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區門口有個兩口子的菜攤。
因爲離家近,菜也新鮮,我買了兩年多。
可是這天我準備付錢時,聽到旁邊大媽說:
「三塊六,就三塊吧。」
老闆娘笑嘻嘻地:「行,三塊就三塊。」
我看了看付款頁面的十六塊二,也隨口問了一句:
「我的十六塊二也十六塊唄。」
沒想到她卻嫌棄地瞪着我:
「你有手機還抹什麼零?年紀輕輕跟我計較兩毛錢,活該當一輩子窮鬼。」
……
-1-
一肚子氣,年紀輕就區別對待麼?
我實在忍不住回了她一句:
「我在你們這裏買菜也有兩年多了,從來沒跟你講過價,你能給人家抹零六毛錢,爲什麼不能給我少兩毛?」
「好像我佔了你多大便宜似的。」
她把我的菜亂七八糟地裝進一個袋子裏面丟到我面前:
「不佔便宜你要少我兩毛?我們兩口子賣這點菜,一天到晚累死累活就賺兩三百塊錢,你抹兩毛,她抹兩毛,我喝西北風去算了。」
我很無語。
沒有手機付款的時候,一般幾毛錢都是直接抹掉的。
即使現在有手機了,很多商家也是幾毛錢就算了。
原本我也沒在乎這兩毛錢,可是同時付款,人家少六毛,而我卻兩毛都不少。
我真是越想越氣不順。
於是,我直接關閉了付款。
「菜不要了。」
話音剛落,劉翠花就指着我鼻子叫:
「你有毛病啊,我稱都稱好了你不要,耍我玩ţū́ₓ嗎?」
我就不要,她能把我怎麼樣?
強買強賣麼?
我轉身就走,看都沒有多看她一眼。
沒想到她居然攔住我的路;「你這人怎麼這麼不要臉?稱好的東西說不要就不要,這些菜翻來翻去都被你揉壞了,今天你要也得要,不要也得要。」
我真是被惹毛了,於是聲音也大了起來:
「我就不要,你能拿我怎麼辦?」
「你……」
她指着我的鼻子正準備開罵,旁邊的其他買菜的大媽們紛紛勸她:
「和氣生財,和氣生財啊,你這老闆娘做生意不能Ŧű̂⁾這樣兇的啊,幾毛錢,抹了就抹了,何必搞得這麼難看?」
「就是啊,這周圍的攤販我們買菜從來都是抹零的啊,不夠五毛錢都是直接抹掉的。」
劉翠花眼看別人都在指責她,她開始賣慘:
「你們是不知道啊,我們兩口子賣這點菜,每天起早貪黑不知道多辛苦。」
「哪裏像她們這些年輕人,每天在辦公室裏面吹着空調摸摸電腦,一個月隨隨便便幾萬塊。」
「她跟我講這一毛兩毛的,難道不是欺負我們窮人好說話?」
神經病。
我每天坐辦公室吹空調跟她有什麼關係?那不是我自己努力拼搏來的生活?
難道是她給我的?
