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着婆家的女兒

女兒嫁人後一心向着婆家,回孃家一次就像鬼子掃蕩,連喫帶拿。
這次,除了承重牆和打在牆上沒法搬走的櫃子,連個垃圾桶都沒剩下。
我表達不滿,女兒卻嘲諷我。
「媽,誰叫你肚子不爭氣生女兒的,嫁出去的女兒潑出去的水,現在我婆家纔是我真正的家人,我當然得替他們創造利益了。」
「至於你,我能回來看你就是對你天大的恩賜了,你別不知好歹。」
我回頭就找人換了門上的鎖,既然是潑出去的水,就沒有再讓它回來淹自己家的道理。

-1-
自從女兒張曉雅結婚以後,家裏就跟放了一隻老鼠進米缸一樣,天天少東西。
張曉雅不屑地說。
「媽,反正你一個人,很多東西你也用不上,還不如讓我帶回家,我不用再買,還節約錢了。」
她說的也對,我買烤箱、破壁機那些都是弄給她的,她嫁人了,我又不喜歡那些,確實可能會閒置,她想帶走就讓她帶走,這沒問題。
只是後來不管是我需要的還是不需要的,只要是她想要的,她都全帶走。
今天更離譜,我去完診所回家,發現我的家空了,除了承重牆和打在牆上沒法搬走的櫃子,連個垃圾桶都沒剩下。
按理說女婿王謙一個月工資兩萬,張曉雅也有幾千,結婚的時候,王謙家彩禮給了五十萬,我給陪嫁了五十萬。
他們小兩口根本就不缺錢,沒必要節約成這樣,何況從我這拿,這根本不叫節約。
因爲很多我需要用的沒了,我就得買,我就張曉雅這麼一個女兒,以後錢都是她的,這樣做根本就是左手倒右手。
我實在不明白她這麼做是爲什麼?
現在天已經黑了,又是大冬天,空調沒了,牀沒了,就連我的衣服也都沒了,晚上我怎麼睡?
我有些生氣了,便給張曉雅打電話。
「曉雅,你把家搬空了,連我的衣服你都全拿走了,你這是想凍死我是不是?」
我生氣,張曉雅比我更生氣。
「媽,你說話要不要這麼誇張,我哪裏把你衣服全拿走了,你身上不是還穿着一件嗎?老年人火旺,你別說你現在穿的棉襖你就是穿的短袖你也凍不死。」
我身上還有一件,是因爲我穿着出門了,照她這麼個拿法,要是當時我在家,只怕她把我身上的也給我脫了拿走。
現在我額頭很燙,嗓子眼也癢癢的,止不住地咳嗽。
感覺是感冒了,只想趕緊躺下休息,我跟她好說好商量。
「曉雅,你把牀給媽送回來好不好?媽剛從診所回來,有些感冒,頭很疼,很想睡覺。」
「你的牀,我婆婆已經躺在上面睡着了,她還要我替她謝謝你送給她這麼舒服的牀呢,人家都說謝謝了,你怎麼好意思往回要?要了,你讓我和她的婆媳關係還咋處?你真是一點也不爲我考慮。」
「你想睡覺,你不會躺在地上睡?再不去酒店開個房睡唄,等明天天亮了,你再去買個牀。」
張曉雅完全不等我說話,就掛了電話。
房子陰冷,我的心更冷。
我又感冒了,總不能真像曉雅說的那樣,躺地上睡?
真的不敢相信,自己的親生女兒會這般對我。
她是不是有什麼我不知道的苦衷,沒法給我說啊!
可我想再給她打電話時,那邊已經關機了。

