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生回到八零。
我特意帶着同科的女工們參觀新房。
撞見未婚夫與白月光衣衫不整地倒在新牀上。
爲了平息輿論,出身名門的未婚夫娶了臨時工白月光。
原來的新房、婚禮全部換了新娘。
白月光更是對我炫耀。
「顧太太的身份、地位,還有優渥的生活,這輩子都歸我了。
「鄭希,你兩輩子都輸給了我,真是可憐。」
原來,她也重生了。
可那又怎樣?
顧太太這個稱呼我已經聽了數十年。
如今我只想做回鄭希。 
-1-
回來那一天,我呆呆地立在廠區門前。
看着下工後的工人們,行人如織,人聲鼎沸。
自行車鈴聲一陣接着一陣。
像清風,拂過人潮洶湧。
廠區的廣播站正在報時。
「現在是中午十二點整。
「讓我們爲即將到來的國慶節做好準備……」
我捏了自己一下。
「嘶~」
被掐的感覺是疼的。
說明,這一切都是真的。
我的初中同學兼好友劉佩走到我面前。
「鄭希走吧,食堂現在人肯定都滿了。」
我猛地拉住了她:「劉佩……我和顧長楓領證了嗎?」
年輕的劉佩莫名其妙。
「你們不是約好了明天去登記處?我班都和你調好了。」
原來老天是安排我回到和未婚夫顧長楓領證前一天。
九月二十日!
我怎會忘記這一天?
我連忙和劉佩說:「等等,我鄉下舅媽寄來了些乾貨,我要送你呢……」
只有最瞭解我的劉佩,纔會替我鳴不平。
「從前你舅媽在鄉下怎麼對你的?現在獻殷勤,無非是看你嫁得好了。」
身後傳來了一道很颯的女聲:「鄭希,大家都是一個科,你怎好厚此薄彼?」
我們回頭,看到了正是陳碧君和同科的幾名女工。
劉佩「嘖」了聲,想爲我出頭。
我卻拉住了她。
「那就大家一塊去,新房還有一些桃酥,我好分給大家。」
前世,陳碧君可是爲了生產評比和我爭了三年的第一的「死對頭」。
她性格風風火火,和我一向不對付。
如今更是話裏帶刺。
「聽說顧長楓湊齊了四大件。
「廠區的人有門路沒憑票,有憑票沒門路。
「這次我們沾了鄭希的光,正好開開眼了!」
待會兒準讓你們都開眼! 
-2-
正午十二點十五分。
正是午飯的時候。
宿舍樓各家各戶都是一片喧鬧,處處傳來飯香。
開宿舍門的時候,我就聽見了屋內的聲音。
拿鑰匙的手顫抖得差點握不住。
劉佩也聽見了,一臉詫異。
陳碧君個子高,聞聲還以爲有賊。
一步就蹬在了窗臺的花盆上,瞧見了裏面的情景。
漲紅了臉大罵:「不要臉!」
屋內凳子被撞到了,我也猛地打開了門。
顧長楓眼疾手快地將褲子扯上腰。
上身單穿着被扯開的背心。
頭髮凌亂,目光閃躲。
吳憂襯衣釦子都崩開。
她想系都系不了。
白花花的一大片,還有着明顯的指痕。
單間就那麼大,該看見的、不該看見的,都開了眼界了。
我儘管做足了心理準備,可還是背靠着門,半天說不出話來。
顧長楓看到了我,忙向我走來。
「鄭希,不是你想的那樣……」
吳憂被嚇得尖叫連連。
走到半路的顧長楓停滯了腳步,折回去,慌忙扯着蚊帳就蓋到吳憂頭上。
劉佩抄起牆角的熱水壺,扭開蓋,就往顧長楓和吳憂身上潑過去。
「不要臉!
「王八蛋!」
……
屋內的喊罵與慘叫交織。
跟來的幾個女工捂着臉跑得老遠了。
氣得陳碧君大罵。
「快去喊保衛科和男工過來,鄭希新房鬧賊了!是夥雌雄大盜!」   
-3-
保衛科聽說是我出事了,科長連同副廠長都趕了過來。
卻見到了這一幕。
劉佩要保衛科直接把他們都抓起來。
「他們不是賊嗎?偷人、偷情……還不算偷?」
副廠長蹙眉呵斥。
「你一個未婚女青年,湊什麼熱鬧?」
出乎意料的是陳碧君,她手指像燒火棍指向顧長楓。
「廠長,你不能因爲顧長楓是燕京下調來廠裏的,就不追究吧。
「這是鄭希的新房,他們……唉,他們明天就要領證了,國慶節就是他們的婚禮了!」
他們紛紛看向面無血色的我和一言不發的顧長楓。
顧長楓「嚯」地看向我,滿目慍怒,雙拳緊握。
我搖頭,咽喉哽塞。
「證不領了,婚禮也沒有,這間新房我也不要了。」
說罷,轉身就要走。
顧長楓快步拉住我。
背後看似乎是在道歉挽留。
實則態度強硬地在我耳邊說:
「鄭希,別小家子氣!
「婚結不結無所謂。
「可是,你必須配合我,把事情圓下去,否則吳憂今後怎麼做人……」
我瞪大了眼。
他是慣了瞧不起我。
竟連敷衍的道歉也沒有,只心心念念他的白月光要如何自處!
可我帶人來,不就是想把事情鬧大嗎?
我深呼一口氣,佯裝得愚昧又受傷。
「你要我幫你圓下去?
「難道是你犯了錯,被這個女人抓住把柄,要你犧牲自己也要保全她嗎?」
真當我會像前世那樣膽怯懦弱,陪他息事寧人。
那我就要看看,在自己與白月光之間,顧長楓要怎麼選?
顧長楓難以置信地看着我。
所有人面面相覷。
副廠長暗暗給顧長楓使眼色。
「長楓,你想清楚再說,要是有內情,廠裏也能爭取寬大處理!」
吳憂裹着被子,哭求起來。
「長楓,救我呀!」
顧長楓恨意地瞪着我,猶豫再三,從牙縫裏擠出來一句話。
「我是喝醉了,不知道她怎麼爬上了牀,你們愛信不信!」
所有人都被這話幹懵逼了,包括白月光吳憂。
一向正直的陳碧君當場就炸了。
「廠長你講點道理,好不好?顧長楓長了腿是不會跑嗎?」
又指着牀上嚇得發抖的吳憂。
「她呢?被畜生能咬成這樣?她也不會喊嗎?」
吳憂披頭散髮遮住了發白的小臉,遮不住的嘴脣都是腫的。
顧長楓此時眼中滿是憐愛與心疼,可迫於先把自己給擇清楚,只能狠心別過臉。
再抓住我的手,表演信誓旦旦。
「鄭希,你相信我,我喝醉了,真的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情!」
可他眼底淬了毒的恨意,我看得一清二楚。
隨即,我掩面爆發。
「顧長楓,你體面點好不好?
「沒有人是瞎子,也沒有人是蠢貨!
「她再怎麼逼你,不是你自願,她能進得來新房,睡得了新牀?」
顧長楓惶恐抬眸。
迎接的是在場所有人意味深長的鄙夷眼神。
沒錯。
我既撕了吳憂,更要撕了他自己Ŧű̂⁷!
前世,我就是幫他圓了下來。
可婚後,他卻把所有的過錯都遷怪到我的頭上。
不是長期的冷暴力,就是在外人面前對我極盡嘲諷。
不是夜不歸宿,就是在家裏故意讓我找到他和吳憂仍在一起的蛛絲馬跡。
這輩子,我絕不要忍。 
-4-
「鄭希,你……」
「你不要再騙我了!」
我忍不住放聲大哭。
劉佩抓起掃帚就往顧長楓身上砸。
「放開鄭希!」
陳碧君很意外地護着我往後帶。
「顧長楓你婚前和女青年廝混,還是在未婚妻的新房!
