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和劉綺蘭爭了一輩子。
爭工作,爭房子,爭季澤川。
我贏了。
季澤川愛我如命,將我疼到骨子裏。
臨死前我握着他的手,覺得這輩子值了。
直到劉綺蘭出現在我的病房。
她女兒脖子上,戴着我家丟失多年的傳家寶。
她說,那是季澤川送她的。
-1-
我爭強好勝了一輩子,卻總也比不過劉綺蘭。
我認真學習,努力工作,用現在的話說,比卷王還卷。
可紡織廠第一批下崗職工中,我的名字赫然在列。
而素來偷懶的劉綺蘭,卻在廠裏留到最後,直到廠子倒閉。
下崗後,我做起了人人不齒的個體工商戶。
做生意嘛,自然沒有穩賺不賠的。
經過十幾年的起起落落,我好歹攢下一些家底。
那時候,恰逢廠子倒閉,劉綺蘭沒了工作。
我剛準備要笑話她,結果她去了一ṭũ̂ₛ趟香港,竟然中了六合彩。
具體多少錢不知道,但應該是一筆極爲驚人的數額。
因爲她買了別墅,買了店鋪,當起了人人豔羨的包租婆。
再後來隨着房價飛漲,她的身價更是水漲船高,成爲我們鎮上有名的富婆。
不過,唯有一件事,她怎麼都比不過我。
「慧寧,喫個蘋果。」
季澤川動作輕柔地在我背後放上一個靠枕,扶着我坐起身。
他今年已經七十歲了,頭髮花白,額頭上爬滿了細紋。
但是他周身儒雅的氣質,還有蒼老卻依舊英俊的五官,卻總是讓人不由自主忽視他的年齡。
歲月從不敗美人。
哪怕老了,季澤川也是最俊的老頭。
這,就是劉綺蘭比不過我的地方。
季澤川剛進廠第一天,就引起了轟動。
劉綺蘭是他最殷勤的追求者之一。
萬花叢中,季澤川毫不猶豫選擇了我。
-2-
「兒子和女兒在飛機上了,你好好休息,晚上他們就能到。」
說着說着,季澤川紅了眼眶。
他將臉埋在我手中,漆黑的眼眸中滿是依戀和不捨:
「慧寧,你別離開我。」
這個男人,愛了我一輩子,也疼了我一輩子。
雖然我沒有很多錢,但是有一雙出息的兒女,有一段美滿的婚姻。
這輩子,也算是沒有白活。
我伸出乾枯的手指摩挲着季澤川的臉,心頭又是酸澀又是甜蜜。
對不住啊,老伴,我要先走一步了。
如果有下輩子,希望我還能和你一起過。
「沈慧寧,你可真是讓我好找。」
中氣十足的女聲在病房中響起,劉綺蘭捧着一大束鮮花推門而入。
現在是冬天,她穿着一身一看就價格十分昂貴的皮草,全身上下只有四個字能形容:珠光寶氣。
我抽了抽嘴角,不由得暗自感慨。
得了,看劉綺蘭這模樣,再活個二十年沒有問題。
這一點上,我又輸了。
「該花多少錢就花,治病要緊。
「要是錢不夠,和我說,也就一句話的事情。」
劉綺蘭的財大氣粗,引得季澤川一陣感激。
「綺蘭,謝謝你能來看慧寧。」
我也有些訝然,畢竟我們倆當了一輩子情敵,關係屬實一般。
每次見面,都是脣槍舌劍,恨不得打一架纔好。
她能來醫院看我,已經讓我十分意外。
我擺擺手,故作灑脫:
「什麼錢不錢的,我這是癌症晚期,多少錢都救不活。」
-3-
聽到癌症晚期,劉綺蘭垂下眼眸,神情有幾分落Ťūₓ寞。
隨即,她招呼站在門口的女兒:
「傻站着幹嗎,快把我給你沈姨燉的雞湯拿來。」
劉綺蘭竟然給我燉了雞湯?
我喫了一驚,忙伸手去接。
她女兒彎腰把保溫壺放在櫃子上,身體前傾,離我極近。
那一串碧綠的翡翠項鍊,就這麼閃着綠光砸進我的視線。
我伸出的手僵在空中,鬼使神差就拐了個彎,摸上了那一枚溫潤透亮的玉佛吊墜。
吊墜底部鑲嵌着一個黃金做的蓮花臺。
翻過臺底,可以看到一個小小的「沈」字。
這是我的項鍊!!!
猶如一道驚雷劈在頭頂,我伸出手用力扯住項鍊。
繩子崩開,晶瑩翠綠的珠子滾了一地。
劉綺蘭女兒驚呼一聲,語氣中帶着憤怒:
「沈姨,你幹嗎!