-2-
沒辦法,我只好暈乎乎地打車去十公里以外的酒店暫住。
這期間,曉雅的手機一直都是關機狀態。
也不知道她那邊到底發生了什麼事,擔心的情緒已經大過了她搬空我家的事。
一週後,我和曉雅在小區門口碰上,她過來主動挽住我並道歉。
「媽,對不起,你也知道我婆婆比較強勢,她上次來我們家看到你的牀舒服,又說你的衣服好看,她想要,我不敢不給她。」
「還有那些東西,她說你比較會買東西,你買的質量都好,所以我……,媽對不起嘛。」
「我搬完後纔有些後悔,感覺再沒臉見你了,索性最後直接關機了。」
看到張曉雅眼眶紅紅的,我也心疼。
一個當媽的人,是見不得自己女兒受半分委屈的。
之前那些怨恨她的念頭,在見到她委屈難過後,全部都煙消雲散了。
她婆婆確實強勢,如果這樣拿點東西,她婆婆就能不爲難她,我倒也樂意。
母女哪有隔夜仇呀,我長嘆一口氣。
「好了,媽又沒怪你。」
張曉雅立馬開心了。
「嘻嘻,那媽我們趕緊上去吧。」
可隨着我打開門,張曉雅又不嘻嘻了,她指着依舊空空如也的家質問道。
「怎麼還是什麼都沒有?」
「沒買自然就沒有啊。」
在酒店睡了一晚上,酒店的中央空調一會熱一會冷,把我的感冒弄得更加嚴重了,所以退了房,我直接住院了,一住就是好幾天,今天才出院。
我想着回來再量量尺寸確定一下,一會兒再出去買傢俱、日用品那些。
「那你爲什麼不買,過日子必須要買的啊。」
張曉雅咆哮。
我正要解釋,可張曉雅不給我這個機會。
「我知道了,你一定是怕買了再被我搬走,所以你才故意不買,對不對?」
「媽,你怎麼就這麼小氣,女兒拿你點東西你都捨不得,你的錢你不給女兒花,你到底要給誰花,你根本就不配做我媽。」
張曉雅這麼說我很心寒,當年她爸家暴,不止打我還打她,爲了離婚她不被判給她爸,我選擇淨身出戶。
養大她的過程,我也努力給她最好的,她結婚,爲了她被婆家重視,她婆家彩禮出多少我陪嫁多少。
他們不準備買房,住她婆婆的老房,我又拿了十萬塊錢,讓他們重新裝修。
她這樣白眼狼,我對她也還是不忍心說什麼重話,我跟她解釋。
「我是因爲在醫院纔沒來得及去買,我怎麼會對你小氣呢,只是你也要爲媽想一想,你不說一聲,大晚上的把牀都搬走了,媽去哪睡呢?」
只是我的不忍心,卻惹來了她的嘲諷。
「我爲你想,我憑什麼爲你想,誰叫你肚子不爭氣生女兒的,嫁出去的女兒潑出去的水,現在我婆家纔是我真正的家人,我要想也是爲婆家想。」
「我能回來看你就是對你天大的恩賜了,你別不知好歹。」
我愣住了,剛纔是心寒,現在是心死了,沒想到在張曉雅心裏,不過是結個婚,我這個親媽就不是她真正的家人了。
張曉雅拿出包裏的紙和筆,列了個單子甩給我。
「你現在立刻馬上去買齊這些東西。」
我拿起來看了看,都是品牌的傢俱家電這些。
她婆家的房子並不大,只有兩室一廳。
「你不是才搬走嗎?還要?家裏擺得下嗎?」
「上次一些是給我婆婆,一些是給我大姑姐,這次是小叔子新房裝修好了,給他的。」
曉雅似乎怕我不買,又補了一句威脅的話。
「一定要買好,別想着不是自己用的就買差的,得買齊,差一樣,我都不回來看你。」
這話讓我整個人呆愣在地,渾身止不住地顫抖。
不敢相信,這些親情綁架的話居然是從我十月懷胎的親生女兒嘴裏說出來的。
我想不通,一點都想不通。
明明我平時對她那麼好。
平時喫穿用度從來沒有虧待過她,這次家裏的東西都被她搬空,我都沒忍心責怪她。
現在竟然要還拿不見我,來威脅我給她小叔子家買東西。
從來沒考慮過我這個當媽的經濟狀況和心理感受。
我心口悶得呼吸不過來,要不是身上帶了速效救心丸。
我今天恐怕得交代在這裏。

