭在我的椅背上,看起來便像是他在環着我。
我都能想到江停看到這一幕的表情。
推着輪椅的手會僵住。
會想過是否要暴露自己早已恢復的事實。
卻會在看清坐在我身旁的人是傅源時,頓住腳步。
他到底不會想把柄捏在傅源手裏。
「他裝得還挺像的。」
「溫若,你不會對他動了真心,在這給我下套吧?」
生意人似乎天生有種警惕性。
那一瞬,我自嘲地笑了下。
在一場動過心的感情裏,先輸的那個,真的會一直輸下去嗎?
我昂起頭,正對傅源那雙犀利的眸子。
「你會愛上一個騙子嗎?」
幾乎是話音落下的那一秒。
手機就震動了。
消息是江停發的。
一張背影照片,我跟傅源。
【姐姐,你說的有事……】
【就是約了我不知道的男人啊?】

-11-
我佯裝慌張回到家中時。
江停摔倒在淋浴間裏。
花灑開着,噴淋的水汽將狹窄的空間沾滿,卻是冷的。
江停膝蓋骨上全是赤紅色,手腕上留着刺目的刀痕。
「姐姐,說到底,你還是覺得我是個麻煩,對嗎?」
他的眼神一度讓我以爲回到了一年。
他還是天台上那個不把自己性命當回事的男人。
我也還是那個蠢的要死。
企圖用自己的愛把人救回來的女人。
但我還是丟了包,衝上前去抱住他。
可這一次,卻不是想要救他。
只是在心中冷嘲:
拼着命往上爬的江停,把窮人的真心當玩物的江停。
爲了讓這場戲更好看些,還真是下了血本!
我嗡聲,啞着嗓子跟他解釋。
「我只是想再多賺點……給你治腿。」
江停不信,掙扎着將我推開。
任由我額頭磕在洗手檯邊角,流出鮮紅的血液。
「姐姐,我是什麼很好騙的蠢貨嗎?」
他不是蠢貨,我是。
但之後……
我難受地閉上眼,江停頓了頓。
他嘆了口氣,最終還是拖着傷痕累累的身體,朝門外爬。
喫力地拉開牀頭的抽屜,咬着一枚創口貼,慢吞吞朝我爬過來。
他越沉默,藏着的情緒就愈是洶湧。
好像海底火山爆發的前兆。
傷口被江停處理好,他輕輕笑了下。
將口袋中所有的糖果都掏出來,塞到我手上。
「姐姐,照顧我這樣的殘疾人,還給我賺醫藥費,很辛苦吧?」
他問得十分真心。
捧着我的下巴,笑了。
「以後就不用這麼辛苦了。」
「我查過了,傅源是傅家太子爺,跟了他就什麼都有了。」
他徹底將我和傅源默認成一對兒。
也做好準備要跟我結束了。
我沉默地掉眼淚。
卻看到他在忐忑地收回手的後一秒,小心翼翼地回頭瞄我。
「但姐姐,能不能……給我一個回來找你的機會啊?」
江停的表情,像是我搖頭了就會頭也不回地跳下萬丈深淵。
我拳頭掐得死緊,指骨發白。
「……好啊。」
如果不是,我早就從他跟朋友發的消息裏知道。
他準備假死,讓我愧疚一輩子的話……
我或許真的會相信。

-12-
我離開咖啡館時。
江停給朋友發的消息被同步到我手機裏。
【江停:你們知道我今天看到誰了嗎?傅源。】
【江停:直接跟她分手還是太便宜她了,我要她終身沉浸在害死我的痛苦裏。】
【666,還是停哥會玩。】
【那女人愛你那麼深,看到你死了不會殉情吧?】
【江停:關我屁事,老子脫身了一了百了……】
【江停:不知道的還以爲她多愛ťū́ₒ我呢?才一年,就裝不下去了。】
日頭毒辣,曬得我額頭上都是汗。
我像失去直覺般,每往家裏走一步,都覺得是酷刑。
爲了幫江停治病,我一天出車十八個小時。
從早晨到深夜,我不敢閤眼。
只要一閉上眼,就是江停滾在地上卻不敢喊疼的表情。
津市最冷的冬天裏,客人不在車上,我連空調都捨不得開。
凍得渾身瑟瑟發抖,一遍遍看江停給我發來的復健視頻。
我也因爲在車上被醉醺醺的乘客騷擾,進了局子。
江停推着輪椅來接我,捏緊的拳頭讓我心快碎了。
有好幾次,路過西江大橋時。
江上的風吹得人什麼念想都不剩了。
我也想過是不是就這麼跳下去一了百了。
可最終,還是敵不過江停的一聲「姐姐」。
我曾經真的拿自己的一切來愛江停。
可看了江停跟那羣人的聊天記錄,我才知道。
他沒有對我動過真心。
【江停:你們說她開車開到腿都水腫,能買得起我送枝枝的一個包嗎?】
【江停:就她給的那點醫藥費,還不夠老子每個月營養師的費用。】
【江停:那些男的是沒喫過好的嗎?她這一把骨頭的,不嫌硌……】
【江停:她今天又被舉報了,回來找我哭,哄的心煩。】
我每一條都看過去。
看到眼淚都哭幹了,心裏還是止不住的疼。
看到江停說我不愛他時。
我內心只有一個想法。
我還要如何更愛他呢?
可我這麼愛,到頭來還不是被人當成笑話。

