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子妃換了我的婚事,我轉頭換掉了她的孩子。
我親生的孩子成了侯府大小姐。
而世子妃的孩子卻被我帶回了下人房。
後來我女兒入府給大小姐做陪玩。
世子妃盯着我女兒和世子爺相似的眉眼,愣了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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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懷孕八個月,卻被劉老三打得鼻青眼腫時,世子妃握着我的手,滿眼含淚。
「柳絮,我真的不知道劉老三是這種德行。如若我早知道,我絕對不會把你往火坑裏推。」
「好柳絮,我知道你受了委屈,如今你就在我院子裏安心養胎,以後你生的孩子,我把她當親生孩子疼。」
眼睛腫脹難忍,腿上一陣陣火辣辣的疼,世子妃又說了什麼,我都沒有再聽進去。
只眯着眼,看着世子妃身後的燭臺,白色的蠟燭即將燃盡,仿若流淌的淚水。
劉老三前頭的婆娘,就是被他活生生打死的。
而前面那個女兒,被劉老三送給了府上最喜孌童的三爺,據說從院子裏擡出去的時候,連一塊好皮都沒有了。
自我嫁進去,劉老三就總打我。
他怪我換走了他心悅的姑娘。
「琳琅是老夫人身邊最得用的大丫鬟,生得也好,你算什麼癩蛤蟆,妄想替了她。」
可,癩蛤蟆也有自己得配的青蛙,只因爲世子妃想要巴結老夫人,給琳琅施恩,就活生生拆散了我和舒琅哥哥。
如今她親口說的,爲了彌補,會把我的孩子當親生的疼,我信她。
所以世子妃發動的時候,我喝下提前備好的催產藥,和她同一時間生下孩子。
又趁着混亂和往日在世子妃身邊的體面,輕鬆換了我和她的孩子。
只要世子妃能做到自己的承諾,那麼,我換不換孩子,又有什麼區別呢?
雖然世子妃這一胎是女兒,但侯府上下都喜氣洋洋,老夫人甚至拿出了自己陪嫁的羊脂玉項圈贈給襁褓中新生的嬰兒。
世子爺樂得親自在院子桂花樹下埋了三罈子女兒紅,喜滋滋地親自寫帖子,邀請衆人來參加大小姐的洗三宴。
老侯爺在書房翻了一整天的書,最後覺得哪一個名字,都配不上侯府的掌上明珠,一拍腦門:「就叫明珠,是咱們鎮北侯府所有人的掌上明珠。」
沈明珠戴着羊脂玉項圈,被世子爺抱着參加洗三禮的時候,我抱着懷中的小奶娃娃,無聲地笑了。
世子妃確實待我和孩子不錯,她命人送來了兩包紅糖,還給我們娘倆準備了轎子,甚至爲了避免我們受風,還贈了我一件兔毛的披風。
寒冬臘月,我抱着奶娃娃有些無措地看着往日跟我情同姐妹的舒桐:「世子妃之前,不是恩准我……」
我話還沒說完,舒桐就捂住了我的嘴:「柳絮姐姐,今日大小姐洗三,外頭來了個癩頭和尚,非說咱們府上有貴女,又說什麼鳩佔鵲巢。」
我的手不自覺握緊奶娃娃的襁褓,不用照鏡子,我也知道,我現在的臉色很難看。
舒桐嘆息一聲:「世子妃想眷顧你和這孩子,但上頭有侯爺和老夫人,還有世子爺,隔壁院子還盯着咱們世子妃,世子妃也是沒法子。」
原來,她們理解的鳩佔鵲巢,竟是我和奶娃娃住在這裏。
我抱起奶娃娃,裹上披風,在漫天風雪中,回到了劉老三的家。
送轎子的人剛走,我還沒來得及把奶娃娃放到榻上,就被劉老三薅住頭髮一頓暴打。
「老子還說怎麼賭錢總輸,原來是你生了個喪門星,賠錢貨。」
「生個孩子還躲到世子妃那裏去,現在好了,所有人都知道我劉老三的孩子是天生賤種,我打死你。」
嬰兒的啼哭聲混合着劉老三打人的咒罵聲,我死死咬住下脣。
世子妃,人做錯事,不是道歉就有用的,要付出真切的代價。
你是。
劉老三也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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劉老三死了。
出門喝花酒,喝多了,冰天雪地蓋着雪睡了整整一夜,第二日,被人發現凍死在路邊。
冬日寒風料峭,普通人在家中被凍死的都有,更何況劉老三喝醉了酒,官府連審問都沒審問,就直接蓋棺定了論。
世子妃得知此事,命舒桐送了十兩銀子來。
「柳絮姐姐,世子妃得知此事,還哭了一場,說你和孩子太命苦。」
見我神色頹靡,她躊躇半晌,卻總張不開嘴。
我嘆息:「怎麼?跟我也有祕密了?」
舒桐眼眶微紅,閉了閉眼:「世子妃說,劉老三新喪,恐衝了大小姐,命您三年後再回府當值。」
我拍了拍懷中睡得香甜的奶娃娃,湊到舒桐跟前:「本來,我的孩子該叫你一聲姑姑的,如今這孩子福薄,你幫忙取個名字?」
舒桐眼淚猛地落了下來,抱着我,聲音斷斷續續抽噎着傳來。
「世子妃前幾日還說要把兩個孩子一起養,怎地這麼快就變了卦?」
「當初要不是她橫插一檔子,你和哥哥又怎會落得今天這個樣子?」