「這項鍊很貴的,弄壞了你傾家蕩產都賠不起!」
我沒理會她,一雙眼睛死死盯着劉綺蘭:
「這是我的項鍊!是我沈家傳家寶,怎麼會在你女兒脖子上!」
我外祖母家是江南有名的珠寶商,經歷了幾十年的社會動盪,拼死才存下兩盒子她年輕時的嫁妝。
一盒珠寶,一盒金條。
都是她臨死前親自交到我媽手裏,在我出嫁時,我媽又給了我。
在那個年代保存這兩樣東西,也不知道小老太太喫了多少苦。
那一箱金條我還有印象,三十根整整齊齊的大黃魚,一根就是一斤。
當然,印象更深的是那一匣子珠寶。
-4-
晶瑩剔透的翡翠項鍊,鴿子蛋般大小的鑽石,滿滿當當裝了一盒。
那兩箱東西我小心地藏在牀底的暗格中。
和季澤川結婚以後,我便把這個祕密告訴了他。
再後來,有一天夜晚女兒突然發起高燒,我帶着她在醫院掛了一整晚鹽水。
等我到家時,季澤川說家裏進了賊,那兩箱子東西都被人偷走了。
爲此,我心疼得好幾個晚上沒睡着覺。
「劉綺蘭,你這個賊!你還我東西!」
我不知道哪來的力氣,從牀上爬起身猛然撲向劉綺蘭。
季澤川嚇了一跳,和劉綺蘭女兒忙圍過來拉我。
我喘着粗氣,一雙手死死掐住劉綺蘭脖子,把她掐得直翻白眼。
我說劉綺蘭怎麼會莫名其妙中了彩票。
她根本就是偷了我的傳家寶,靠我家東西發了橫財,這纔有了衣食無憂的一生。
那可是我的傳家寶!!!
我反正都要死了,不如掐死這個女人,讓她給我陪葬。
我赤紅着雙眼,乾瘦的手指用力收縮。
季澤川費了好大勁,都拉不開我。
情急之下,他大喝一聲:
「那兩盒子東西是我送給綺蘭的,不是她偷的!」
極度震驚之下,我雙手一鬆。
季澤川趁機掰開我的手,把劉綺蘭護到身後。
對上我不可置信的眼神,季澤川臉上滿是心虛。
他咬了咬牙,白着臉小聲開口:
「劉綺蘭當時離婚了,一個人帶着女兒,日子不好過。
「我看她孤兒寡母不容易,這,這才……」
-5-
「喀,喀喀!」
一旁的劉綺蘭咳嗽幾聲,終於恢復了些力氣。
見季澤川這副唯唯諾諾的模樣,她冷笑一聲按住自己喉嚨,滿眼恨意地盯着我:
「沈慧寧你這個瘋女人!
「本來想好好送你一程的,竟然還敢掐我!
「那我索性就告訴你,你知道爲什麼季澤川要送我東西嗎?
「因爲我女兒,也是他的女兒!
「他是我孩子的爹,自然有義務養活我們母女!」
季澤川又驚又怒,走上前一把捂住她的嘴:
「你別胡說,快給我閉嘴!」
「噗!」
在季澤川驚恐的眼神中,我噴出一大口鮮血,緩慢癱軟在地。
「慧寧!」
季澤川慘叫一聲,丟開劉綺蘭撲過來抱住我。
閉上眼睛之前,我覺得自己這一生,真是一個笑話。
……
「慧寧,醒醒。
「你夢見啥了,咋還睡得淚流滿面呢?!」
我是被人搖醒的。
對上我媽那張年輕又飽滿的臉蛋,我愣了好久。
「別睡了,趕緊去上班,遲到可是要扣錢的!」
等我騎着自行車,被冷風吹了一路,我才後知後覺明白過來,我重生了。
重生在十八歲這一年。
也是我剛認識季澤川的這一年。
想到季澤川,我胸口一陣翻江倒海,忍不住把車停到一旁,靠在牆角就開始吐。
遠遠地,一個模糊的人影迎着霞光朝我跑來:
「慧寧,慧寧,你沒事吧?」
來人身量修長,一身土氣的藏青色工作服也掩蓋不住他的俊美。
這是,十九歲的季澤川。
-6-
臨死前劉綺蘭揚揚得意的臉再次浮現在我眼前。
回憶起季澤川做下的那噁心事,我抬起手就是狠狠的兩巴掌。
「啪啪!」
清脆的巴掌聲震住了季澤川,也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力。
現在是上班時間,我車子停的地方又是工廠門口,正是人最多的時候。
有道靚麗的身影撥開人羣,急赤白臉跑到我身前護住季澤川:
「許慧寧!你怎麼打人呢!」
眼前的女孩雖然衣着樸素,但是皮膚白嫩,頭髮烏黑,五官清秀。
尤其她的眼睛,如一汪清泉,哪怕瞪眼看人,也帶着幾分楚楚可憐。
看着她,我突然想起後來很流行的一個詞:初戀臉。
「你別裝傻,你爲什麼打季澤川!」
見我不說話,許慧寧仰起脖子朝我逼近一步,漂亮的眼眸中帶着三分喜色。
哦,記起來了。
此時我們倆,都在追求季澤川。
季澤川對其他追求者沒有好臉色,唯獨對我ƭũ²和劉綺蘭態度不一樣。
劉綺蘭這是慶幸,自己要勝出了吧?
挺好,我也巴不得擺脫這種渣男呢。
我轉了轉眼珠,突然拔高聲音喊道:
「因爲他該打!
「季澤川耍流氓!
「他摸我胸!!!」
此話一出,石破天驚,頓時嚇到了廠門口一大羣人。
在這個年代,流氓罪可是要蹲監獄的。
「你污衊人!」
劉綺蘭急哭了,拉着季澤川的手就要他解釋。
出乎意料的是,季澤川沒有慌亂。
他只是定定地看着我,眼神意味深長。
良久,才嘆出一口氣:
「是我對不起慧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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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事,最終還是鬧到了廠領導辦公室。
季澤川態度良好地解釋,說他看到我吐,想扶我起身,卻不小心碰到了我的胸。
劉綺蘭什麼都沒看到,卻信誓旦旦說自己全都瞧見了,就是這樣的。
在廠領導的調解下,季澤川向我道歉,再賠我二十塊錢,這事就算過去了。
出了辦公室後,季澤川支開其他人,緊緊跟在我身後。
「季澤川,你要幹嗎,不會真想耍流氓吧?」
季澤川露出一個苦笑:
「慧寧,你明知道我不是這樣的人。」
我頓住腳步,仰起頭盯着他這張年輕英俊的臉龐,目露譏諷:
「你是什麼樣的人?
