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窮的那一年。
一位開着邁巴赫的大哥想買我的貓。
我一把抓住大哥的手。
眼含熱淚:「貓十萬,我免費。」
-1-
我和我的貓互相嫌棄。
它嫌我窮。
我嫌它胖。
夜裏我睡得正香,它一屁股坐在我頭上。
我差點退出地球這個羣聊。
想要短時間內快速減重。
從一百斤減到二兩,只需要一輛貓。
爲了讓它減肥,我每天不辭辛苦地下樓遛貓。
我辛辛苦苦把它從樓下拖下來。
沒有貓條誘惑,逆子動都不動。
我和它兩兩相望,唯餘失望。
我試圖和它講道理:「貓條沒有了,昨晚都被你偷喫了。」
逆子不爲所動。
爲了讓它減肥,我扣了一半貓糧。
誰知道,它趁夜偷喫。
早上起來,我看着滿地貓條殘骸,恨不得把貓扔了。
我自己喫拼好飯,給它喫十塊一隻的貓條。
逆子一頓就給我喫完了!
僵持半晌,路邊突然停下一輛車。
黑色的,車標長得像糉子。
車主是個四十多歲,穿得西裝筆挺的大哥。
一下車就徑直朝我走來。
他沒有看我,視線放在我的貓身上。
「你這貓賣不?」
我一把將逆子撈進懷裏:「貓不賣。」
雖說逆子不聽話,但我也不會輕易把它賣出去的。
大哥臉色爲難地看向車:「妹子,我家少爺真的很喜歡這貓,你出個價,絕對不會讓你喫虧的。」
少爺?
我管他少爺小姐的。
新中國沒有奴隸!
我緊緊抱着貓,眼神防備:「我就不是那種賣子求榮的人!」
任大哥磨破嘴皮,我頭搖得像撥浪鼓。
立場堅定:「不賣就是不賣。」
-2-
直到,一對遛彎的小情侶路過。
男生看着車驚呼:「我去,好帥的邁巴赫!」
我大驚,這才發現那糉子車標是邁巴赫!
沒辦法,我們窮鬼對豪車的理解,只有奔馳、奧迪、寶馬。
邁巴赫聽過。
沒見過。
見過,也認不出來。
再次回頭,看着大哥懇切的臉。
我稍稍鬆開緊抱逆子的手。
逆子茫然抬頭看我:「喵?」
我摸着逆子的腦袋,嘆了口氣。
不能怪我,我也是太窮了。
「大哥,真賣不了,不是錢的事。」
開玩笑,我都沒坐過邁巴赫。
還能讓逆子先我一步?
大哥神情頹喪:「少爺好不容易有個感興趣的,醫生也說,養點小動物才能更好治療。」
我狐疑地看向車。
車窗遮擋了一半,依稀可見坐在後排的男人臉色蒼白。
坐在豪車中,眉眼低垂,頗有一副憂鬱美男的姿態。
我看着貓,看了看大哥。
一把握住大哥的手。
大哥被我突如其來的熱情嚇得直縮手。
說話也帶着顫音:「怎……怎麼了……」
我滿眼真誠的看向大哥:「貓十萬,我免費!」
大哥變了臉色:「妹子,現在是法治社會,你……」
我瞬間垮臉:「我的意思是,你少爺這毛病,我比貓治得好。」
想當年,小小的Ṱų₌老子因爲話太多,被老師調去和一個自閉症孩子當同桌。
愣是給人家嘮成輕度。
戰績可查。
-3-
大哥被我一頓天花亂墜的自賣自誇唬得暈頭轉向。
將信將疑地看着我:「妹子,你說得是真的?少爺這病,國內外心理醫生都沒能治好,你能有把握?」
我瞅着那位少爺還沒我當年小同桌自閉。
當即拍了拍胸口,給大哥打包票:「放心吧,我有經驗!」
大哥得了我的保證,朝着邁巴赫走過去,低聲和少爺說了什麼。
少爺朝着我的方向看了一眼。
幾不可見地點了點頭。
大哥當即興奮地朝我比了個 OK。
「妹子,少爺同意讓你試試了。」
我搓手:「工資方面……」
大哥大手一揮:「這你不用擔心,咱們少爺有的是錢!」
我興奮得直拍手。
大哥話音一轉:「但是……」
「但是啥?」
大哥有些爲難:「少爺這病,身邊離不開人,你最好能住過來。」
我當啥事呢,有啥爲難的。
不就是貼身丫鬟。
我當即就點頭同意了。
大哥又把視線放在貓身上:「那它……」
我一把塞進大哥懷裏:「無需多言。」
笑話,都有我了,還需要什麼貓?