「你不知道那琳琅,眼睛長在頭頂,家中無一日寧日,哥哥因爲換嫁的事,夜夜飲酒。」
是啊,誰不知道我和舒琅青梅竹馬,我父母去世得早,舒家嬸孃待我和舒桐一樣好,我們早有默契。
世子妃也知道的,嫁人之前她拉着我的手承諾:「柳絮,你陪我嫁入侯府,三年後,我風風光光把你嫁給舒琅。」
我信了,操心勞力,巴心巴肝,幫着世子妃在府上站穩腳跟。
但,只因爲二爺聘娶了老夫人孃家的侄女,世子妃唯恐老夫人以後只偏心二房,就爲了拉攏琳琅,把我換嫁給了劉老三。
還說什麼:「柳絮,你腦子放聰明點,劉老三對侯府有恩,琳琅在老夫人身邊體面吧?劉老三求娶,她也只能咬牙應了,這種尊貴的好親事,一本萬利。」
我捏了捏舒桐的手心:「前塵往事,別提了,被琳琅或者世子妃知道,對咱們都不好。」
舒桐滿眼憐愛地看着我懷中的女嬰:「柳絮隨風飄,不吉利,所以柳絮姐姐命才這麼苦。」
「咱們小寶要取個吉利的名字,天官賜福,咱們就叫她福寶好不好?」
我點了點襁褓中睡得安逸的小嬰兒,輕笑出聲:「舒桐姑姑給你取名福寶,好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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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去秋來,福寶七歲那年,世子妃突然想起了當初的承諾。
「柳絮,瞧我,當初說好的,善待你親生的孩子,如今諸事纏身,再加上明珠實在磨人,竟然把這事給忘了。」
「正好明珠也缺個陪玩的小丫頭,你改日把你家孩子領來我瞧瞧。」
我諾諾應是,心底卻有些不願意。
這幾年,明珠在侯府衆人的寵愛和教養下,越發尊貴明豔,任誰也不會相信,她是下人所生的孩子。
但福寶不同,哪怕在最灰暗的下人房,哪怕喫喝比不上明珠分毫,但她卻生了一副尊貴的模樣。
尤其那雙眉眼,竟和世子爺一模一樣。
如若帶到府上,還不知道會掀起多少風浪。
但我又不敢違背世子妃的命令。
第二日我和福寶到的時候,世子妃正抱着明珠在膝前讀書,晨光熹微裏,明珠笑得得意。
「阿孃,『誰憐寸草心,報得三春暉』,讚揚的就是阿孃對孩子的愛,女兒很幸運,可以做您的女兒。」
世子妃點點明珠的額頭:「明珠高興,阿孃就高興。」
見我在下首請安,她颳了刮明珠的鼻子纔回頭看我:「帶來了?」
「你這皮猴,整日說沒人陪你玩,如今柳絮姑姑帶人來陪你了。」
明珠蹬蹬蹬從椅子上跑下來,走到福寶跟前:「你就是來陪我玩的?」
「你幾歲了,怎麼不說話?你會玩踢毽子嗎?」
明珠興致勃勃圍着福寶問東問西,世子妃卻在看到福寶的面容時,手上端着的茶杯瞬時摔到地上。
「柳絮,枉我那麼信任你,你居然爬了世子爺的牀,還生下這賤種來噁心我。」
瓷片碎裂的聲音,嚇到了兩個友好相處的女孩,明珠明亮的眸子染上一層霧色:「阿孃。」
世子妃不顧地上四濺的碎片,也顧不得自小修煉的沉穩,珠釵亂顫,疾步走到我面前,一巴掌打在我的臉上。
「柳絮,我們自小一起長大,生明珠前,我和你在一起的時光,甚至超過了我爹孃。」
「你怎麼能背叛我!我對得起你嗎?」
世子妃氣急,力道很重,我半邊臉都木木地,福寶眼底含了一泡淚,伸出小手掂起腳摩挲我受傷的臉:「娘,疼不疼?」
世子妃卻一把拉過福寶的手,盯着那修長白皙的小手大口喘着粗氣:「劉老三就是個粗人,你小時候之所以被選到我身邊,還是因爲母親身邊的嬤嬤說,你柳絮手指圓潤肉多有福氣,這賤種如何能生出這般修長纖細的手!」
福寶臉皺成了核桃,卻不敢哭出聲來。
明珠轉身坐到了旁邊的椅子上:「阿孃,您總教我要沉穩,無論遇到再大的事,麪皮要撐住咯,怎麼到阿孃自己身上就忘了?」
世子妃狼狽擦拭去控制不住的淚水,閉了閉眼,再睜眼看向我時,露出一個詭異的笑容。
「臘梅,帶大小姐去練琴,秋菊,找人把地上打掃一下,今日房間內發生的事,不許傳出一個字。」
往日跟在我身後,柳絮姐姐長,柳絮姐姐短的小姑娘,如今都成了獨當一面的大丫鬟。
甚至經過我身邊的時候,連個眼神都沒留給我。
但如今不是糾結這些的時候,剛剛世子妃Ŧŭ⁸詭異的神色,還有突兀帶走明珠的舉動,讓我後背冒出一層細密的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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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珠的離開,也帶走了房間裏最後一絲溫情。
世子妃長長的指甲劃過福寶精緻貴氣的面龐:「柳絮,其實這些年,我無數次後悔,當初毀了你的姻緣。」
「午夜夢迴,我也會想,如若你順心意嫁給舒琅,咱們是不是也不用分開這麼多年。」
「柳絮,你教教我,如何才能臉不紅心不跳,就背叛自小一起長大的姐妹?」
姐妹!