-2-
我真是不想跟她多囉嗦一句。
這家攤子,我也永遠不可能再來了,買了兩年,算我瞎了眼。
可我剛離開一步,一直默不作聲的老闆王大勇卻突然扯住我的胳膊,抬手就是一個巴掌朝我打來。
「賤東西,拿我們尋開心是吧,別以爲我是個賣菜的就好欺負!」
「我開門做生意,不是跟你開玩笑,給錢,馬上給錢。」
臉上火辣辣地疼,我氣瘋了。
買個菜而已,居然還能被打一巴掌。
從小到大沒有任何一個人打過我,我氣得冒煙。
不管三七二十一,我看到他攤位上有什麼就砸什麼。
西紅柿土豆、白菜胡蘿蔔、豆子茄子,甚至他裝零錢的箱子,所有東西都被我一通掀翻在地。
地上一片狼藉,硬幣掉得到處都是。
劉翠花一邊忙着撿錢,一邊拍着大腿號:
「天殺的,你怎麼敢掀翻我喫飯的攤子?這多少錢你必須給我賠,全部給我賠。」
我氣紅了眼睛;「我賠你大爺我賠!你們就看我是個女生好欺負是吧?告訴你,你惹錯人了。」
「從小到大就沒有人打過我,我憑什麼白白挨你一巴掌?」
王大勇抄起電子秤就要朝我砸來:
「賤東西,給你臉不要臉,還敢砸我的攤子,老子今天不把你打服,以後誰都敢找我抹零!」
我連忙撿起一個土豆對着他的眼睛就砸了上去。
圍觀的人也聯手拉住他,搶下了他的電子秤。
「算了算了,幾毛錢而已,怎麼鬧這麼大?你做生意的不能這麼大氣性。」
「就是啊,這一臺秤砸下去,那可不是小事,嚴重的你幾十萬都賠不起。」
「可不是嗎,你們這種脾氣怎麼做生意啊?」
也有人勸我;「姑娘,你也算了,攤子都給人家掀翻了,氣也出了,回去吧。」
「不行!」
「不行!」
我和那兩口子同時喊了出來。
「她掀翻我的攤子,不賠錢不準走。」
「他打我一巴掌,我也要報警。」
於是,我們各自報了警。
-3-
等待警察同志來的時候,王大勇一直叫囂要砍死我。
「你也不打聽打聽,我在這裏賣菜幾年了,誰敢惹我?你這賤東西,居然敢掀我的攤子,你找死。」
笑死。
「光天化日,法治社會,我怕你?」
他惡狠狠地瞪着我:
「行,你等着,給老子等着。」
「我就站在這裏等,我看你還敢動我一下,我讓你賠得傾家蕩產。」
警察同志來得很快,當他們知道我們居然因爲兩毛錢打起來時直接瞪大了眼睛。
「就爲了兩毛錢,搞成這樣,你們自己說值當嗎?」
當然不值當,可是我不能受這種冤枉氣。
買個菜居然被打了一巴掌,說出去都沒人相信。
劉翠花指着滿地的菜哭號:
「同志,你可得給我們窮人做主啊!我這菜攤子,一天辛辛苦苦不過賺幾百塊錢,她這麼一掀,我幾天生意都白做了,你一定要讓她賠我們的錢。」
我也拉着警察同志ẗṻ₁,哭得可委屈了:
「我長這麼大都沒有被人打過,我不過就是不想買他們的菜而已,就被他這麼狠地打了一巴掌,警察同志您看看,我這臉還紅着。」
「我頭也很暈,心跳很快,我得去醫院檢查檢查。」
王大勇又一腳準備朝我踢過來,警察同志連忙拉住了他。
「怎麼?我們在這裏你還想動手?走,跟我們去警局。」
他沒有踢到我,但是嘴裏很不服氣:
「憑什麼你們就站在她那邊,是看她長得好看穿得騷嗎?」
警察同志更嚴肅了:
「再說一句馬上跟我們走。」
劉翠花眼看警察同志動了真格,也連忙拉了拉王大勇,拼命擠出一點笑容:
「我們不是針對你啊,同志,我們實事求是,你們也看到了,她掀翻了我們的攤子,這是事實,所以讓她賠錢也是必需的。」
我馬上抱着頭;「警察同志,我不行了,我好暈,我必須馬上去醫院。」
-4-
儘管王大勇和劉翠花氣得跳腳,但是我依然去了醫院。
一通檢查下來,從頭到腳,花了 1890 塊。
我拿着單據跟警察同志一起又找到了他們的攤子。
劉翠花已經收拾好了攤子,撿起了地上的菜。
看到我,他們都黑了臉,尤其是王大勇。
「是來賠錢的嗎?我算過了,你掀翻的菜都不能賣了,你得賠我三千。」
呵呵,張嘴就來,我直接把醫院的單子拍在他們面前:
「我有收據,你們有嗎?」
王大勇看了一眼我的單據都結巴了:
「你瘋了啊,我就打你一巴掌你又是 CT 又是核磁共振的,你故意的吧!」
對,我就是故意的。
他敢對我動手,我就要讓他付出代價。
「醫生說了,我腦震盪,需要休養好幾天,你們也說了,我一個月工資好幾萬,我不要你多的,按照每天八百計算。」
「休息一個星期五千六,至於什麼營養費啊、請人照顧我的費用,我給你算便宜點,一天五百吧,七天三千五。」
「你算算,一共多少錢。」
他眼睛瞪得比他面前的西紅柿還大。
「神經病,一巴掌而已,你還腦震盪,你還休養?我呸,訛人的東西,警察同志,你們可不能聽她胡攪蠻纏啊,你們一定要保持公道。」
警察同志當然公道,我有醫院的正規收據,也有醫生的診斷書,隨便怎麼收我都佔理。
所以王大勇必須賠錢。
但是他怎麼可能賠我一萬多呢?