「你難道不是一個出軌,偷老婆錢,養私生女的人?」
「我……」
季澤川張了張嘴,滿臉羞愧:
「我可以解釋的。
「那天我和劉綺蘭都喝醉了,我把她認成了你。
「我們就那一次,沒承想,沒承想她卻懷孕了!
「我得對她負責,我……
「但是我發誓,我之後一次都沒碰過她,自始至終,我心裏只有你一個人!」
劉綺蘭確實未婚先孕,因爲這事情壞了名聲,導致她終生未嫁。
我們廠當時議論紛紛,所有人都在猜測孩子爸是誰。
當時我還十分唏噓,感嘆劉綺蘭碰上了一個不負責任的渣男。
萬萬沒想到,這渣男竟然是我老公。
-8-
「季澤川,別再跟着我。
「上一世算我倒黴,這一世,你走你的獨木橋,我過我的陽關道!」
季澤川大慟,露出一副受傷的表情,好似我纔是那個負心漢:
「慧寧,你不要我了?
「我都說了,那只是個誤會!
「這些年我怎麼對你,你都忘記了?
「你做生意虧損那麼多次,我哪次不是全力支持你?」
聽到這,我鼻子都氣歪了。
他怎麼好意思說我做生意的事情?
要不是他把我的傳家寶送人,我這輩子躺着都有花不完的錢,至於那麼費心費力去賺錢嗎?
等等,傳家寶!
早上我雲裏霧裏,還以爲自己在做夢,幾乎是被我媽推出門的,完全忘了這事。
想到那一盒子金條和珠寶,我立刻來了精神。
「滾開!」
我一把推開季澤川,扭頭就朝門外跑去。
我媽正準備出門,看到我滿頭大汗跑回家,嚇了一跳:
「你不上班,跑回家幹嘛?!」
我小心翼翼地拉着我媽進屋,湊近她耳邊輕聲問道:
「媽,我想看看姥姥給你的那兩盒東西。」
我媽嚇得一把捂住我的ẗû⁹嘴,順手在我背上拍了兩下:
「要死啊你!
「青天白日說這個,小心被人聽了去!」
嘶,好疼!
真好,我媽還這麼年輕,打人都特別有勁。
上輩子老太太身體也挺健康,只是在得知我癌症後,一下子倒了。
那個時候我臥牀,我媽也住了院。
她說怕我黃泉路上孤單,她得陪我一起走。
讓我進了地府,也是個有媽的孩子。
想到這,我心裏一酸,忍不住摟住我媽的腰低聲啜泣。
然後,又捱了兩巴掌……
最終,我還是看到了那兩箱東西。
看完以後,心滿意足地被我媽攆着上班去了。
-9-
確保自己未來是個億萬富婆後,我連工作都充滿了幹勁。
等改革開放春風一吹,我就哐哐買樓。
賺錢買,貸款買,借錢買,拼命買……
我還知道哪些地方會拆遷,拆之前都是最便宜的沒人要的老破小。
人生,真是充滿了盼頭啊!
我專注地低頭紡紗,沒注意到車間其他女工都在偷偷看我。
一邊看,一邊還在竊竊私語。
隨着午飯時間越來越近,女工們手上的動作都慢了下來。
竊竊私語,也變成了高聲議論。
「真是沒見過這麼不要臉的。」
「就是,做女人做成這樣,我要是她呀,都沒臉活!」
誰?
誰不要臉?
發生什麼了?
我手上動作沒停,耳朵卻高高豎起。
做人,哪有不喜歡聽八卦的?
「我是不信黃花大閨女會用這種手段追男人的。」
「就是,這是想要自毀清白,硬賴上季澤川呢!」
「就她那樣,胸無二兩肉,脫光了季澤川都不一定要!」
可惡!
竟然是在說我!
我低頭看了眼自己平坦的胸部,怒從心頭起。
「葛春花,你胡說什麼!」
-10-
葛春花是車間主任的外甥女,性格跋扈。
要是在以前,我肯定不敢正面和她起衝突的。
但現在不一樣了,我以後可是億萬富婆!
錢是人的膽。
所以我絲毫沒有猶豫,上前揪住她頭髮就是兩個大巴掌:
「我叫你滿嘴噴糞!
「我叫你造我黃謠!」
葛春花雖然性格張揚,身材卻十分嬌小。
被我這樣揪着打,毫無還手之力。
她揮舞着雙手試圖反抗,一邊掙扎一邊哭喊:
「許慧寧你瘋了!
「是劉綺蘭說的,她說你追求不成,惱羞成怒所以污衊季澤川!
「說你想用這個辦法,逼他接受你!別打了,好疼啊嗚嗚嗚!」
躲ṱų₄在人羣中的劉綺蘭對上我的眼神,立刻一縮脖子便想跑。
這就是季澤川口中,溫柔靦腆,純淨如小白兔般的柔弱女孩。
上輩子爲她,季澤川沒少和我吵架。
新仇舊恨湧上心頭,我鬆開葛春花,豹子一樣撲向劉綺蘭。
劉綺蘭爸媽生了六個Ṫúₒ女兒一個兒子,家裏窮得叮噹響。
除了兒子,其他人都喫不飽飯。
劉綺蘭作爲大姐,每個月的工資和飯票基本上都被父母拿走了。
她每天餓得走路都打晃,根本就不是我的對手。
「救命啊!