她居然還有臉說姐妹!
我直挺挺跪在地上:「奴婢當不起世子妃一聲姐妹!」
「但世子妃所說的背叛,恕奴婢難以苟同!奴婢卑賤粗鄙,世子爺所有的心思都在世子妃身上。」
「這麼多年,上京城誰人不知,世子爺對世子妃的心意?」
世子妃精緻的眉眼蹙起,明明是簡單的困惑,盈在她眼底,就仿若盛滿了漫天星河。
「十三歲那年,我看多了母親和姨娘們的爭鬥,意興闌珊,對這世間所有男子失望……」
我截斷世子妃的話頭:「當日奴婢就認真跟世子妃說過,奴婢此生不願爲妾,並不知羞跟世子妃提起了舒琅。」
聽到舒琅的名字,世子妃就仿若開敗的菊花,頹然跌坐到身後的座椅上:「柳絮,你不知道我有多後悔當初的換嫁。」
我知道的。
世子妃用我一生去賭,爲的是拉攏琳琅。
但她卻沒想到,琳琅和舒琅名字如此相似,卻偏偏是一對怨偶。
琳琅無法跟老夫人傾訴自己的煩惱,卻把這一切都記在了世子妃身上。
二夫人本就是老夫人孃家侄女,嫁入侯府後又一口氣生了三個兒子,再加上琳琅在其中添油加醋。
可以說世子妃也就空有一個當家夫人的名頭罷了,箇中滋味,並不好熬。
不然她院中也不會時時瀰漫着草藥味。
世子妃目光再次聚焦在福寶身上,她長長尖利的指甲劃過福寶紅潤白皙的臉頰:「柳絮,你會幫我的,對吧?」
窗外迎春花開得正熱鬧,我卻瞬時出了一層汗。
當初,讓我和琳琅換嫁,世子妃說的就是這句話。
我伏跪在地上:「奴婢這條命都是世子妃的,無論世子妃讓奴婢做什麼,奴婢萬死不辭。但福寶這孩子福薄,跟着我這樣沒用的孃親,一出生就沒了爹爹,還請世子妃大人有大量。」
世子妃皮笑肉不笑地抱起福寶:「瞧你,把我想成什麼人了,我就是憐惜福寶命苦,所以才爲她謀算一個好前程。」
我眉毛越皺越緊,以往世子妃一個眼ṱűₙ神,我就能知道她全部心意。
但內宅七年浮沉,七年的隔閡,我努力窺探,卻怎麼都搞不懂世子妃要做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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世子妃沒讓我等太久:「二弟當年喫醉酒找過你很多次,府上下人應該都有印象。如今福寶生成這幅模樣。」
我嚇得「噗通」一聲又跪了下去:「世子妃!」
世子妃卻把手指在脣邊做了一個噤聲的手勢:「柳絮,我這人,眼裏向來容不下沙子。福寶的模樣在這裏,任誰也不會相信她不是我們侯府的孩子。」
「現在就看你,願意成爲我的盟友,還是成爲我的敵人。」
盟友,還是敵人。
福寶好似受到了驚嚇:「娘,我們回西巷衚衕,福寶不喜歡這裏。」
世子妃脣角嘲弄,捏了捏福寶紅潤的臉蛋:「賤種就是賤種,可惜呀,你露了面,就再也回不去咯。」
秋菊恭敬的聲音從門外傳進來:「世子妃,到了去壽安堂請安的時辰。」
世子妃端坐在梳妝檯前:「柳絮,過來幫我梳頭。」
我腦海中一片煩亂,手上動作卻不停。
直到最後一支梅花簪插進發髻中,我跪倒在地:「小姐,奴婢從未背叛過您,就算您不信奴婢,也該相信世子爺對您的一片心。」
世子妃拿起桌子上調好的花汁塗到指甲上:「咱們自小一起長大的情分,我必爲你爭取一個妾的位置。」
怎麼被領到壽安堂的、怎麼被二夫人打耳光的、福寶又是怎麼被老夫人摟在懷中直呼:「這孩子,和我的芸芸一模一樣。」的,我都記不清了。
腦海中混沌一片,老夫人冷凝的眸子打量我:「當年既然爬上了老二的牀,又有了孩子,怎麼就沒露一點風聲?」
我以頭搶地:「老夫人容稟,當日二爺喫醉了酒,把我認成了耿家小姐,也就是如今的二夫人。我自隨世子妃嫁進侯府,一顆心就放在二爺身上,他卻把我當成替身,第二日酒醒後,更是把一切都忘到了腦後。」
「有些話好說不好聽,爺婚前跟嫂子房中的丫鬟不清不楚,這事若是傳到耿家小姐耳中,我深怕二爺心心念唸的婚事泡湯。」
「本打算等二夫人入門半年後再求恩典,誰知卻懷了身孕。」
我目光直視老夫人:「當日的情況,我更是不敢提孩子的事。」
這話真假摻半,但二夫人嫁進來不到一個月,侯府就因押送糧草不利惹上了官司。
是二夫人求助孃家父兄才幫助侯府度過難關,二夫人在府上風光無限。
也是因爲這,世子妃動了換嫁的念頭。
如今拼湊在一起,老夫人自己已經腦補了一齣戲:「你這孩子,倒是個顧全大局的。」
二夫人氣得跺腳:「母親!這賤婢胡言亂語幾句,您就要讓這狗奴才頂着侯府千金的名頭嗎?」
「大嫂!您安的什麼心?你以爲這就能給我使絆子嗎?我膝下三個兒子,有沒有這麼個便宜庶女,對我構不成威脅。」
「反倒是你家明珠,侯府嫡出大小姐有一個來歷不明的妹妹,來日明珠談婚論嫁,您看你能落得好吧?」