連兩毛錢都不願意給我抹零的人,怎麼可能一下子給我一萬多?
劉翠花突然撲通一聲跪在我的面前:
「姑娘,你放過我們這兩個窮人吧,你都在我們這裏買菜兩年了,我們也是有感情的,不要爲了這點事情傷了和氣。」
笑死,現在跟我講有感情了?
狗屁的感情,兩毛錢都不值得的感情。
我拒絕;「我只要錢,不要感情。」
-5-
王大勇一直叫囂:
「休想我拿一分錢,再逼逼信不信我直接砍死你!」
我嚇得連忙躲到警察同志身後:
「你動手啊,動手就不是一萬兩萬了,那是一兩百萬。」
劉翠花汗水都嚇出來了,她馬上扯住王大勇的衣袖:
「瘋了,什麼話都亂說?趕緊向人姑娘道個歉,我們還要靠這個攤子賺錢吶。」
王大勇橫着眼睛,鼻子哼出聲:
「休想,要老子給這種騷女人道歉,做夢!」
「看她那個鬼樣子就知道不是好東西,老子瞧不起她。」
瑪德,我要他瞧得起?
笑話。
我就要錢,堅持要錢。
劉翠花哭了,眼淚鼻涕一起流:
「我都給你跪下了,你還要怎麼樣?非要把我們這些窮人逼死纔算數嗎?」
「既然道歉沒有用,那你打回來吧,他怎麼打你的,你就打回去,然後我們兩不相欠怎麼樣?」
別說,這提議我心動了。
我知道要他們給錢是難如登天,兩毛錢都不捨得的人怎麼會心甘情願給我一萬多?
於是我點了頭:
「行,那我就打回去,然後互不相干。」
可我剛舉起手,王大勇卻一巴掌先扇到了劉翠花臉上。
「賤貨,你什麼意思?你讓那個死女人打我?你有什麼資格做這個決定?誰敢打我,我先打誰!」
劉翠花捂着被打的臉流淚:
「你能不能收一下你的壞脾氣?動不動就打人,因爲這樣你喫過多少虧不記得了?」
「前年才把人打進醫院賠了十幾萬,你都忘記了?」
王大勇第二個巴掌又扇了過去,警察同志都來不及拉住他。
「怎麼?老子就是喜歡動手,你能拿我怎麼樣?你敢不敢離婚?說,敢不敢離婚!」
我以爲劉翠花會直接喊離婚,沒想到她卻一下子抱着頭蹲在地上痛哭起來。
那熟練的防禦樣子反而讓我有一種心酸。
她在害怕,她害怕王大勇。
見劉翠花這個樣子,王大勇臉上露出滿意的笑容,然後轉身面對我:
「賤東西,還敢要錢嗎?」
-6-
要,我怎麼不要?