「保衛科不敢把你怎樣?我哥是派出所的,他總能管了吧!」
副廠長不得不謹慎起來,讓保衛科把顧長楓、吳憂先帶走。
衆目睽睽之下。
吳憂宛如飛蛾撲火般抱住了顧長楓。
「長楓,你不是本來就抗拒,你父親爲了彌補當年戰友的恩情,撮合你和鄭希結婚嗎?
「你爲什麼要做父母補Ṱṻₜ償的工具?
「明明我們纔是相愛的,爲什麼要被所有人罵是『偷』?」
吳憂趴在顧長楓身上哭得梨花帶雨,像藤蔓纏繞着大樹。
「我不怪你要保全住自己。
「可是我真不想你被鄭希騙了,鄭希……她是別有用心才嫁給你的!
「她要是真的顧及你,怎麼會帶這麼多人來堵我們?」
一時之間,大夥面面相覷,神色各異。
顧長楓懷裏抱着吳憂,卻恍然大悟地狠瞪着我。
我氣得眩暈,連罵人都磕絆了一下。
「你們……不要臉,還嫌我太湊巧嗎?」
副廠長心底暗罵了好幾句。
由衷地勸道:「長楓啊,這裏大家都看着,太……」
太傷風化了。
顧長楓原本憤怒的臉上,掛上了勇敢與瞭然。
看着我,一字一句道:「不用走!」
副廠長:「什麼不用?」
顧長楓無論是想反抗顧伯伯的命令,還是爲了自我與尊嚴。
此刻心底的天平徹底倒向了吳憂。
「我說,吳憂不用走!
「這間單間本來就是我申請下來的。
「新房不退,婚禮繼續,我就是要和吳憂……結婚!」
幾乎所有人聞言都有一瞬的目瞪口呆。
我蹙緊了眉頭。
卻見吳憂在無人看見的角度,對我流露出了得逞又譏諷的笑意。
前世宛如驚慌失措的小兔的吳憂,眼神是我看不懂的複雜與嫉恨。 
-5-
劉佩帶我回她家,好好靜一靜。
「鄭希,狗男女怎麼有臉倒打一耙的?」
重生的喜悅,和顧長楓決裂目的的達成,還有剛剛目睹那場「偷」人的不堪與刺激……
我腦子這會兒也是亂糟糟的。
只能一點點回憶清楚已經久遠的回憶。
前世,我父母早亡,所以寄養在舅舅家。
舅舅、舅媽花光了我爸的撫卹金後,對我非打即罵,把我當作喫白食的小長工使喚。
是顧伯伯衣錦還鄉,念及我爸曾在執行任務時的救命之恩,尋到了我這個戰友的遺孤。
不但把我送進城裏學習,還在我中專畢業後,就安排到了進了國營大廠。
一下子解決了城裏戶口。
我得到的一切都是顧伯伯的恩惠。
所以顧伯伯希望我和顧長楓結婚,我也沒有拒絕。
不但是爲了報恩,更是因爲顧長楓相貌、學識都出類拔萃,令我抱有仰望式的愛慕。
確定關係後,我也積極地學習工作,想同他有共同的興趣與話題。
可他總會在我話說到一半時冷淡地打斷,或是付之一笑,不了了之。
直到領證前的一天,我回新房拿東西,聽見了屋內顧長楓和吳憂的嬉笑與纏綿。
我腦子一下子就空了。
是顧長楓對不起我,我應該大聲喊出來,讓他接受千夫所指。
可是顧伯伯怎麼辦?
顧家的名聲怎麼辦?
即便我不爲顧伯伯想,可是我發現了顧長楓與女青年苟且。
顧長楓身敗名裂被抓起來。
那也就意味着我得罪了顧家,今後就會失去顧家的庇護。
我一個無父無母的孤女要回鄉下,繼續被舅舅、舅媽磋磨嗎?
我又對自己說,忍忍吧,忍忍就過去了。
婚後他說需要一個顧家的妻子,就讓我辭掉工作去燕京,隨後又讓吳憂頂替了我的編制。
我生孩子住院,他帶着吳憂登堂入室,住進了燕京的家裏。
即便兩人異地,顧長楓每年都要抽出一段時間從燕京到 A 城陪伴她。
到晚年我被送進養老院不聞不問,卻在手機上看見兒女爲顧長楓和吳憂辦遲來的婚禮。
視頻中,白髮蒼蒼的兩個人當衆接吻,迎來陣陣掌聲。
明明顧伯伯死後,他可以與我離婚,再迎娶吳憂的。
可爲什麼要把我生的兒女也帶到她身邊承歡膝下?
讓我的孩子喊一個無名無分的第三者做媽?
我忍了一輩子,竟是這樣的下場。
養老院裏我喪失了求生意識。
在一夜沉睡後,停止了呼吸。
-6-
「哎呀!你指甲都掰出血了。」
劉佩抓住我的手。
我抬眸問她:「婚禮繼續,可新娘換了人,顧伯伯今後會怎麼看我?」
劉佩也答不上來。
她知道我和顧家的關係,但顧伯伯的反應無非兩種:
要麼偏向顧長楓,對我失望。
要麼反對婚禮,把顧長楓帶回燕京。
無論如何,顧伯伯沒有理由繼續幫我了。
我知道,我選擇了一條比起前世而言更爲冒險和坎坷的路。
可是,我已經用前世的所有償還了顧伯伯的恩情,這輩子我該做回鄭希了!
劉佩媽在外面敲門。
「媽,怎麼了?」
「你在家?我怎麼聽說,顧長楓和一臨時工在婚房裏瞎搞,你去澆人家開水,關你……」
劉佩媽開門,看見我坐在牀上,立刻侷促了起來。
「哈,鄭希也在?」
顧長楓和吳憂的事情像一陣大風,一下午就刮遍了整個廠區。
這事兒對於八零年代保守又淳樸的人而言,思想衝擊太大了。
被逮個正着,臨了,還能這麼收場。
怎麼叫人不議論紛紛?
劉佩媽提起了一件我始料未及的事情。
「鄭希,你舅舅、舅媽在來參加婚禮的路上了,這可怎麼辦?」
重生前,我都垂垂老矣,哪還記得死去多年的舅舅、舅媽?
劉佩緊張起來。
「你舅舅、舅媽要是看你被顧家拋棄了,要把你帶回鄉下怎麼辦?」
手臂上還有着當年捱打的傷痕。
忍氣吞聲一輩子,換來的只有變本加厲。
我咬牙堅定道:
「錯不在我,廠裏沒理由開除我。就算廠裏不要我,我也有手有腳,走街串巷賣雜貨,絕不跟他們回去。」
-7-
第二天上工。
幾十年碰過機器了,手接觸到的時候,心情激動又澎湃。
可技術與流程早就生疏了。
我笨手笨腳得像個初學者,在一旁看着劉佩操作。
劉佩動作利落,身姿爽利,眼疾手快就幹完了一輪。
陳碧君戴着工帽,雙手插兜,立在我們身後。
「鄭第一,今天怎麼了,做事慢慢吞吞的?」
我沒說話。
劉佩瞪她:
「某些人爲了拿第一,還真是什麼手段都用得上!」
陳碧君蹙眉:「你胡說八道什麼?」
「胡說八道的不是你嗎?昨天中午才發生的事兒,晚上全廠區都知道了,今天是不是全市都知道了。」
陳碧君不服道:「我怎麼可能這麼做?」
劉佩還想說什麼,我微微搖頭,客氣道:
「你也看到我的狀態,這段時間會拖後腿,我不會耽誤太久的,請你們多擔待。」
陳碧君卻詫異道:
「鄭希,你陰陽怪氣誰呢?我是爲了拿第一四處使壞的人嗎?」
我平靜地看向前世和我不對付的競爭對手。
陳碧君耿着脖子道:
「我就是來看看你咋樣了,我們科要結婚的姑娘哪個受過這麼大的屈辱!」
她突然掏出一把糖塞給我。
「拿着!