少爺財大氣粗,我和逆子雙雙找到歸宿。
賣與不賣,沒啥區別。
不過是換個籃子裝雞蛋。
-4-
大哥希望我能儘快上崗。
當面給我轉了十萬塊,當我的試崗費。
錢到位,我人到位。
當晚,我就從擁擠的合租房搬進了大別墅。
看着莊園一樣富麗堂皇的院子。
不爭氣的眼淚從嘴角緩緩流下。
一樓是保姆房,少爺一個人住在二樓。
雖說是保姆房,也比我的出租屋寬敞,裏頭還有獨立衛浴和獨立衣帽間。
這是我窮了二十多年不敢想的。
我剛要把行李搬進去,就被大哥殷切地攔住了。
他朝我豎起大拇指:「妹子,你可真有本事,少爺主動開口要你住他旁邊。」
我懵了,我還什麼都沒做呢!
人最怕突如其來的厚愛。
我心裏不太踏實,小聲和大哥打聽。
「少爺不會有什麼怪癖吧?」
大哥揮了揮手:「少爺就是不愛說話,也不太愛活着。」
「……」
不太愛活着。
這是什麼話?
總不能半夜在我門口上吊吧?
腦子裏各種猜測。
但錢都已經進我口袋了。
到嘴的肉哪有吐出來的道理?
我忐忑地住進二樓。
整個走廊靜悄悄的,落針可聞。
剛推開門,房間裏就站着一個人。
-5-
少爺安靜站在落地窗前,一動不動。
似乎沉浸在自己的世界裏。
我抱着逆子站在門口,進退兩難。
正想着自己是不是該說些什麼的時候。
逆子突然從我懷裏掙脫出來。
一扭一扭地朝着少爺走過去。
我剛想去逮它。
就看見逆子柔弱無骨地倒在少爺腳邊。
翻着肚皮,夾着嗓子「喵嗚喵嗚」叫個不停。
一派勾欄式樣。ţůₔ
少爺的目光被它吸引,眼睫微顫。
死貓,還和老母親競爭上崗了。
我趕緊湊過去:「少爺要不要摸摸它?」
少爺愣了愣,有些猶豫。
我蹲下身,揉了揉逆子的頭。
語氣帶着誘惑:「手感很好,少爺要不要試試?」
大概是逆子肥美的身體太過誘人。
少爺思考了很久,緩緩蹲下身。
我將逆子捧到他手邊:「少爺摸摸它,它會很開心的。」
少爺抬手,在我殷切的目光中,放在我的頭上。
「……」
貓愣了。
我也愣了。
不過很快我就釋然了。
都是出來打工的,摸貓頭還是摸我頭沒啥區別。
給錢就行。
-6-
夜裏,我躺在舒適柔軟的牀墊上。
看着銀行卡又上漲了的餘額。
抱着逆子親了又親。
興奮得睡不着。
果然,勇敢的人先享受世界!
前面二十年,我窮困潦倒。
距離我遇見大哥和少爺沒超過八個小時。
就已經賺到十五萬了!
大哥還痛哭流涕,感恩戴德。
「妹子,哥真沒看錯你!你果然是神醫!」
我越想越高興。
翻來覆去睡不着。
窗外,窸窸窣窣開始下雨。
門外,敲門聲輕輕響起。
我朝着外面喊了一聲:「誰啊?」țṻⁱ
可惜沒人回答。
打開門,就看見抱着枕頭的少爺。
他穿着絲質睡衣,露出精緻的鎖骨。
頭髮柔軟地垂在額頭上。
一瞬不瞬地盯着我。
眼眸很黑,氤氳着水色,眼尾泛紅。
少爺是個長得不錯的成年男性。
我竟覺得他像無家可歸的可憐小狗。
無辜的,無害的,讓人提不起提防心思。
他移開視線,眼眸低垂,手指無意識抓緊懷中的枕頭。
逆子在牀上伸了個懶腰,朝着少爺撲過去。
在他腿邊直蹭。
諂媚得叫我目瞪口呆。
我不甘落後,忙將少爺請進房間。
服務意識總不能比貓差吧。
少爺好像很緊張。
端正地坐在沙發上,眼神時不時投向我。
不論逆子怎麼勾引都不爲所動。
我轉身去倒水時。
少爺終於開口說了第一句話:「別走。」
-7-
我有些詫異。
他抿着脣:「不要走。」
少爺很少說話,清潤的嗓音微微有些啞。
聲音意外的好聽。
讓我生出一種在語音廳幹過十年的錯覺。
很適合唱發牌。
我趕緊將這種屌絲念頭甩出腦子。
忙安撫他:「放心吧,我不會走的。」