-3-
曉雅走後,我一個人站在空蕩蕩的房間,止不住地抹眼淚。
這個房子,是和曉雅她爸離婚後,我自己一點點置辦、倒騰起來的。
雖然房子雖然只有 60 平米,但勝在溫馨。
擔心女兒跟着我受委屈。
她爸家裏該有的大冰箱、大彩電,我家一樣也不少。
想到這,抬眼,就看見空蕩蕩的陽臺,我的心跟缺了一塊似的。
陽臺上,原本有十幾盆我悉心養殖的蘭花,現在正值花期,我每天都會去看好幾次,看它開花了沒。
可現在,別說是等花開了,連個睡覺的牀都沒給我留下。
可即便是現在把我的房子都搬空了,她都沒想要收手。
竟然還想再從我這 0 元購。
到現在,我才認清現實。
都說娶了媳婦忘了娘,我得再加一條,嫁出去的女兒也會忘了娘。
我抬手擦乾眼淚,站在鏡子前把頭髮收拾整齊。
現在不是哭的時候。
哭可解決不了任何問題。
我撕掉了那張採購清單。
她都不當我是家人了,我還幹嘛讓她啃老。
當然我還是會出去買這單子上面的一些東西,像她說的,這是過日子要用的,我要買給我自己用。
不僅如此,我把家裏的門鎖也給換了。
要是不換,張曉雅還是會進來全部給我搬走。
果然,過了三天,我坐在客廳裏看手機,就聽見門上的鎖被人用鑰匙從外面轉動的聲音。
我知道是張曉雅,她之所以是三天後回來,是想着這三天時間肯定夠我買齊所有東西了。
她試了幾次,發現打不開,急躁地踢了門幾下大罵。
「死門,是壞了嗎?趕緊給老子開啊。」
不合型號的鑰匙怎麼可能打開呢?
終於再又試了好幾下後,張曉雅才明白,鎖不是壞了,而是被我換了。
她怒氣衝衝地給我打來電話,三連問。
「你換了鎖,你是不是換了鎖?你爲什麼要換鎖?」
這個小區隔音不太好,我怕我不接電話,張曉雅會鬧得擾民,所以我接起了電話。
「是,我換了鎖,你回你家去吧,以後我這裏你不用來了,你也不用再來看我。」
張曉雅譏笑。
「你不是吧媽,你都半截身子快入土的年紀了,我隨便說兩句你就鬧脾氣?」
「拜託,我是你女兒,我不是你男朋友,我看你是偶像劇看多了,又年老色衰,沒人跟你談戀愛,你就找你女兒的不是,想要我像男朋友哄女朋友那樣哄你,你惡不噁心啊?」
「趕緊,門打開,我小叔子新房急着入住,我沒時間跟你在這磨蹭。」
曉雅的話,像一把鋒利的刀子。
一刀刀讓我心窩子上捅。
我深呼吸了好幾次,才終於平復好情緒。
我要慢慢習慣,不把她當成女兒這件事,這樣我才能不難過。
這次,我毫無感情地通知她。
「我沒有要你哄我,我說真的,你要我買的東西我沒買,你回去吧。」
雖然我的語氣很認真,可張曉雅信還是不信。
「你先開門讓我看看。」
見我沒繼續再搭理她,張曉雅先是一頓,接着破口大罵。
「你還是不是我媽,我已經答應我婆婆,答應我小叔子,你現在不買,你要我在他們家怎麼做人?你想要我離婚嗎?」
聽到這我有些心軟,我這個當媽的,怎麼可能希望女兒離婚呢?
我把婚姻看得很重,當年要不是她爸連女兒都打,我想我可能還不會離婚。
更不想女兒重蹈我離婚的ẗů⁸覆轍。
王謙會賺錢,對張曉雅也很溫柔,張曉雅真的特別愛她。
我也希望他們能好好過。
想到這,我又心軟了。
我想要不就答應了,買就買吧,雖然我當年做生意存下的錢幾乎都給了張曉雅結婚用。
但好在當年有先見之明,買了最高檔的社保,現在每個月退休工資能拿挺多。
王謙又不是有很多兄弟姐妹,各個都要買十幾萬的家電。
王謙大姑姐早就結婚了,她弟弟這次給買了就不用再買了。
就算日後張曉雅還不時來我這掃貨給婆家,憑我打工的工資和一半的退休金也可以應付。
可就在我走到門口握住門把手的時候,張曉雅的話,讓我徹底打消了這個念頭。
「你說什麼給我存錢都是騙我的,你根本就沒打算給我,虧我還信了你的鬼話。」
「你就是個跟女兒搞雌雄的變態,我真遺憾當年我爸怎麼就沒把你給打死,他就應該把你打死。」