「警察同志,我現在有兩個解決方法,一是他們賠我錢,二是我要加倍打回去。」
警察同志詢問王大勇:
「你怎麼說?」
王大勇都不接受。
「讓她去告我,隨便她怎麼去告,笑死,一個巴掌而已,我看她能掀起多大的風浪。」
他居然還知道這招,他知道訴訟是一個漫長的過程。
他想讓我不了了之。
開玩笑。
反正警察同志在,我什麼也不怕。
直接上前抓着王大勇的胳膊啪啪啪幾個巴掌就扇到了他的臉上。
等他反應過來時,我已經打完退回到了警察同志的身後。
他瘋了,暴跳如雷。
「你這個賤貨,你居然敢打我!老子在這裏混了這麼多年,今天居然讓你一個賤人給打了,你給老子出來,別躲。」
傻子我纔出去。
我一直拉着警察同志的衣服;「同志,我實在沒辦法了,他不給我錢,我只能以牙還牙。」
王大勇還準備朝我撲過來,劉翠花拉住了他:
「別打了,你別打了,鬧得還不夠大嗎?你還要不要做生意的?」
警察同志也警告他;「要是再敢動手就跟我們去警局。」
他終於停止了叫囂,雖然不服氣。
我打回去了好幾倍的巴掌,心裏也稍微舒服了一點。
我也不想再跟這種垃圾有過多糾纏,轉身回了家。
我以爲這倒黴的一天結束了,以後再也不去他家買菜就是了。
可讓我沒有想到的是,還有更大的風暴在等着我。
因爲第二天,劉翠花死了!
她突然死了!
-7-
王大勇找人抬着劉翠花的屍體丟到我的門前。
他拼命捶打我的門:
「賤人你出來,你賠我老婆的命來,你氣死了她,必須賠她的命。」
我透過貓眼看着發瘋一般的他。
我不敢開門,現在的他跟一頭獅子一樣兇狠。
腦子裏面一團亂,雖然我知道劉翠花的死肯定跟我沾不上關係。
可是她始終是一條活生生的人命啊。
昨天還站在我的面前,今天就變成了冰冷的屍體。
這誰能接受得了?
王大勇不知道從哪裏搬來一塊大石頭,他一次又一次地砸在我的門上。
他砸一次我的心跳一次,砸兩次我跳兩次。
不行,我得馬上報警,家裏只有我一個人,王大勇跟瘋了似的,我害怕。
「賤貨,怎麼不敢囂張了?昨天不是還敢動手打我的嗎?現在怎麼不敢出來了?」
「我老婆就是被你活活氣死的,你掀翻了我們的菜攤子,損失三千,你大吵大鬧害得其他人都不來我家買菜。」
「昨天的菜剩下一大半,我老婆晚上回去飯都喫不下,活活被你氣死了,你說,該不該你負責!」
他在我門口大吵大鬧,鄰居們都開門探出了頭,但是看到他那兇狠的樣子以及丟在地上的屍體,沒有人敢出來說一句話,都又默默地關上了房門。
「出來啊,賤人,我告訴你你躲不掉的,你今天不出來,老子把門卸了都要把你揪出來。」
我是傻子纔會在這個時候出去。
但是大門被他砸得咚咚響,我感覺以他的力氣,不等警察同志到來,門就會被他砸爛。
於是,我用兩根拖把棍子交叉頂住房門,然後馬上給物業打了電話。
保安來得很快,但是他們只是遠遠地站着,不敢靠近暴怒的王大勇。
物業經理勸他:
「大哥,有什麼事情好好說,你這樣是損壞他人財物,到時候喫虧的還是你。」
「有事情咱們坐下來慢慢談,暴力不是解決問題的辦法。」
王大勇舉起石頭就朝他們砸去:
「滾,死的不是你老婆,你當然無動於衷,當然可以站着說風涼話。」
「告訴你,現在別惹我,不然我連你一起弄死信不信?」
物業經理和保安都不說話了,站在一邊看着。
我快氣死了,這就是一年幾千塊的物業費換來的服務?
但是現在我管不了他們。
-8-
門咚咚咚地響,我的心也怦怦怦地跳個不停。
看他這個瘋魔樣子,誰知道他能做出什麼事情來!
他還在叫囂:
「你死出來啊,別躲在裏面,趕緊給老子死出來。」
「不然等老子進去了要你償命。」
物業經理又說了:
「你有什麼訴求先說出來,不要衝動,真的不要衝動。」
他終於把石頭丟在了地上:
「還有什麼訴求?她氣死了我老婆,必須賠錢,一條人命啊,你們說要多少錢!」
我終於還是忍不住:
「我都沒有碰過你老婆,她死了跟我有什麼關係?」
他又一腳踢在門上。
「不是你氣死的是誰氣死的?你昨天在我的攤位面前大吵大鬧,害得我們一天都沒做成生意,她晚上回去就看着那些菜哭了半天。」
「最後就直挺挺地倒在了地上,你說,這不是你氣死的是誰氣死的?」
瘋了,明明是他們不講理,現在卻因爲劉翠花死了,這一切就變成了我的責任。
豈有此理?