「我要的是和你堂堂正正地競爭,而不是靠背景、走後門,或者做些見不得人的事兒。」
說罷,轉Ŧũ̂₌頭就跑遠了。
劉佩不可思議。
「白兔糖,老奢侈了。」
我忽然明白,爲什麼對上工的日子念念不忘了。
不但是因爲這時我年輕,還因爲這時我的價值還被衆人認可。
靠自己雙手就能獲得的尊重與信任。
-8-
下工後,我心底還在回憶今天工作細節。
舅舅、舅媽就忽然出現在我的面前。
舅舅從見面那一刻就死死地攥緊我的手腕。
「鄭希,你快和我們走,去和顧長楓求情,讓他千萬不能不要你!」
舅媽的勁兒使得最大,指甲都陷入我的手背。
「你都進城了,怎麼連個男人都拴不住!」
我的耳邊響起了一陣風。
舅媽的巴掌隨即扇過臉頰。
她嘴裏一直在謾罵,甚至侮辱起我的父母。
我心中迸發出強大的怒意,吼了出來。
「住嘴!你Ţű⁺沒資格提我的父母!
「我的父母但凡有一個活着,你們能這麼對我嗎?」
方纔舅媽對我又打又罵,舅舅都沒吭聲,現在像才回過神。
「鄭希,做人不可以忘恩負義,你是我們養大的,憑什麼不能替你做主?」
廠區主道上,所有人議論紛紛。
「我還以爲是父母教訓子女,原來只是親戚?」
「父母也不能當街打人,你們到底是誰呀?」
「喊保衛科來,搞不好是柺子!」
……
舅媽一見輿論不對,立馬坐在地上放聲大哭。
「造孽啊,我累死累活養大的外甥女,她居然不聽我的呀!」
我的視線冷冷地掃過撒潑打滾的舅媽,直直地看向相對體面的舅舅。
「舅舅,你們今天是想逼我徹底撕破臉嗎?」
舅舅眼睛亂躲,大手四處擺。
「你胡說什麼?我們是爲了你好,怎麼是要逼你了!」
我擼起袖子和褲腿,上面是往日被毆打的痕跡。
「這就是你們爲我好的證據嗎?」
舅舅連忙制止我的動作。
「別看了!別看了!鄭希,你對我們有氣,也不該當衆撩起給人看?」
我大聲道:
「剛纔那麼多人面前,你們對我是想打就打。
「我父母過世的時候,我還那麼小,在鄉下你們能怎麼對我好啊?
「我知道你們是喪良心,不怕鬼啊、神啊的,可你們就真的不老、不死嗎?
「就算你們什麼都不怕,那表弟、表妹呢?
「你們儘管鬧,我工作不保,表弟、表妹也沒辦法來城裏!」
舅舅駭然地看着我。
連帶着坐在地上的舅媽也忘記了撒潑。
再無知彪悍的人,不敬神鬼,可也怕禍及後代。
他們總以爲,只要顧家的一句話,表弟、表妹和我一樣把中專唸完,就理所應當地進到國營廠。
明明是想吸我的血,卻頤指氣使得像個奴隸主,憑什麼?
保衛科的人很快趕到。
「你們是誰?怎麼敢在廠區打人?」
舅舅對我是從未有過的卑微姿態。
「鄭希,你要嫁燕京的顧家,我們全家都沾了你的光!」
說罷,居然自己打了自己幾個嘴巴子。
「那可是燕京啊!
「我和你舅媽這輩子都沒來過兩回城裏。
「城裏是真的好啊,你不能斷了你弟弟妹妹們的前途……」
天底下有父母庇護的孩子是真是好。
可惜,我沒有。
我就更不能讓這些虛僞刻薄的小人再道德綁架。
「我嫁給誰不嫁給誰,都不是你們想借機往上爬的繩索。
「鬧到派出所,我還能告你們故意傷人!
「你們一旦進去過,表弟、表妹別說進廠,進什麼都沒用!
「舅舅,你是逼得我沒活路,大家一塊完蛋嗎?」
-9-
舅舅、舅媽在保衛科的「護送」下,不情不願地離開了廠區。
周圍的人羣也漸漸散去。
我摸着紅腫的臉頰,才鬆了口氣。
就看見了面上帶着嘲弄與譏諷的顧長楓。
「戲不錯!我還以爲,會演到你舅舅、舅媽扯着你到我面前,求我別不要你呢?」
我抿緊嘴脣:「你怎麼在這兒?」
顧長楓自動腦補完了一出大戲。
「你舅舅、舅媽鬧這麼大動靜,怎麼會沒人通知我過來救你呢?
「這不和昨天一樣,是你精心策劃的嗎?
「你臉上的傷也是下了死手吧。
「想要我看了,心疼你,然後回心轉意和你結婚?」
我彎下腰,抓起一塊石頭就往顧長楓腦袋上拋過去。
「對,我全部在演。
「父母雙亡是演的。
「舅舅、舅媽虐待我也是演的。
「包括你和吳憂在新房裏鬼混,也是我安排你們一塊演的!
「滿意了吧?」
顧長楓躲過了石頭,面色鐵青。
我從來沒有在語言țü₂上這麼頂撞過他。
「你承認最好了!
「國慶節我父母只會參加我和吳憂的婚禮,鄭希你別妄想了!」
我忍不住露出一絲譏笑。
「你除了是顧伯伯的兒子,哪一點值得別人高看你一眼?」
顧長楓高傲揚眉,笑得無甚底氣,語氣就是有恃無恐。
「我是顧家小兒子,出身名門,受家裏的託舉光明正大!
「可鄭希你呢?你是受了我爸恩惠才能讀書、工作的孤女!
「你現在的喫的、穿的,乃至一切,哪一點不是靠我父親施捨?
「和我結婚,更是飛上枝頭變鳳凰,你捨得放棄我嗎?
「鄭希,你都佔了那麼多便宜,就別演可憐了,不行嗎?」
剛剛我是實打實地受了舅媽一巴掌。
現在顧長楓的話就像朝我臉上打了十幾個巴掌。
周圍好不容易纔散去的人,聞聲又慢慢聚集。
有熟人趕緊扒拉顧長楓,要他趕緊走,別和我對峙了。
顧長楓不肯,極其囂張道:
「鄭希,你要是真想挽回我,當着這麼多人的面,給我磕一個怎樣?」
熟人一聽,立刻道:
「長楓,你太過了!」
顧長楓聳了聳肩:
「鄭希欠我顧家的東西,一輩子都還不起!磕一個怎麼了?」
我睨着驕傲挺拔的顧長楓。
他想把昨天丟的臉,今天一次性找回來。
就這麼一個無恥至極的二世祖。
我前世是加了多深的濾鏡,纔會覺得這個狗東西值得託付?
-10-
人羣到這會兒已經圍得水泄不通。
隨着顧長楓的引導,每一個人都在看我,眼神似乎迫切地想看到我下跪求饒的結果。
我像迎着颶風,在艱難獨行。
看到了前世的許多難過的種種。
最後是我白髮蒼蒼地在病牀上死去。
手機裏回放《婚禮進行曲》,年邁的顧長楓與吳憂不知羞恥地親着嘴……
心臟起搏器只剩下冰冷的顫音。
顧家對我的恩情,連同顧長楓與吳憂的「姦情」,我早就用一輩子償還和成全過了!
