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女不才,特來報答

我娘生我時難產而死,我出生的第一天,就被主母趕到千里外的莊子,日子過得豬狗不如。
十八歲時才接回家中。
我以爲,潑天的富貴終於輪到我了。
接我的婆子卻安排幾個流氓,要破我身。
「那小賤種便宜你們了。」
「夫人說了,別讓她活着到京城。」
我看着滿地屍體,陷入了沉思,好好過日子不好嗎?
爲什麼要逼我殺人呢?

-1-
我擦着手上血跡的時候,門外響起腳步聲。
還有婆子得意的自言自語:
「不愧是娼妓生的,年紀小小,長了一副狐媚子的臉,便宜這些臭男人了。」
「搞那麼大聲!小點聲!」
門扉打開。
月光灑進來,照亮了躺了一地的男人。
我腳邊一具屍體突然動了動,我低頭一看,嘆了一口氣,隨即抽出袖中刀子,補了一刀。
鮮血濺了我一臉。
臭男人,血也特別臭。
我抬起頭,換上一副驚慌的表情:「嬤嬤,有壞人,你沒事吧?」
婆子站在門框處,滿目驚恐。
「殺、殺、殺人啦!」
她轉身想跑,卻被我一把從後面抱住:「嬤嬤,我好怕!別丟下我!」
她腿抖得像篩糠。
我湊近她耳邊,甜甜一笑:「您這是要去哪兒呀?」
顫抖着嘴脣,話還沒說出口,我已抽出戒指裏的絲絃,狠狠勒住她脖子。
骨頭髮出「咯咯」細響。
片刻後,身首分離。
看着一地屍體,我深深嘆了一口氣:「嘖,麻煩。」
我蹲下身,開始翻找起來。
「死窮鬼,加起來還沒有毛多。」
摸走這些王八蛋身上的錢後,我輕車熟路地僞造了一下現場。
第二日,官兵官兵趕到,經查明,是流氓進入我莊子意圖不軌,婆子爲保護我誓死反抗被殺。
縣老爺給了我結案書,和藹問:「你叫什麼名字?」
我垂下頭,兩眼通紅:「小女,禮部侍郎之女。」
「沈厭。」

-2-
我掐着時間到京城。
沈家人從感業寺回來,駿馬輕裘,僕從成羣,連馬車四角的鈴鐺都貼着金箔。
我站在路邊,心裏忍不住雀躍。
家裏好有錢的樣子,我喜歡。
門口時,我攔下馬車:「爹!」
一個貴氣的小姐探踏出馬車,居高臨下,丹寇指甲嫣紅,勾脣嗤笑:「哪來的乞丐?誰是你爹?我爹只有我一個女兒。」
好驕縱的語氣。
這就是我那嫡妹,沈無雙了。
她雲淡風輕:「來人,拖下去,杖斃吧。」
一個素衣金釵的婦人從後面快步走上來,拉起我袖子,看到我手上胎記,眼眶瞬間紅了。
激動道:「老爺!是厭兒,真是小姐的女兒!」
「孩子,怎麼只有你一個人回來?」
聽到這個名字,沈無雙臉色變了變,冷哼一聲:「賤婢!你連妾室都不是,這裏有你說話的份!」
婦人手指一抖,低下頭,退了下去:「是奴婢僭越了,大小姐息怒。」
此時,一箇中年男人飛快撩起車簾。
他看到我的臉,愣了愣。
「像,真像,厭兒……這眼睛,眼睛跟她娘長得一模一樣。」
我的便宜爹很激動,兩手都在抖,他想過來扶我,突然,身後傳來一聲警告的咳嗽聲,他馬上縮了縮脖子,兩手僵在半空。
窩囊。
「……厭兒,這是沈家主母,你要喊母親,快,見過你母親。」
聞雲漪年歲不小,保養得很好,卻有着一張銳利狠辣的臉,不是一個好惹的角色。
我抬起頭,仰着一張天真無邪的臉,甜絲絲喊:「母親。」
聞雲漪冷冰冰的「嗯」了一聲。
此時,一陣風吹過,我臉上的面紗輕輕滑落,露出一張真容來。
各種目光齊刷刷地落在我臉上。
一道似笑非笑的聲音傳來:
「世間竟有如此美人。」
「沈大人,你生了個美人女兒,難怪要藏着掖着。」
他頓了頓,意味深長地補充道:「這相貌,比年輕時的皇后娘娘還要好看。難不成,國師說的鳳命之人,竟是她?」
衆人一聽,臉色倏變。

-3-
我娘是倚門賣笑的暗娼,靠做皮肉生意,供父親讀書。
父親高中後,阿孃苦盡甘來,當了舉人娘子。
他們感情甚好,被權傾朝野的聞太師之女看上父親那副好皮囊,逼他休妻再娶。
阿孃成了妾室,生我時難產。
聞雲漪一人獨大,將我扔到別莊生活,照顧我的婆子是個狠辣的老太婆,得了她好處,把我往死裏折騰。
我過得豬狗不如。
好在我命硬,八歲那年,婆子終於死了。
我殺的。
聞雲漪突然「善心大發」把我接回家,是因爲國師在酒後說了句笑話,說沈家女有鳳命。
皇后好奇,下旨要沈家女入宮覲見。
聞雲漪這纔不得不接我回來。
沈家是龍潭虎穴,但我不怕,這些年,我早學會了心狠手辣。
……
我仰頭甜甜一笑。
我這張如花似玉的臉更顯純良無害。
衆目睽睽之下,聞雲漪不得不維護她的體面。
「無雙,都是一家人,她是你妹妹,以後要好好相處,別讓人看了笑話。」
接着,聞雲漪僞善地拉起我一隻手,露出一張慈母的臉來:「你這孩子,一路過來,受苦了。」
「來人,好好安置二小姐。」
我笑眯了眼:「謝母親。」
沈無雙上前一步,不着痕跡地撞了我一下,然後轉身嬌笑:
「二殿下,我買了一隻紙鳶,你上次說帶我去玩的,我們快走吧!」
「不了,本宮還有要事。」
二皇子經過我時,看了我一眼。
我垂下眸。

