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仲夏夜

陸執禮爲了逼我給白月光捐腎,拿我父母的工作威脅我。
男人笑意斯文。
「老婆,要看着你父母露宿街頭嗎?」
我終於妥協。
從手術室出來後,我向他提了離婚。
陸執禮和白月光官宣那天,我死在了一場飛機事故中。
所以,重回 17 歲。
我不再苦追陸執禮,遠離他和白月光。
接着找到那位以後的商業巨鱷,現在卻只是貧困生的宋裴。
我提前抱緊大腿,在他面前不斷刷好感。
只爲求他以後能帶我一起掙錢!
宋裴害怕被霸凌,總是可憐無助地粘着我。
但後來,我撞見他滿手是血。
把跟我告白的學長打個半死……

-1-
我花了三分鐘時間,才反應過來自己重生回了 6 年前。
這一年我高二,17 歲。
「喂!紀喃!」
「愣着幹什麼呢?到你發言了!」
舞臺下的學生會會長大聲吼着我的名字。
我意識到自己回到了藝術節競選主持人的這天。
男主持人定了陸執禮。
我和他的白月光沈楹競爭女主持人。
在我最後一次發言拉票時,沈楹突然被房頂上的燈泡墜下砸中。
脖子被燈管碎片劃裂幾道血痕。
陸執禮跑上臺,抱起沈楹離開。
因爲她中途退出競選,我被直接定爲女主持人。
但藝術節那天,陸執禮在後臺劃壞了我的禮服裙。
我緊緊攥住裙襬,澀聲道:
「沈楹被燈砸到的事,不是我做的。」
他似笑非笑地把玩着手裏的摺疊刀。
「誰知道呢。」
「畢竟你看不慣她是衆所周知的。」
「就算不是你,這次也當我給你個警告。」
「聽好了,以後別惹沈楹。」
我不得不臨時套了件不合身的禮服,上臺主持。
但還是被陸執禮影響到了,整場狀態不佳。
以至於結束後被學生會訓斥了兩個小時。

-2-
從回憶中醒過神來。
我抬頭看向不遠處沈楹頭頂上的燈。
已經在搖搖欲墜。
來不及想太多,我跑過去一把推開沈楹。
下一秒,燈管砸下,在地面炸開。
我抬手剛碰到沈楹的胳膊,就被猛地扯開。
再次摔回地上。
陸執禮單手攬住沈楹,眸光冷冽。
「你再碰她一下試試。」
膝蓋蹭破,滲出絲絲血。
我不由得輕嘶了聲。
周圍有人猶豫開口:
「執哥,好像誤會了……」
「紀喃推開沈楹,是爲了不讓燈管砸到她。」
陸執禮目光微怔。
重生回來,我一句話都不想跟他說。
撐着地面站起來。
看向學生會會長。
「我放棄競選。」
「我要去處理下傷口,就不做最後一次發言了。」
衆人驚訝地張大嘴巴,像是不相信我會放棄和陸執禮同臺的機會。
會長回答慢了一拍。
「好……那你注意安全……」
揉了揉膝蓋離開時,我聽見身後討論聲不停。
「我靠,她這是因爲執哥護着沈楹生氣了,才賭氣放棄的吧?」
「很明顯啊。」
「不過也好歹能讓執哥清淨兩天,省得她跟個跟屁蟲一樣,煩得要死。」
「還兩天?我賭她下午就忍不住找執哥了。」
我無聲嘆了口氣。
看來以前的我真的很戀愛腦,才讓大家產生這種刻板印象的。

-3-
前世,婚後陸執禮拿父母的工作威脅我給沈楹捐腎。
他親暱地摩挲着我指節上的鑽戒。
緩聲警告我:
「這個家裏的所有東西都是婚前財產。」
「老婆,你要試圖拿走去接濟你父母,記得做好他們被陸氏起訴的準備。」
其實就算父母失業,家裏的存款也夠用的。
但陸執禮的助理暗示過我:
「爲了沈小姐,老闆會不惜一切代價。」
「您如果不想您的父母遭遇詐騙,天價碰瓷,最好還是儘早答應捐腎。」
這件事始終是我的心理陰影。
所以重活一世,【掙錢】被我列爲首位要緊的事。
而且要掙很多很多的錢!
纔不會被人輕而易舉地威脅。
纔有拒絕的權利。
我邊走邊沉思。
直到路過公示欄。
我在獎學金那一欄,看到宋裴的照片。
男生面容清雋,眼底有着近乎冷漠的沉寂。
和六年後的樣子大相徑庭。
我想起那年媒體對他的評價。
【一手打造出新型商業帝國,是當代商業新貴中無人能出其右的存在。】