我伏跪在地上,世子妃的神色看不清,但從她的聲音裏,我能聽出一絲幸災樂禍:「二弟妹,無論如何,我們世子爺沒有私生女流落在外。」
最終老夫人一錘定音,感念我識大體,讓二夫人把我領回二房。
而福寶,因長得太像老夫人早逝的女兒,被她留在了壽安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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直到二爺風風火火趕到我的院子,我都沒捋清楚,怎麼突然就成了二爺的妾室。
「柳絮,你好得很啊,讓爺的孩子認別人做爹?」
「是不是大嫂今日沒讓你和福寶回府,你打算把這個祕密藏在心底一輩子?」
「柳絮,你待爺這般情真意切,又喫了這麼多年的苦,你讓爺拿你怎麼辦?」
停。
說你喫醉酒做了事,醒來斷片是怕你不認賬胡編的。
怎麼你這人,還會自我攻略的?
正思索該如何處理眼前這一團亂麻,三個蘿蔔頭就一溜煙跑進了屋子:「爹,二哥搶我球!」
「爹,是三弟總拿球砸我。」
「爹,爹,爹……」
我一個頭兩個大。
二爺也沒好哪裏去,他揉揉腦袋,蹙眉抿Ţű̂₉脣:「我先收拾這幾個兔崽子,改日再跟你說。」
孩子的哭喊聲,二爺的怒罵聲,小兒爭執聲漸漸遠去,我揉了揉酸澀的眼睛。轉眼間,當初喫醉酒就耍賴柳絮姐姐長,柳絮姐姐短的少年,也成了三個男娃的父親。
就這樣,我在二房最偏僻的院子住了下來。
二爺偶爾會來找我說話,但每次說不了幾句,三個蘿蔔頭沒一刻安寧,他總皺眉抿脣擰耳朵,一氣呵成。
而二夫人,除了在壽安堂扇了我一巴掌,在府上直接無視我的存在。
姨娘該有什麼就給我什麼,沒事從不搭理我,也不許我去她院子中煩她。
閒着無事,我會悄悄去府上私塾看孩子們讀書。
明珠沉穩,福寶聰慧,三個蘿蔔頭愛鬧騰。
去得次數多了,明珠也跟我熟悉了:「姨娘不必擔心福寶妹妹的學業,她聰慧伶俐,夫子說最多兩年的功夫,她就會追上我的進度。」
福寶更是抱着我的胳膊撒嬌:「娘,你怎麼都不去壽安堂找我?」
我趕忙捂住她的嘴:「要叫姨娘!」
明珠擺擺手:「在外人面前守規矩,這裏又沒有旁人,福寶妹妹是您一手養大,叫您一聲娘是應該的。」
甚至在她們二人生辰那日,明珠夜半吵鬧說想喫我做的桂花糕,把我請去了她的院落。
「姨娘,福寶妹妹說,這些年生辰都是您親手給她煮長壽麪和雞蛋,今夜,您也給她補上吧。」
我眨眨眼,隱去眼底的淚珠,手腳麻利地在小廚房做了兩碗長壽麪。
明珠笑着抱我的胳膊撒嬌:「姨娘,還有我的份啊,您可真好,謝謝您。」
外頭月色皎潔,庭院在積雪的映照下光亮如晝,我再忍不住,背過身子擦拭掉眼角的淚珠。
當日忍着疼痛灌劉老三喫酒,又趁着他爛醉如泥,推平車把他掩埋在厚厚雪地裏那日,月亮和今夜一般亮。
但我從不敢想,我還有親手給女兒做長壽麪的一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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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轉眼,三個蘿蔔頭都到了去書院讀書的年紀,二爺在老侯爺的運作下,得了一個去江南的肥差。
二夫人似笑非笑看着我和二爺:「當日二爺說是酒後亂性,如今江南路途遙遠,不知咱們二爺是否捨得柳姨娘。」
二爺揮揮手把我打發了出去,關門的瞬間我還聽到二爺跟二夫人打趣:「這陳年老醋,你什麼時Ťů₉候能喫完?這些年,我可有碰她一下?」
聲音漸行漸遠,其實我是感激二爺和二夫人的,這些年雖然無視我,但也未曾苛待我。
更何況,福寶和明珠都到了議親的年紀,就算他們打算帶我去江南,我也要裝病留下來。
果然,二爺離開不到兩個月,老夫人就給兩位小姐打首飾做衣衫,爲接下來公主府的春日宴做充足的準備。
但誰也沒想到,她們興沖沖出門,再回來,老夫人就開了祠堂,甚至還驚動了老侯爺。
明珠渾身溼透,裹着厚厚的披風,依舊冷得打顫。
世子妃多次想讓丫鬟帶明珠下去換衣衫,都被老侯爺制止了。
「闖出這種彌天大禍,打死了事,換什麼衣衫。」
福寶面色蒼白,卻依舊頂着老侯爺的怒火爲明珠求情:「祖父容稟,今日是縣主邀請我們一起去河邊喂錦鯉。」
「但不知爲何,守衛森嚴的公主府,能讓外藩王子入內,更令人奇怪的是,明珠姐姐才落水,外藩王子就跳入河中救起了人。」