-4-
聞雲漪在明面上發了話,下人執行不敢有誤,將一處空院子收拾了出來給我,上了魚肉糕點。
我美美地喫上一頓,然後呼呼大睡。
及時行樂,是我的座右銘。
睡醒後,牀邊已站着一個老嬤嬤。
我抿脣笑笑:「請問嬤嬤是……」
「二小姐可以叫老奴一聲容嬤嬤,夫人派我來,是照顧二小姐的。」
說罷,她緩緩走到桌邊,給自己倒了一杯茶,喝了一口,還嫌棄地呸了一把茶葉,完全是一副高高在上的模樣。
「二小姐有手有腳,應該不用奴婢伺候吧?」
我坐在牀上,歪着頭,愣愣地看着她。
她瞧見我這傻樣,覺得我更軟善可欺了,吊梢眼看了我一眼,啐我:「什麼沒教養的村姑,還配我伺候。」
「去,燒壺熱水來。」
我輕笑。
竟然還叫我伺候她。
所謂有其主便有其僕,她敢用這態度對我,自然是有主母受意。
我一動不動,容嬤嬤眯起吊梢眼,走了過來,冷哼:「老奴先來教教二小姐府裏的規矩吧。」
我挑挑眉。
「別以爲你是沈大人的女兒就把自己當主子,現在府裏是夫人做主,大小姐是聞太師外孫女,受封縣主,貴不可言,你一個沒教養的鄉野子女,沒資格跟我大小姐平起平坐。」
她冷笑一聲,語氣裏滿是譏諷:「國師說的鳳命,那隻能是大小姐的!」
低着頭,裝作瑟瑟發抖的模樣。
好無聊。
這種只會叫囂、虛張聲勢的下人,實在沒意思。
我只希望她快點說完,趕緊走人。
見我不語,她越發囂張:
「你命大,那桂嬤嬤不得力,沒讓幾個流氓破了你身,那是因爲在外面,如今你在這府裏,夫人的眼皮子底下……」
「二小姐你可要小心了……你這小臉蛋,那些臭男人,可喜歡了。」
說完,她得意地呵呵一笑。
我抬起頭,一雙杏眼睜得圓圓的,活脫脫一副被嚇壞的模樣。
心裏卻樂了。
這可比光動嘴皮子有意思多了!
我深吸了一口氣,皮下血肉開始沸騰起來。每次我想殺人,就會有一種難以言喻的興奮感。
師父以前說,我這是有病。
天生的劊子手。
我伸手摸進枕頭下。
這時,房門被敲響,婦人走了進來,她不知道我房裏有人,見到容嬤嬤,驚弓之鳥似的抖了一下。
我攥着手,乖巧道:「若姨。」
一下刻,容嬤嬤臉色一沉,上前給了她一巴掌,「二小姐在此,你也是府裏的老人了,不會行禮嗎!?」
我臉色一凜。
若姨是我孃的家生丫鬟,我在莊子多年,她多次偷偷接濟,沒有她,我早餓死了,哪怕她給我爹生了個庶子,在主母的打壓下,連個妾室的名分都沒有。
這府裏,人人都知道我們的關係。
這一巴掌,是打我臉上。
若姨紅着半邊臉,屈膝行禮:「奴婢見過二小姐。」
我拿出一錠銀子,笑容可掬:「容嬤嬤,可否讓我們說下體己話?」
她接過銀子,滿意點頭。
走出房時,還不忘回頭笑了一下,滿滿的輕蔑,鄙視。
若姨娘見容嬤嬤走了,纔敢抬起頭,眼眶一下子紅了,聲音哽咽:
「二小姐,你回來……不知道是好還是不好。姨娘人微言輕,什麼都幫不了你。」
她千叮萬囑,叫我小心聞雲漪母女。
我拍了拍她的手,示意她不要擔心,然後站起身,朝門外走去。
「二小姐,你幹什麼去?」
我笑笑:「容嬤嬤收了我錢,我去討回來。」