-4-
此時的宋裴在大家看來只是我們班一個孤僻,成績極好的貧困生。
我打算走一條捷徑。
提前抱上宋裴大腿,在他面前不斷刷好感度。
以便以後求他帶我一起掙錢!
上完藥,我在午休結束前回到教室。
目光掠過宋裴的座位,抿了抿脣,終究還是沒有開口。
無事獻殷勤,應該會被當成壞人吧……
直到週五傍晚的班級聚餐。
我狀似不經意地坐在宋裴旁邊。
時不時偷瞟他一眼,全神貫注到連對面的陸執禮盯了我許久才發現。
我看過去,目光疑惑。
他冷淡地移開眸子。
?有病嗎?
陸執禮那羣富家公子哥一向看不慣宋裴。
連喫個飯也要故意找茬。
陸執禮一兄弟轉着餐桌圓盤。
意有所指道:
「大家都敞開了喫。」
「這家店老闆跟我認識,所以願意給大家這個平時沒有的低價。」
「不然,就這家店,平時有些人應該挺難喫得起。」
他停下轉動的動作。
一盤綴滿辣椒的菜停在宋裴面前。
他對宋裴爽朗笑道:
「宋同學,別客氣。」
「喫吧。」
宋裴胃不好,有兩次在課上就胃病復發,被送進醫院。
他不可能不知道。
很明顯,他在刻意羞辱宋裴。
宋裴沒有動筷。
餐桌一圈人都靜悄悄的。
有看不過眼的人也只是咬着牙不敢說話。
畢竟這幫少爺是不好惹的。
但。
死過一次的人,心態就不一樣了。
我伸手轉動轉盤,對男生回以微笑。
「謝謝喔。」
「那我不客氣啦。」
我將一道山藥排骨湯轉到自己面前。
眼也不抬地端起宋裴的碗,盛了滿滿一碗排骨,放回他面前。
「不好意思,我拿錯碗了。」
宋裴看着我,未置一詞。
頂着衆人複雜的目光,我又給自己盛了一碗。
接着喝了一小口。
抬頭,對那男生彎了彎眼睛。
「真的和我在普通飯店喝到的不一樣。」
「你居然能幫我們壓低價格。」
我故作崇拜地哇了一聲。
「你真厲害。」
男生被誇得耳朵通紅。
「嗐,也沒什麼。」
「你喜歡喝就喝,喝完再讓服務員加,錢我付。」
果然。
兒童心理學最適合這種二百五了。
班長適時活躍氣氛。
衆人紛紛動筷。
宋裴沒動那湯。
我順理成章地搭話:
「你不愛喫排骨嗎?」
「那你想喫哪道菜,我幫你轉過來。」
宋裴沒回答。
目光從湯移到我臉上。
審視着我,眼底漾着淺淺的譏誚。
「直說,你的目的是什麼。」
大佬一眼看穿我的殷勤。
我帶着一絲被拆穿的羞赧,誠懇道:
「我物理太差了。」
「想請你能幫我補習。」
「作爲報答,我可以每天給你帶早餐。」
宋裴笑意很輕,但足夠疏冷。
我搶在他開口前說話:
「認爲我肯定有別的目的,不信就這麼簡單是不是?」
男生眸色似點漆。
我晃了晃腦袋笑着,完全沒被打擊到。
「沒關係。」
「我會證明給你看的。」
宋裴緊抿着脣,依舊什麼都沒說。
但片刻後,他喝了那碗湯。