-13-
江停從出租屋搬離的第三天。
我接到了醫院的電話,讓我去確認一具屍體的身份。
我渾身發涼,一時間以爲是真的。
愣了兩秒,才反應過來。
這就是江停所謂的報復。
他甚至都不想再等幾天,等我對他的想念發酵到最高點時。
再給我致命一擊。
從車子裏鑽出來時,醫院門口的長槍短炮都已對準了我。
不知道是誰從這具屍體上找到了一封情書。
收信人是我。
不斷有話筒遞到我面前。
「溫小姐,看到這麼愛你的人死了,你是什麼想法?」
「他去工地是爲了賺錢做復健重新來找你,他的死就是你害的!」
「他雖然殘疾了,卻比你更像一個健全的會愛人的人。」
「這麼想要錢,你就用一輩子來爲他贖罪吧!」
那羣人像蒼蠅一樣圍着我。
妄圖從我嘴裏挖出一個大新聞。
我戴着口罩,沉默。
眼底近乎看不到任何情緒。
屍體是在工地被發現的。
失足從高處落下,被落石和鋼筋砸穿了身體。
太平間裏,蓋着白布的人已看不出一塊好肉。
唯獨無名指上,帶着我爲江停手工做的那枚銀戒。
就爲了證明這具屍體的身份。
手機裏,江停還在他跟兄弟們的羣聊裏發消息。
【江停:溫若現在難過得要死了吧?】
【江停:還真想看她在我屍體面前痛哭流涕的樣子,可惜了。】
【停哥懷裏抱着妞還有心情想這些?】
【要我說,停哥這招確實牛,下次我也找個對我死心塌地的窮人這樣玩。】
我衝進洗手間,把胃裏的一切都吐空了。
才覺得那裏好像不再那麼酸脹難忍。
攝像頭再一次圍擁到我面前時,我揭掉了口罩。
紅光閃爍Ṱűₗ,正在直播。
我知道,屏幕背後江停一定跟他那羣好兄弟在看。
在欣賞,我因爲他的死亡痛不欲生。
我長睫毛垂着,整個人說不出的蒼白破碎。
「他死了,我的錯。」
「我會用自己的方式,給他贖罪。」

-14-
我衝出醫院的下一秒,手機震動。
是江停發在朋友羣裏的消息。
【江停:溫若那傻子要怎麼贖罪啊?】
【江停:拿命贖嗎?還真是會演……】
【停哥……那輛車好像真在開往西江大橋……】
我輕輕笑了下。
狠踩油門,如即將撲火的飛蛾。
江停,既然你這麼想看我痛心疾首,愧疚一生。
那不如,就隨你的願。
看看我快逼近死亡時。
你還是不是穩坐高臺,把我當個笑話?