-5-
天很黑。
我順着容嬤嬤離開的方向,快步跟上,繞了小路,提前到達她必經之處。
然後一屁股坐上井沿,往井裏瞧。
若姨驚恐跟上,低聲問:「二小姐,你幹什麼?那裏危險,快回來。」
就在這時,容嬤嬤經過。
我抖着袖子,一顆顆金燦燦的小豆子嘩啦啦往井裏掉。
若姨脫口而出:「二小姐,你的銀子!」
一聲驚呼,引起了容嬤嬤的注意,她眼睛一亮,快步走了過來,嘴裏罵罵咧咧:「小蹄子!你跟錢過不去……」
她話沒說完,我上前用力推了她一把,噗通一聲,容嬤嬤頭朝下,水靈靈地掉進井裏。
這井很窄,她翻不過身的。
她連一聲驚呼都來不及發出,兩條胖腿撲騰了幾下,片刻後徹底沒了動靜。
燈籠掉到地上,噼啪狂燃了一陣,火光映着若姨娘那張驚恐的臉,她顫着脣,聲音發抖:
「你……你不是要討錢嗎?爲何要殺她?」
我帶着她繞過侍衛,原路返回。
路上,我輕聲解釋:「若姨,人命比錢重。」
「在青州時,聞雲漪讓她找了三個大男人毀我清白,不讓我活着到京城,這些婆子都知道。她剛纔還說,還有下次。」
「我怕啊。」
「現在不殺她,以後死的就是我。」
所以,折聞雲漪的臂膀,越早越好。
第二日早上,打水的奴僕發現容嬤嬤死在井裏,撈上來時,手裏還緊緊攥着銀子。
鳥爲食亡,人爲財死,都以爲她是爲了下井撈金溺死。
聞雲漪看了一眼,罵了一聲:「蠢貨。」

-6-
沒有人發現異常,這一天就這樣過去了。
聞雲漪把我叫到跟前,裝模作樣地寬慰了我一番,她一臉關切,戲做得很足,我也很賣力,努力演好窩囊廢物。
她看了一圈,心腹之人捨不得再派,最後挑了個什麼都不懂的小丫鬟給我。
我低聲謝過:「謝母親關心。」
連其他下人都裝模作樣關心我一番,但我那父親,自從我回家後,不太待見我,有時只是遠遠看我一眼,淡漠疏遠。
一心一意都在聞雲漪母女身上。
若姨安慰過我:「你別怪大人,他是在保護你。」
我無所謂地笑笑:「沒關係,沒有他,我也可以過得很好。」
……
這天之後,沈無雙這個嬌嬌女,只因爲看了一眼容嬤嬤撈上來的慘樣,當晚就嚇夢魘了。
聞雲漪緊張,進宮請了太醫來看。
還要讓府裏下人唸經祈福。
她正襟危坐,指着我說:
「你做妹妹的,跟無雙血脈相連,自然要誠心些,去祠堂跪着,誠心祈禱三天,不食葷腥濁物,免得衝撞了神明。」
我跪在祠堂裏,肚子餓得咕咕叫,臉色發青,心裏越想越氣。
我是來享受榮華富貴的,結果飯沒喫飽兩天,就要跪啥勞子菩薩,莫名其妙啊!
我瞪着眼,看着泥菩薩。
正當咬牙切齒的時候,祠堂的門被推開。
「謝謝妹妹幫我祈福,真是辛苦你了。」
沈無雙在丫鬟的前簇後擁中款款而來,鵝蛋小臉,面若敷粉,毫無病容。
裝模作樣地揉着太陽穴,一副頭疼的模樣。
裝都不裝得走心一點。
這時,下人來報,大理寺少卿張拱到府。
「林大人可是聽說大小姐病了,剛回京就趕來呢。」下人馬屁拍得響亮。
一陣沉穩的腳步聲響起。
沈無雙突然身子一軟,正要滑倒在地,一雙有力的手臂及時接住了她。
「無雙,你沒事吧?」
沈無雙柔弱無骨地靠在林拱懷裏,虛弱道:「我沒事,只是來看看妹妹,不知道怎的,一進來就不舒服。」
「林哥哥,我頭疼。」
林拱看向我,語氣冰冷:「那個災星?」
我皺起眉。
當年我被送去莊子,就是聞雲漪流產,找道長算我命格,說我是克親的災星,唯有遠走才能保家宅平安。
「林大人,就是從這災星迴來,府裏又是死人又是生病的,肯定是她身上不乾淨,克我們小姐。」
沈無雙輕斥:「不許你胡說。」
這演得多像。
我在一邊看戲,冷冷勾起脣。
林拱聽聞,不分青紅皁白,一腳踹了過來。
猝不及防,我整個人撞上神臺,一股溫熱的液體順着額角緩緩流下。
我指間一抹。
是血。

-7-
我捂着額頭,抬起頭:「林大人,這是何意?」
「我好像不認識林大人,大人爲何不分青紅皁白就對我下手?」
我倒在地上,指尖幾乎要掐進掌心,一股濃濃的恨意湧進四肢百骸。
我又想起在別莊的日子來。
我從小就不明白,我做錯了什麼,要受非人的對待。
婆子暴戾狠辣,高興了打我,不高興了也打我。
「小賤種!小畜生!怪就怪你投錯胎!」
他們抓着我的頭髮,往桌角上撞,血流了一地,我昏了三天才醒來,看見她坐在爐子邊烤肉喫。
冷笑着說:「小蹄子,挺能活啊。」
她的腳踹過來,真的好疼。
我那時也想問,我到底做錯了什麼。
但我知道沒有答案。
厭惡一個人,沒有理由。
她是瘋子,我也漸漸成了個瘋子。
……
林拱看了我一眼,像在看一隻螻蟻,道:「災星賤婢,不需要理由。」
接着,她抱起沈無雙,闊步離開。
沈無雙越過他的肩頭,得意地朝我看了一眼,眼裏滿是勝利者的傲慢。
她殺人不見血,輕飄飄一ťū⁶句話,就有人替她出手。
林拱走後,她又來我面前炫耀。
「小賤種,看見了嗎?這只是給你的見面禮。」
「桂嬤嬤是個膿包,沒讓你死在路上,非要跑到我面前礙眼,你一個刁民賤命,難不成還妄想有鳳命嗎?」
「識趣的,趕緊滾回鄉下,我還能留你一命。」
我垂着眉,一聲不吭。
我會走,但走之前,必須收點利息。
就在我琢磨着怎麼收利息的時候,小丫鬟遞給我一封信:「二小姐,是你的信。」
我打開信,裏面竟還夾着一張銀票。
署名是林拱。
信中語氣誠懇,傷我不是本意,只是身不由己。
他約我三日後到普陀寺,另有補償。
我拿起銀票,高興地彈了彈。
有錢,那好說。