我不可能就讓他把這麼大一口鍋蓋在我的頭上。
不可能!
警察同志終於來了,還是昨天那兩個。
王大勇看到是他們之後更加炸毛了。
「滾,又是你們兩個,昨天就是你們偏袒這個女人,今天還是你們。」
「滾開,我不相信你們,你們肯定跟這個女人有關係,你們故意爲難我。」
警察同志拉開了他,然後讓我開門。
「開門吧,有我們在,你不要害怕。」
我終於打開了房門,也終於看清楚了地上的劉翠花。
她被王大勇用一張舊牀單包裹丟在地上。
我只看到她蒼白的臉,其他什麼地方都看不到。
心情不知道該怎麼形容。
雖然我不認爲她是什麼特別好的人,但無論如何她也是一個人。
一個昨天還在跟我吵架的人,今天就變成了冰冷的屍體。
-9-
警察同志問王大勇:
「她是怎麼死的,你跟我們好好講一下。」
王大勇根本不回答他們的話,轉身就朝我撲過來。
「賤貨,賠我老婆的命來!馬上賠,她就是被你氣死的,要不是你,我們現在還在好好地賣着菜,我們還在正常地生活。」
「我家裏還有兩個女兒,她媽走了,你讓她們怎麼生活,你讓我們一家怎麼生活?」
警察同志來了之後,周圍聽到動靜的鄰居們也都出來了。
有人大膽說話了:
「是的,我昨天看到他們在吵架,好像就爲了幾毛錢。」
「ẗṻ⁰對,就是老闆娘不給她少兩毛錢,她就鬧事,最後又是去醫院又是報警的,反正都不是好東西,兩毛錢而已,還搞這麼大動靜。」
「是啊,姑娘,你說你也是的,每天收拾得利利索索的,何必爲了兩毛錢跟人家吵架?你看現在好了吧,人家直接氣死了,你說你惹這一身騷。」
瘋了。
「你們憑什麼就說是我和她吵架把她氣死的?我還說是她老公那幾個巴掌打死了她呢!」
鄰居們又說了:
「也對,她昨天是被她老公打了好幾個巴掌,我親眼看到的。」
「是啊,罵人罵不死,打人可是真的會被打死的。」
她們話音剛落,王大勇就咆哮了起來:
「放你媽的屁!你們這些長舌婦胡說八道什麼?再亂說我剪斷你們的舌根。」
鄰居們都縮着脖子後退,沒有人敢再多說一個字。
警察同志耐心地勸說王大勇:
「先把你老婆擡回去,你放在這裏也不是辦法,這天ṱů¹氣太熱了。」
王大勇不同意:
「必須讓這個賤人先賠錢,這麼一條人命不能隨便就算了。」
「那你要賠多少錢?」
王大勇伸頭朝我家裏看了看,然後眼底閃過一絲算計。
「不多,兩百萬。」
還不多?
兩百萬還不多?