老侯爺頹然跌坐到身後的椅子上,老夫人那麼大的年歲,跪在老侯爺面前:「侯爺罰我吧,我沒保護好咱們家的孩子,做了別人的替罪羔羊。」
唯有世子妃,目光泣血,一巴掌打在福寶臉上:「你現在說這些有什麼用?當時你爲什麼不替明珠跳下去?」
福寶臉上瞬時出現一個手掌印,但她強忍着沒哭出聲,只扶着哭泣的老夫人安慰:「祖母不必自責,前兩日祖父不就說了嗎?大雍想跟我大楚和親,誰又能想到,長公主那樣風光霽月一個人,會爲自己的孩子,做到這步。」
老侯爺閉了閉眼:「你們這些蠢貨!」
「得知聖上欲選縣主和親,長公主最近日日入宮鬧騰,我也不是沒跟你們通氣,怎麼還敢去參加公主府的宴席?」
老夫人跌坐到地上,啞着嗓子吩咐丫鬟扶明珠去換衣衫。
「時也,命也。」
世子妃胸口急劇起伏,盯着老侯爺和老夫人的目光,仿若要喫人:「我不認命,我的明珠更不認命。」
吵嚷間,聖旨到了。
白鬚公公滿臉堆笑:「咱家給侯ťũ̂₇爺道喜,聖上得知今日發生的事情,不住口稱讚小姐和王爺是天定的姻緣,並冊封咱們小姐爲昭瑰公主,下月初二隨王爺一起回大雍。」
多年沉浮,哪怕老夫人心底嘔死,表面依舊感恩戴德,並給公公塞了一塊觸手生溫的玉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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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鬚公公走後,世子妃盯着老侯爺手中明黃色的聖旨,悽楚一笑:「父親,這些年,世子爺戍守邊關,二弟在家中盡孝。」
「今年聖上恩典,世子爺本可以回京,是您籌謀,說雞蛋不能放在一個籃子中,把這份恩典求給了二爺。」
「如今二房三子一女,我膝下只有一個明珠,卻也留不住,我活着還有什麼意思?」
說着,她拔下頭頂的玫瑰簪子,對準自己的脖子:「留不住明珠,我也不活了。」
這些年,我對她怨念頗深,也越發看不上她。
但不管怎麼說,她對明珠的慈愛之心,就連我,也是要動容的。
老夫人身邊嬤嬤抱住世子妃的胳膊:「夫人!您看咱們侯府都到什麼地步了?」
「這是尋死覓活的時候嗎?難道您要拉着全府上下一起去死嗎?聖旨已下!」
我眉心跳動了一下,其實,聖旨也有漏洞的。
果然,世子妃狼狽地擦拭去自己臉上的淚珠,從老侯爺手中奪下聖旨:「父親母親,你們看,這聖旨上寫的是承平侯府小姐,並沒有指明說是我的明珠。」
說這話時,世子妃目光沉沉地看向我和福寶:「柳姨娘,你是府上的老人了,你來說,我們世子爺在邊關九死一生,他膝下唯有明珠一個孩子。」
「二爺藉着世子爺的恩典去江南享福,他膝下就算沒了這個便宜女兒,還有三個兒子。」
手心手背都是肉。
我跪倒在地,淚水控制不住往外流,怎麼就那麼倒黴,成了縣主的替死鬼?
福寶擋在我身前:「大伯母無需爲難我姨娘,明珠姐姐自我入府就對我照顧有加,我……」
老夫人哭着捂住福寶的嘴:「一人做事一人當,我已經失去了芸芸,如今誰也不能把福寶從我身邊帶走。」
我握緊手心,難道我籌謀這麼久,當真要眼睜睜看着自己親生的女兒去大雍和親?
世子妃整個人都不好了:「母親一定要如此偏心?」
老侯爺始終沉默看着在場的衆人,直到世子妃苦喊累了,力竭跌坐在地上,老侯爺才抬眼看向我。
「柳姨娘,你說今日該送誰去和親?」
世子妃還欲爭辯,我卻知道,老侯爺已經有了決斷。
世子妃卻參不透,她不管不顧搶在我前頭開口:「我們侯府的大事,她區區一個下賤的姨娘有什麼資格插嘴。」
老夫人氣得猛拍桌子:「你可還有世子妃的樣子?」
「侯爺願意問誰就問誰,輪得到你在這跳腳?」
慈母之心使人盲了眼睛,失了心智。
老侯爺哪裏是尊重我,他分明是想讓我說出用福寶代替明珠的話。
這樣來日世子爺和二爺那裏,他都能有個交代。
人老了,處事就不再從公平出發,而是平衡。
如若犧牲一個福寶,就能平衡大房和二房,老侯爺絕不會拖泥帶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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世子妃根本不想聽這些有的沒的,她只惡狠狠盯着我:「柳絮,我是強迫不得你,但你柳家上下十三口的身契,可都在我母親手裏攥着,你若是害我失去心愛的女兒,我保管讓你柳家上下陪葬。」
她用盡了所有手段,只求福寶可以代替明珠去外藩和親。
只是不知,來日若她得知,她爲了救我生的孩子,親手脅迫自己的骨肉遠走,她會作何感想?