顧長楓正側着臉,邊和熟人說笑,邊等着我膽小下跪。
「啪!」
我揚手扇了他側面一巴掌。
周圍人「譁」地退開了幾步。
顧長楓迅速反應過來,氣急敗壞地想給我也來一巴掌。
卻被劉佩用掃帚拍偏了腦袋。
再被陳碧君從背後飛踹了一腿。
顧長楓從我身側摔了出去。
「顧長楓,你個狗東西。華國沒有奴隸,你要誰跪呢?」
我早已不爭氣地哭了出來。
原本憤懣的顧長楓一時卡了殼:「鄭希……」
連同前世所有的情感辜負,我都一併說了出來。
「顧長楓,我不否認顧伯伯對我的恩惠,可以說顧伯伯是除了父母之外對我最好的人了。
「如果像你說的施恩是在施捨的話,不僅侮辱了顧伯伯的爲人,也抹黑了顧家行善的初衷。
「我作爲一個人,我永遠記得顧伯伯對我的恩情,可也同樣記得你今天對我的造謠和貶低。
「不和你結婚,是我做得最對的決定。不追究你悔婚偷人,是我對顧家最大的尊重。
「可是你毀了我堅守的一切!
「顧長楓,不要以爲你說要娶吳憂,這事情就算過去了。
「結婚也是要向上層層彙報的,我只要追究,你和吳優不但結不成婚,生活作風問題就夠你們兩個受的了。」
顧長楓遲疑的神情慢慢染上了震驚。
「鄭希你想報復我?你忘記我父親了嗎?你怎麼敢的?」
我急促地喘氣。
「明明是你悔婚偷人,卻在一桶桶地潑我髒水。
「不就是打定主意,看我是個孤女,礙於顏面和恩情,會繼續默默忍受嗎?
「是,有很多人想飛上枝頭變鳳凰,可有更多的人是想堂堂正正地做人!
「因爲你,我遭受的非議還不夠多嗎?我還得三叩九拜地謝謝你嗎?」
八零年代,女青年好端端地和人結不成婚,多少會惹人非議。
圍觀的也是有明白人的。
「什麼裝可憐,我看鄭希是真可憐啊!」
「無父無母怎麼了,就活該被你顧家這麼糟踐?」
……
我慢慢環顧四周,都是眼熟的或陌生的面孔。
劉佩一下子抱住了我。
陳碧君也忍不住破口大罵:
「顧長楓你爹到底是誰?誰爹養了你這麼個狗兒子?」
顧長楓自知理虧,同樣慌張地覺察到人羣中的不滿。
卻還是執意要撂下狠話:
「鄭希,你真是狡猾。從前我怎麼沒發現你有這本事,能煽動這麼多人?」
人羣直接圍了他。
「煽動啥?當我們聽了你的破事,還能誇你辦得好嗎?」
「顧老怎麼能生出這種腦子的崽子?」
副廠長恰時出現在人羣外,高喊:「顧長楓,你給我過來!」
人羣一看是副廠長保他,只能散了。
副廠長低聲訓斥顧長楓:「少再給我惹事!還有別再讓那個女的來找我!」
-11-
顧長楓的衣服都被擠皺了,鞋子也被人踩了好幾腳,身上也有好幾處隱隱作痛。
看到新房內亮着的燈,他心底升起一絲暖意與繾綣。
今天還好有吳憂聰明,找來了副廠長幫自己解困。
可門輕聲拉開,顧長楓看見:
吳憂背對着他,一面開心地哼歌,一面搭配着鋪滿牀上的女裝。
屋內本來罩着紅布的四大件,全被拆開了,一地都是包裝紙盒……
吳憂對着鏡子照着自己的美麗的面孔,眉梢上全是得意與膚淺。
「鄭希,你的東西終於都是我的了……」
顧長楓走進了屋內發出聲響,嚇了吳憂好大一跳。
「別打我!」
吳憂下意識一躲。
顧長楓嘆了口氣:「是我。」
吳憂轉憂爲喜,眼睛裏亮晶晶地看着他。
「長楓你回來了!
「我還以爲是鄭希,還是我繼父……」
吳憂的身世,顧長楓是知道的。
生父早亡,母親帶着吳憂改嫁給廠職工的繼父。
母親過世後,繼父幾次想續娶。
可別人聽到家裏除了親生的兒女,還有一個吳憂,說了好幾個都不答應。
繼父幾次想把吳憂趕出家門,是親戚幫忙讓吳憂做了臨時工。
吳憂是真的可憐,卻又是真的漂亮。
帶出去能叫人羨慕,對自己也是百分之百地溫順。
不像鄭希,總是木訥、迂腐,滿腦子工作學習,娶了她和娶了個男人有什麼區別。
不對——
「你非提鄭希幹嗎?」
顧長楓不樂意想起今天把他弄得很沒面子的鄭希,指着那些牀上的衣服。
「這都是我媽和姐妹按鄭希身形做的,你動這些幹嗎?穿得了嗎?」
吳憂慢條斯理地脫下了毛衣外套,裏面的連衣裙確實是緊了,裹得身材玲瓏飽滿。
隨後,貼上了顧長楓的身側,楚楚可憐道:
「長楓,我知道你今天心情不好,是鄭希又演戲裝可憐讓你難堪?」
顧長楓想起鄭希的話,沒由來地煩躁。
「對,她可神氣,居然把我給罵了一頓!
「還說要去舉報我作風問題,瞧瞧,她還不就是放不下我,才蓄意報復的嗎?
「女人就是口是心非,她一個孤女,離了我怎麼活?我以後怎麼收拾她!」
吳憂從這話裏覺察到了巨大威脅。
鄭希老實巴交的,幾時變得這麼大膽,又是罵人又是舉報?
難道,上次在新房不是巧合……她也重生了?
不行,她得先穩住顧長楓。
吳憂適時地撒嬌:「長楓,你別想那些掃興的,你父母萬一不喜歡我怎麼辦?」
顧長楓發出一聲嗤笑。
伸手撩了下吳憂耳邊的頭髮。
「生米煮成熟飯了,你說還能怎麼辦?」
吳憂嬌笑着撲進顧長楓懷裏,可眼中卻摻雜着陰鷙。
鄭希,你就算重生了,我也能把你的東西都搶走!
-12-
晚飯是在劉佩家喫的,陳碧君也跟了過來。
飯桌上,我握筷子的手一直抖。
劉佩安慰我:「鄭希你今天很厲害了,你舅舅、舅媽,還有顧長楓都被教訓了回去!」
原來,做掀桌子的人也沒有想象中的艱難。
前世壓着我的兩重大山,也並非想象中難對付。
陳碧君忽然悶悶地說:「上季度評比要下來了,你又是第一,我又是老二,知足吧。」
劉佩白了一眼:「今天你幫鄭希,我還以爲轉性了,結果又在擠對鄭希?」
陳碧君把筷子放下,認真地看向我。
「廠裏每三年都有提拔去燕京學習的名額,選拔最重要的一項就是評比名次!
「我進廠之後,拿了三年的評比第一,憑什麼你一來,就輪到你?