我很缺錢。
少爺給得實在太多了。
賺夠之前,我這個貼身丫鬟是不會輕易離開的。
沒辦法,我們窮鬼就是容易忘本。
得到我的保證,少爺才稍稍放鬆些。
但眼神始終沒從我身上移開。
他雖然不愛說話,但願意聽我說話。
哪怕我說了一堆廢話。
說到最後,我都有些犯困。
直打張口。
少爺也不爲難我,讓我先睡。
我看着他的枕頭,陡然清醒:「少爺打算和我一起睡?」
這話有歧義。
說出口我才覺得不妥。
少爺卻是一副坦然,將枕頭放在沙發上。
完全沒有意識到這件事並不合適。
我試圖和他解釋:「少爺,男女有別,要不,你回房間睡?」
他搖頭,躺在沙發上。
閉上眼睛,假裝聽不見。
我也不再糾結:「好吧,那你睡牀上,沙發不舒服。」
世上哪有少爺睡榻,我睡牀的道理。
我已經坦然接受自己是貼身丫鬟的事實了。
拿那麼多錢,再伺候不好少爺,我都覺得有些昧了良心。
少爺輕輕開口:「你睡。」
既然少爺都這麼說了,那我也不好再推辭。
-8-
少爺身上有種淡淡的死感。
但問題不大,還算聽話。
我爲他制訂了一套方案。
簡而言之,多走、多看、多說話。
想當初,我那位自閉的小同桌就和他一個死出。
在心裏建起高牆,將自己困在圍牆之中,不讓任何人觸碰。
很可惜,遇到我這種社牛。
他不愛出門,我就算背,也要把他背出門。
我拽着少爺到處玩。
白天去菜市場討價還價,晚上去公園跳廣場舞。
哪裏人多往哪鑽。
少爺渾身帶着抗拒。
卻還是在做好心理建設後,默默跟上。
綜合下來,我發現去法院旁聽效果最好。
八卦對人類的吸引是與生俱來的。
少爺從一開始的,每天擠牙膏一樣吐兩個字。
到後面的和我嘮白天看到的八卦感想。
很大的進步了。
大哥恨不得把我供起來。
抓着我的手,眼泛淚光:「很久沒見到少爺這麼開心了,上一次還是……」
第一句很符合我對管家的刻板印象了。
戛然而止的第二句,讓我摸不到頭腦。
大哥很怕我追問,忙給我畫餅。
「小程妹子,好好幹,好處大大的有!」
想到我日益豐盈的口袋,我鬥志滿滿。
「我不會辜負組織的信任!」
但他下一句,我瞬間泄氣。
「既然你這麼有信心,那陪少爺回老宅的事,我就可以放心交給你了。」
-9-
我沒過過富貴日子,沒見過世面。
對豪門的一切理解都停留在小說和電視劇上。
聽到老宅,腦海中閃過無數Ŧū₃抓馬情節。
還是不免有些發怵。
下意識擺手拒絕:「我就算了吧……」
轉頭就看見少爺漂亮的眼睛中滿是失落。
我默默嘆了口氣:「少爺想讓我一起嗎?」
他眼中帶着希冀:「你陪陪我,好嗎?」
我實在拒絕不了。
他給得實在太多了。
見我同意。
大哥二話不說,大手一揮就招呼人上門幫我改造。
我當即搖頭拒絕。
大哥在我身上打量一番,不太贊同。
「妹子,咱咋說都是大戶人家,你陪在少爺身邊,平時就算了,你打扮得寒磣點也不礙事。可回老宅的話,妹子你現在這樣子就有點掉少爺面子了。也不是哥說你,錢也沒少給你,咋那麼摳門?一件新衣服都捨不得買。」
當丫鬟這段時間,我賺了很多錢。
但對我來說,還遠遠不夠。
我是真的缺錢。
大哥拍了拍我的肩膀:「妹子,你放心,這錢咱走公賬。」
我搖頭:「我的意思是,出去買。既然是陪少爺一起,代表少爺的面子,少爺應該很樂意幫我挑選吧?」
少爺眼眸黑亮。
乖巧點頭的樣子更像小狗了。
-10-
肉眼可見的,少爺興致很好。
陪女生逛街買衣服這件事,他沒有半點不耐煩。
也提不出半點意見。
不管我穿啥,他都點頭說好看。
聽得多了,我開始質疑:「你是不是在敷衍我?」
少爺有些茫然,無辜抬眼:「沒有敷衍,你穿的,都好看。」