「許慧寧打人啦!」
劉綺蘭淒厲的慘叫聲迴盪在空曠的車間中,久久未能平息。
-11-
車間主任瞪着眼,一張臉拉得比驢還長。
「許慧寧,你無故打人,廠裏要處分你。
「你馬上回去給我寫一封檢討書,明天廠裏會通報批評。」
車間主任很疼她外甥女,見葛春花頂着兩個通紅的巴掌印,心裏恨得不行。
在這個年代,一份工作是十分寶貴的。
父傳子,子傳孫。
廠裏不但管你喫喝拉撒,衣食住行,還管孩子上學,大人看病。
有份穩定工作,找對象人家都高看你一眼。
所以大家對領導天然帶着幾分畏懼,生怕得罪領導,工作不保。
但是我可不怕。
因爲我知道,再過五年,我就得下崗。
再過十幾年,廠子都沒了,我還怕啥?
所以我梗着脖子,一副死豬不怕開水燙的模樣,說:
「明明是她們罵我在先,憑啥就處分我一個人?
「除非你把我們仨都處分了,不然我就去廠門口拉橫幅,說你包庇自己外甥女,給其他職工穿小鞋!
「你還收人賄賂,喫回扣,把工廠上好的布料當作次品賣給別人。」
車間主任臉都白了,顧不得形象,一把捂住我的嘴:
「你胡說八道什麼!」
我拍掉她的手,冷冷一笑:
「我是不是胡說,你心裏有數。」
橫的怕愣的,愣的怕不要命的。
此刻在車間主任眼中,我是又橫又愣。
她立刻就聳了。
不但好言安慰我,還把劉綺蘭和葛春花叫過去罵了一頓。
葛春花從辦公室出來後,對上我便如同老鼠對上貓一般,幾乎是繞着我走。
一時間廠裏流言四起,都說我有後臺,很可能是廠長親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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葛春花不敢惹我,其他人更加不敢。
一時間我在廠裏的日子十分好過,每天第一個喫飯,第一個下班。
一切都在朝好的方向發展。
除了劉綺蘭。
她不信我會放棄季澤川,認定我是在欲擒故縱。
尤其在季澤川幾次三番糾纏我後,這種嫉恨更是達到了頂峯。
「慧寧,慧寧你等等我!」
下班的鈴聲剛響起,我便第一個衝出了車間。
最近我每天早早下班,就是爲了去夜市擺攤。
我和堂哥合夥,去廣州進了一批收音機倒賣。
一臺收音機,一進一出,淨賺八十五塊錢。
此時,我的工資也才四十五塊錢一個月。
生意好的時候,一晚上可以賺我一年工資。
季澤川的叫喊聲,在我聽來和狗叫沒有任何區別。
我腳步不停,繼續朝前跑去。
「許慧寧,你站住!」
季澤川見我不搭理他,有些惱怒地一把拉住我手臂。
「咱們夫妻多年,有什麼事情是不能說清楚的?
「你非要這樣躲着我,有意思嗎?」
我仰起頭,這張清雋英俊的臉曾經讓我十分迷戀,如今看到他,我卻只覺得不耐煩。
「季澤川,你是不是腦子有病?
「鬆開,我很忙,沒工夫和你掰扯。」
我得抓緊時間賺錢。
有錢了,纔能有時間和精力來對付季澤川和劉綺蘭這對姦夫淫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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季澤川不肯鬆手,一雙漂亮的鳳眼微微下垂,語氣也溫柔異常:
「慧寧,我知道上一世的事情是我錯。
「可那都已經過去了。
「這次,就讓我用一輩子的時間來慢慢彌補你,可好?」
他低着頭,漆黑的眼瞳中藏着無盡的柔情。
像是要將我整個人都包裹進去,溫柔得讓人心醉。
「許慧寧!你這個騙子!」
正在我被季澤川盯得忍無可忍時,劉綺蘭從牆後躥出。
她可憐巴巴地仰頭看着季澤川,眸光中滿是對我的控訴:
「澤川,你不要被她騙了。
「她多次在外頭說,一點都不喜歡你,我真的不忍心看到你被傷害。」
季澤川依舊滿眼溫柔:
「綺蘭,你不懂。
「慧寧不可能不愛我的,她說的全是氣話。
「好了,這是我倆之間的事情,我自己會處理。」
媽的,這對癲公癲婆,上輩子偷我的錢,這輩子又浪費我時間阻礙我發財。
我煩不勝煩,扭頭看向劉綺雲:
「劉綺雲,你喜歡季澤川是吧?
「喜歡你就趕緊上啊,管好你男人,別讓他纏着我!
「我看到他就煩!」
劉綺蘭漲紅了臉:
「你,你說你不喜歡季澤川,有證據嗎?」
我認真地點點頭:
「看好了,這就是證據。」
「啊噠!」
我抬起腿,一腳踢在季澤川褲襠處。
等他因爲疼痛彎下腰時,揪住他的頭髮劈頭蓋臉就是幾個耳刮子:
「媽的!老孃看到你就噁心!