-5-
飯局結束,我和宋裴告別。
獨自沿着樹蔭小路回家。
一輛黑色緩緩停在我身側。
後排窗戶降下,是沈楹和陸執禮。
沈楹笑着打招呼:
「紀喃,用不用我們送你一段呀?」
我拒絕:「我家很近。」
她眼神變得意味深長。
「這麼近宋裴還不送你哦?」
「他這個男朋友當得很不稱職啊。」
「不像阿執,他一向都是讓司機先送我回家的。」
陸執禮坐在裏側。
半張臉湮沒在暗處,看不清神情。
我不在乎她和陸執禮有沒有在一起。
但造謠,我是絕對不能容忍的。
宋裴現在還討厭我。
如果因爲我傳出莫須有的謠言,他肯定會生氣。
我盯着沈Ṫū́ₕ楹,聲音有些冷。
「你從哪裏看出來宋裴ŧůₖ是我男朋友的?」
「不是你男朋友你出什麼頭?」
接話的是陸執禮。
他走下車,摔上車門走到我面前。
視線定格在我嘴角處。
「不是男朋友能跟他聊得這麼開心?」
「知不知道今晚你對他笑了多少次?」
他的怒火發得莫名其妙。
但我本能地想遠離陸執禮,
「我和宋裴只是普通同學。」
「今晚我單純是看不慣你們針對他而已。」
說完直接繞過他匆匆離開。
不知道走出多遠。
身後忽地響起節奏很快的腳步聲。
幾乎是同時,胳膊被人攥住。
我回頭,對上陸執禮的眼睛。
一瞬間產生了回到前世被他鎖在別墅逼着捐腎的錯覺。
嚇得驚叫出了聲。
陸執禮蹙起眉,「是我。」
我竭力掙扎,「你放開我……」
陸執禮將我扯進他懷裏,輕撫着我的後背。
語氣溫和地像是在哄人。
「好了,別怕。」
「是我,我是陸執禮。」
我拼命去推他的肩膀,急得哭出了聲。
「你放開我,放開我!」
陸執禮身形頓了瞬,遲緩地鬆手。
我立刻後退好幾步,直至後背抵到牆上,才找回些許安全感。
夜色濃郁,我看不清他眼裏的情緒。
只聽他疑惑開口:
「紀喃,你怕的人是我?」
我抬起手背擦了擦眼淚。
「請你以後離我遠一點。」
「我現在已經不喜歡你了,也不想跟你有任何交集……」
「紀喃。」
陸執禮打斷我,脣邊勾起涼薄的弧度。
頂着一雙倨傲至極的目光問道。
「你在自作多情什麼?」
「一直以來主動招惹的人難道是我嗎?」
我忍着哽咽,認真點頭。
「請你放心,我再也不會糾纏你。」
許久。
陸執禮將手中的塑料袋隨手放在一旁的垃圾桶蓋上。
「你最好說到做到。」
直到他走遠,我才上前看清塑料袋裏的東西。
是幾盒皮外傷的藥膏。
我動了動指尖。
輕撫了下膝蓋上的傷疤。
可明明早已癒合了。

-6-
這天之後,陸執禮徹底將我視作空氣。
我稍稍鬆了口氣。
更能集中精力在宋裴面前刷好感了。
他考試又拿了第一,我捧着溫熱的奶茶塞進他手裏。
「哇塞。」
「宋裴,你真厲害。」
「一直都是年級第一,居然從沒掉下來過。」
宋裴指尖轉着筆,似笑非笑。
「以爲這話術對我有用?」
兒童心理學果然只適用於二百五……
我不承認,肅着一張臉,說道:
「我是真的覺得你很厲害。」
宋裴輕掃了我幾眼,無動於衷。
爲了以後掙大錢,我並不氣餒。
我給他燉好滋養腸胃的湯,裝在保溫桶裏帶到學校。
班主任在班會稱讚他時,我會第一時間給他鼓掌。
甚至他週六日在咖啡店兼職,我也會去陪他。
宋裴似是對我脫敏了。
也不排斥我時常跟在他身後。
咖啡店內,另外一名兼職的男生感慨地搖了搖頭。
「宋裴別拿喬了。」
「這麼可愛的女生追你,你還不答應啊?」
宋裴垂眼往杯子裏夾着冰塊,像是沒聽見。
我愣住。
抬頭,磕磕巴巴地跟那男生解釋:
「我沒有……在追宋裴。」
「我們只是朋友啊。」
宋裴夾起的冰塊滑落,掉在地上。
我轉過頭,對上他幽暗不明的眼睛。
遲疑地眨了眨眼。
「你也以爲我在追你嗎……?」
宋裴俯身撿起冰塊,拋進垃圾桶裏。
冷靜地否認:
「沒有。」
「我沒有這麼想過。」
他有條不紊地研磨着咖啡。
彷彿剛剛一剎那外露出的濃郁情緒,只是我的錯覺。