-8-
三天後,我擺脫了小丫鬟,一個人去普陀寺上香。
後山,林拱揹着手,已等我多時。
我提着裙襬,快步走了上去:「林大人!」
他轉過身來,臉色格外冷峻,嘴角掛着一抹譏諷的笑:「果然是上不得檯面的草野村姑,娼妓之女,眼裏只有錢。」
「一張三十兩的銀票,就讓你高興成這樣。」
「嘖,下賤的東西。」
他從懷裏掏出一樣東西,不是銀子,只是一支木簪。
我心底一涼,下意識地摸向髮髻。
他目光銳利地盯着我:「這是在井邊所拾,沒有髮油味,也不是容嬤嬤的東西。全府上下,只有你不抹髮油。」
「那天,是你推容嬤嬤下井的,是嗎,沈二小姐?」
他語氣冰冷:「官府律令,殺人填命,你不會不知吧?」
我緩緩退了兩步。
「沈大人,僅憑一支髮簪和三言兩語,你就斷定是我殺的人,是不是太草率了?」
「再說,如果你覺得我有嫌疑,儘管帶我去官府審問。」
「裝模作樣約我出來,又是爲何?」
我退一步,他上前一步。
林拱嘲弄地笑了一下,隨即緩緩抽出腰間配刀。
我跪了下來,姿態卑微到塵埃裏,眼淚順着臉頰滑落,我仰起臉,帶着哭腔:「林大人,真不是我……」
以前那些臭男人,只要見到我梨花帶淚地哭都會心軟,百試百靈。
可惜他鐵石心腸。
「你這賤命,不必浪費官府的時間了。」
我止了淚。
多可笑啊,堂堂大理寺少卿,人人稱他忠厚仁義,斷案如神,但只要手握權勢,就想打就打,想殺就殺。
我出身低賤,就活該做他板上魚肉?
我站起來,拍了拍膝蓋殘葉,冷笑:
「林大人,沈無雙喜歡的是二皇子,你爲她做這些又如何。」
「她不過是把你當路邊舔屎的狗。」
「兩句甜言蜜語就把你哄得搖尾乞憐,眼巴巴地湊上去。」
「你賤不賤?」
被我說中的七寸,林拱臉色一沉,眼神像在看一個死人:「閉嘴的話,我可以讓你死得舒服一點。」
下一刻,刀光瞬閃。
千鈞一髮之際,我拔出袖中短刀,身形如魅,順着他的劍鋒游上脖頸。他愣了一下,急忙後退,但我已攻向他胯下和兩肋的薄弱之處,刀刀致命。
他勉強擋了幾招,被我逼得節節敗退。
風吹掃落葉,他滿目驚愕:「這路數……你是千機閣的人!」
我甜甜一笑,寒光閃在臉上。
「是的呢。」
千機閣,江湖裏讓人聞風喪膽的黑道組織,我是天字部首領,唯一的女人,也是最厲害的那個,因爲我夠瘋、夠狠。
別人入千機閣是爲了江湖名聲,我是爲了活命。
八歲那年,我殺了照顧我的婆子,眼不眨氣不喘。
我師父看見了全部,他笑了,說我天生奇才,問我要不要加入千機閣,他會教我最好的武功,給我最厲害的刀,可以讓我在江湖上揚名立萬。
但我只關心一件事:「能喫飽飯嗎?能穿暖嗎?還有人會打我嗎?」
師父的答案都是我想聽的。
人爲財死鳥爲食亡。
我不過是想活。
我吐了一口濁氣,步步靠近:「大人,你讓我好難辦啊,我們本無仇無怨,你爲什麼非要惹我?」
直到林拱手腳筋全斷,倒在地上,仍不敢相信敗給了我。
我一腳踩住他的臉,順便摸走他身上值錢的東西。
死舔狗,挺有錢的。
「醫藥費,謝謝了。」
我笑了笑,語氣輕鬆。
但林拱的臉開始一點一點露出恐懼。
千機閣殺手,露臉從不留活口。
我歪着頭,心情愉悅地欣賞了一會,低低笑道:「接下來……再收點利息。」
我撿起他的刀,在他驚ŧùₔ恐絕望的眼神中,送進他腹部。
一刀,切腹斷腸。
兩刀,碎肝斷脈。
一刀又一刀。
我深諳人體構造,刀刀送命,還能讓他瞪着眼,清醒地感受這極致的痛苦。
像我八歲那年,捅死那個老虔Ŧūⁱ婆一樣。
做完這一切後,我站起身,低頭慢吞吞地擦着手上的血跡。
「二殿下,這投名狀可以吧?」