「我後來打聽了,你鄭希是有燕京的貴人背景,我能不服氣嗎?」
我問:「你是以爲我要嫁給顧長楓,所以廠裏才順水推舟給我評第一?」
陳碧君悶悶道:
「這三年很多人都這麼說。這次顧長楓悔婚鬧得那麼難看,可廠裏還是把第一給了你,那可見你是有本事的……」
我反問:「碧君,三年來我們在同個科室朝夕相處,你不清楚我的能力嗎?」
陳碧君撇了撇嘴,還是選擇了道歉。
「對不起,我不應該狹隘地揣測別人,可是我就是不喜歡輸了的感覺。」
我鄭重道:「你哪裏輸了?哪怕我們是競爭關係,今天你還不計前嫌幫我打跑了顧長楓,說明你人品高尚。這些日子以來,你是少有對我施以援手的人。陳碧君,就衝你這麼對我,都值得我把所有的獎勵都讓給你。」
陳碧君感動得稀里嘩啦。
「誰要你讓了?公平競爭行吧。」
「一言爲定!」
前世我是嫁去燕京的。
這輩子也該換個活法。
我要靠自己的能力,被提拔到燕京去。
-13-
陳碧君是個很好的姑娘。
科室進行上季度評比頒獎的時候。
見我又拿了第一,科室裏許多姑娘掌聲稀疏,神情不解。
是陳碧君帶頭鼓掌,其他人才被帶動起來。
可回到工位上,大家都傻眼了。
只見我的工位被砸得亂七八糟,工具也被毀了。
被破壞的現場還貼着一張紅布條,上寫着:【又當又立!】
呵。
這不是自動署名了嗎?
這年代沒有監控,事發時大家都不在。
排除掉所有在場的,唯一和我近期有矛盾的,還能是誰?
吳憂的多此一舉,真幫我的舉報添上了一份助力。
這次不但只有我舉報,同科室的姑娘,連同其他看不過的工友也一同聯名舉報。
顧長楓原單位也不是廠裏,可也捱了降職處分。
廠裏撤了吳憂的臨時編制,還把她「教育」了一頓。
吳憂滿不在乎。
第二天就從女工宿舍直接搬進了新房,光明正大地同居了。
說就是結婚申請在走流程,國慶節就是婚禮。
她既然不是廠裏職工了,那就不歸廠裏管。
「我婚後就要去燕京了,廠裏的臨時工,我還看不上呢。」
真是氣壞了不少人。
當初,推薦她進廠的親戚,臉皮都丟出了二里地。
直罵吳憂是禍害,給他們全家招來那麼多罵!
就在這時候,廠裏給我喊到了辦公室。
我還以爲是舉報的事情,要被追究了。
卻不想,廠長給我遞了一份調任書。
前世是因爲我和顧長楓結婚,作爲家屬,纔有這張調去燕京的調任書。
如今我都把顧長楓給舉報了,怎麼還到了我手裏?
「廠長,是不是弄錯了?」
廠長笑着解釋說:「沒錯,這就是顧老的意思。」
無論顧伯伯是想補償我,還是想息事寧人,左右不過是爲了維護顧長楓。
「廠長,無功不受祿,我不想接受。」
「鄭希,你再想想吧,你……別跑呀!」
-14-
從辦公樓下來,我心煩意亂。
吳憂不知從哪裏跳了出來,狠狠推了我一把。
我沒摔着,就是趔趄了一下。
「賤人,你是不是也重生了!」
吳憂抱臂,眼神狠毒,活像要剮了我一層皮。
這和前世故作大度綿裏藏針的模樣,截然不同。
「我聽不懂你在說什麼?」
管她是不是重生了,我連顧長楓都不要了,還陪她廢什麼話。
吳憂冷哼了聲。
「鄭希,你真的太能演了吧!
「前世演賢妻良母苦命人,叫顧長楓在你死之後,忽然惦記起你的好來。
「現在還在演!
「你要不是重生的,你能帶人到新房提前把我們逮住,能在那麼多人面前教訓顧長楓?」
我看了一眼不遠的建築樓上的幾面窗戶。
「你們能犯賤,我就不能碰見,是吧?」
吳憂氣急敗壞。
「你還在裝!這輩子你休想以退爲進,再把顧長楓搶走!
「我早在兩個月前就回來了,顧長楓從身到心都被我拿捏得死死的。
「顧太太的身份、地位,還有優渥的生活,這輩子都歸我了。
「鄭希,你兩輩子都輸給了我,真是可憐。」
難怪,上次在新房她臨危不亂,寥寥幾句話,就讓搖擺不定的顧長楓倒戈。
「……既然你註定是個失敗者,那就再送個禮物給我吧。」
她摸出一塊薄刀片,快速在自己手上劃拉一道口子。
隨後像神經病一樣朝我衝過來。
我快步後退,直到拐彎,撞到了路人身上。
是陳碧君和另一個高大英俊的男青年。
吳憂把刀片丟在了地上,滿手鮮血,哀聲叫喚。
「救命啊!是鄭希要害我!」
-15-
恰時,顧長楓很遠的地方跑了過來。
「吳憂,怎麼回事?」
吳憂流着眼淚,嬌弱地靠進顧長楓懷裏。
「長楓,你一定要保護我,是鄭希她拿刀片,說我勾引你,想劃爛我的臉。」
顧長楓惱怒地看着我。
「是你做的?」
我挑眉。
「我連打你都是光明正大地打的,你覺得我有必要偷摸劃拉她的臉嗎?
「就你們兩個,還有臉嗎?」
顧長楓審視了我一番,才說:「吳憂,會不會是誤會?鄭希……不敢幹這種事。」
吳憂露出了驚愕的表情。
我捅刀:「不過,你們兩個的舉報信是我寫的。」
顧長楓發出一聲笑。
「這次不演了,真玩報復了?」
吳憂臉色更難看了。
顧長楓就是個易怒易變又自以爲是的紈絝。
我並不奇怪他性格的反覆橫跳。
前世,顧長楓出軌吳憂。
和許多情人一樣,他們也有吵架不合的時候。
每次在顧長楓在吳憂處受了氣,轉頭回家就會對我客氣殷勤。
可他覺得柴米油鹽的生活太過乏味,就又轉頭去哄吳憂。
和好後,顧長楓便有段時間不回家,陪着吳憂蜜裏調油去了。
數十年裏,週而復始。
搖擺不定就是他最大的特色。
如今,我看着妄想做假好人的顧長楓,真是無奈又鄙夷。
「我是什麼樣的人不重要。
「重要的是我不要顧長楓了。
「吳憂,你做再多也是多餘。」
我又看向顧長楓。
「看好她吧。你們婚禮快到了,顧伯伯看到你們互不信任的樣子,怎麼會開心?」
顧長楓愣了下,立刻反問:
「鄭希,你到底是關心我,還是藉着父親的名義關心我?」
真噁心!
吳憂立馬慼慼然地喊疼。
顧長楓哄着她。
「乖,就這點傷口,別嬌氣了!」
本來是觀席背景板的陳碧君,忍不住笑了出來。
「誰傷人拿刀片,拿刀不更順手嗎?
「哪個受害者被劃傷了,還一個勁兒追着加害者跑?
「戲老假了,你感覺還老好了?」
吳憂惱羞成怒。
「就是鄭希害我的!你和鄭希是同一科室,肯定幫她做僞證!」
陳碧君一聽,興致就來了。
「人人都知道我和鄭希不對付,科室評比,不是她第一,就是我第一。
「白熾化的競爭,懂嗎?那就是我和她!
「鄭希就是個軟柿子!要是我,你和狗男人當場就得被我打一頓了。」
顧長楓生氣了:「你罵誰呢?」
陳碧君毫不客氣。
「罵了她就不能罵你了嗎?狗男人!
「吳憂手上那塊表,可是我們科所有人送給鄭希的訂婚禮物!
「她怎麼敢到處顯擺?還不是你縱的?