-7-
雖然宋裴沒有多想。
但接連兩次被誤會喜歡他,也讓我開始反思是不是刷好感刷得太過於頻繁了。
宋裴要是再聽到我和他的謠言,說不定反而會厭煩我。
我不再給宋裴帶湯。
也不頻繁找他,粘着他了。
有幾次下課,我總會不經意間和宋裴對視上。
隔着好幾排距離,他安靜地看着我。
清瘦的身型襯得整個人有種說不出的單薄感。
讓我抑制不住地心軟。
於是打算這週六繼續去他兼職的咖啡廳陪他。
然而,宋裴的脆弱根本不允許我等到週六。
體育課自由活動時間。
宋裴一個人坐在涼亭,手摁着胃。
即使站得稍遠,我也看到了他顫動的肩膀。
我連忙跑過去蹲在他面前。
「宋裴,你怎麼了?」
「是不是胃病又犯了?」
男生臉色蒼白,緊抿着脣像是在忍受巨大痛苦。
他很輕地「嗯」了聲。
撐着柱子踉蹌站起來,「我先去醫務室了。」
「我扶你去。」
宋裴避開我伸來的手。
「不用,太麻煩你了。」
我急得直接把他胳膊摁在我肩上。
「你在說什麼啊宋裴。」
「幹嘛突然跟我這麼客氣。」
宋裴微垂着眼,淡淡開口:
「不是已經討厭我了嗎。」
他輕拂開我的手,摁着自己的胃。
「紀喃,我不需要被可憐。」
「普通胃病而已,死不了人。」
「我自己可以去醫務室,你繼續避嫌。」
宋裴疼得站不穩。
說完就跌坐回長椅上,額前佈滿細汗。
我立即上前扶住他,語無倫次地哄着:
「我沒有討厭你。」
「先讓我扶你去吧好不好,你先不要鬧了。」
男生沒動。
「宋裴,你能不能聽話一點啊。」
我焦急得快要哭了。
他終於抬手搭上來,頭也壓在我頸窩,啞聲喃喃道:
「好疼……」
強撐冷漠的外殼破裂,泄露出一絲委屈。
我歉疚得說不出話。
宋裴差不多半個身體都壓在我身上。
但莫名感覺不是很重。
到了醫務室,裏面已經有另一波人了。
校醫正在囑咐被簇擁在中間的陸執禮。
「手腕傷得挺嚴重的,最近都不能打球了。」
「我現在去那棟樓給你拿藥膏,你等我會兒。」
陸執禮漠然地收回看向我們的目光。
「嗯。」
我扶着宋裴在離他們最遠的地方坐下。
但還是免不了被議論。
「喲喂,這倆人什麼情況啊?」
「紀喃不是喜歡執哥喜歡得要死嗎?現在這是換目標了?」
宋裴嘴脣乾得發白。
我小聲問他:「要喝點熱水嗎?」
他小幅度點了下頭。
我接了杯熱水放在他手心。
但宋裴手上也沒什麼力氣,握不住杯子。
我嘆了口氣,接過水杯喂到宋嬌嬌嘴邊。
「臥槽,還喂上了。」
「她都沒對執哥這麼好過!!」
「看得出來,她很喜歡咱這位貧困生學霸了。」
身後猛地響起椅子被摔在地上的聲音。
陸執禮面無表情離開了校醫室,又將門摔得震天響。
門框顫巍巍彈回原位。
陸執禮那幾個兄弟,你看我我看你的。
「執哥怎麼突然生氣了?」
「是因爲剛纔最後一個三分沒進吧?」
「有道理……」

-8-
校醫室沒多久只剩下我和宋裴。
他好像比半個小時前好一些了。
把玩着手裏的空紙杯,了無意味一笑。
「原來你喜歡陸執禮那種的。」
「我確實跟他比不了,也難免你對我避之不及。」
「被誤會喜歡我這種人——」
他勾着脣,輕描淡寫的語氣中很難聽出幾分自嘲。
「是挺噁心的。」
我遲遲沒有說話。
宋裴面上情緒淡然,但手裏的紙杯越攥越緊。
幾乎都要攢成個團。
喔。
原來是個傲嬌小狗。
我伸手一把捧住他的臉。
湊近,歪着頭仔細觀察。
「紀喃……」
「噓別說話,我看看是哪裏噁心。」
我故作認真。
「明明比陸執禮還要好看。」
「成績也比他好,性格也比他好呀。」
男生晦澀的眸子緊緊鎖住我。
擰巴小狗需要誇誇才能輔助找回自信。
我鬆開他,像教導小朋友一樣。
「宋裴,以後不要這樣說自己了。」
他耷拉着眼皮,淡聲說:
「可你突然不理我了。」
「對不起……」
我悶悶解釋,「我以爲你討厭別人誤會我們的關係,才避嫌的。」
宋裴自然而然地將頭靠在我肩上。
「我只討厭你不理我。」
我不由得一僵。
來的路上靠着我是迫不得已。
現在這樣,會不會……太親暱了。
宋裴察覺到我身體陡然的變化。
抬頭,「我疼,有點兒坐不穩。」
「喃喃,我這樣靠着你,你會嫌棄我嗎?」
我僵硬地像個稻草人。
但害怕拒絕會傷害到他自尊心,還是輕鬆地搖了搖頭。
「不會呀。」
「朋友靠一下肩膀也很正常……」吧。
他彎了彎脣,又靠回我的左肩。