-9-
木葉深處,我轉過身,隨着衣領往下滑落,露出後肩那朵鮮紅的彼岸花刺青。
趙瀾的目光落下,沉吟道:「千機閣。」
林拱是聞太師的人,聞太師把持朝政,大傀儡是皇帝,小傀儡是太子,只有二皇子有抗衡之力。但在明,他不能硬碰硬,只能韜光養晦,少了點見不得光的勢力。
而千機閣,也需要個有力的靠山。
我理好衣襟,語氣平靜:「二殿下,做個交易吧。」
趙瀾抿脣輕笑,從懷裏掏出一個精緻的玉鐲,套到我手上。
「甚好。」
……
我回到家時已是月上中天,父親站在門口焦急地指揮着下人:「快啊,快去找二小姐!」
「找不到,你們都別回來了!」
聞雲漪母女站在一起,臉上鄙薄。
沈無雙挽着聞雲漪的臂,尖酸笑言:「爹,別找了,夜半不歸,誰知道跟哪個野男人廝混去了。」
「娼妓之女,改不了水性楊花。」
父親急得跳腳:「你閉嘴!」
這時,馬車緩緩駛來,我從馬車下來,「父親。」
父親喜出望外,上上下下打量着我,目光落在我衣襟上的血跡,擔憂地問:「這血怎麼回事?你受傷了嗎?」
我避開他的手,「女兒沒事。」
沈無雙瞪大了眼,募地拔高聲音:「你,怎麼沒事!你怎麼回來的?」
我勾了勾脣,心中瞭然,林拱要殺我的事,她是知道的。
我這時,趙瀾從馬車上下來,接了話:「本宮送沈二小姐回來。」
他看向沈無雙,似笑非笑:「野男人,說的可能是本宮。」

-10-
趙瀾把手放在我腰上,動作呵護,神色溫柔。
我抬起頭,羞澀一笑。
沈無雙嘴角瞬間垮下,她看了看趙瀾,又看了看我,看向我的目光,充滿了嫉妒和怨毒。
趙瀾氣定神閒,替我圓了謊:我去寺廟上香,路遇劫匪,林拱出手相助,卻不敵劫匪,死無全屍,關鍵時刻,他出手救了我。
無人敢質疑他的話,我爹謝了又謝。
幾天後,聖旨到。
皇上賜婚我和趙瀾。
我爹愣在原地,久久回不了神。
婚姻不是我想要的,但我無所謂,做皇子妃,有享不盡的榮華富貴,總要付出點代價。
這代價,我付得起。
我高高興興地接了旨。
但是沈無雙臉色鐵青,氣得渾身發抖,回房後,發了好大一頓脾氣,將房裏的東西摔了一個又一個。
瓷盞飛濺,一地狼藉。
「她只是一個娼妓之女,粗鄙不堪!殿下怎麼可能看得上她!」
「她哪一點比我好!」
「小賤人!」
滿屋奴僕跪在地上,瑟瑟發抖。
小丫鬟偷偷去聽,回來告狀。
我心情好,懶得跟她的臭嘴計較。
趙瀾出手闊綽,送了我許多東西,金釵步搖、瑪瑙翡翠、燕窩人蔘,看得我眼睛都花了。
我對着銅鏡梳妝,簪上一支步搖,轉頭問:「小翠,這個好看嗎?」
小丫鬟一臉慘不忍睹。
「……二小姐,你頭上,戴了有兩斤東西了吧?」

-11-
若姨高興我能嫁如意郎君,買好了紅綢布,過來教我繡喜帕,身後跟着個小尾巴,是我同父異母的弟弟,沈無恙。
我招招手。
「無恙,過來。」
我抓了一把怡糖遞,逗他:「阿姐給你好喫的,要說什麼話?」
無恙牙牙學語,口齒不清:「阿姐,亮亮!」
我笑着揉了揉他的腦袋,心裏有些複雜,殺完人的時候我常想,如果沒有聞雲漪這個意外,我爹孃恩愛,我的人生是不是就不一樣了。
我會有個弟弟或者妹妹,一家和樂美滿。
我百無聊賴地想着,這個時候,有人敲門。
聞雲漪身邊的婆子走了進來,語氣輕蔑:「聞太師到府,請府裏的主子們迎客。」
若姨臉色微微一變。
好大的派頭。
聞太師當真是目中無人,他來沈府做客,卻把自己當主人了,想來就來,想見誰就見誰。
我捋捋裙裾:「走吧。」
聞太師懶洋洋地斜靠在主位上,沈無雙坐跪腳邊,乖巧地給他垂着小腿,眼眶紅紅了,像受了什麼委屈。
她斜眼睨我一眼,見我滿頭珠翠,譏諷:「俗不可耐。」
聞太師睜開三角眼,開門見山:
「你去跟二殿下說說,讓他連無雙一起娶了。你是庶女,不能越過無雙去,以後,無雙爲正妻,你爲妾。」
我差點笑出聲來,但硬生生忍住,攪着手指,爲難道:「小女子人微言輕,殿下又怎會聽我的呢?」
聞太師從鼻子裏哼了一聲:「你不願意,老夫自有辦法。聖旨而已,老夫讓他娶誰,他就娶誰!」
他頓了頓,語氣陰冷:「鳳命,只能是我的外孫女,你也配?」
我點點頭,大概理解他的意思。
他要給沈無雙至高無上的榮寵,就後位莫屬了,沈無雙嫁誰,他就扶持誰,助他登基,他好繼續把持朝政。
可惜,趙瀾不願意做他的傀儡。
我懶得說話,乾脆低下頭,盯着腳尖。
視野裏出現一雙繡鞋。
沈無雙走了過來,盯上我手腕上的玉鐲,跋扈道:「二殿下的東西你也配戴?給我。」
我眼光微閃,捂着鐲子,怯弱道:「這是殿下給我的定情信物,殿下說,不許我脫下來的。」
沈無雙的面目扭曲得幾乎變了形。
我在猶豫,她直接上手搶,捋得我手腕通紅。
「大小姐……」若姨上前勸說,被沈無雙一手推開:「滾!」
若姨摔在地上,沈無恙嚇壞了,在一邊哇哇大哭。
我深深嘆了一口氣。
最近心情好,都忘了料理她了,就現在吧。
我把鐲子脫下:「姐姐想要,就送給姐姐了。」
鐲子裏,我可藏了好東西。