我換了句話問:「你喜歡哪件?」
他耳朵紅得能滴血,聲音也輕了許多。
「是你穿,都喜歡。」
少爺長得好,說這話時,神色認真。
心尖好像被羽毛掃了一下,有點癢。
我還沒仔細琢磨這究竟是什麼感覺時。
店門被推開,店裏進來一對男女。
男人長得人模狗樣,只是瞧着實在不像什麼正經人。
他摟着懷裏的女人,在看到少爺時,吹了個口哨。
「呦,這不是我的好弟弟嗎?怎麼捨得出來見人了?」
少爺看到許季青,幾不可見地皺了皺眉,沒有搭理他。
許季青毫無自知之明,繞到我面前。
將我上下打量一番。
噗嗤一聲,笑了出來。
「都這麼多年了,口味沒變啊!這個瞧着比關琪漂亮點。」
少爺聽到關琪這個名字,纔有了些情緒。
「滾。」
許季青有意無意將視線放在我身上。
倏然,笑了,露出一副瞭然的神情:「我懂。」
少爺擋住他的視線,拉着我離開:「我們換一家店。」
「都是男人,哥懂你,哥就不打擾你了。」
許季青哈哈大笑了幾聲,轉身帶着懷裏的女人離開。
他剛走沒多久。
耳邊突然傳來一道熟悉刺耳的聲音。
「程俏真的是你!殺人犯的女兒也配過好日子?如果不是你,我的女兒也不會死!你就該一命抵一命!」
柳虹被店員攔在門口,面色猙獰,指着我破口大罵。
圍觀的人聽到她的話,對着我指指點點。
身體落入一個寬闊的懷抱中。
清冽的雪松香讓我莫名覺得安心。
他說:「別怕,程俏。」
-11-
爸爸是消防員。
七年前,老小區因爲保險絲老化着了火。
爸爸下班回家後,火已經燒得很嚴重了。
他沒有任何猶豫,衝進火場,救出了睡着的我。
而柳虹的女兒卻死在那場大火中。
她看着爸爸只救出了我,對着他又打又罵。
「你不是消防員嗎!爲什麼不救我的女兒?消防員只救自己的孩子就不管別人的孩子了嗎?你這種自私的人也配當消防員?」
她歇斯底里地大喊。
完全聽不到周圍人的解釋聲音。
她不管她家燒得實在太嚴重,僅憑爸爸一個人進不去。
她也記不得,起火時,她只帶走了兒子。
她將女兒的死全部怪在爸爸身上。
始終認爲,爸爸是爲了救我纔沒有救她女兒。
在柳虹眼中,爸爸和我都是害死她女兒的殺人犯。
她陷入一場無法自拔的瘋狂中。
每天都去爸爸的單位鬧事。
去媽媽的病房辱罵。
爸爸是一個過分善良的人。
他同情柳虹失去了女兒,也自責自己沒有救出她。
太善良的人註定不會快樂。
我眼睜睜地看着,爸爸從一個樂觀開朗的中年人。
變得頹廢,消極。
直到他爲了救一個女孩犧牲在火場。
我知道,那一刻禁錮他的內疚纔算解開。
-12-
少爺動作輕柔地幫我拭去眼淚。
眼中是化不開的心疼。
「可這一切都不是你們的錯,不是嗎?」
他越這麼說,我心裏越是難受。
是啊,不該是我們的錯。
可別人提起時,還是會陰陽怪氣地附上一句。
「那怎麼辦,自己孩子不救還能救別人的?」
我的眼淚越擦越多。
少爺有些手足無措。
他摸了摸我的頭頂:「你說,摸摸頭會開心的。」
聽到這,我忍不住笑出聲:「那是說貓。」
他又是一陣茫然,耳尖紅紅,聲音也小了下來。
「我以爲你也會開心。」
心口有些酸,那種說不清的情緒再度湧上來。
「明明應該是我讓你開心,怎麼反過來的?」
他眸色認真:「你開心,我就開心。」
心裏那種不解,逐漸放大。
我們認識明明沒多久,他爲什麼要在乎我的情緒。
就像一開始。
我不明白,他爲什麼害怕我離開。
我這麼想,也是這麼問的。
少爺抿了抿脣,眉眼低垂,顯得有些失落。
「你原來是不記得我了。」
我記憶中沒有這麼有錢的人。
不然,我不該記不住的。
突然,我想起了關琪。
總不能我是她的替身吧?