-4-
門我沒開。
隔壁有租戶正在坐月子,張曉雅這麼大吵大鬧嚇到人家寶寶了,那家的男人出來找張曉雅吵架,還說要打她,張曉雅害怕就跑了。
手機不停震動,全都是張曉雅給我打來的未接電話。
吵得我心煩。
索性,直接關機。
躺到牀上矇頭睡了一覺。
我做了一個很長的夢。
夢裏的張曉雅,纔剛一歲。
那軟糯的小手牽着我,嘴裏含糊不清地喊着:「媽媽」,那是她學會說的第一句話。那晚,我懷裏抱着她,覺得擁抱了全世界。
一轉眼,曉雅上初中了。爲了給她湊轉去重點中學的學費,我一下班就去擺路邊攤。
可小雅她爸,卻要把存給曉雅的學費用來賭博。
見我執意不給,沙包大的拳頭朝我身上砸過來,曉雅竟然用她小小的身軀攔在我面前。
大聲地嘶吼。
「不許你打媽媽。」
她自己都嚇得發抖,卻還在給我擦眼淚。
「媽媽不哭,你和爸爸離婚,我跟着你。」
「等我以後長大,我來保護媽媽。」
我想抱抱她,想告訴她媽媽是超人,媽媽會保護曉雅一輩子。
可再抬頭時,曉雅已經長大成家。
她一把把我推倒在地,眼底裏全是對我的憤恨。
「你就是個跟女兒搞雌雄的變態,我真遺憾當年我爸怎麼就沒把你給打死,他就應該把你打死。」
那惡毒的咒罵,讓我瞬間驚醒。
醒來後,我心頭的煩悶全部沒有了。
張曉雅不是說遺憾,我沒被打死嘛?
我覺得她說的不對,我死了,是被她氣死的。
醒來後的我是重生的我,現在的我不會再一心只想着她了。
我一個月一萬多的退休金,之前全都被張曉雅花完了,自己反倒是過得緊緊巴巴的。
我憑什麼活得這麼憋屈?
我去了理髮店,把白髮染黑,又燙了個頭。
接着我又去買新衣服。
以前這種精品女裝店,我從來不敢逛,都是在 PDD 隨便淘個打折款。
今天我把心儀的衣服穿上身,我才第一次感受到逛街的快樂。
正當我轉身跟導購說,身上這件可以給我包的時候,我和玻璃外面的張曉雅四目相對,她的臉被曬得通紅,看上去在外面曬了很久。

-5-
看到我,她的眼神由震驚變爲憤怒,接着被她老公王謙拉了進來。
她很不滿,酸言酸語。
「看你這個樣子,你這個月的退休金全被你給嚯嚯乾淨了吧?」
我拿着剛看上的羊絨大衣去結賬,並衝張曉雅冷聲道。
「我的退休金本就是給自己花的,你想花退休金就好好工作交社保,退休也能有退休金。」
張曉雅還想說什麼,被王謙攔住,還諂媚地笑着附和我。
「媽說的對,媽辛苦了一輩子,是該享受享受,媽穿這一身真的很好看,特別有氣質。」
「媽,我知道你和曉雅發生了一點不愉快,母女哪有隔夜仇,曉雅什麼樣你也知道,就是刀子嘴豆腐心,其實她很孝順你。」
我看了張曉雅一眼,她一副很不爽的表情,眼睛死死盯着我衣服吊牌上 1999 元的價格,臉都氣得變形了。
看來對我花自己錢給自己買衣服,很有意見。
她這也叫孝順?
王謙掏出一張請柬,就是張曉雅口裏一直唸叨着的小叔子的婚禮。
還再三囑咐我一定要去。
我不作聲,張曉雅就湊到我耳邊威脅。
「老公說了,你要不給買一百克的金飾,他就跟我離婚,他跟我離婚,我就去跳樓,你想我死你就不買。」
張曉雅說完,王謙笑着晃了晃請柬。
「媽,拿着呀。」
之前我一直覺得王謙是個不錯的小夥,現在看來,我還是不會看男人,這心眼子,比蓮藕還多。
我笑着接過請柬,承諾一定會去。
不久前我六十大壽,王謙的媽媽給我隨了份子。
現在她的小兒子結婚,一般兒子結婚請客宴席都是由當媽的出資舉辦,禮尚往來,我不得給她家送個大禮啊。