-15-
西江大橋上。
從醫院就一直跟着我的記者們架好了攝像頭。
有不少網友也趕到現場來圍觀,指着我的鼻子罵。
「這女人不會在用前男友的死給自己蹭熱度吧?!」
「要是今天不跳下去我還真看不起她……」
「現在知道後悔了,那當初你上哪去了?」
「那可是一條活生生的性命!」
這些天哭了太多次。
我眼前都是模糊成一片的。
下意識想從口袋裏掏煙,卻想起自己跟江停曾經的承諾。
當着攝像頭,我隨手將那包煙丟進了人羣裏。
剝開顆水果硬糖。
綠色的,青蘋果味逐漸在口腔裏化開。
有些甜,有些澀。
就像江停總是埋首,明明忍不住卻還是咬着嘴脣時的表情。
我咬碎了那顆硬糖,一滴淚從眼眶中砸下來。
風吹着,我朝着攝像頭招手。
余光中,則出現了極熟悉的身影。
江停以爲,躲在人羣中我就不會看見他。
可他不知道,他穿着西裝大衣,站起來的模樣。
我在腦海中偷偷描繪了多久。
他懷裏還抱着「枝枝」,噙着笑。
迫不及待地看我如何贖罪。
「江停,是我不好,沒能讓你站起來。」
「我想過很多次,你能抱着我走進婚禮,能陪着我過接下來的每個生日。」
「你說你坐輪椅,怎麼樣都不會把我丟下,可先把我丟下的還是你。」
我輕輕笑了下,脫掉手中的外套。
像破碎的蝴蝶,輕飄飄地站到了西江大橋上。
看着他所在的方向,低聲道:
「不過沒關係啊,我來陪你了……」
江停猛地變了臉色,也有人意識到不對勁。
可等警笛鳴響,大橋被禁止駛入時,已經來不及了。
西江大橋上的風總是很大,很冷。
將我薄薄的毛衣捲起,吹得脊骨伶仃。
身體在無意識下墜,後背重重砸向水面那刻。
我聽到一聲聲嘶力竭的吶喊。
「溫若,老子沒死!」
「你特麼是不是瘋了!」

-16-
江水疾流,江停當然不會得到任何回應。
攝像頭一窩蜂地湧向他時。
他已顧不得一身矜貴,毫不猶豫地跳進了江中。
我在水中艱難地睜開眼。
便看到長串的氣泡中,江停熟練地踢動水花。
滿眼通紅地朝我游過來。
他雙腿擺動起來的樣子真健康。
健康得不像是我這瘦弱的身子能背起來的男人。
我想說話,想笑。
想嘲諷江停對我也不是一點喜歡都沒有。
但嘴巴被他捂住。
他掐着我的腰將我帶離水面。
我昏昏沉沉地閉上眼時,是他一遍遍地晃着我的腦袋。
「溫若,清醒點!」
「老子不跟你玩那些真心遊戲了,你必須給我活着!」
「以後我拿命對你好,行不行?」
大概是不行了。
我彎着脣角,用盡胸腔最後的力氣țųⁿ,輕聲道。
「江停,來不及了。」
早在我跳下西江大橋那刻起。
「死而復生」,玩弄着一個窮人的真心的他。
就沒有翻身的餘地了。

-17-
我在醫院昏迷了整整兩天。
醒來的第一眼,看到的人是傅源。
他紅光滿面,哼着小曲在我牀邊削水果。
一看,就在商場中賺的盆滿鉢滿。
見我轉醒,二話不說調出我跳江的監控。
畫面中,江停半個身子都撲到欄杆上。
重重朝圍欄上砸了兩拳,臉色蒼白。
「江家的人呢?都給我出來!」
「都給我跳下去找溫若,找不到我拿你們問!」
高大的背影不斷顫抖着,嗓子裏泄出嘶啞的吼聲。
有人湊到他身邊,提醒道。
「停哥,這次好像玩得太大了。」
「放什麼狗屁,就一窮鬼,這個玩沒了還有下一個。」
說話的下一秒就被江停掐住了脖子,青筋暴起。
「誰特麼告訴你溫若沒了?!」
他調動了整個江家的搜救隊。
卻還是嫌搜救隊來的不夠及時,在我跳江幾秒後。
就奮不顧身的跳了下去。
水流洶湧,在我腦海中以爲是一瞬的事。
已是江停竭盡全力的三分鐘。
他順着水流不斷下潛,才找到我的蹤跡。
把我捧出水面時,搜救隊和媒體已到了岸邊。
江停渾身顫抖,一邊給我做人工呼吸,一邊讓醫護人員上前救治。
可縱使如此,我提前喫了傅源給的藥物。
還是當着他的面,逐漸沒了呼吸。
目光失焦的那一刻,江停死死的抱住我身體。
灼熱的淚水打在我的面頰。
他拿着我早已失溫的手,扇在自己的臉上。
「溫若,你起來啊!」
「你打我也好,罵我也好,但你能不能別離開我?」
「溫若,是我不好,騙了你。」
「但你怎麼能這麼傻,現在丟下我的人,是你!」
他咬牙切齒地砸向江邊的石灘。
可始終無任何人回應。