我當然不可能給他,不管是兩百萬還是兩萬,我一分都不會給。
我要是給了這個錢,不管多少,都代表我承認了劉翠花的死跟我有關係,所以我不能給,無論如何都不能給。
-10-
王大勇見我拒絕,馬上打了一個電話。
很快,從樓梯裏面出來一個戴着孝布的小女孩,看樣子也就十歲左右,瘦瘦小小的。
她撲通一聲跪在我的面前:
「大姐姐,我媽媽沒了,她被你氣死了,你不能不負責任啊,我還要讀書,我媽媽死了就沒有人給我掙錢,我就沒辦法讀書。」
「你必須給我錢,不然我就只能跟媽媽一起去死了。」
她的頭髮亂糟糟,眼底全是烏青,嘴脣乾裂,身上到處可以見到傷痕。
我嘴巴張了半天不知道該說什麼。
孩子很可憐也很慘,可是,這不是我的原因。
我不能被他們道德綁架。
王大勇看到我依然沒有點頭,他一把抓着孩子就衝進了我家:
「今天你要是不給我一個滿意的答覆,我就住在這裏,帶着屍體住在這裏。」
他真的瘋了。
警察同志攔住他;「你不能把屍體放在別人家裏,我給你通知殯儀館,把你老婆先冰起來吧。」
王大勇不讓;「誰要是敢碰我老婆一下,我馬上弄死誰。」
他說完從懷裏掏出一把尖刀對準警察同志:
「誰敢靠近我?誰敢?」
沒有人靠近他。
我也不敢。
他揮舞着手裏的尖刀。
「給不給錢?你要是還不給錢,我馬上就把屍體搬進你的房子,放到你的牀上。」
我腦子都要炸了啊。
他要是真的把這屍體放到我的牀上,我這個家還要不要了?
我還住得下去嗎?
就是現在,鄰居們也在抱怨了:
「秦丹,你趕緊處理好這事情啊,他把屍體放在樓道里面,多晦氣!」
「是啊,不能因爲你自己在外面惹的事兒讓我們跟着受罪啊,這是我們花光積蓄買的房子,你讓我們還怎麼安心住下去?」
「對,趕緊解決,該賠人錢就趕緊賠,別磨嘰。」
瘋了,我爲什麼要賠?
無緣無故爲什麼要我賠?
-11-
警察同志好像也動搖了,他們也跟着勸我:
「畢竟人家確實死了,你也不要再計較了,死者爲大,趕緊讓人入土爲安吧。」
我瞪着他們:
「什麼意思呢?就是什麼都沒弄清楚就要我賠錢麼?」
警察同志尷尬地說:
「也不是賠錢,就當作有人去世隨個禮了。」
那怎麼能一樣?
我依然不同意;「不關我的事,我一分錢都不會賠。」
王大勇的刀子差點就戳到我身上,剛纔那個小女孩又一下跪在我面前。
「姐姐,你給錢吧,你要是不給錢,我爸爸真的會弄死你的,真的,你相信我。」
她看着我的眼神很焦急,像是在求我,又像是在勸我,更像是要救我。
我心底咯噔一下。
「趕緊給錢,求你了,不然你會像媽媽一樣……」
她話還沒有說完,王大勇扯着她的頭髮就是一巴掌。
「要你多嘴,給老子閉嘴,馬上閉嘴,沒用的賠錢貨,你怎麼不跟你媽一起去死?」
小女孩緊緊扯着自己的頭髮,她把眼神轉向警察:
「叔叔,救我,求你們救救我。」
王大勇飛快地捂住了她的嘴。
警察同志警告王大勇:
「你這是在虐童,我們可以告你的,趕緊放開孩子。」
王大勇猙獰着臉大笑;「放屁,她是我女兒,她的命都是我的,我想怎麼對她就怎麼對她,別嚇ẗŭ̀⁺唬老子。」
女孩縮成一團流淚。
我的心揪在了一起,女孩的眼神讓我想起了小時候的朋友。
那種絕望,那種害怕,那種沒有愛沒有光的眼神。
那個朋友,她現在已經不在了,她結束了自己的生命。
想到這裏,我突然有了一個大膽的猜測,於是,我看向王大勇:
「我可以給你一部分錢,就像警察同志說的隨禮,但不是賠償。」
他急不可耐:「兩百萬,一分不少。」
「沒有那麼多錢,我現在只有十萬,你要就要,不要就算了。」
-12-
他當然不同意,於是我當着他的面給他看了銀行卡餘額。
「只有這麼多。」
他想了很久,最後看向我的房子。
「你這房子不值兩百萬?」
當然值,但是我爲什麼要給他?