-6-
轉身我就去逛金店。
專門去試戴一百多克的大金鐲子,大金鍊子。
背後一直有一道灼熱的視線在盯着我,不用回頭,我就知道是張曉雅。
我不緊不慢地挑了半天,最後選了一個金包銀的鐲子。
這邊剛付完錢。
售貨員還沒把打包袋遞給我,張曉雅就先一步把袋子搶走了。
「媽,我就知道你最疼我了,東西我先拿走了,記得週末來喫席哈。」
「曉雅,你聽媽的,這鐲子不能給你,這個鐲子媽還有用……」
我在一旁着急地要把東西搶過來,卻被她一把推倒在地。
「媽,東西都在我手上了就是我的,況且你也沒幾年好活了,那你的東西不都是我的嗎。」
她這個凶神惡煞的樣子,竟和我做的那個噩夢一模一樣。
見我摔在地上爬不起來,她連扶都不扶,一溜煙就跑了。
確認她不會回來了,我這才麻利地從地上爬起來。
把腿上的護膝、胳膊上的護肘拆下來。
一旁的店員原本是要來扶我的,沒想到我渾身上下都帶滿了護具,表情從擔憂瞬間轉爲欽佩。
要不是我提前防備把自己包裹嚴實,不然照剛纔這麼一摔,我今晚得住院了。
張曉雅,你今天能這麼對自己的親媽,也別怪我下死手了。

-7-
王謙弟弟婚禮那天,我剛到酒店大門,就被張曉雅給攔下了。
「媽,今天女方的親戚可都在場呢,你可管好自己的嘴,別亂說鐲子是你買的。」
我欲言又止:「可是曉雅,這鐲子……」
「媽,你怎麼聽不懂人話呢,今天別再提鐲子的事了。」
行吧,既然來都來了,這點面子還是可以給的。
我樂呵呵地點頭答應,找了個前排的位子坐下,等着看好戲。
眼看着婚禮進行到拜父母環節。
張曉雅的婆婆拉着新娘子的手,一臉得意地把鐲子帶上去。
「閨女,小小禮物不成敬意,新婚快樂。」
金燦燦兩百多克的大金鐲子,直接引得全場人員羨慕的驚呼聲。
現場的司儀爲了更加凸顯主家的氣場,起鬨讓新娘子用牙咬一口金鐲子,看看是不是純金的。
別被騙婚了。
「來一口,來一口……」
新娘子在一聲聲起鬨聲中,樂開了花,還真用牙咬住了鐲子。
只聽一聲尖叫。
新娘子滿口鮮血,竟是被金鐲子把門牙給崩掉了。
新娘子的父母和開健身房的哥哥立刻上前去查看鐲子,發現那鐲子根本不是金的,而是金包銀。
立馬把張曉雅的婆婆團團圍住,讓她給個說法,不然這婚不結了。
賓客們也都開始罵她,騙婚的扣門ṭųₑ婆婆。
此時,所有人的焦點都集中在了張曉雅婆婆的身上。
張曉雅婆婆人很瘦,現在被像拎住小雞仔一樣拽住脖子,她眼睛掃了一眼新娘子的哥哥 2 米高的坦克身材,顫抖着把張曉雅推出來擋槍。
「我交代張曉雅買的,誰知道她竟然把錢私吞了,然後買了個金包銀的鐲子糊弄我。」
風向立馬又變了,從罵摳門婆婆,變成聲討財迷媳婦。
烏泱泱的三推人把張曉雅團團圍住。
新娘子的家人討要金鐲子的說法,今天見不得金鐲子這婚不結了。
張曉雅的婆婆追問:「小雅,你把我買金鐲子的錢藏哪了?」
張曉雅的同事和朋友問她討要禮金:「小雅,把我們的份子錢吐出來,你還想空手套一隻白狼,想得美?」
原本喜慶的婚禮,一下變成了世情鬧劇。
「你們別吵了,鐲子是我媽買的!」
「媽,鐲子的事,你倒是說句話啊!」
頭髮被薅得亂七八糟的張曉雅焦急地在婚宴上喊我求救。
那聲音大得比帶了麥克風還響亮。
燈光師很配合,直接把聚光燈打在了我的身上。
我攥着拳頭,嗤笑出聲。
即便是被惡毒婆婆誣陷成小偷的張曉雅,她吭都不敢吭一聲,卻卻敢揉捏我這個軟柿子。
就因爲我是她媽,她料定當媽的就是自己受了再大的委屈都不會害自己的女兒。
可當媽的心也是肉長的,禁不住這樣一刀一刀地扎。
面對衆人審視的目光,我一臉猶豫,「曉雅,你剛纔還交代我不能說,現在是又能說了嗎?」
曉雅堅定地點頭,「媽,你說,把你怎麼買這個金包銀鐲子的來龍去脈全都說清楚。」
行,這可是你讓我說的。