「滾開,離我遠點,不然我見你一次打你一次!」
劉綺蘭的眼睛瞪得像銅鈴。
因爲太過震驚,像是被人點住穴道般半天沒有反應。
直到我跑出很遠,她才後知後覺跑上前扶起季澤川:
「澤川,你沒事吧澤川!
「許慧寧是瘋了不成,我的天哪!」
-14-
那天廠門口被我踢了一腳後,季澤川冷靜了一段時間沒來騷擾我。
我白天工作晚上擺攤,忙得做夢都在賺錢。
還沒等我把這批貨賣完,車間主任找到我,滿臉幸災樂禍:
「你投機倒把,被人舉報了。
「廠裏的意思,是直接做開除處理。」
她雙手抱胸,似乎是在等我哭泣哀求。
只可惜她註定要失望。
這工作對現在的我來說,可有可無。
我淡然地點點頭:
「行,你告訴我誰舉報我的,我馬上就去辦離職手續。」
車間主任毫不猶豫,就把劉綺蘭給賣了。
果然是她。
自己一屁股屎,還不忘朝別人身上潑糞。
在工廠衆人唏噓的目光中,我收拾好東西頭也不回地離開了廠子。
劉綺蘭躲在人羣中,遠遠地看着我。
在對上我的目光時毫不閃躲,還朝我挑釁一笑。
我懂她的意思。
她覺得我離開工廠後,就沒資格再和她競爭季澤川了。
雖然我很煩季澤川,但是也不能白白這樣被她算計。
我推着自行車,腦海中努力回憶着劉綺蘭的生平。
-15-
上輩子的劉綺蘭,有過一段比較悽慘的生活。
她家十分重男輕女,父母壓榨所有女兒供養兒子。
而她弟弟從小身體就不好,是個藥罐子。
三天一小病五天一大病。
也就是今年,她弟弟又狠狠病了一場。
她爸媽狗急跳牆,把劉綺蘭許給了一個瘸腿光棍當媳婦,就因爲對方願意出兩百塊錢彩禮。
劉綺蘭才十九歲,那光棍卻已經四十多歲了。
上一輩子,還是季澤川掏了這筆錢。
其中有一半,是問我借的,我可真是個冤大頭。
季澤川心善,每次發工資只能拿回一小半。
大半都被他接濟給了什麼老弱病殘。
現在想想,他應該是騙我的。
什麼孤寡老人,錢分明全給了劉綺蘭養小孩!
偏我還跟個傻子一樣,不忍心責怪他的善良,只能自己拼命賺錢。
哦對,想起來了!
劉綺蘭長得小白兔一樣,腦子可不笨。
她對家裏謊稱加班,其實偷偷在另外一個小廠子打零工。
打工攢下的錢,她都給存起來了。
我只要把這事捅給她家裏,就夠她喝一壺的。
上一世有季澤川兜底,劉綺蘭有錢後,家裏一直是母慈子孝。
因爲她的錢,她孃家人恨不得把她供起來。
而季澤川是個清高之人,醉心研究,眼中只有他的工作。
他倒是,從來沒有爲錢發過一次愁。
這一世沒有我遮擋風雨,看他還如何保持清高。
-16-
劉家果然很快就鬧了起來。
我們兩家住在一條巷子裏。
我們住巷頭,他們住巷尾。
哪怕隔着這麼遠的距離,我都能聽到她家的動靜。
我捧着個飯碗,擠在看熱鬧的人羣中:
「方阿姨,劉家這是幹啥呢?」
方阿姨手裏還抓着半個饅頭,正踮起腳努力透過院牆往裏張望。
「劉家打閨女呢!
「那劉綺蘭可真不是東西,家裏都快揭不開鍋了,還藏私房錢呢!」
「天哪,真的假的?劉綺蘭看着乖巧得很,不像是這種人啊!」
要想激發一個人的表達欲,就得恰當地否定她說的話。
方阿姨見我質疑她的八卦能力,瞬間像打了雞血般,開始瘋狂輸出。
「呸,那劉綺蘭只是看着乖,其實蔫兒壞!
「你知道她藏了多少私房錢不?」
「多少?」
方阿姨激動得伸出兩根手指:
「足足兩百塊!
「她還在院子裏藏了兩盒雪花膏,一支口紅,一瓶香水,還有一些聽說老貴老貴的化妝品呢!」
飯都喫不起了,還折騰這個?
難怪劉綺蘭臉那麼白,身上總是香噴噴的,有種不符合這個年Ṭų₇代的精緻感呢。
「那老劉說了,女大不中留,留來留去留成仇。
「劉家二妹今年也十七了,剛好可以頂替劉綺蘭的工作。
「那劉綺蘭,就給她說門親事,嫁出去!」
我裝出喫驚的模樣:
「嫁出去?嫁給誰啊?!」
方阿姨嫌惡地撇嘴:
「就是那個開修車鋪,臉上長滿麻子的,王瘸子。
「要我說啊,劉綺蘭雖然不是東西,但是她爹媽也是太狠心。
「誰不知道那王瘸子脾氣不好,喝醉了酒愛打老婆啊?
「那王麻子也知道自己不是東西,所以開出了天價彩禮,三百塊!」
這一世結婚的事情不但提前發生了,彩禮還多出了一百塊。
看完熱鬧,我心滿意足捧着碗回家了。
這次劉綺蘭肯定還會向季澤川求助。
季澤川沒那麼多錢,他爸媽有啊。
不如就讓季澤川出了這個彩禮錢,娶劉綺蘭算了。
-17-
「你說什麼?」
我目瞪口呆看着眼前的人,不敢相信自己聽到的話。
季澤川有些不滿:
「慧寧,別鬧。
「千錯萬錯都是我的錯,綺蘭是無辜的。
「你總不能真看着她嫁給那個王麻子吧?」
我想過季澤川有點癲,但是我沒想到他這麼癲,竟依舊跑來向我借錢,還要借兩百塊。
「爲什麼不能?