-9-
我頭疼地看着校醫給宋裴開的一大袋胃藥。
本來都快要把宋裴的胃病養好了。
現在又回到解放前。
他離開我就一點也不會照顧自己。
中午,我和他一起去食堂喫飯。
兩個推着餐車的食堂阿姨從我們身後走過,嘖聲不斷。
「現在孩子是不是心理有問題?」
「今天早上我看到一個長得挺好看的男生往粥裏盛了一大勺辣椒。」
「我看他難受得流了那麼多汗,還在沒完沒了地喝,看着怪嚇人的。」
宋裴站在我身側,眉眼無波無瀾。
我順口叮囑他。
「你胃不好,忌辛辣喔。」
他抬起手背,輕摩挲着我的側臉。
眉眼漾着淺淺的漫不經心。
「別擔心,我從不碰辣椒。」

-10-
宋裴主動提出幫我補物理。
爲了方便補習,不久後再次統一換座位時,我和宋裴會成爲同桌。
但同時,陸執禮也被分配坐到了我後一排。
自習課,我拖着五三湊過去小聲問:
「宋裴,有空給我講一下這道題嗎?」
他在草稿紙上寫出詳細的解題過程。
我立刻看懂了,抿出個小小的笑。
「謝謝……」
「能安靜點兒?」
陸執禮忽地開口,沒有刻意壓低音量。
全班都望了過來。
他將筆扔在桌子上。
抄着胳膊靠着椅背,面色冷峭,不帶任何情緒。
「自習課是讓你們講題的?」
我已經將音量放到最低了。
況且宋裴根本沒開口。
況且,班裏一直就沒斷過細微的討論聲。
陸執禮明顯是在故意找茬。
我憋着火氣盯着他。
氣氛瞬間劍拔弩張。
宋裴倒是一貫的從容姿態。
他斯文地對陸執禮緩聲說:
「別爲難喃喃。」
「同學,我跟你道個歉,這事兒能算了嗎?」
陸執禮冷嗤,好笑地掃了眼他。
「你他媽誰啊?」
我揪着宋裴袖子。
「幹嘛道歉,你又沒做錯什麼。」
「你都沒有說話啊。」
宋裴不甚在意的口吻安慰我:
「我習慣了。」
「道個歉就能解決,沒必要鬧大。」
他不經意地揚了下眉梢。
「總不至於換座位。」
換座位?
宋裴隨口一句話提醒到我了。
陸執禮看不慣我們。
一直坐在一起,以後肯定會不停針對我們。
還不如現在就分開坐。
我拉住正要道歉的宋裴。
「我們收拾東西,下課就換座位。」
我輕哼一聲,「我們離他遠點兒。」
陸執禮莫名其妙更生氣了。
豁然站起身,椅子被帶倒。
他目光緊緊鎖住我,眼底壓抑着風暴。
「紀,喃。」
我簡直一頭霧水。
陸執禮的同桌視線在我們之間來回巡視。
突然哎呀了兩聲,連連道歉:
「不好意思啊,執哥最近就是心情不好。」
「絕對不是故意針對你們的。」
「換什麼座位呀,這還完還沒多久,現在再去申請換,老班也不能同意呀。」
說完趕緊把陸執禮的椅子扶起來,扽了扽他的袖子。
陸執禮坐了回去。
神情陰沉但沒再說什麼了。
他同桌拍着胸脯子保證:「再出現一次今天的事兒,你們再要換座位,我也絕對不攔,行吧!」
我想了想,覺得可以接受。
但還是先轉頭向宋裴徵詢。
宋裴定格在陸執禮同桌臉上的目光不緊不慢收回來。
笑意寡淡。
「行啊。」
他意興闌珊地撥動着放在卷子上的筆。
「有什麼不行的。」