-18-
「人沒事,但差不多也丟了半條命。」
「現在高燒不退,嚷着要見你。」
傅源的人將我帶走後。
江停也被江家的人帶回去了。
我看着監控中不斷掙扎的江停,驀然笑了。
從決定要跟傅源合作的那一天起。
我就沒想過要再見他。
他於我,不過是提醒着過去疼痛的一道疤。
誰會想去觸碰傷口找虐呢?
見我神態平淡,傅源知趣道:
「錢打到你帳上了,想走還是想留。」
「我不會干涉你的任何決定。」
我輕輕點頭。
早就決定好了。
拿着錢,離開津市。
不論是江停還是李停,都不會讓我再停下腳步。

-19-
江氏繼承人江停假死致人跳江的事。
已在傅源的推波助瀾下,成了最大的新聞熱點。
曾留言讓我去死的那批網友,把江停視作下一個目標。
「網友的感情就這麼好騙?我看最該死的就是你!」
「江狗的演技真該拿奧斯卡,鱷魚的眼淚沒人會信……」
「償命都便宜你了,帶着對溫若的愧疚一輩子活下去!」
江停不惜一切重新打造的金臺階,成了一出死局。
他的弟弟趁機搶佔了大額股份,徹底把江停擠出了公司高層行列。
看到這條新聞時,我在出租屋收拾東西。
江停的東西拿走之後。
我才發現,原來自己的家裏這樣空。
廚房裏裝着的都是做給他的補品。
家裏空間狹窄,卻到處都安了扶手。
就連衣櫃裏也空了大半。
我可以不喫飽不穿暖,但江停不能受凍。
滿目瘡痍的心臟連疼痛都困難。
我一一掃過,最後只帶走了零星半點。
將自己中指上套着的那枚銀戒脫下,墊在了不甚平穩的桌角。
過去跟江停的那一切,我都不要了。
推着行李箱要走,樓下卻有道車燈一閃而過。
心臟失序跳動,我手忙腳亂地摁滅檯燈時。
沉重的喘息已到了門前。
「溫若,你在裏面,對不對?」
老式木門,連隔音都顯得那樣貧弱。
我甚至聽得到門外江停沉重的喘息聲。
這麼晚,他來這找我?
攥着手指沒讓自己發出一點聲音。
江停卻像倦了,背靠着門板坐下。
他自嘲地笑了,濃重的酒味順着門縫飄進來。
「姐姐,我每晚都來這找你。」
「家裏的燈壞了,離開前我想囑咐你修好,但好像還是忘了。」
「你回家,會不會害怕?」
我愣了半晌,眼眶酸澀。
跟江停分開的那三天,我連家都沒回。
不斷地抽菸,開夜車。
在車裏睡下,像等待死亡臨刑。
țŭ̀₊如果不是江停提起,我或許都不會發現。
燈……早就壞了。
屋內燈絲莫名的亮起來,門外的人又有一瞬掙扎。
「算了,明知道你不會想見我的。」
「我就是賤,還跑到你面前來礙眼……」
他輕哧一聲,重重扇自己一巴掌後。
往喉嚨裏灌高度的烈酒。
聞着都刺鼻,他卻一聲不吭地嚥了下去。
醉倒了,在走廊裏大聲喊我的名字。
說自己的腿好疼,要我抱着才能上牀。
他哭鬧的樣子像失去了心愛玩具的孩子。
可我,卻再也不會爲他心軟了。
讓人找了房東報警。
樓下那輛黑車駛離。
我才拖着行李箱,小心翼翼從房子裏走出來,手心冰涼。
江停,不再見了。