「她偷我那麼多錢,我恨不得看她死呢!」
季澤川抿脣,無奈地嘆氣:
「慧寧,你是最善良的人,何必說這種氣話。
「這錢,就當是你借我的,等我發工資了就還你。」
上一世我愛慕季澤川,覺得他千好萬好。
他的不食人間煙火,看在我眼中也是單純的可愛。
季澤川醉心科研,回家後基本什麼都不做,我便包攬所有家務。
季澤川性子清高,從來不屑溜鬚拍馬之事。
哪怕做出好多成績,職位也升得沒其他人快。
我便替他費心鑽營,和領導同事打好關係。
我想這世上多數人都是汲汲營營一心爲利,如季澤川這樣赤誠的人太少太少。
我願意用一生,去守護他這份純真。
現在看來,這不是純真,這是純傻逼。
「我給你出個主意。
「這錢,你去問你媽拿,就當是你給劉綺蘭的彩禮錢。
「上輩子她無名無分跟着你幾十年,總要給人家一個交代不是?」
-18-
季澤川搖頭苦笑:
「慧寧,現在不是喫醋的時候。」
我認真地盯着他無辜的丹鳳眼,突然就明白過來。
季澤川,從未覺得我們之間已經結束了。
在他眼中,我的一系列行爲都只是得知被欺騙以後的應激反應。
只要他哄一鬨,等我氣消了,我們依舊還是夫妻。
「季澤川,你聽我說。
「我們結束了,分手了,離婚了,明白嗎?
「我一點都不愛你了。
「這一輩子,我不想和你有任何關聯,聽懂了嗎?
「以後你會娶妻生子,有自己的生活。
「我也會結婚組建新的家庭,而那個人,絕對不會是你。」
季澤川眨了眨眼,嘴脣顫抖,眼眶逐漸泛紅。
他費勁地吞下口水,半晌才啞着嗓音開口:
「你,你是認真的?」
我只是靜靜地看着他:
「是,我不要你了,季澤川。」
說完便不再理會他,頭也不回地走了。
第二天聽巷子裏最八卦的方阿姨說,季澤川在我們巷子裏失魂落魄地站了一夜。
他回家就發起高燒,今天連上班都沒去。
「你說他這是等誰?」
方阿姨啃着黃瓜,眼眸中燃燒着熊熊八卦之火。
「肯定是等劉綺蘭。
「劉綺蘭被她爸媽關在家裏沒去廠子上班,季澤川着急了。」
聽到我的推測,方阿姨猛一拍大腿:
「都說女追男隔層紗,季澤川這是終於被劉綺蘭打動了?
「也對,男人都喜歡劉綺蘭那股妖妖嬈嬈的小勁。」
-19-
那天之後,我很長一段時間沒看到季澤川。
倒是劉綺蘭家風波不斷。
劉綺蘭,跑了。
王麻子十分中意劉綺蘭,爲表誠意,預付了一百五十塊錢彩禮。
劉綺蘭跑的時候,把家裏所有錢財都一卷而空。
不但偷她弟看病的錢,也拿走了這筆彩禮。
現在人財兩空,王麻子可不是好惹的,幾乎天天上劉家來鬧事。
劉家想用其他女兒頂替劉綺蘭,可王麻子就是認準了她。
每次王麻子一來,方阿姨都是第一個到場,最後一個走的。
這次也是。
王麻子帶人把劉家砸了個稀巴爛。
她在院外看得一臉唏噓:
「這都一個月了,你說劉綺蘭能跑哪兒去呢?
「再不回來,她全家都要活不下去了。」
我壓低嗓音,彎下腰將嘴湊近方阿姨耳朵:
「我見過她。」
方阿姨小眼睛中精光一閃,激動得全身的肥肉都在打戰:
「在哪兒?」
「我告訴你,你可別告訴其他人。」
方阿姨立刻拍着胸脯指天發誓:
「我要是說出去,就讓我家那口子出門被車撞死,曬衣服被雷劈死,游泳淹死,喫飯噎死,喝水……」
「夠了夠了,我信您!」
我抹了把汗,不由得感慨,方阿姨老公命是真硬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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季澤川三外婆也是本城人,無兒無女。
她死後,房子便交給季澤川媽媽看管。
劉綺蘭,就藏在那兒。
八卦是早上和方阿姨聊的,人是中午被抓的。
劉綺蘭頂着被扇腫的臉,五花大綁被她爹押回家。
看熱鬧的人烏泱泱地圍了一院子,我差點沒擠進去。
王麻子叉着手站在一邊,滿臉不高興:
「老劉頭,劉綺蘭現在可是我的人,你咋把她臉都打破了?」
劉綺蘭爹弓着背訕笑:
「是,是我不對。
「現在人抓回來了,我這就給你送過去!」
劉綺蘭披頭散髮,扯着嗓子高聲叫喊:
「我不能嫁給王麻子!