少爺認真地看着我:「我叫許蓁然,你……」
他話還沒說完,就被我的手機鈴聲打斷了。
-13-
是醫院的電話。
媽媽的病情又惡化了,必須手術。
手術費要一百萬。
這段時間我在許蓁然身上賺了不少。
離一百萬還有一些距離。
但媽媽的病,不能再拖下去了。
我實在有些爲難。
我其實並沒有絕對把握能治好許蓁然。
和大哥誇下海口。
也是實在沒辦法了。
爲了治媽媽的病,房子賣了,還和親戚借了很多錢。
幹了兩年的工作慘遭裁員。
畢業生多如牛毛,工作變成了稀缺物。
整整半個月,投出的簡歷如同石沉大海。
眼看着要到交房租的日子,房東還漲了二百的租金。
實在捉襟見肘。
我都已經做好了和逆子一起流浪的準備了。
好在,老天爺還把我當孫子。
讓我遇到許蓁然這個冤大頭。
短短兩個月,我說是貼身丫鬟,但也沒做什麼。
我在他身上撈了很多錢,多得讓我不踏實。
現在我真沒辦法開口和他預支工資。
許蓁然看出我的糾結,主動開口。
「你可以幫我一個忙嗎?」
他將一張黑卡塞進我手心。
「你可不可以當我女朋友?」
突如其來的告白,讓我有些錯愕。
「假扮我的女朋友。」
他長呼一口氣:「這些年爺爺一直很擔心我的病,我想請你假扮我的女朋友,讓老人家安心。」
他說這話可能看出了我的窘迫。
也可能真的想讓老人家安心。
或者兩者都有。
我還是同意了。
即使不是假扮,我也會同意。
我真的很需要錢。
-14-
交了手術費,我將黑卡還給許蓁然。
大哥有些感慨:「小程妹子,哥真的沒看錯你,你果然和別的女人不一樣,不像……」
「不像誰?」
他突然止住了聲音。
朝着自己嘴巴打了一下:「死嘴,什麼都說!」
我疑惑地看着他:「哥,你說不像誰?」
大哥捂着嘴:「妹子,不是哥不告訴你,是真不行。少爺他……」
我立刻明白了:「你說的那個人,是關琪嗎?」
他瘋狂搖頭:「真不是,少爺的病吧,有些複雜,主要豪門,繼承權啥的,你也懂吧?」
大哥模模糊糊的話,我拼湊出一個事實。
少爺的病是因爲繼承權導致的。
世子之爭向來如此。
那關琪,又是誰?
大哥說漏了兩次,縱我再怎麼詐,也詐不出來了。
最後只嘆氣說:「妹子,聽哥的,關琪這女的,不是什麼好東西,你別打聽了。」
我心裏隱約有個猜想。
我可能真的是關琪的替身。
但又如何呢?
我只是來賺錢的。
抱着又圓潤些的逆子狠狠吸了一口。
將心裏那些旖旎按下。
陪少爺回老宅喫飯時。
我特地換上新買的裙子。
少爺看到我時,眼睛都亮了。
脣邊帶着淡淡的笑意。
看得出來很滿意了。
大哥忙不迭給我比手勢:錢不會少的。
-15-
許家老宅是民國時期的公館,可見底蘊深厚。
我跟在少爺身邊,眼睛不敢多看。
生怕給他丟臉。
許蓁然一進門就被管家請到書房。
老爺子在等他,有話要和他說。
我被安排去花園逛逛。
許家老宅的花園修葺得很漂亮。
花朵嬌豔,爭相開放。
我坐在鞦韆上有一下沒一下地晃着。
腦子一直緊繃的弦也得到了放鬆。
「呦,這不是那位替身小姐嗎?」
鞦韆被一隻手捉住,強行停止了晃動。
我轉頭,看見的便是許季青那張人模狗樣的臉。
他朝我靠近,眼神放肆在我身上打量。
「又見面了,替身小姐。」
我站起身,和他拉開距離。
「怕我?替身小姐,我可不是壞人。」
他嘴角噙着笑。
我在心裏翻了個白眼。
拿誰的錢,我心裏還是有數的。
他絲毫不在意我的抗拒,自顧自地說着話。
「替身小姐知道自己是關琪的替身嗎?我瞧你上次的模樣,應該不知道吧。」
我反問:「重要嗎?」
許季青挑了挑眉:「彆嘴硬了,許蓁然的病就是因爲關琪而起的,究竟付出多少感情,才能把他傷成這樣呢?」
我大概是一個很好的演員。
笑容自若:「那都是過去了,他現在愛的是我就夠了。」
許季青嗤笑:「替身小姐,自己騙自己沒意思。週六晚上他會去和關琪約會,你覺得見了正主,你這個替身還能有位置嗎?」
-16-
我臉上沒有表情,微微顫抖的手指卻暴露了我的心思。
這些日子的相處。
不可避免地,我對他生出了其他心思。
嘴上騙自己不在乎。
可心底的酸澀感卻怎麼都揮之不去。
我轉頭就要走,卻被許季青一把拽住了。
他的手指摩挲着我的手腕:「我要是你,就會聰明一點,換個人跟。」