「你們嫌棄名聲不夠響,今後我們見你們一次,肯定啐你們一次,什麼垃圾敗壞廠裏的名聲!」
說到興頭,真要上前踹他們幾腳。
一直沉默的男青年拽住了陳碧君。
顧長楓拉着吳憂,摸到了腕上的表。
不由得看了我幾眼。
「哥,別攔我,我啐死他們!」
顧長楓趕緊拽吳憂走了。
「罵得好!」
陳碧君昂頭,這才發現一大排茂盛的樹後。
建築樓上五層樓的窗戶都打開,擠滿了看熱鬧的廠職工。
廠長也佇立在窗戶前,面色陰沉。
喝彩的是三樓偏西辦公室的男工。
「陳碧君,算上我,以後我見着他們也啐他們一口。」
拽陳碧君的男青年是她哥哥陳康。
淡淡調侃道:「叫你激動,這下都知道你會啐人了。」
陳碧君瞬間社死。
-16-
當天晚上,副廠長和保衛科就帶人去了新房。
吳憂還在飆演技。
「國慶節我們就要辦婚禮了,還差這兩天嗎?
「我還要舉報,鄭希她拿刀片傷人……你們怎麼還笑啊?」
副廠長不想和她廢話,讓保衛科趕緊動手。
吳憂直接靠在了門框上。
「不許動!你們敢動我,我就喊『非禮』!」
副廠長都要搖女同志來幫忙。
顧長楓就失魂落魄地回來了。
吳憂一見他,立馬狐假虎威。
「長楓,這房子是你申請的,他們憑什麼不讓我們住?」
副廠長銳利的目光瞪了吳憂一眼,吳憂才閉了嘴。
「長楓,廠裏有廠裏的規矩。
「當初是因爲你要和鄭希結婚,你作爲特殊人才和鄭希作爲優秀骨幹,才特批了這房。
「現在,新娘換了人,你年底也要調走了。這房子,廠裏另外有安排了。」
顧長楓剛從廠長辦公室出來,他當然知道爲什麼這麼安排。
吳憂卻怎麼都不肯。
「你好沒道理,長楓可是特殊人才,年底才調走了,你們憑什麼不讓他住?」
副廠長理都沒理吳憂,只對顧長楓說:
「長楓,集體宿舍那邊已經幫你空出來牀鋪了。」
吳憂搖着顧長楓的胳膊。
「老公,你說句話!」
顧長楓冷冷地撇開了吳憂的糾纏。
「我同意廠裏的安排,今天就收拾行李過去。」
「只是房子還有很多物件一時沒辦法搬……」
副廠長豪邁得很。
「放心!保衛科加把粗點的鎖,再把窗戶加固,保證一隻蒼蠅都飛不進去。」
吳憂氣得跺腳。
「那我怎麼辦?」
「無業遊民嘛,該去哪兒去哪兒,反正住不了。」
副廠長走後。
顧長楓就回房開始收拾東西。
「長楓,你怎麼都不幫我說話?」
顧長楓憤憤地質問。
「你爲什麼要找鄭希麻煩?」
吳憂一噎,立馬切換淚眼汪汪的委屈模樣。
「我沒有,是她……」
「你是對着我也要演戲嗎?」
吳憂死死地咬緊嘴脣,傷心欲絕地落下淚來。
顧長楓嘆息。
「我知道,我之前沒幫你擺正位置,讓你受了不少委屈。
「可我們就快結婚了,你住進了新房,穿上了鄭希的衣服,戴上了她的表,你還有什麼不滿意的?」
吳憂泣不成聲:「是鄭希算計我……」
顧長楓付之一笑。
「你不去找她,她能算計上你嗎?
「鄭希是一板一眼,無趣生硬,可要她害人,她有那膽子嗎?
「連她的死對頭陳碧君都替她說話,難道就因爲鄭希人好?
「你就沒發現咱倆在廠裏的名聲都臭了嗎?」
吳憂恨得不行。
一遲疑,顧長楓已經收拾好了行李。
吳憂纏上顧長楓。
「長楓,你走了,我怎麼辦?新房憑什麼讓廠裏收回去?」
顧長楓忍無可忍。
「你不用再吵了!
「新房收回去的安排,就是我父親的意思!」
-17-
當夜,吳憂無處可去,只能厚着臉皮回到了繼父家裏。
賄賂年齡最小的妹妹,半夜偷偷開門讓她回去。
繼父還以爲有賊,被吳憂嚇得半死。
吳家父女大吼大叫,整棟宿舍樓都吵醒了。
吳憂叉着腰大罵:
「你以爲我喜歡你這個豬窩?等我嫁給長楓,就會去燕京住大房子,你們都得巴結我呢!」
第二天上工的時候,大家聚在一起扯閒。
都在猜顧家雙親見到吳憂這個兒媳會是什麼反應。
八零年代價值觀純粹。
大傢伙都挺想不通,吳憂怎麼那麼豁得出去?
其實,吳憂和顧長楓的關係哲學,總結就是兩個字,「偷」和「搶」。
吳憂對於顧長楓而言,就是妻不如妓,妓不如偷的「偷」。
顧長楓對於吳憂,就是一個求之不得,要靠從別的女人手裏「搶」,才能得到的精美禮品。
前世,是顧家優渥的家底,以及我爲顧長楓穩定的家庭大後方,才幫他們的「出軌遊戲」提供物質基礎。
其中的新鮮刺激,才讓他們樂此不疲。
等他們如願結婚,瓜田李下和柴米油鹽劃上了等號。
他們當真還會繼續快活人生?
正走神呢,主任忽然把我叫到了辦公室,遞給我一個信封。
裏面是港商投資在 A 城搭建的酒店名片。
上面寫着,酒店 1001 室。
「這是顧老讓我交給你的。
「他們希望你明天能去一趟。」
明天可不就是國慶節?
-18-
前世的今天,舉行的是我和顧長楓的婚禮。
我穿的是紅襯衫、黑褲子,都是新裁的布,用顧家購置的縫紉機連夜趕出來的。
頭髮又多又黑,齊肩短髮也是精神抖擻。
可顧長楓看見我的打扮,只是冷冷地「嘖」了聲。
「也就勉強能看吧。」
我壓抑着悲傷與低落,卻仍舊站在顧長楓的身後。
我這種沒見過什麼是幸福的人,真的以爲有了家之後,就會幸福美滿了。
可結果呢?
我不幸福。
是貢獻一生,成全了顧家的幸福。
我來到了顧伯伯下榻的酒店房間。
顧伯伯和顧伯母都在,仍舊是記憶中那種強大又威嚴的長輩氣場。
他們能出現在這兒,說明是真的不打算參加顧長楓的婚禮了。
顧伯伯長嘆。
「你們的事情,我都知道了。鄭希,你沒錯。
「我知道你是個知恩圖報的人,結婚爲你辦置的東西你一樣都沒帶走,那份調任書你退了回來。
「孩子,你這麼做,想過自己嗎?」
「顧伯伯,您已經改變了我的一生,對我的照顧已經夠多了,我不能再拿您的東西了。」
是的。
我放棄了顧伯伯的關照。
可同樣地,我也拋棄了前世的屈辱、失敗的伴侶、發黴發臭的婚姻ṱų⁰。
吳憂可以拿走顧長楓帶來的一切便利,可以拿走作爲顧家兒媳的身份、地位,以及優渥生活。
可我還是我。
我還有嶄新的一生要走。
我當然沒忘記過去的日子,每一天每一刻,和夢魘一樣。
我不想再活在夢魘裏了。
和他們再糾纏下去,我只會繼續陷入前世的困境裏。
顧伯母忽然說:
「鄭希,你讓我們再幫幫你吧,也當是你幫了我們。」
怕我拒絕,還提了一句:
「不然,老顧今後怎麼面對你父親?」
我仍舊拒絕。
「我謝謝二老的好意。
「我父親的使命是保家衛國。
「我作爲他的後代,我的使命不應該止步於結婚生子,餘生只去經營家庭。
「生命很短暫,我想活出我鄭希自己的價值。」
顧伯母錯愕地看着我。
前世,其實她並不喜歡我。
甚至可以說,顧長楓對我的許多看法,是顧伯母的反射。
可如今,比起聲名狼籍的吳憂,我一個不甚滿意的孤女,已經是她最好的選擇。
而我卻拒絕了。
顧伯伯從容道:「我看出了你的志向,是長楓配不上你。」
等我離開,關上房門。
我清楚地聽見。
一向端莊的顧伯母急急地說:「你怎麼就讓她走了,長楓怎麼辦?真讓他娶一個蕩婦?