「我已經懷孕了!」
這話一出,原本喧譁的院子頓時安靜下來。
衆人面面相覷,方阿姨拼命掐着我的手,用以掩飾自己的興奮之情。
王麻子先是一怔,隨即勃然大怒:
「好啊,老子打死你個不要臉的臭破鞋!」
劉綺蘭一邊狼狽地躲閃,一邊朝她爹孃喊話:
「孩子是季澤川的,季家願意出八百塊錢彩禮!」
八百塊錢在這時代,可算得上是一個天文數字了。
劉綺蘭的爹立馬上前一步攔住王麻子:
「你的彩禮我退給你,這閨女,我不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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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王麻子一走,劉家立刻帶着人「殺」去了季家。
鄰居們有這樣的熱鬧可看,都不肯散去,連飯都顧不得喫。
餓了就在街邊買個包子對付兩口,一夥人浩浩蕩蕩走去季家。
我原本不太想去,架不住方阿姨的熱情。
她一巴掌拍在我肩上,恨鐵不成鋼地瞪我一眼:
「老天爺,這種熱鬧都不去看,你晚上怎麼睡得着?!」
說完連拉帶扯,硬是把我拖進了龐大的隊伍之中。
季澤川原本正在上班,也被家裏人着急忙慌地叫回了家。
他爸媽都是老師,最重名聲。
眼下被人這樣鬧到家裏,臉色難看得不得了。
季澤川媽媽更是一副隨時要氣暈過去的模樣:
「這種不守婦道,未婚先孕的兒媳婦,我們家是堅決不會要的!
「別說八百塊彩禮,八塊錢我都不會給!」
劉綺蘭她爸當即掀翻了桌子,飯菜撒了一地。
「搞大我女兒肚子,想不認賬?做夢!
「還是老師呢,我這就上你們單位找你們領導去!」
季澤川爸爸白了一張臉,恨恨地瞪季澤川一眼:
「這孩子,真是你的?」
季澤川臉色比他爸還差。
他無措地在人羣中尋找,對上我的視線後渾身一震。
「慧寧,你聽我解釋!」
季澤川撥開人羣直直朝我走來。
站在我身邊的方阿姨激動地發出如同老牛般的喘氣聲,讓我覺得自己身邊立着個蒸汽機。
「行,你解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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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我不是故意的。
「那天你和我吵架,我心情不好就喝多了酒。
「綺蘭也喝醉了,我們就那一次,一次怎麼就懷孕了呢?」
「撲哧!」
方阿姨捂着嘴,樂不可支:
「我們家那口子喝多了連路都不會走,你還能生娃,真是厲害!
「哦對不住,我不說了,你們繼續。」
季澤川的臉色瞬間變得蒼白,彷彿所有血色都被抽離,只剩下一種病態的慘白。
就連嘴脣也失去了往日的紅潤,微微顫抖着:
「我,我們沒機會了是不是?」
我撥開他試圖來拉我的手,擠出一個悽慘的笑容:
「我祝你和劉綺蘭幸福。」
說完,捂着臉一屁股擠開方阿姨,跑出了人羣。
想必過了今天,關於我和季澤川、劉綺蘭的八卦會像春風一樣,吹遍大街小巷。
我能有什麼錯呢?
只是一個被負心漢欺騙的可憐女孩罷了。
晚上,方阿姨來到我家,口沫四濺講述我走後發生的事情。
我跑後,季澤川瘋了,不顧劉家人阻攔想追出來找我。
劉綺蘭見狀,趁着衆人不注意一頭撞在牆壁上,當場磕破了腦袋。
季澤川到底是沒追出來,驚慌地抱着劉綺蘭去醫院。
未免出人命,季家再不情願,也只能捏着鼻子應下這門親事。
兩家互相扯皮,最後把彩禮定在五百塊。
婚期,就在下個月。
結婚前一晚,季澤川在我家門口站了很久。
他的影子被路燈拉得狹長,清瘦的身軀透着一種蒼涼的孤寂感。
我媽和我一起站在窗戶前,透過玻璃看着一動不動如雕塑般的季澤川。
「他這是弄啥咧?」
我媽十分不解:
「他都要結婚了,還要來演對你一往情深幹啥?
「以前我也沒看出來他喜歡你啊。」
我「唰」一聲拉上窗簾:
「戲多唄,還能有啥。
「別管他,傻逼看多了小心也變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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季澤川和劉綺蘭的婚後生活,並不十分愉快。
劉家不滿五百塊彩禮,認準季家這隻肥羊死命薅。
季澤川給錢少了,劉家父母就要對劉綺蘭擺臉色,嫌她沒用,拿捏不住自己老公。
而季爸季媽,傳統古板,最重規矩,對劉綺蘭這個兒媳婦十分不喜。
季澤川和劉綺蘭,都是風箱裏的老鼠,兩頭受氣。
聽方阿姨說,季家三天兩頭能聽見吵架和摔門聲。
上輩子我和季澤川過了幾十年,都沒吵過架。
他性子寡淡,並不喜歡與人爭執。
有什麼不高興,也只是板着臉不吭聲。
現在劉綺蘭能把他逼到這份上,屬實不易。
這才婚後兩個月,季澤川就住在廠裏不肯回家了。
劉綺蘭上工廠找過他幾次,季澤川都躲出去不肯見人。
我忙着做生意賺錢,和他們的生活其實並沒有太多交集。
但架不住有個熱心鄰居方阿姨。
有關季澤川的點點滴滴,她都要上門一五一十告訴我。
我估摸着她的心理,是把季澤川看作我前男友。
而她自覺是我孃家人,看我前男友過得不好,她就開心。
在季澤川喜得一女時,我已經在我們城裏最好的地段開了一間電器店。
八間門面,沒有花錢租,全都是自己買下的。
一時間,我的風頭蓋過了季澤川和劉綺蘭。
大家都在說許家出了個小富婆,許慧寧是一等一能幹的姑娘。
給我做媒相親的人踏破了門檻。
但是我通通沒興趣。
男人哪有賺錢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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電器店生意紅火,我又開了一家服裝店,生意依舊火爆。
在店裏,我好幾次都碰上了季澤川。
他也不說話,就那麼直愣愣地看着我,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樣。
服務員問他要不要買東西,他就隨手拿件衣服。
不看尺碼,也不看價格。
我們店賣的都是高檔貨。
一件衣服,往往要季澤川一個月工資。
買了幾個月後,劉綺蘭不幹了。
「許慧寧,我打死你個狐狸精!」
這天我正低頭整理貨架,劉綺蘭揮着巴掌突然衝出來。
我彎腰一躲,她踉蹌兩步砸翻了服裝架子,嶄新的衣服褲子倒了一地。
她從一堆衣服中爬起身,拍着大腿,哭得聲嘶力竭:
「大家快來看啊!