-20-
傅源給了我三千萬。
我給自己在南川置辦了一套小房子。
又重新換了一輛車。
被裁員之前,我運營了一個流量不錯的賬號。
如今就算能靠着銀行存款躺平,我也是個閒不下來的人。
南川四季如春,沒有津市冷得要死的冬天。
我在樓下的小花園裏養了好幾盆果汁月季,數着開花的日子。
春秋季在家裏躺平,夏冬跑去別的地方旅遊拍攝。
漸漸地,賬號也有了一些名氣。
我從不露臉,卻總有一個賬號在評論區留言。
【姐姐,是你嗎?】
黑色頭像,沒有半點內容。
但第六感還是覺得,這人就是江停。
賬號停更了一小段時間後,我接到個還不錯的商單。
雪季去北川拍旅遊宣傳片。
江停怕冷,才恢復的腿也不允許他去嚴寒地方。
我滿心以爲,絕不會是江停在背後動手腳。
可到了地方,卻還是看到衝鋒衣拉到下巴。
帶着帽子,只露出一雙眼睛的江停。
見到我,下意識的反應是瑟縮。
繼而拉下衣領,極討好的笑,小聲說。
「姐姐,好久不見啊?」
不明白他是怎樣對一個曾經傷過的人如此輕鬆。
我幾乎是頓時就冷了臉色。
但簽了合同,違約金要我一半身家。
我決定忍忍。

-21-
甲方給我安排的行程。
順着降雪量一路探索,沿途在特色木屋留宿。
團隊一行五個人,除了我和江停。
所有人都心有靈犀般湊成了對兒。
被迫的,我跟江停住在了一間小木屋。
我試圖反抗過,但我很清楚。
就算意見提上去,最終也還是會被江停打下來。
瘦死的駱駝比馬大,雖然不再是江氏太子爺。
但掌控一家公司的能力,對江停而言不難。
洗完澡出來,江停正穿着單褲,在給自己揉腿。
離開津市近兩年,他瘦了很多。
原本還看得出形狀的腹肌只剩下薄薄一層皮。
曲着腿時,膝蓋骨也明顯。
見我盯着他,他眸中閃過喜色。
「姐姐,屋裏還是太冷了。」
「你能幫我上個藥嗎?」
我擦頭髮的手一頓。
「江停,要點臉。」
他臉色猛地蒼白。
我卻沒猶豫,繼續往下說。
「那天發生的事不是湊巧。」
「是我跟傅源聯合起來了要搞你。」
「江停,你那麼玩我?踐踏我的感情?憑什麼覺得我會原諒你?!」
快有兩年沒想起跟他的那些過往。
可每每將心中的情緒傾吐,卻還是鼻酸。
感受過天地的遠闊自由後,我愈發爲自己覺得不值。
爲這樣一個輕賤愛意的人,困守了自己一整年,是以前的我太傻了。
江停欲言又止,眸子裏卻沒有半分驚訝。
他頭髮早就長長了,覆在精緻憂鬱的眉眼上,有些冷。
「……我早就知道了。」
「那就好,記清楚了,江停。」
「我不會喜歡上一個騙子。」
我栽進牀鋪,不願再理他一句。
身後卻細細簌簌一陣輕響。
我反應過來時,江停已拿着吹風機到了我面前。
他手裏不知剝了顆什麼糖,眼疾手快地堵在我脣上。
愣住的那一秒,甜絲絲的味道就散開。
他小心地攏住我垂落的髮絲,低聲道。
「對不起,是我惹你不開心了。」
「喫了糖,就不要不開心。」
他這副委屈又聽話的樣子,像極了從前出租屋的小瘸子。
眉頭糾結着纏在一塊,我忍下那份上泛的暖意。
狠狠將他推倒在地上。
「江停,你到底想做什麼?」
他整個人看起來快碎了,眼角通紅。
「姐姐,是你說的。」
「等哪天你還能重新回頭再看看我……」
江停居然到現在還記得分開那天我們的對話。
可我卻一下冷了眸子。
「那是我騙你的。」
如果不是想繼續哄他,讓他覺得我很愛他。
我當時就恨不得遠遠拋開他一輩子!