我甩開他的手:「許先生太過關注別人的事了,還有。」
我朝他咧嘴一笑,笑得惡劣:「你牙上有菜,挺噁心的。」
許季青臉色稍變,忙掏出手機要看。
許蓁然找來時,看見的就是許季青氣急敗壞的大吼。
「你騙我!」
我翻了個白眼:「許蓁然,你堂哥好蠢。」
他點頭,看向許季青時語氣微冷:「確實。」
我沒去問許蓁然替身的事。
關琪這個名字,就像一根木刺卡在肉裏。
越想忽略,卻越能感覺到刺痛。
飯桌上,許蓁然一直照顧我。
連魚肉都把刺挑乾淨才放進我碗裏。
我心裏微微觸動,很快又想明白了。
他這樣的少爺,什麼時候做過這種事。
說到底,還是因爲我現在是他名義上的女友。
老爺子看到他可以像正常人一樣戀愛,生活,才能放心。
-17-
老宅回來後,許蓁然就開始忙了起來。
每天早出晚歸。
他用不上我照顧,我也閒了下來。
索性泡在醫院照顧媽媽。
只有天黑纔會回來。
房間的小沙發已經變成逆子的地盤了。
明明一開始,和他睡在一個房間時,我還會不習慣。
現在,他不在,我還是不習慣。
我睡得越來越遲。
寂靜的夜裏,聽見隔壁房間房鎖轉動的聲音。
會隱隱有些失落。
那顆深埋心底的種子。
還是沒有按捺住。
它在貧瘠的心口肆意生長。
我一遍一遍告誡自己,我們只是僱傭關係。
騙得了別人,怎麼騙得了自己?
心口的悸動,旖旎的幻想,是我無法掩蓋的。
我真的動心了。
可想到大哥說起關琪欲言又止的神情。
我又有些望而卻步。
許季青可能是在挑撥離間。
可關琪這個名字,橫亙在心口。
上不去,下不來。
週六晚上,許蓁然沒有回來。
我心裏各種揣測不安。
一夜未眠。
白天去醫院時,也有些恍惚。
沒注意,不小心撞到了人。
我很輕易認出了她。
關琪。
-18-
她抬起墨鏡,在我臉上打量:「是挺像我的。」
話語中是藏不住的優越感。
關琪和我長得有七分相似。
她更成熟,有氣質。
我和她說了抱歉,就要離開。
卻被她攔住了。
關琪踩着細高跟,居高臨下地睨着我。
「聽說,許蓁然找了一個我的贗品,現在看來,贗品就是贗品。」
我面無表情地看着她:「你有興趣把自己比作商品,不要帶上我。」
她嗤笑一聲:「小妹妹,你以爲許蓁然將你留在身邊是爲了什麼?姐姐勸你早點離開,給自己留點尊嚴。」
我沒有理睬她,轉身就走。
還沒到病房,便聽見一片吵嚷聲。
房門口圍了許多人。
我從人羣擠進去。
渾身發冷。
柳虹尖銳的聲音刺穿耳膜。
「大家評評理啊!我的女兒死了,爲什麼殺人犯的家人還能過得這麼好!就應該一命抵一命!給我的女兒償命!」
媽媽臉色蒼白,捂着心口,額頭冷汗直流。
當初,我們就是爲了躲開柳虹才搬的家。
爲什麼,她總是陰魂不散。
我按響護士鈴。
冷眼看着柳虹撕心裂肺地哭喊。
撥打了報警電話。
好在警察來得很快。
柳虹騷擾我和媽媽,以及造謠生事。
被拘留是少不了的。
她被帶走時,嘴裏還喊着。
「你爸虛僞至極,如果不是爲了救你,我的女兒怎麼會死!都是你們害的!」
「柳虹,你說我爸爸害死了你的女兒。她到底怎麼死的你自己比任何人都清楚。」
爸爸一直說,她也是苦命人,所以對她諸多忍耐避讓。
但她鬧到媽媽面前,我沒辦法再忍下去。
-19-
媽媽被柳虹鬧得情緒起伏太大。
我不放心,就沒有再回別墅。
白天的事,亂糟糟地塞在腦子裏。
我只覺得身心俱疲。
許蓁然來得時候,我並沒有發現。
直到他坐在我身邊。
我們沉默地坐在走廊的排椅上。
誰都沒有說話。
許久,我終於下定決心,和他提出離開。
我承認,看到關琪讓我自慚形愧了。
我沒辦法說服自己不在意。
明知他有喜歡的人,還厚着臉皮貼上去。
許蓁然可以正常交流,工作。
有沒有我都無所謂了。
在他身上我也撈了很多錢。
還清了外債,也足夠媽媽的治療費。
我也沒有藉口留下來。
許蓁然聽到我要辭職,眉頭微皺。
「你不要孩子了?」
我被這句話砸得頭腦發懵:「什麼孩子?」
「你的半掛。」
我:「……」
好了,我知道逆子有些過於圓潤了。
沉默片刻,我繼續開口。
「我早就賣給你了。」
當初,我爲了十萬賣了逆子。
我自己過得不好,總不能讓小貓跟着我喫苦吧。
許蓁然語氣有些無奈:「我以爲那是你的治療費。」
「我也沒做什麼。」
-20-