福寶其實是一個很好的孩子,她挺直腰背從世子妃手裏接過聖旨:「大雍那裏瓜果飄香,日落時間比我們這兒要晚上一個多個時辰。」
「最重要的是那裏草長鶯飛,牛羊成羣。姨娘,您別擔心,我自小就嚮往那樣的生活。」
「這四四方方的宅院,我才覺得憋悶呢。」
老夫人哭得眼睛都腫了,看着福寶的眼底都是悲痛:「早知道,我就把你養得再刁鑽任性些,你走了,你讓祖母怎麼辦?」
世子妃顫抖着脣,盯着福寶:「你自己說的,你明珠姐姐那裏。」
福寶咬牙:「姐姐那裏我去解釋,我自願,一切跟她沒關係。」
其實長開了的福寶,嘴脣下巴都像極了世子妃,只是大家先入爲主,沒人往那上頭想。
明珠回院中換完衣衫,爲防變故,被老侯爺封鎖在了院中。
世子妃或許是怕福寶反悔,每日珍稀珠寶不要錢一樣往福寶院中搬。
我避開人也悄悄問過福寶:「這是人生大事,你不可爲了我就犧牲自己。」
福寶卻斜倚在躺椅上,眼底一片清明:「娘也覺得我是衝動?我那天沒說謊,我早就對大雍充滿了嚮往。」
「萬一來日大雍王爺反覆無常,你獨在異鄉。」
福寶直凌凌看着我:「女子立不立得起來,靠得是孃家權勢,看得是個人品性,和遠近有什麼關係?」
「我身後有整個大楚做後盾,我怕什麼?」
眉宇立起,倒真和少年時打馬遊街的世子爺有九分相似。
也罷,換子那日起,我註定對不起她。
福寶出嫁了,以侯府嫡出小姐的身份,十里紅妝,去了她嚮往的大雍。
老夫人一夜之間仿若老了十歲,她歪倒在牀榻上,咬牙切齒對着我們吩咐:「不可放過她!我們承平侯府的虧,不能白喫。」
這不必老夫人吩咐,朝堂上老侯爺緊追駙馬爺不放。
私底下,世子妃多番籌謀,爲縣主和嗜賭成性的王家小公子牽線搭橋。
上京城越發熱鬧了起來。
福寶也寄回了第一封信,她畫了遼闊寬廣的大草原,還有成羣結隊的牛羊。
世子妃很看不上眼:「福寶嫁去大雍,身上都沾滿了馬屎味,沒勁極了。」
老夫人呵斥她,她一梗脖子:「就因爲有她這樣的外嫁女,我明珠的婚事纔會艱難,要我說,她但凡有志氣,就該在草原上血濺當場,至少還能得一個忠烈之名。」
也不怪世子妃煩悶,雖然她報復了縣主,但之前遞出風聲,說對明珠有意的幾戶人家,都快速定下了婚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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縣主被王家公子在路邊追攆,氣急當街扎死王家公子的消息傳來時,明珠上香途中救了被人追殺的小公爺。
隔日,國公府大張旗鼓上門爲小公爺求娶明珠。
世子妃跟家中商議後,又重之又重地給世子爺去了信,得到準確答案後,才應了這門婚事。
同年六月,常年在邊關戍守的世子爺,得赦令回京。
一同回府的,還有一綠衣嬌媚女子和一三歲小兒。
老夫人高興得忘乎所以:「祖母的心頭肉,今天終於見到了。」
那一家三口和侯爺老夫人在一起,像最親密的一家人。
多年操勞華髮早生的世子妃,站在他們身側,格格不入。
從始至終也沒人留一個眼神給她。
衆人熱熱鬧鬧走遠了,世子妃才沙啞着嗓子問我:「柳絮,你說我像不像個笑話啊。」
我安撫地拍了拍她的背:「世子妃,如今最重要的是,懷上身子,生下小世子,不然來日……」
世子妃的指甲重重掐在我手上:「對,孩子,我的明珠出嫁後,還需要兄弟撐腰。」
第二天,世子妃獨自帶着我一起回了孃家,老夫人早就得到了消息,婦科聖手珂娘子早早等在了府上。
誰知一番探查,珂娘子抿脣宣佈噩耗:「夫人月子裏被人下了涼藥,此生再也無法有孕了。」
世子妃僵硬坐在牀頭,她眼睛直愣愣盯着我:「柳絮,我身邊除了你,唯有臘梅和秋菊可信,你說,是她們誰背叛了我?」
臘梅秋菊都是我看着長大的好孩子,她們不會做這種事。
至於是誰做的?
當然是我啦,被劉老三折磨羞辱、甚至因他欠賭債,就不得不去陪劉老三帶回家的債主,待人走後繼續被打的,心理扭曲的我啊Ṫùₛ。
這些高高在上的貴人,怎麼就那麼健忘呢?