「房子是租的,賣不了。」
他怒了:
「去你媽的!老子還以爲你是個有錢人,沒想到居然是個窮鬼,瑪德,算老子倒黴。」
「十萬,現在就給我。」
我一邊打開手機,一邊看了看地上一直被丟在一邊的劉翠花的屍體。
剛剛女孩朝我跪過來的時候,她不經意間拉開了裹着屍體的舊牀單。
警察同志也看到了,他們給我遞了個眼神。
我朝王大勇走近了一點。
「二維碼給我。」
他馬上掏出手機,把女孩踢到一邊,手裏的尖刀也別到了褲腰上。
說時遲那時快。
警察同志兩人一左一右飛快地抓住了他的胳膊,迅速把他按在地上。
「王大勇,老實交代,你老婆到底是怎麼死的!」
被按在地上的王大勇劇烈掙扎,可是任憑他怎麼掙扎都沒有用。
警察同志把他按得死死的。
「快點說,劉翠花到底是怎麼死的!」
「氣死的,被這個賤女人氣死的。」
我蹲在他的面前,一把扯開了裹住劉翠花的那張舊牀單。
「這就是你說的氣死的?」
牀單下面,劉翠花整具身體除了臉,全部血肉模糊。
能看得到的地方全是傷口,看不到的地方衣服都被血水侵蝕。
小女孩撲在劉翠花的身體上放聲大哭:
「媽媽,媽媽……」
我拉開了她,她哭着告訴我:
「媽媽真的是氣死的,是被爸爸氣死的,昨天晚上,爸爸他……」
「住嘴,你給我住嘴。」
王大勇在地上瘋狂辱罵:
「賤種,賠錢貨,你們這些女的都是賤種,全部都該去死,都去死!」
-13-
女孩重重地呼出一口氣,鼓足勇氣去拉劉翠花的衣服。
「警察叔叔你們看,我媽媽的手和腿都..Ṭů₍….都被打斷了,她的舌頭也被爸爸割了下來,指甲全部被拔掉,她……」
她說不下去了,閉着眼睛身體發抖。
我趕緊抱着她,只是緊緊地抱着,不敢多說一句話。
警察同志安慰她:
「不要怕,把你知道的都說出來,叔叔一定幫你媽媽討回公道。」
她突然臉色一變:「姐姐,姐姐還在家裏,快點回去救姐姐,不然她也會死的。」
警察同志飛快地跟着女孩往家裏趕去。
爲了弄清楚劉翠花的死因給Ṭü₆我自己洗脫冤屈,我也跟了上去。
在門外老遠,我就聞到了陣陣血腥味。
女孩快速打開門:「姐姐,姐姐,我帶人來救你了。」
沒有一點回應。
女孩飛快地衝進廁所。
那一瞬間,我差點噁心得吐了出來。
一個十幾歲的女孩全身赤裸地被捆着丟在髒污的蹲坑裏面。
她的身上沾滿了惡臭的排泄物。
看到我們,她本能地用雙手去遮擋自己的身體,可是她沒有辦法。
她動不了。
警察同志們轉頭回避。
我連忙把她從蹲坑裏面拉起來,解開她的繩子。
扯過一旁的花灑遞給她。
十幾分鍾後,她才穿好衣服站在我們面前。
她叫王春,小女孩叫王秋。
「秋秋,媽媽呢?」
王秋哭着告訴她:「叔叔把媽媽送到殯儀館了。」
王春哇的一聲哇哇大哭。
「是我害死了媽媽,都是我害死了媽媽。」
-14-
她哭了好久好久,最後遞給警察同志一部手機。
「你們看了就知道。」
手機裏面有她拍下來的視頻。
王大勇正在對着劉翠花破口大罵:
「你這個沒用的賤東西,我要打死那個賤女人,你爲什麼還拉着我?」
劉翠花拼命解釋:「打死她之後,你呢?你怎麼辦?你不得賠命?大勇,不要那麼衝動,想想你這些年就是因爲衝動我們賠了多少錢!」
「你跟人打過多少次架了,是啊,每次都是你打贏了,結果呢?」
「結果就是我們賠錢,到處賠錢,你看看這個家裏現在除了我們四個人還有什麼,孩子的學費都快交不起了。」
王大勇點燃一根菸猛吸了一口,然後對着劉翠花的脖子就按了下去。
「怎麼?怕我打別人賠錢啊,那我打你吧,打你不用賠錢。」