他輕聲開口:「那丟下它,你捨得嗎?」
我沒有回答。
許蓁然繼續道:「逆子只是一隻流浪貓,你最沒錢的時候,還是選擇養了它,還養得這麼好,你真的捨得丟下它嗎?」
我的確捨不得。
在我最難熬的時候,是逆子陪着我。
我總覺得我對不住它。
跟着我一起過苦日子。
許蓁然嘆了口氣:「程俏,你可不可以聽我好好給你說。」
他拉着我的手,半跪在我面前。
「程俏,你說你不記得我,我真的很失落。你覺得你什麼都沒做,我並不認可。你在我身邊,我就覺得安心。」
我不解:「可爲什麼呢?」
許蓁然垂眸:「我曾在心中建起高牆,有一個人不管不顧地闖了進來,告訴我,這是違章建築。」
年少時,許蓁然因爲太信任看着自己長大的保姆。
被騙綁架,遭受折磨。
綁匪將他關進籠子裏。
想讓他像狗一樣,被馴服。
那段記憶太過黑暗,許蓁然每次回想,都會自心底生出戰慄。Ŧū́⁹
自那之後,他就變了。
好像失去了調動情緒的能力。
兀自封鎖內心。
變得沉默,不愛與人接觸。
沒有任何東西能讓他提起興趣。
變成一副失去靈魂的軀殼。
直到,他遇見了一個少女。
不管不顧地闖進他的世界。
哪怕他搭理她,她也會自言自語地說給他聽。
他不願意出門,她就將他背出家門。
強行將自我封鎖的許蓁然拉出小黑屋。
他開始期待。
期待見到她,期待她的聒噪,期待她強硬地拉着他走出家門。
-21-
可他的月光只是短暫地照在他身上。
少女一言不發地消失了。
太突然了。
他已經習慣了有她的日子。
她的消失,讓生出期待的許蓁然開始不知所措。
他又縮回了牆壁後。
直到,某天,他得到了她的消息。
許蓁然鼓起勇氣,推開了門。
想要去尋找她。
卻發現,雖然長得很像,但那不是她。
關琪用那張七分像的臉。
一步步地,像當年的保姆一樣,又一次騙了他。
更巧的是,關琪是那個保姆的女兒。
她的媽媽被關了進去。
所以,她要爲媽媽報仇。
保姆只是一個替死鬼。
幕後黑手是誰,大家都心知肚明。
大伯再怎麼混賬,老爺子還是沒辦法割捨血脈親情。
關琪用當年的方式再一ṱŭ̀ₜ次折磨他。
心底的陰影像深淵中長出的手,不斷拉着他下墜。
在即將淪陷時,許蓁然腦海裏浮現的是那張明媚的臉。
放過關琪,是許蓁然的意思。
因爲她實在是運氣好,長了一張像她的臉。
許蓁然將臉放在我手心:「她從來不是我的月光,你纔是。」
我在許蓁然臉上看了又看。
這張精緻的臉終於和模糊記憶中的自閉症小同桌重合。
年少那段記憶太過糟糕。
我貧瘠的語言無法確切地形容那段回憶的灰暗。
沉悶的,喘不過氣的。
我被困在一場名爲親人離去的漫長潮溼中。
大腦選擇性遺忘,才讓我得以喘息。
-23-
許蓁然接住我的眼淚,眼中帶着祈求。
「不要抗拒我,好嗎?」
我抬手,摸了摸許蓁然的頭頂。
柔軟的髮絲劃過指尖。
「這樣,你會不會開心點?」
他抬頭。
黑亮的眸子中倒映着兩個小小的我。
許蓁然:
程俏問我,那天那麼黑,我是怎麼認出她的。
她並不知道。
在重逢的街頭,心跳比我更先認出她。
-1-
我想靠近她,又膽怯被拒絕。
看着她懷裏的貓,我生出了嫉妒。
讓管家去買下它。
令我驚喜的是,她聽到我有病,竟然主動提出想要幫我治病。
國內外頗負甚名的醫生都沒辦法看好的病。
只有她是解藥。
我在心中暗自竊喜。
哪怕我清楚地知道,她是爲了錢。
還好, 我有錢。
可以留住她。
-2-
我剋制不住地想要靠近她。
讓她住在我隔壁, 企圖離她近一些。
夜裏下了一場雨。
和她消失前那夜一樣的雨。
我開始惶恐,會不會這場雨後, 她又要消失。
終究是沒剋制住。
我敲開了她的門。
人總是貪心不夠的。
一開始,我只是期待看到她。
後來,我想靠近。
想要永遠,想要月光獨照我。
可我畏懼。
畏懼她會看出我內心的不堪。
我醜惡的嫉妒, 貪婪。
好在,她從未發覺過。
-3-
太過安逸的時光讓人恍惚。
直到遇見了許季青,大伯的兒子。
一個討厭的人。
利益讓他將我視作眼中釘。
保姆是大伯指使的。
爲了許季青。
如他們所願, 我的心不堪一擊。
再也不會成爲他的阻礙。
看見我逐漸恢復正常,他慌了。
又開始故技重施。
他們運氣真好。
一張模糊的, 肖似程俏的側臉照片。
足夠我爲之瘋狂。