她毀我姻緣害我在苦海中掙扎,她忘記了。
她說要把我的孩子當成親生孩子待,她忘記了。
但沒關係,我都替她記着。
她不知道我每日在府上,看着她歲月靜好,遲遲發現不了不孕祕密的時候,我有多寂寞。
遊戲都開始了,獵物也得上場才ƭúₚ好玩啊。
這就難以接受了嗎?
好戲還在後頭呢。
我推心置腹握住世子妃的手:「夫人,眼下最重要的,是明珠小姐的婚事,唯有小姐嫁得體面,侯府纔會給您一席之地。」
世子妃被淚水糊住的眼睛猛地迸發出銳利的光芒:「對,我還有明珠,我的明珠端莊大氣,更是未來的國公夫人。」
在老夫人擔憂的目光中,世子妃風風火火又回了侯府。
她眼睜睜看着素來跟她好的世子爺,毫不在意她的顏面,直接搬進了妾室的院子,還有那孽種,更是被整個侯府寵上了天。
她日日抓着我的胳膊訴苦:「柳絮,世子爺對不住我!」
「柳絮,我的命怎麼那麼苦?你說當初我不孕,是不是老夫人的手筆?」
「她想爲自己孃家侄女鋪路,就讓我生不了兒子,所以二房才能得意這麼多年。」
日日看着自己的夫君和他人親熱,如果沒有明珠的婚事撐着,她估計直接撐不下去了。
-11-
八月初八,日光晴好,明珠在侯府衆人的祝賀下,十里紅妝嫁去了國公府。
侯府衆人都與有榮焉,就連世子爺那總穿一身綠色的妾室,也換上了喜慶的桔紅色衣衫。
但等賓客都散去後,世子妃看着相攜而去的世子和妾室三人,突兀地笑出了聲。
「裴卿毅,美妾愛子在側,你很得意吧?」
「我在上京城守活寡般熬了十五年,你怎能心安理得和別人生子?」
「你把我和明珠放在哪裏?」
裴卿毅蹙眉,小心翼翼捂住兒子的耳朵:「世子妃瘋了,來日,帶世子妃去佛堂靜靜心。」
世子妃不可置信地指着裴卿毅:「你竟狠心至此!」
裴卿毅看都不想再看她一眼,拉着妾室笑着說起明日去西郊跑馬的事,小兒撒嬌搖着裴卿毅的胳膊:「爹爹,您說好給我買小馬駒的,我要自己挑。」Ţű̂₀
好似一記重錘砸在世子妃腦門,她眼球滲出血絲,惡意滿滿地盯着裴卿毅:「你很得意吧?」
「可惜你知道嗎?你親生的女兒,被我送去了大雍,據說那裏子承父妻,你不知道那孩子,眉眼有多像你。」
平地一聲雷,裴卿毅猛地轉過身子,對着世子妃猖狂的臉就是一巴掌:「你胡唚什麼?我只有明珠一個女兒,今日剛剛高嫁進國公府。」
世子妃「哈哈哈」笑了起來:「蠢貨!」
「你們承平侯府都是蠢貨!」
「二弟雖然喫醉酒就愛來找柳絮,但他從未近過柳絮的身。」
「反倒是你,有一次在朝中受了氣,我不敢去找你,逼迫柳絮去的。」
世子爺不可置信:「你的意思是說,福寶是我的女兒,你卻把我的女兒按在二弟身上,你還讓她代替明珠去和親,你到底打的什麼主意?」
我看着他們夫妻二人爭論不休,緊握的手突然就鬆開了。
我總算知道世子妃逼迫我換嫁的原因了。
原來,她以爲那日我爬上了世子爺的牀。
可明明,我用花瓶打暈了世子爺,又怕被別人發現我對主子不敬,硬坐在牀頭看守了世子爺一整宿。
世子爺一腳把世子妃踹倒在地:「你這個蠢婦,我從未親近過柳絮,那怎麼可能是我的孩子?」
世子妃茫然四顧,臉上一片青白:「不可能,老夫人都說,那孩子像極了你和你妹妹小時候,那孩子絕對是你侯府的孩子,你如今都納妾了,怎麼當年的事還敢做不敢當?」
世子爺審視的目光放在我身上,又厭煩看了一眼世子妃,轉身帶着妾室和兒子走了出去。
世子妃剛剛強撐的力氣卸了乾淨,瞬時蹲坐在地上:「不是他,也不是二弟,這怎麼可能?」
我沒心思再跟她敷衍,剛剛世子爺那一眼,我感覺胸口急劇跳動,世子爺是不是發現了什麼?