-11-
陸執禮那羣人對宋裴的惡意大得莫名其妙。
大課間,他們在教室裏來回拋球。
幾個人交換了下眼神,將球很有目的性地砸向了我身側的宋裴。
陸執禮斜靠在門上,冷眼旁觀。
我幾乎是下意識擋在宋裴身前。
一瞬間,我想到的僅僅是不想讓他受到傷害。
而不是其他帶有目的性的舉動。
籃球襲來帶起的風直衝我面中。
但在砸到我前一秒,陸執禮將它截了下來。
他將球摔在地上。
面上浮着明顯的戾氣。
陸執禮一把拉起我,粗暴地將我扯出教室。
「你放開我。」
「陸執禮!」
走廊盡頭。
他甩開我的手,我趔趄了兩步勉強站穩。
怒火直衝頭頂。
抬手不遺餘力扇了他一巴掌,氣得聲音都是抖的。
「你發什麼瘋?」
「我又惹你了嗎?」
重生回來,我已經在儘量遠離他了。
爲什麼還是擺脫不掉他。
陸執禮朝我步步緊逼。
「你剛纔在幹什麼?」
「我沒截住那個球,你鼻樑就砸斷了知道嗎?」
「紀喃,你跟宋裴到底什麼關係,值得你這麼護着他?」
他將我抵在牆上,周身散發着風雨欲來的低氣壓。
「你是不是忘了,你本來是喜歡我的,嗯?」
我對陸執禮突如其來的暴怒完全不驚訝。
很明顯,他只是受不了一個一直追在他身後跑的人突然不追了而已。
我沒有耐心跟他解釋。
低頭用力咬在他桎梏住我的手腕上。
趁他松力的一秒,推開他逃走。

-10-
我做好了被陸執禮針對的準備。
但他卻毫無徵兆地請了假。
一連請了一週。
再次見到他,他臉色透着病態的白。
黑到極致的眸子沉靜得堪比死水。
比一週前發瘋的模樣還要讓人不寒而慄。
四目相對。
我腦海裏不由得浮現出六年後陸執禮的模樣。
手心滲出點點冷汗。
一整個上午課間,他都安靜地坐在我身後。
一直到中午放學。
宋裴被班主任叫到辦公室聊了大半節課,放學也沒回來。
我獨自去食堂,順便給宋裴打包點清淡的菜。
但剛走出教學樓。
身後伸出一隻手捂住我的嘴,將我抱到了教學樓後的巷道。
這裏幾乎沒什麼人路過。
陸執禮屈起膝蓋抵住我的雙腿,將我壓在牆上。
一隻手攥住我兩隻手腕。
另一隻手罩住我下半張臉。
我動彈不得,也發不出一點聲音。
只能怒不可遏地注視着他。
陸執禮渾不在意,躬身額頭埋在我頸窩。
近似貪戀地吸了口氣。
「喃喃,我回來了。」
我只覺得後背陡然升起一股涼意,瞬間遍佈全身。
血液像是被凍住。
少年時期的陸執禮從未叫過我喃喃。
他重新抬起頭。
我目光怔住。
他眼裏,是獨屬於六年後陸執禮的偏執病態。
「上一次,我們是四年後結婚的。」
「這次,早一點。」
「畢業我們就先訂婚?」
他平靜地說着瘋話。
「或者,我們畢業後直接出國領證。」
【結婚】兩個字將我強硬地拖回那段令人窒息的婚後記憶。
我盯着面前陸執禮這張還算年少的臉。
語無倫次地勸阻:
「沈楹現在還沒有生病……」
「你可以更好地照顧她,帶她定期去檢查什麼的……」
「陸執禮,你放過我吧好嗎?」
「你一定能找到別的腎源的,這次就放過我,不可以嗎?!」
我的語速越來越快,說到最後幾乎都是吼出來了。
陸執禮不爲所動。
「我不止一次跟你解釋過。」
「我對沈楹沒有任何感情,我只喜歡你。」
「逼你捐腎是因爲她小時候救過我,我欠她一條命。」
我根本不相信他的話。
沒有人是這樣去喜歡人的。
我趁他鬆懈時推開他,抓住機會往外跑。
但剛跑到大路上,又被他追上緊緊攥住手腕。
「喃喃,你聽我說……」
「你弄疼她了。」
宋裴從辦公樓回來,恰巧撞見。
他不算客氣地揮開陸執禮的手,擋在我身前。
陸執禮見到他的瞬間,怒火被點燃。
「滾。」
宋裴被他拎起衣領,摔了出去。
連着後退幾步後,他的頭撞在一旁裝修到一半的鋼筋架上。
宋裴悶哼一聲,身體下滑靠在牆邊。
「宋裴!」
我撲在他身前。
他額角磕傷了,淌了幾滴血。
宋裴似乎有些暈,眼皮有逐漸闔上的趨勢。
我顫着聲叫他名字。
「不要睡,我們現在就去醫院……」
他撐着架子站起身,靠住我。
血滴ŧű̂⁴在地上,還有閒心勾脣笑了下。
「別怕,暈不了。」
他自己都快要站不穩,還將我拉到身後。
瞥了眼陸執禮。
「我還得保護你。」
心跳好像亂了一拍。
但因爲現場太混亂了,我還沒來得及仔細感受。
我扶着宋裴越過陸執禮往校門口走時。
沉默許久的他終於開口。
「我沒用力推他,是他自己撞上去的。」
「喃喃……」
他抬手作勢牽我。
我避開,扶着宋裴繞過去。
陸執禮動作一頓,像被釘在半空中。
「就信我一次,很難嗎?」
聲音輕到融進風裏,帶着稍許無力。
他好像總是在讓我相信他。
前世他讓我相信他只喜歡我。
然後,爲了讓我給沈楹捐腎,把我逼得精神崩潰數次。