-22-
跟江停冷戰的三天裏。
北川的寒潮又一次加劇。
小木屋內物資有限,必須有人出去採購。
我連多一秒都不想跟江停待在一起。
團隊的人多以江停爲重,我決定出門採購。
江停卻先我一步,穿好了防風外套。
大片雪花順着凌冽的風砸在窗戶上,他叮囑我。
「溫若,不到屋裏物資撐不下去的時候,不要開門。」
「我的包裏有備用品,好好照顧自己。」
他沒等到我的回答。
拉上面罩前,一次次的回望我。
「溫若,連再見都不願跟我說一句嗎?」
我平靜地注視他的眸子。
「我不想撒謊。」
後半夜,小隊通訊頻道中開始有人失聯。
暴雪一整晚就能將木屋掩埋至窗戶。
我裹着被子瑟瑟發抖,捨不得打開最後一盒罐頭。
胃裏實在餓得難受,我去拿了江停留在櫃子裏的包。
跟一大袋壓縮餅乾一起掉出來的。
是被銀鏈串好的一對戒指。
木屋中的燈光暗淡,但我還是一眼就認出來。
那是我拿去墊桌角的那一隻。
另一隻,被江停戴在了假死了的人偶那。
我不敢想象這大少爺到底是抱着什麼想法把戒指取回來的。
卻驀的確認了一件事。
江停,他或許是真的愛上了我。
因爲愧疚, 因爲後知後覺,因爲種種我們無法跨越的曾經。
好像一件曾經夢寐以求想得到的禮物。
驀的砸到了自己的頭上。
我想笑,卻笑不出來。
因爲從很久以前,我就知道。
自己不再需要這份禮物了。
房門被重重拍響時, 我沒拿穩手上的戒指,骨碌滾去牀底。
開門的那一瞬, 北川的寒氣, 混着江停快被凍成冰棍的溫度,一齊衝進木屋。
採購小隊一行三人, 兩人失聯。
僅剩的江停一人踩着風雪回來, 懷裏抱着足以兩個人度過整個寒潮的物資。
江停的面罩上全是霜,眼中卻滾出滴淚。
嘴脣凍得發紫, 開口說。
「溫若,我沒有來遲吧?」
寒氣徹底將我浸染。
等我意識到江停的下半身毫無知覺時。
他已經暈了過去。

-23-
從小木屋到最近的醫院, 二十公里。
車子無法發動,寒潮的可見度不超過五米。
我拿着醫藥箱中僅剩的藥物給江停做急救。
可不論我如何努力, 昏昏沉沉的他仍沒有任何知覺。
就如同剛把他帶回家的那段時間。
兩條腿就像兩根動不了的木頭, 廢了。
醫生說過, 江停的腿或許有治癒的機會。
但治癒的機會只有一次。
如果再傷了,就再也沒有可能了。
我把自己牀上的被子也拿來裹到江停身上。
可他身上的失溫症狀, 依舊持續了很久。
等清醒過來時, 窗外的雪已經堆得半身高。
沒有救援,沒有醫生,沒有藥。
「江停,你的腿真的要廢了。」
我咬着牙報出這殘忍的事實。
牀上, 江停蒼白地扯開了脣角。
他冰涼的指骨湊到我的面頰上。
擦掉那滴滑落的淚, 輕輕地舒了口氣。
「姐姐, 好暖和啊。」
「這一次, 我們是Ŧū₇不是能回到從前了?」
我使勁吸了吸鼻子, 纔沒讓眼淚掉下來。
窗外的雪一直下, 按從前我的心軟程度, 我應該停下來哄江停。
可最後,我也只是把他的手塞回被子裏。
「江停, 不可能的。」
發生過的事, 不可能會倒退。
更沒有人能回到從前……

-24-
通訊修復之後。
江停手底下的人第一時間將他帶去醫院救治。
可已經來不及了。
我也從那羣人口中拼湊出了失聯的真相。
通訊失聯並不是寒潮導致。
是這羣人決定放棄木屋中的我和另一個同事。
是江停不要命地開着車衝入寒潮中心。
又憑着意志力走了近百米。
才抱着物資敲開了小木屋的門。
「總裁他見不得你死在這兒。」
「就當可憐可憐他, 你就不能留在這陪着他嗎?」
送往醫院的路上, 江停昏迷。
他的工作人員扯着我的袖子讓我留下來。
醫生已下了診斷,江停的腿這輩子都沒有治癒的可能了。
我猶豫了兩秒, 將自己的手抽回來。
將僅剩的那一枚戒指, 扔進了雪地裏。
我知道江停看見了那一幕。
他眼尾紅得嚇人,淚快憋不住了。
他想要我留下,陪着他。
試着再一次喜歡上他,Ṱūₜ 讓他爲着我活下去。
但我還是拎起了手邊的雙肩包。
「我說過了, 我不會爲任何人停下來。」
ƭū́₊天地遼闊。
想要我停下來的不計其數。
促使我向前走的,同樣多如繁星。
我還要等月季開花,等大雁飛回南川。
等看過更多山海, 纔會尋找一室,暫避風雪。
至於江停,只是個活在過去中的稀客。

精彩故事 全文完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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