「你不是說,鄭希不貪是因爲不敢嗎?
「現在好了,你兒子給你找了個又貪又敢的,滿意了嗎?」
「你們……但凡明白我一點苦心,顧家都不會出這樣的笑話。」
顧伯伯的苦心,我深有體會。
顧家花了二十幾年都養不好的兒子,就找一個老實規矩的兒媳,綁在兒子身邊當矯正器使。
至於我們兩個相不相愛,幸不幸福都不重要。
重要的是,我能看得住顧長楓,保證不讓他誤入歧途,也保證顧家鬧不出來「笑話」。
我真的……不欠他們了。
-19-
吳憂呆呆地坐在禮堂的首排座位上。
觀禮的人早就散去了。
今天非但顧家的雙親沒到場,就是連自己作爲新人也不能上臺。
她和顧長楓的結婚申請被卡住了。
理由是短時間內更換了兩個新娘的個人信息,組織上要進一步覈實。
不用問,肯定是顧家人授意的。
想象中,被打敗的鄭希在臺下流露出羨慕又嫉妒的神情沒有了。
自己揚眉吐氣、風光無限的場景也沒了。
她甚至連廠裏爲新人慶祝的酒宴也不能參加。
因爲她現在連臨時工也不是了。
顧長楓在一旁抽了好幾根菸,看着天漸漸黑了下來。
「吳憂,你先回去吧。」
吳憂崩潰地大吼:
「回去?我能回去哪兒?
「不是你和我說,我們要結婚了嗎?
「新房沒了,我還得回我繼父家裏……
「憑什麼鄭希得到了一切,我卻得和從前一樣沒名沒分地跟着你?」
顧長楓煩躁地掐滅了菸頭。
「你踏馬怪我?
「你知不知道,你陷害鄭希那回,被我爸在廠長辦公室的窗臺上全看見了?
「本來生米煮成熟飯了,我爸怎麼都會讓我對你負責,是你非要和鄭希過不去!
「吳憂,我真懷疑,你究竟是喜歡我這個人,還是因爲嫉妒鄭希,所以她有什麼,你都想搶過來?」
吳憂仇恨地看向顧長楓。
「我把什麼都給你了!你居然懷疑我!」
顧長楓看清吳憂的虛榮與嫉妒,心底難受極了。
「我謝謝你把什麼都給了我,現在別說你了,我也回不去了。
「我怎麼就要爲了你,放棄……」
放棄了鄭希?
這個念頭一出來,顧長楓都覺得不可思議。
-20-
顧伯伯說,他和吳憂既然是冒天下之大不韙也要在一起的感情,那肯定能熬得了貧賤夫妻百事哀。
顧長楓在燕京原單位的職位,徹底放到了 A 城。
職級、待遇都得從低熬起。
考慮他要成家,廠裏重新給他批了間地下室當宿舍。
和原來高層明亮的新房一比,居住環境下降了不知多少個檔次。
顧家二老直到離開 A 城,都沒和吳憂見上一面。
就當沒承認這個兒媳。
很多人都沒想到,顧家對小兒子會狠心到這種程度。
事實上,顧伯伯有七個子女,顧長楓年齡最小,受到的關注最多。
可顧長楓的工作能力、爲人處世很有限。
本來顧伯伯讓他來 A 城,就是想鍛鍊他。
結果一旦脫離了父母管束,顧長楓的浮躁、好色、易受挑唆都一一浮現出來了。
廠區人都知道,顧長楓是個什麼樣的貨色,連帶着顧伯伯的名聲也受損。
我當然知道,顧伯伯最看重家族的聲譽。
所以,我纔會在一開始,就把事情鬧得不可收拾。
可真正讓顧伯伯放棄顧長楓的最大原因,卻是顧長楓自己決定換吳憂當新娘的決定。
可我沒想到,吳憂居然也重生了。
在我看來,吳憂巧言令色,十分懂得拿捏人心。
同時,她又對自己太過自信。
雖然我不清楚她是什麼時候死的,可前世她是實打實地被顧長楓用錢與愛圈養了數十年。
我在顧家多年,面對龐大的家族關係、人脈經營,尚會覺得與外面的社會脫節。
更何況,是一輩子只需要在意顧長楓喜怒的吳憂。
當她的目光只侷限於一個人,她的所作所爲也會變得滑稽、愚鈍。
無論如何。
這次我尊重他們的命運,也尊重他們的「姦情」轉正爲「愛情」。
-21-
秋去冬來。
我迅速尋回當初在工作崗位上發光發熱的自己。
年度評比中,我和陳碧君並列第一。
可廠區選拔進京的人選,陳碧君以十幾分之差的綜合分數輸給了我了。
我知道自己勝之不武。
畢竟自己活過一輩子,從前的資料靠溫習一下子就鞏固了。
陳碧君很彆扭地和我握手。
「你能去燕京,就趕緊去吧,不要讓我看見你鬧心。」
臨行前一天,科室的姑娘們給我辦了個送行宴。
劉佩幾度哽咽。
「鄭希,你好好喫飯,好好睡覺,往後你都要好好的……」
可哭得最慘的反而是喝大了的陳碧君。
「鄭希,你走了,我今後拿第一還有什麼動力啊!嗚嗚……」
那天晚上,我們藉着酒勁兒說了許多真心話。
女孩子之間本來就不該只有相互競爭,也可以有相互欣賞、相互激勵。
到了第二天。
我拿着行李,打開房門。
整個科室的姑娘們像向日葵般站在院門口。
她們張揚着笑臉,來送我奔赴遠大前程。
走走停停,送了又送,到底還是送到了工廠大門口的公交車站。
這時,顧長楓騎着自行車,後面載着吳憂,從外面回來了。
今天也是他們好不容易纔把結婚申請走完,正式領證的日子。
顧長楓剎停了自行車。
面色不善地看着人羣中的我。
「鄭希,你帶這麼多人……該不是想搶婚吧?」
姑娘們笑成一片。
顧長楓漲紅了臉:「那你們想幹嗎?」
吳憂按住了顧長楓的肩膀,幸福地炫耀。
「今天是我和長楓的好日子,我請大家喫喜糖。」
可是沒人願意接。
劉佩趕人:「你們趕緊走吧,我們不歡迎你們。」
陳碧君也沒好氣。
「今天是好日子,你們就別送晦氣了,趕緊回地下室吧。」
吳憂想理論,被顧長楓攔住了。
他一邊繞着吳憂的頭髮把玩,一邊意味深長地睨着我。
好像覺得,我就該放不下他,然後繼續和吳憂交惡。
我便是那樣的卑微、淺薄、無知,只會圍着他轉。
他真的從來就沒正眼瞧清過我的爲人。
-22-
正好,公交車到了。
姑娘們把行李送到身後遞給我。
顧長楓臉色一下就變了。
「鄭希,你要去哪兒?」
我沒有回答,提着行李轉身想上車。
顧長楓甩下自行車,就大步朝我走來。
「鄭希,你和我說明白,你要去哪兒?」
吳憂瞪了我一眼,連忙來扯顧長楓。
「我們結婚了,鄭希自然在廠裏待不下去了。她要走,你攔她幹什麼?」
顧長楓不管不顧,一把把吳憂給推倒了。
雙手像是用盡了力氣,緊緊地抓着我的手腕。
「鄭希,你是個孤女,除了依附顧家,你能去哪兒?