-12-
一夜驟風疏雨後,沈無雙病了。
聞雲漪急得團團轉,連夜請了太醫來看。太醫把了脈,只說她是風寒,開了幾副藥。
但她的風寒始終不見好,從開始的皮軟無力到咳血、四肢僵硬,病得莫名其妙,太醫也束手無策。
鵝蛋臉頰凹瘦,顴骨高高突起,原本的花容月貌變得枯槁不堪,醜得讓人不忍直視。
皇上聽聞他病重,便理直氣壯地拒了聞太師的請婚,說是要等沈無雙病癒後再賜婚。
沈無雙知道後,氣得抓起花瓶就往丫鬟頭上摔。
沒摔中。
因爲她四肢僵硬,手腳無力,花瓶高高舉起,又無力放下。
「我不信!」
「外祖父肯定還有別的辦法!」
我故意去刺激一番,笑得囂張得意:「姐姐,殿下給我送了幾件嫁衣,我拿不定主意,你幫我瞧瞧哪一件好看。」
我比着嫁衣,在沈無雙面前轉了一圈,臉上都是新嫁娘的嬌羞。
她躺在牀上,臉色慘白如紙,咬牙切齒地瞪着我,像恨不得把我飲血啖肉。
「賤……賤人!」
她抓起手邊的水壺。
我上前一步,故作關切:「姐姐想喝水?」
我搶先一步拿過水壺,接着冷笑一聲,將水從她頭頂倒下,嘩啦啦地灑了她一臉。
我故作驚訝:「哎呀,有點燙。」
她狼狽不堪,頭髮溼漉漉地貼在臉上,臉上Ţū₍燙得一片通紅。
我看着她,心裏暢快極了:「沈無雙,你好能活啊……不過,這比殺人好玩多了。」
做壞人的感覺真好!
趁着沒人,我翻箱倒櫃,翻出她不少財寶銀子,哐哐一頓裝,將袖籠塞得滿滿當當。
連牆上暗格都沒放過。
沈無雙早沒了往日的驕縱與囂張,只能眼睜睜地看着我爲所欲爲。
一邊裝,我一邊道:「姐姐要送給我做嫁妝,那我就不客氣了!」

-13-
沈無雙好不了,父親去看了,連連搖頭。
同時,聞太師的心腹大臣接連遭遇暗殺,聞黨勢力大減,朝中風聲鶴唳,人人自危。
朝中的風向有些變了。
家裏的也變了。
大女兒臥病不起,父親的精力自然就在我和沈無恙身上多了些。加上我婚期將近,對我多了幾分關心,時不時來我院子裏坐坐,問些瑣事。
聞雲漪看不過他親近我們。
兩人大吵了一架。
聞雲漪聲音很大,隔着牆都聽得清楚:「無雙還躺在牀上,你就急着討好那個庶女!」
「你眼裏還有我嗎!」
父親勸她,無雙性命垂危,以爲他們兩老就只有我和沈無恙可以依靠,讓她大度一點。
聞雲漪冷笑:「休想!我是太師之女,那兩個小賤種只是庶子庶女,要我討好她?可笑!」
「我跟了你十幾年,把你扶到禮部侍郎的位置,你還想着那個娼妓!」
父親臉色倏變。
娼妓兩個字,是他逆鱗。
他再也忍不住,一巴掌甩在她臉上。
「你住嘴!那是我娘子!」
這日之後,父親對聞雲漪不聞不問,十幾年那點粉飾太平的夫妻感情,一夜之間消失得無影無蹤。
聞雲漪在夜裏暗罵垂淚,恨自己真心錯付。
「沈士林,十幾年了,你的心是冷的……」
我趴在樑上,喫着飴糖,欣賞好一陣她的傷心狼狽。
就覺得挺可笑的。
自己看上我父親美貌,強嫁於他。
要了人家臉皮,怎麼還有臉要人家真心?
什麼男人,什麼情情愛愛,哪有銀子好啊。
我翻身下樑。
不看了,還要去替趙瀾收幾個利息。