「就你這條賤命,打死都沒有人找我。一天天的屁用都沒有,叫你賣個菜而已,這個抹零那個抹零,你一天賺多少大錢啊,就瞧不起這些幾毛幾毛的小錢?」
劉翠花痛苦地喊:「放開,大勇你放開我,做生意,尤其像我們這樣買菜的,抹零是經常的啊,但是我們也不虧是不是?」
「本來三塊的我說三塊五,那抹了零頭不還是三塊嗎?根本也沒虧。」
王大勇不但沒有鬆開手,反而更加用力掐住了劉翠花的脖子。
「反正老子就是氣不順,那個死女人打老子巴掌的時候,你就在旁邊冷眼旁觀,你是不是覺得我被打得好,你是不是還想鼓掌?」
劉翠花想喊都喊不出來,她張大嘴巴用力呼吸。
可是脖子被掐住,她呼吸不了。
她只能高舉着雙手拍打王大勇的胳膊,但是越打王大勇的表情越猙獰,他用的力氣越大。
劉翠花快要被掐死時,王春衝了出來:
「爸爸, 你放手, 媽媽會死的,她真的會死的。」
王大勇不放,王春上前咬他的手,終於, 王大勇鬆開了手。
但是他反手一個巴掌打在了王春臉上。
「賤貨, 跟你媽一個樣子的賤貨!人家都是兒子, 爲什麼你們偏偏兩個都是賠錢貨?你們是來討債的嗎?全部來找我討債的嗎?」
-15-
劉翠花喘了口氣過來護着王春, 兩人緊緊抱在一起哭泣。
王大勇發了瘋似的衝進廚房。
「哭,還哭,老子耳朵都聽煩了。」
他抓着劉翠花的頭髮掐開她的嘴, 手起刀落。
劉翠花的一半舌頭掉到了地上。
劉翠花痛得蜷縮在地上打滾,差點暈倒了過去, 而王春嚇得抱着頭尖叫。
「不要,爸爸不要啊,你不要這麼對媽媽。」
沒有用。
她的尖叫聲好像是王大勇的催化劑, 他更加興奮了。
他找到一根繩子,扒光了王春身上的衣服,然後把她手腳捆在一起丟在地上。
「看啊,給我好好看看, 看我怎麼收拾你們這個沒用的媽。」
「我知道你們三個都恨不得我死,恨不得我馬上出門被車撞死,走路被雷劈死。」
「可惜啊, 閻王爺不收我, 他不但不收我,還讓我先把你們送過去, 現在我就先送這個潑婦走, 再來收拾你們兩個小東西。」
他就在王春的面前活活打斷了劉翠花的雙手雙腳,甚至活生生地拔掉她的全部指甲。
用菸頭燙遍她的全身, 唯一沒有動的是她的臉。
他惡毒了,他太不是人了。
他在虐待劉翠花的時候已經想好了要用她的屍體來訛我的錢,所以他唯獨放過了她的臉。
我甚至不敢看到視頻的最後。
那些慘叫、那些哀號、那些哭泣、那些辱罵聲一直在我腦子裏面揮之不去。
是我的錯嗎?
是我那兩毛錢害了劉翠花嗎?
可是正常人家誰會因爲這樣就打死自己的老婆?
還是這麼殘忍的方式?
王春和王秋不怪我。
「姐姐, 不是你, 也會有其他人的,早晚他都會找到理由打死我們的媽媽。」
「他已經打過很多很多次了,真的不怪你!」
我的心說不出來的窒息, 甚至覺得呼吸都困難。
我艱難地問她們:「那你們兩個今後怎麼辦?你們還這麼小。」
她們都不知道, 她們還是孩子啊,她們知道什麼?
警察同志告訴我;「不用擔心,會有福利部門來接她們的。對於她們來說, 在那些地方生活比這個家更好。」
是的, 沒錯。
離開了這個可怕的環境,她們才能過上正常的生活。
-16-
王大勇被判了死刑。
王春和王秋去了福利院。
我有去看過她們,但是她們並不知道。
我也不想她們知道,我想讓她們忘記所有, 當然包括我。
她們應該開始全新的生活。
沒有家暴,沒有恐懼,沒有被打的全新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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