-8-
我紅着眼走到張曉雅婆婆面前,撲通一下就跪下來。
「親家母,對不起啊,這個鐲子是我買的。」
「這是原本我參加同學聚會,爲了衝面子買的。誰知道那天剛好被曉雅看到拿走了。」
「曉雅讓我買 100g 金鐲子的我錢還沒湊夠,我想變賣點傢俱,可之前曉雅把我房子的傢俱家電全搬到你家去了,我現在實在拿不出那麼多錢,我這幾天已經再賣血湊錢了,求求你再寬限我幾天好嗎?」
「別讓王謙和曉雅離婚好嗎?」
我抬手擦眼淚,把胳膊上化了特效妝的青紫的針眼故意漏出來,張曉雅的婆婆看到後倒吸一口涼氣。
「親家母,你亂說啥呢?誰讓你給賣血給我兒媳婦買東西了?」
張曉雅慌張的過來悟我的嘴。
「媽,我是讓你承認金包銀是你買的事?誰讓你扯那些陳芝麻爛穀子的事了?」
可惜已經晚了,在場的所有人都聽到了,都在咒罵張曉雅和她婆婆。
還有的人掌握住了流量密碼,直接開啓了現場直播。
社會性死亡,比任何傷痛來的都要猛烈。
眼看事情越鬧大,我立馬裝暈逃離紛爭。
特護病房裏,我刷着剛纔婚禮的直播切片,才 2 個小時,就已經有了百萬的播放量。
視頻裏,新娘子的父母,當場退婚。
親家母的親朋好友當場和她家決裂。
張曉雅的婆婆也不讓張曉雅進門了。
彈幕直接把張曉雅婆婆一家罵出翔了。
「這不就是喫絕戶嗎?」
「自己娶兒媳婦,反倒讓ţű⁷親家賣學買五金,簡直聞所未聞?」
「這個白眼狼ṱů₉女兒我認識,叫張曉雅?她媽是我鄰居,上次張曉雅爲了問她媽要錢,差點把她媽的門都砸爛了,壞得很呢。」
「張曉雅這種女兒也是白眼狼Ŧųₓ,都把自己親媽逼得賣血了,還上杆子給婆家倒貼,真是噁心人。」
據說張曉雅的婆婆已經被網暴開盒了,這會全家搬遷躲回老家避風頭去了。
可這些還遠遠不夠。
我用張曉雅的賬號,參與到討論裏。
「你們不覺得最壞的是張曉雅的老公嗎,婆婆和媳婦鬧成這樣,他完美隱身喫盡紅利,這纔是喫絕戶的鳳凰男吧!」
「張曉雅有今天,少不了她老公的推波助瀾!」
不一會兒,我的這條評論直接被置頂了,王謙的國企採購部副經理身份被扒出來,大家紛紛去企業下面留言,控訴像王謙這種喫絕戶的品性,公司的東西不得喫光抹淨。
果不其然,下午公司以採購調查爲由,停了王謙的職位。
張曉雅也好不到哪去,小公司受不了網上鋪天蓋地的謾罵,索性直接把張曉雅開除了。
對嗎,一家人就是要整整齊齊纔對。
還沒開心兩分鐘,張曉雅鼻青臉腫地提了 2 個蘋果來病房看我。
「媽,你好點沒?你都不知道,你在婚禮上暈倒,可把我嚇壞了!」
「媽,你好好養病,這幾天我來伺候你!」
還真是稀奇,既然這麼擔心我,竟然在我昏倒後 2 小時纔來看我。
指不定心裏又憋着什麼壞招呢。
可我的反感,並未漏在面上。
「那麻煩曉雅了,先幫我把住院費、檢查費全繳了了吧!」
「也就不到 2 萬塊!」