-14-
這日超額解決幾個人頭,我拿着趙瀾的賞銀,逛起長街。
我啃着糖葫蘆,在攤位前挑着撥浪鼓,這時,小翠從長街那頭跑來,在人羣裏找到我,臉色慘白,泣道:
「二小姐!小少爺他……死了!」
小翠眼睛通紅。
我愣在原地,腦子裏一片空白,耳邊嗡嗡作響,手裏的撥浪鼓「啪」地掉到地上。
回到家時,府裏一片人仰馬翻。
沈無恙小小的身體躺在地上,渾身溼漉,已然斷了氣。若姨暈了過去,父親則跪在地上,悲痛大哭。
聞雲漪站在一旁,籠着袖子,冷笑說:「不過死了一個奴婢生的小雜種而已,哭什麼。那不得力的奶孃,不是打死了麼?」
地上還躺着一個血人。
我站在門口,心裏平靜得像一潭死水,攥在水袖裏的手,指甲幾乎要嵌進肉裏。
回房後,我問小翠:「無恙是怎麼死的?」
小翠低着頭,瑟瑟發抖:「是今日,夫人說膝下無子,要把小少爺抱到膝下撫養,剛帶過去半天,奶孃哄小少爺睡覺,在池邊不小心落水。救上來的時候……已經晚了。」
我淡聲道:「知道了,下去吧。」
小翠退了下去,幫我掩好了門。
我從心狠手辣,殺人不眨眼,奪人性命時,不會悲痛,不會憐憫,因爲我沒爹沒孃,沒親沒故,所在乎的不過是些生不帶來死不帶去的身外之物。
我多難得,對一個血緣手足生出些許喜愛,我本來都想放過她們了,卻偏偏有人不讓我舒心。
師父說得對。
斬草還是得除根。
……
太醫查出沈無雙乃是中毒,聞雲漪大喜過望,仗着身份,去皇宮硬是要了解百毒的靈藥。
夜裏,我繞過侍衛,摸進沈無雙的房裏。
她臉色紅潤了不少,心情似乎很好,抬起眼皮,志得意滿地看了我一眼。
脣上下碰了碰,無聲地說了什麼。
我仔細辨了辨,她說的是:「小賤種該死,等我好了,就到你了。」
我面無表情。
轉着手上的戒指,拉出裏面肉眼不可見的絲絃,沈無雙連連後退。
她無聲大喊:「你想幹什麼!?滾!給我滾!」
現在的我,必然像索命的惡鬼。
我也得讓聞雲漪嚐嚐失去親人的滋味。
絲線繞上她脖頸,我陰冷道:「到了地府,報我名字,免過路費。」

-15-
這滋味不好受。
聞雲漪悲慟欲絕,日日以淚洗面。
沈無雙平日裏就囂張驕縱,常打殺賤籍,有人尋仇並不奇怪,大理寺已是二皇子勢力,一番探查,最後草草以仇殺結案。
聞雲漪不滿意,聞太師遷怒,將沈無雙院裏的人以照看不當的理由全部杖殺。
殺完人,聞雲漪還不解氣,嘴裏唸叨着要爲女兒報仇,那些賤人都不得好死。
看她這神神叨叨的模樣,我就高興。
這日是花燈節,我在街上買了最大的一個花燈,哼着曲子回家,剛到門口就被若姨攔住。
她急得幾乎要哭。
「厭兒,你快走!千萬別回家!」
我笑了一下,輕輕撥開她的手,踏進府門。
院子裏好生熱鬧。
煙熏火燎中,一個黃袍道長站在院子正中,嘴裏念着奇怪的咒語,手持桃木劍,一本正經地在作法。
聞雲漪在一旁,拭着眼淚,伺候的婆子們連連安慰。
我聽了聽,大概知道她在打什麼主意。
她說家裏厄運連連,肯定是招惹了髒東西,請了得道高人來做法,要把那害人的妖孽殺死。
我一進來,婆子們看我的眼神,都是不懷好意的。
大門從身後「砰」地關上。
我暗暗一笑。
原來是等着我呢。
若姨站在我身旁,如臨大敵,一張臉滿含絕望。
我垂着眼,靜靜地站着。
那可笑的羅盤轉了轉,最終指向我。
道長裝模作樣地嘆了口氣,語氣沉重:「此女乃天煞災星,必會害得家破人亡!」
聞雲漪雞爪手激動地指着我,聲音尖銳:「竟是你這個災星!害了沈府,害了我的無雙!」
她獰笑着:「道長,快!快用三昧真火燒死她!」
此時,父親從房裏出來,滿臉病容,病懨懨地擋在我身前,手裏拿着劍,直指聞雲漪。
他難得硬氣了一回:「誰敢!」
父親激動得渾身發抖:「你纔是災星!你還要害死多少人?」
「我娘子死了,厭兒我也送到莊子了,十幾年不聞不問,你還不滿意嗎!我只求你給她一條活路,你爲什麼就是不肯放過她!」
聞雲漪看着劍尖,瞪大了眼,眼裏燃起熊熊恨意:「你竟然爲了一個娼妓子女,對我刀劍相向?」
「沈士林,如果不是我,你一個平頭百姓考上舉人又如何?充其量不過是個地方小官!你的榮華富貴,你的高官厚祿,都是我給你的!」
「我是你的妻!」
父親握着劍,不住地發抖。
「你閉嘴……」
聞雲漪看他這窩囊樣,越發得意,囂張道:「沈士林,Ṫù₈你敢嗎?你不敢!」
她笑得囂張。
「你敢傷我,我就讓這個小賤人死!」
她指着我,眼神惡毒:
「你還真以爲你這個娼妓之女能嫁二皇子?我要讓我父親去求一道賜婚的旨意,將你嫁給乞丐。像當年那個娼妓一樣,讓乞丐糟蹋至死!」
「我弄死沈厭,如同踩死一隻螻蟻一樣簡單!」
父親大哭,手中的劍幾乎拿不住。
我抬起眼,渾身血液瞬間凝固,通體生寒。
原來……我娘不是難產死的?
一股毀天滅地的恨意瞬間遊走全身,我攥緊五指,腦中閃過魑魅魍魎,叫囂着,翻滾着,頭疼欲裂。
我想殺人了。
而在極致的憤怒下,我出奇地平靜。
轉頭看向若姨,她哭得撕心裂肺,聲音哽咽:「你別說了……」
她跪在地上,苦苦哀求聞雲漪放過我。
一家人,都怕了姓聞的。
可我不怕。
聞雲漪癲狂大笑,我寒着臉,緩緩走到父親身後,握着他的手,狠狠往前一送!
囂張笑聲,戛然而止。
「父親,恭喜你,爲阿孃報仇了。」
聞雲漪瞪大眼,緩緩低頭,看着穿透她腹部的長劍,滿目不可置信。
目睹一切的衆人驚叫,四散逃開。
腹部中劍,並不會馬上死,聞雲漪倒在地上,鮮血緩緩淌開,絕望地向父親伸出手:「夫君……」
父親先是驚愕,隨即涕淚縱橫,只是一味催我快走。
「厭兒,你快走!聞老賊不會放過我們的,爲父沒用,護不了你娘,但你要好好活着。」
我眨眨眼,眼裏有些溼潤。
竟就在這一刻,原諒了他多年的懦弱無能。
我看着父親,「女兒……去去就回。」
我理了理衣襟,拾起劍,挽起長髮,在夜風中走出大門。