-12-
我把自己關在屋子裏,把這些年的事情都捋了一遍,其實就像世子妃所說,這侯府都是蠢貨。
而我做的手腳也沒那麼幹淨,最起碼當初我賄賂的穩婆如今還在上京城遊走。
更不必說,當年我在假道姑手裏買的涼藥,還有當年我推平車把劉老三掩埋在雪裏,也有遇到過打更人。
好在,如今,我的明珠已嫁入國公府,但凡侯府不想跟國公府撕破臉,還想要這麼一助力,那麼我明珠的身份就不會曝光。
而福寶,最近一次她來信,說她已生下王爺的第一個兒子,並且王爺也很喜歡她聰慧機敏的性格。
至於我的老子娘她們,從始至終對我沒有一分真心,劉老三死後,她們還上門把世子妃贈予我的十兩銀子搜刮走了,她們會有什麼樣的結局,我纔不管。
就這樣惴惴不安了大半個月,世子爺喚我去壽安堂,來人很不客氣:「柳姨娘,請吧!」
不等我反應,就鉗制住我的胳膊,把我推搡着帶去了壽安堂。
老熟人都在,穩婆、假道姑甚至打更人都被世子爺蒐羅了出來。
世子妃頹然跌坐在地板上,看到我,她瘋癲般衝過來,對着我的臉就啪啪啪好幾巴掌。
「是你!」
「柳絮,我們一起長大,你怎麼這麼狠心?」
「你親眼看着我把自己親生女兒換去和親,你是不是很得意?」
裝了太多年了,好累,我不想再裝了。
我當着衆人的面,脫掉外衣,擼起袖子,把胳膊上陳舊的疤痕展露給衆人看:「劉老三打的,這只是一小部分,全身上下,同樣的疤痕還有千千萬萬。」
「我被打到絕望,懷孕五個月求到世子妃面前時,我也不曾滋生出恨。」
「我的要求很簡單,給我一個安身立命之處,讓我和孩子可以安心成長。」
「可當時世子妃怎麼說的?府上焦頭爛額,我哪有功夫處理你們這些破事。不就打你幾下嗎?你忍一忍不就好了,我是你主子,我又不是你爹,我還得管你一輩子?」
世子妃嘶吼出聲:「冤有頭債有主,你有事你找我,你爲什麼要換掉我的孩子?」
我抬起手遮擋住室外照進來的陽光:「我懷孕八個月被劉老三暴打的時候,您親口說的,對不住我,來日把我的孩子當親生的養。」
「但我被您騙怕了,就動個小手腳,只要您遵守諾言,其實我換不換都一樣的。」
世子妃撲到我身上,對着我拳打腳踢。
我也不對她客氣,抓着她的頭髮就狠命薅起來。
老侯爺氣得摔過來一個硯臺:「家門不幸!家門不幸啊!」
那硯臺剛好砸到世子妃頭上,她手攥成拳還坐在我身上捶我,突然頭上汩汩往外冒血。
我雖然親手凍死過劉老三,但我從未見過那麼多血,恍惚中,我又看到幼年時,把好喫的好玩的都強硬分我一份的小姐。
怎麼長大了, 我們也面目全非了呢?
我捂住她額頭上的血,淚水不知因暢快還是因難過,一開口鼻子酸澀得不行:「你別忙死, 我們先掰扯清楚!」
但總是雄赳赳地壓在我頭頂的人, 眼底的神采慢慢褪去。
她拉着我的手:「對不起。」
「但我也恨你。」
我拼命搖頭,別說了, 你該死, 但你得死在我手下, 我們得掰扯清楚。
但她卻依舊那樣話嘮。
「大雍遙遠, 福寶的事, 以後你多上心。」
「國公府勢大, 明珠無辜, 此事,此事要……保……保密!」
我恨了一輩子的女人,死在了我的懷裏,臨死前, 她還在掛念我的女兒。
-13-
承平侯府對外宣稱:柳姨娘和世子妃染上肺癆,暴斃了。
世子爺觸景生情,帶着妾室和孩子又回到了邊關。
大雍王爺在山林中狩獵的時候暴斃, 因爲他沒有其他孩子,福寶的孩子繼承了王位, 也避免了子承父妻的悲劇。
關於兩個孩子的祕密, 老侯爺不許任何人告知兩個孩子。
而我,悄悄跟隨外放的小公爺去了柳州,並在他們府門旁邊租了間鋪子,專門賣手擀麪。
小公爺經常去光顧我的鋪子:「大娘,你這手擀麪中有什麼祕密?我夫人總喫不夠。」
「夫人想喫隨時來買,我這鋪子又不關。」
再後來,明珠的孩子也能偷溜出來買手擀麪了。
「老奶奶,快些, 今日哥哥惹阿孃生氣, 我要趕緊買手擀麪,回去爲哥哥求情。」
我頭髮都變白了, 但依舊手腳麻利。
鋪子外頭隱約聽見孩子的哀嚎聲以及熟悉的罵人聲:「我讓你爬樹,新做的褲子趕不上你磨壞的,說, 今天磨壞第幾條褲子了?」
「你妹妹一個小姑娘,你居然讓她鑽狗洞出來給你買手擀麪, 我打死你算了。」
「奶奶什麼奶奶, 再胡言亂語, 我打斷你的狗腿。」
店裏的小姑娘笑嘻嘻跑出鋪子:「阿孃, 哥哥說的是賣手擀麪的老奶奶,您最愛喫的就是她做的手擀麪!」
少婦風風火火地跟着孩子走進我的鋪子。
「大娘, 您這手擀麪手藝真是絕了, 和我幼年在孃家喫的口味一模一樣,每次喫您的手擀麪,我心底都覺得踏實。」
我顧不上擦拭眼底盈滿的淚珠:「愛喫就多喫。」
明珠不可置信抬頭:「姨娘,是您!」
鋪子外頭陽光明媚, 跟隨小公爺在柳州安家這些年,唯有今日的陽光,最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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