「狐狸精搶人老公了!
「女同志們可小心點啊,別讓老公來這裏買衣服,小心被這家老闆娘勾走啊!
「我老公每個月工資全都花在這店裏了,這哪裏是服裝店,分明是個婊子窩!」
店裏不明真相的客人圍在一邊,對着我們指指點點。
好多女人看向我的目光,充滿了戒備和鄙視。
劉綺蘭在被生活磋磨幾個月後,終於撕下僞裝,成了曾經她最鄙視的粗鄙潑婦。
-25-
「你給我回去!」
季澤川遠遠地追來,漲紅着臉不敢看我,只是咬着牙去拉劉綺蘭。
「我不回去,回去好讓你和這個狐狸精私會嗎?
「我……」
「啪!」
劉綺蘭捂着臉,呆呆地看着季澤川:
「你,你打我?」
別說她喫驚,我也被嚇了一跳。
素來文質彬彬溫文爾雅的季澤川,竟然會打人?
「你爲這狐狸精打我,我和你拼了!」
劉綺蘭悲壯地大叫一聲,站起來一頭撞在季澤川肚子上, 把季澤川撞了個四腳朝天。
她動作迅猛地撲過去騎在季澤川身上,伸出手噼裏啪啦一頓亂撓。
「我叫你袒護那個狐狸精!
「我叫你天天不回家!
「我叫你向着你媽,和你媽一起欺負我!
「我叫你沒賺幾塊錢, 架子擺得比縣長還大, 我撓死你個廢物男人!
季澤川狼狽地抬着手遮擋, 卻依舊被撓了個滿臉開花。
「劉綺蘭, 你這個潑婦!我要和你離婚!」
「呸!」
劉綺蘭狠狠一口唾沫啐在季澤川臉上:
「你想得美!
「你敢離婚, 老孃就砍死你全家然後自殺!讓你女兒當個孤兒!」
這,這可真是精彩啊!
我不由得替方阿姨感到遺憾。
可惜了, 這麼精彩的一幕,她沒看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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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爲砸壞我店裏東西,季澤川賠了我不少錢。
他頂着一臉抓痕,眼眶紅腫:
「慧寧, 我,我們……
「如果我和劉綺蘭離婚,我們還有可能嗎?」
說出這句話, 彷彿用盡他所有的勇氣和力氣。
我哂笑一聲, 仰起脖子看着他:
「季澤川,你照照鏡子吧。
「現在的你,有哪一點配得上我?」
季澤川死死咬住嘴脣,猛然後退兩步轉身就跑ťũ⁷。
背影惶惶如喪家之犬, 再不復當初的意氣風發。
從那天起, 季澤川就染上了酗酒的毛病。
每次喝醉, 就在家大鬧一場, 把家裏東西砸個稀巴爛。
而劉綺蘭,也沒慣着他。
兩人經常大打出手, 鄰居們常常看到喝醉的季澤川在院子裏一躺就是一整夜。
季澤川在工廠是負責研發和檢修機器的。
因爲連日來都休息不好, 加上酗酒, 他在檢修設備時粗心大意, 竟攪斷了自己一隻手臂。
沒了右手, 自然畫不了圖紙。
廠裏賠給他不少錢, 還把他調去了文職。
從那以後, 季澤川酗酒的毛病更加厲害了, 完全不管家裏。
劉綺蘭一個人既當爹又當媽拉扯孩子,還要應付吸血的孃家和視她爲眼中釘的婆家,日子苦不堪言。
我在街上碰到她時, 差點沒認出來。
-27-
這是三十歲不到的劉綺蘭?
怎麼看着比上一世五六十歲的她還要老?
看到我, 劉綺蘭眼中難掩恨意:
「許慧寧, 看到我這樣, 你很得意吧?」
我點點頭:
「是的,你說對了。
「看到你這樣,我簡直開心得飯都能多喫一碗。」
我還沒出手對付他們, 這兩人就把自己過成了這副悽慘的模樣。
真是,怪沒意思的。
「讓讓,你擋到我的車了。」
今天可是我第一個商場開業的日子,實在是沒工夫和她在這裏掰扯。
在劉綺蘭羨慕嫉妒恨的眼神中, 我駕駛着小轎車絕塵而去。
往日之事暗沉不可追,來日之路光明燦爛。
新商場,就叫作「光明商場」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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