-16-
我來到二皇子府。
趙瀾一個人坐在樹下,神色忽明忽暗,他等着我,我也等着他。
我站在牆頭,露出了嗜血的笑,陰冷道:「殿下,今日燈會,闔家團圓,是時候送太師一程了。」
趙瀾點頭。
「就等你了。」
這一夜,太師府兵荒馬亂,血流成河。
天光熹微時,我從太師府出來,渾身血腥。我擰着一個包袱,不疾不徐地回了沈府。
府中下人怕被聞太師抄家,連夜逃了個乾淨。
一片死寂。
只有聞雲漪還躺在地上,捂着傷口,悽慘地看着我無動於衷的父親。
還沒斷氣。
太好了。
我打開包袱,將聞太師的人頭親自放到聞雲漪眼前。
我心情大好,掰過她的臉,強迫她看着:「我殺他,也像踩死一隻螻蟻一樣簡單。」
她吊着一口氣。
錯愕,驚嚇,悲痛。
最後剩下的一點力氣,都用在罵我了。
「你……你,賤人……我做鬼都不會放過你!」
我不痛不癢,握緊長劍,脫力般地垂下肩,「聞雲漪,我今日這樣都是拜你所賜。」
「小女不才,今日……特來報答。」
白刀子進,紅刀子出。
聞雲漪死得很難看。

-17-
我殺了聞太師一門,父親擔心無法善了,還張羅着讓我逃命。我只是拍拍他的手,讓他寬心。
我早跟趙瀾計劃好。
那天晚上,趙瀾故意將一波歹徒放進去,他後腳帶兵「剿匪」,師出有名。門關上後,以剿匪之名,屠太師府,歹徒魚死網破,殺了聞太師墊背。
此案轟動朝野, 三司會審Ṫṻ₊。
有活口見到我殺人。
我跪在堂下,淚眼婆娑:「小女子弱不禁風,連菜刀都拿不動,如何殺人?」
「那夜我從家裏出來, 去了二殿下府裏,一直沒有離開, 殿下可以作證。」
我跪在地上, 十足的可憐弱小。
誰也不會相信我一個小女子能血洗太師府,我成功地騙過所有人。
聞太師無惡不作, 仇家遍地ŧūₒ, 案子最後以仇殺結案,再無人追究。
至於聞雲漪, 一個爲非作歹的婦人,沒了靠山, 誰會爲她喊冤。
樹倒猢猻散,聞太師一黨倒臺後, 二皇子沒了掣肘, 朝臣紛紛倒戈。
再兩月, 軟弱無能的太子被廢黜,趙瀾入主東宮。
千機閣是他是爪牙鷹犬, 暗地裏幫他掃清障礙。
太子之位, 無人能撼。
兩年後,趙瀾登基,封我爲貴妃。
這潑天富貴終於輪到我了。
我跟他不謀愛,貴妃只是幌子, 我在宮裏酒池肉林的時候, 順便幫他理一理朝堂的垃圾廢物。
這交易, 我很滿意。
父親辭了官, 跟若姨一起, 帶上我孃的骨灰回了鄉。我是殺手, 不能有軟肋, 他這麼做,也是對我的一種彌補。
這天, 我躺在御花園的軟榻上, 喫着嶺南新貢的荔枝。伺候的宮女成羣, 一個捶腿, 一個打扇,還有一個斟酒, 好不愜意。
不遠處, 皇帝和皇后在對弈,時不時相視一笑,恩愛非常。
突然, 皇帝嘆了一口氣。
「南境有人屯私兵, 好像想造反。」
我猛地坐直身子,「誰!?」
我好不容易過點好日子,誰要動趙瀾的皇位, 就是跟我過不去。
我可不許。
趙瀾說:「魏王。」
我嘆了一口氣,重新躺回軟榻上。
好好活着不好嗎,非要找死。
(完)

精彩故事 全文完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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