「我是結婚了,可也沒逼你走啊?」
我真被顧長楓的無恥給噁心到了。
「顧長楓,你不要把我看作和你一樣的無恥,行嗎?
「我與你訂婚時,你和吳憂偷情。
「現在你結婚了,你管我走不走?」
顧長楓死活不鬆手。
自以爲深情地凝着我,想看出我對他還有那麼一絲別樣感情。
可我的眼神裏只有鄙夷和厭惡。
越想越氣,蹬了他小腹一腳。
顧長楓剛叫疼。
又被穿着警服的陳康和門衛大爺一左一右給擒拿住了。
我毫不猶豫地上了公交車。
車後顧長楓拼命地吶喊:「鄭希,你和我解釋清楚,你又是演戲又是舉報,難道不是因爲喜歡我……」
沒喊完,吳憂就狠狠地甩了他一耳光。
「顧長楓,你看清楚,今天和你領證的是我!
「你不是說的,鄭希就是你家鄉下童養媳,是你爸塞給你的安排,你噁心嗎?你現在這副死樣子是在打我的臉嗎?」
科室的姑娘們歎爲觀止。
真是一再被刷新了三觀。
公交車啓動了,依稀還能聽見顧長楓在大喊「對不起」。
對不起什麼呢?
ṭű⁸他對不起的是前世的顧太太。
而不是這輩子的鄭希。
我沒辦法替前世的自己接受他的道歉。
今天過去之後,無論他是否繼續悔恨。
就憑他在領證當天做了這麼出格的事情,吳憂必然不會善罷甘休。
這輩子,顧長楓失去了家族的庇護。
他和吳憂又能在流言蜚語與雞零狗碎中保持住多久的愛意?
看着窗外逝去的風景。
我心裏卻無比輕鬆。
這一世,還有許多未知的驚喜與挑戰,在等着我。
番外
-1-
在燕京的三年裏,顧長楓給我寄來了無數封書信。
我都原封不動地退了回去。
郵差只能打上「查無此人」的戳。
我一點都不好奇顧長楓寫信會說什麼。
前世顧長楓喫了一輩子的兩家茶飯。
如今只喫了一碗,故態復萌,就把嘴貼到信上送過來。
那我可不得打回去。
終於顧長楓的信停了,可他託了一個燕京的發小來尋我。
發小每次見我,我都在忙。
不是在寫報告,就是在上夜校。
第三次是我在表彰大會上。
我下了臺。
他才說:「我看出來了,顧長楓配不上你。」
隨後和我說了顧長楓沒再寫信的原因。
吳憂懷孕了,卻生了個畸形兒。
顧長楓見到孩子詭異的面容,當場嚇得魂飛魄散。
吳憂還沒出月子, 顧長楓就要結婚。
吳憂拿着菜刀尋死覓活。
自己沒傷着,倒是把顧長楓的手給打折了。
顧長楓絕望了。
只求發小到我面前求情, 看能不能勸我回心轉意,搭救他出火坑。
因爲我是他父親特別看中的人之一。
「他有病。」
發小贊同:「確實。」
-2-
前世, 吳憂一生沒有兒女。
顧長楓還特意把我的兒女帶過去見她,讓他們喊她「小媽」。
就是爲了滿足吳憂兒孫繞膝的美夢。
這一世,吳憂明知基因缺陷, 都要靠懷孕來綁住顧長楓。
可想而知,他們的感情早已消磨無幾。
那名畸形兒不久就夭折了。
孩子死後, 顧長楓不管不顧地逃回了燕京。
只求能擺脫吳憂。
吳憂哪肯?
一路北上,強闖進了顧家。
顧長楓躲了起來。
顧伯伯和顧伯母半點都不想認這個兒媳。
吳憂直接打開行李,把一個包裹狀的東西拋到了顧伯伯懷裏。
顧伯伯被嚇得當場昏厥。
顧伯母腳軟, 動彈不得。
「爲什麼你們看不起我?鄭希能幫顧家生兒育女,我不也行嗎?
「我等了那麼多年的孩子,才生下來,他爸就不要他了!
「畸形怎麼了?我就是要帶他來顧家, 讓顧家認下他!」
-3-
吳憂被關進了瘋人院。
她一個人把整個顧家攪得雞犬不寧。
顧伯伯中風,纏綿病榻數月,就離開人世。
接到消息的時候,我剛收到公派出國的名額。
我去墓園弔唁。
前世,我亦喊了他一輩子的「爸」。
頹廢的顧長楓看見我, 眼底難掩驚喜。
「鄭希, 我知道我辜負過……」
我打斷:「你辜負了很多人, 像躺在這裏的……父親。」
顧長楓腳下一頓, 像是被釘在了不孝罵名之上。
前世, 我覺得自己是被辜負最深的那個。
可當我看見顧伯伯的墓碑時。
心裏頭還是重重一擊。
像是神話裏頂天巨神的脊椎被打斷了。
導致銀河傾瀉,星月隕落。
顧伯伯的早逝, 徹底顛覆了顧家前世的軌跡。
燕京城裏首屈一指的顧氏集團沒有創立。
顧家的兒女隨着大家長的去世, 也各奔東西。
顧家便沒能如前世那樣創造龐大的財富。
原來燕京名門的顧家,也註定走向落寞。
前是前,今是今。
我沒有什麼不能釋懷。
-4-
「我是顧長楓,吳憂的愛人。」
顧長楓去瘋人院看吳憂。
看護打開一層層的鐵欄杆,整所醫院像是一個監獄。
父親去世, 母親埋怨, 家裏已經難有他的一席之地。
顧長楓有一肚子的話,卻只能和已經瘋了的吳憂說。
「鄭希去 M 國了, 她不愧是我爸看重的人, 公派名額都能爭取到, 還上了大學。我們是怎麼把日子過得不如她了?」
吳憂在病房裏背對着他梳頭髮。
動作忽然一頓。
「顧長楓有病的是你吧?你跑來和我講這些做什麼?你覺得你這樣很深情嗎?」
顧長楓啞然。
沒想到瘋人院的藥劑這麼有效。
可吳憂又開始了顛三倒四地咒罵:
「老爺子當然不看重你, 他遺囑裏你要是敢和我結婚, 一毛錢都沒有。
「他們好狠啊, 騙我們去維城結婚。
「婚禮才進行到一半, 他們就接到消息,說鄭希死了。
「死了就死了。
「爲什麼你立馬就後悔,說要回國?
「爲什麼他們全變了臉, 把我……裝到教堂棺材裏,把我活埋了!
「他們真的太狠了ṱŭ₃!
「我拆散你們,他們纔不會出生!」
顧長楓被這些詭異的話驚出了冷汗。
只覺得那個畸形孩子的臉在眼前閃過。
吳憂一下子就躥到顧長楓面前。
房門的柵欄困住了她。
「我輸了!其實我兩輩子都輸了!明明重來一遍,我離你遠遠地不就行了, 爲什麼我要不甘心?」
顧長楓冷汗淋漓。
都記不清是怎麼離開了瘋人院。
大太陽底下,顧長楓渾渾噩噩地走着。
吳憂是真的瘋了?她說的他們究竟是誰?
他一腳踩空,掉進了一口空蓋的窨井。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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