-9-
以前我生病都是用小診所拿點藥喫喫。
明明有醫保,生病卻捨不得去大醫院,都是爲了省下里面的錢給張曉雅買藥買保健品。
這次住院,我專門挑的私立醫院,不僅價格高,還不能醫保報銷。
我要把張曉雅從我這挖的錢,全吐出來纔行。
一提錢,張曉雅的臉立馬拉得和馬臉一樣長。
「媽,我實話告訴你吧,我被單位開除了,王謙因爲停職,把他弟的婚事攪黃,已經把我趕出家門了,我們正鬧離婚呢,哪還有錢給你交醫藥費!」
面對一毛不拔的鐵公雞,當然要下點猛料纔行。
「曉雅,媽的身份證在包裏,你幫我拿過來,我想辦個網貸,貸點款!」
她極不情願地去翻我的包,卻在翻找的時候,表情一下由悲轉喜。
主動提出要幫我繳納住院費。
她態度之所以 180 度轉變,全都是因爲看到了我錢包裏的保險單。
我保了一個百萬人身意外險。
受益人那欄填的是張曉雅的名字。
這次金錢和親情之間,看她怎麼選了。
張曉雅這是花血本了,不僅幫我結了 2 萬塊住院費,還天天寸步不離地在醫院裏照顧我的飲食起居。
我一晚上起 7、8 次夜,她也毫無怨言,早晨要喫大龍蝦,她也麻利地去給我買。
可我知道,這種好日子沒幾天了。
果然,下午張曉雅給我端來一杯鮮榨石榴汁,說是給我補氣血的。
我假裝喝了一口,就喊困了。
張曉雅並沒起疑,離開病房時,還輕輕幫我關了門。
我起身就把嘴裏的石榴汁全吐了,偷偷跟在她身後,看她到底要搞什麼鬼。
只見,王謙一臉戾氣地死死掐住張曉雅的脖子。
「臭娘們,你再網上說我是喫絕戶的瘋狂男,害我被公司停職調查,我轉走公司 20 萬的事,如果被查到了,我可是經濟犯罪,到時候我可你同歸於盡!」
「老子的錢都拿去賭了,哪有錢賠給公司,都怪你這個喪門星,和你那個摳門的老媽,娶了你真是倒了八輩子血黴了!」
原來王謙不僅喫絕戶,還愛賭博和家暴。
簡直五毒俱全了。
這種臭狗屎,還嫌棄我家,沒鏡子總有尿吧。
張曉雅被他掐得,臉上青紫,聲音越來越弱。
在這樣下去要出人命了,我的女兒就是要死,也得死在我的手上。
隨手抄起腳邊的拖把,準備上前幫忙,可張曉雅突然求饒了。
「老公,我真的沒有在網上亂說,肯定是有人盜了我的號。」
「老公,你這次信我,只要把這個死老太婆弄死,我就能拿到一百萬的保險金,到時候可以用這個錢來補你公司的漏洞。」
「算你這個臭娘們終於有用了一回,那就合作愉快了。」
兩個狗男女就這樣在醫院吻得難捨難分,如果現在給他們一張牀,他們都能立刻做恨。
我腳步虛浮地回到病房,耳邊都是曉雅的那句,「把這個死老太婆弄死。」
我當時真想立刻衝上去,把這兩個賤人全部都捅死。
可我知道,現在還不是時候。

-10-
直到晚上,張曉雅都沒回病房。
我躺在病牀上,打了個報警電話後,耐心等她們開始動手。
果不其然,不一會兒,一則視頻電話就打過來了。
視頻裏,張曉雅被綁在凳子上,瞬身是傷。
一個套着黑色頭套的人,出現在了鏡頭裏。
「你就是這個娘們的媽?」
他拽着張曉雅的頭髮,狠狠扇了 2 個巴掌。
不一會兒,張曉雅的臉就腫起來。
可我神色未變半分。
王謙雖然用了變聲音,可那種噁心的感覺,化成灰我也能認清。
長久的沉默中,那道聲音有些沉不住氣了。
「我們現在正在進行死亡直播遊戲,你的女兒說,你願意拿你自己的命換她的命。」
「我看你的牀頭櫃上有水果刀,就用它自我了結好了,不然死的可是你的寶貝女兒了。」
王謙手裏的尖刀抵在張曉雅的脖頸上,只輕輕一劃,瞬間血珠直冒,張曉雅疼得大哭起來。
「媽,求你救我!」
看着這糟糕的演技,我越看越想笑。
「張曉雅,你真的會覺得,我會願意用自己的命來換你的命?」
如果換在以前,我絕對會毫不猶豫地用自己的命來換我女兒的命。
可是,現在她已經不是我的女兒了,她只是一個名叫「張曉雅」的陌生人。
現在我只是我,獨立的個體,並不是任何一個身份。
所以這次,我決絕地說出那句我的心裏話。
「張曉雅,我不願意以命換命,我也想好好活着。」
「媽,你是不是瘋了,你都 60 多歲了,還沒活夠嗎?我才三十多歲,正值壯年,你怎麼忍心眼睜睜地放棄。」
「沒見過這麼自私的媽,不願意給我花錢,也不願意給我換命,那你爲什麼要把我生下來?你有什麼資格當我媽?」
張曉雅瘋了,開始對我歇斯底里地叫罵起Ţŭ̀₍來。
她並不知道,我確實給了她生命,但是我並不欠她的。
我默默點了掛斷,然後把定位和錄播視頻都發給了辦案民警。