我又一次踏入他們的陷阱。
他們以爲關琪可以將我徹底送進黑暗。
卻不懂。
在失去最重要的人時,看着贗品的臉,也能讓我抓到一絲安心。
許季青看向程俏時, 我就知道他沒有放棄。
那種粘膩的, 令人作嘔的目光。
怎麼配看我的月亮。
心裏生出史無前例的懊悔。
我應該讓他消失的。
-4-
許季青用似是而非的話挑撥。
我忐忑不安,怕她誤會。
又期盼她能因我生出別的情緒。
很可惜, 她沒有。
直到遇見了柳虹。
她很難過。
我想安慰她。
第一次恨自己詞不達意,沒辦法減輕她的痛苦。
她不開心, 我也不開心。
她問我,Ťû₅ 爲什麼。
我想告訴她,她是我的月光,是我的救贖。
我永遠不會背叛她。
我將是她最虔誠的信徒。
-5-
可她不記得我。
很難過, 但是沒關係。
只要她還在, 我能看見,就好了。
她需要錢, 很多錢。
我看出了她的爲難。
她不想要我的錢, 她說, 她什麼都沒做。
可她不明ṭú⁾白。
她只要站在那, 就足夠了。
我的病, 只有她是解藥。
可我怕唐突她, 嚇到她。
所以,我提出了假女友,讓她心安。
但如果可以, 我更希望是真的。
沒關係, 假的也很好。
我可以擁有片刻名正言順站在她身邊的資格。
-6-
我知道許季青不安好心。
他迫不及待地想要毀掉我珍視的幸福。
一而再, 再而三。
令人厭煩。
我決定從根源解決。
老爺子因爲親情羈絆無法割捨。
可一個可以帶領家族更上一層樓的繼承人。
和失望透頂的血脈。
他總要選擇一個。
他包庇過一次, 對我總有愧疚。
這件事很輕易就能達成。
只不過需要一個契機。
關琪就是那顆推動的齒輪。
我從一開始就知道,關琪是許季青的人。
所以, 我讓人將她引了回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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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這個女人實在惡劣。
竟然找到程俏, 告訴她說什麼可笑的替身。
柳虹也是她帶來的。
真是煩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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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撕開自己最不堪的內心。
想讓她看見。
我祈求月光可以再次憐惜我。
大概我運氣實在好。
我的月亮,真的願意垂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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關琪有一句沒說錯。
有了正品,贗品就沒有存在的意義了。
我痛恨自己因爲心軟放過她。
所以, 她應該去她該去的地方。
和她最親愛的媽媽團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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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爺子老了。
很多事,他沒辦法掌控。
比如,讓大伯和許季青得到該有的懲罰。
他們被送去國外。
只不過,國外那麼亂。
他們沒有錢會怎樣。
不在我的考慮範圍了。
【月光與信徒】
程俏並不是不記得許蓁然。
當初自閉症的小同桌, 乖巧又聽話。
只是,她習慣性叫他小乖。
許蓁然想,小乖會比逆子更討她喜歡。
貓怎麼比得上人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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