-11-
張曉雅和王謙被警察帶走了。
因爲我提供的證據鏈充足,這個犯罪的罪名他們洗脫不掉。
所以在審訊工作上沒有費太多勁,這 2 人就全招了。
最終,兩人因爲教唆他人自殺,被判處有期徒刑 3 年。
我帶着飯Ṱû₄菜去監獄裏,探望張曉雅。
她原本一頭長髮,現在被剃成了大光頭。
消瘦的身體上,套着寬大的囚服,顯得整兒像個蔫吧的乾菜,毫無一點生氣,完全沒有以前那種囂張跋扈的勁。
她看了一眼桌上自己最愛喫的糖醋排骨,冷笑出聲。
「你個老不死的可真逗,把我送進監獄,再來給我送飯,你安的是哪門子心?」
「張曉雅,那你騙我換命又是安的哪門子心,是想看我這個老太婆死在醫院裏,然後你拿百萬保險金?」
張曉雅愣了一下,很快回復如常。
「你個老不死的,你全都知道,專門刷我玩,給我下套呢?」
「載在你這個老東西身上,我真是不服氣!虧我還這麼信任你,沒想到連自己的親媽都會背叛我。」
我沒辯駁,只是把存摺遞到她手上。
張曉雅納悶地接過手裏的存摺,一頁一頁翻着,翻到後面,竟然哭出聲來。
「曉雅,其實我退休後,還揹着你偷偷去早餐店和燒烤店打了兩份工。這裏面的錢都是我一筆一筆攢下來的,留給你的。我從來沒騙過你。」
「從你 18 歲存到現在, 滿打滿算,剛剛好一百萬,其實這錢都是要留給你的, 可是你等不急了。」
以前張曉雅沒結婚的時候, 我的工資可以勉強維持我兩的生活開支,後來張曉雅上班了也有工資, 每個月還能有剩下的。
可曉雅嫁人後,總是來我家搬東西,我那一半的退休金扛不住了,
但隨着張曉雅結婚, 不僅剩不下,還不夠, 張曉雅讓我別存定期, 反正都是要給她的, 不如現在就給她。
我沒答應, 我到底是在婚姻中栽過跟頭,我要給她留一手。
我也不知道我能活多久,我沒了,退休金就沒了。
萬一我沒了, 王謙又要跟她離婚, 她有錢, 也不會像我當年那樣那麼艱難。
這錢我不能給,也不能動, 錢不夠用,我就出去打工。
每天早上四點起牀去早餐店幹四個小時,晚上十一點去燒烤店幹四個小時。
又是早起又是晚睡的, 我的身體被遭賤的越來越不如從前。
時常擔心自己離世,曉雅一個人不會照顧自己該怎麼辦。
可看着存摺上, 越來越多的數字, 我又釋懷ṭûⁱ了。
這個存摺就是我留給曉雅的安全感。
「曉雅, 媽的心曾經都在你身上,可你的心又在哪呢?」
「可曾有半分在我身上?」
張曉雅什麼話都沒說,一個勁地哭。
我搖搖頭,從她手中抽走了存摺, 剛走到門口,我隱約聽到她在身後喊我。
「媽, 對不起!」
「一直一來我都太自私了, 從來沒考慮過你的感受, 只是想當然得從你身上不斷索取養分!」
「我已經忘記,媽媽其實不是超人,也不是無所不能, 她也需要被愛!」
我沒有回頭, 我想,我還是無法原諒她。
之後山高路遠,當媽的能託舉她,陪她走的路已經夠遠了, 剩下的路還是該由她獨自前行。
而我,也該好好享受晚年生活。
萬里山河,我都要走走看看。
-完-

精彩故事 全文完結
点赞0 分享
評論 抢沙发

请登录后发表评论

    暂无评论内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