-11-
醫院診室內。
宋裴額前纏着繃帶,正等着打破傷風。
我喋喋不休地囑咐他:
「宋裴,謝謝你這麼保護我。」
「但陸執禮學過格鬥的,你打不過他,以後不要再這樣了。」
「他不會打我的,但是會一拳把你打暈。」
宋裴像是聽到什麼荒謬的笑話。
「什麼?」
「我打不過他?」
我晃着他肩膀,義正言辭道:
「是真的。」
「你看他沒用力就把你推那麼遠。」
「要是用力,你根本招架不住的。」
宋裴卡了下殼,繼續狡辯:
「我是被鋼筋絆倒的。」
我無奈,「好好好。」
宋裴拉住要走的我,「你不信?」
我沉默和他對視。
用眼神表達一言難盡。
【你自己有多弱你不知道嗎?】
【犯個胃病都站不穩。】
【輕輕一推你就摔倒了,白長那麼高了,感覺你連我都打不過。】
但開口,還是顧慮到他作爲男生的自尊心。
「沒有,我相信你啦。」
「我去給你拿藥,你在這裏等着打針。」
宋裴匪夷所思輕哂了聲,還想說什麼。
我急忙跑出去了。
邊走邊感慨:還以爲宋裴不一樣。
其實也很幼稚,愛逞強。
但我意外地不反感。
甚至感覺還有點反差的可愛。

-12-
陸執禮像是陰魂不散一樣。
放學堵住了我的去路。
我不耐煩地揉着眉心。
「你到底要幹什麼?」
「要你離宋裴遠一點。」
陸執禮朝我走近一步,看着我斷定道:
「他對你不懷好意。」
陸執禮絲毫不掩飾他的佔有慾。
我忽然覺得他可能是真的有點喜歡我。
但——
「陸執禮,我好像一直忘了告訴你。」
「什麼。」
怕他不相信,我特意將每個字咬得無比清晰肯定。
以一句話劃清我跟他的界限。
「早在很早之前,我就不喜歡你了。」
路燈暖黃色的光都映不進男生黑沉的眼睛裏。
他偏開臉,語氣冷淡。
「我重活一次不是爲了聽你說這些的。」
「我重生回來也不是爲了再被你威脅捐腎的。」
陸執禮下頜緊繃,厲聲道:
「我不會再這麼做了!」
「這件事過不去了是不是?」
他朝我步步緊逼,直至我後背抵在牆上。
「要我怎麼做你才能當作沒發生過,和我重新開始。」
「說啊。」
我退無可退,反而鎮定下來。
踮腳扯住他的衣領,把他拉彎下腰。
「陸執禮。」
「你不放過我我就跟你同歸於盡。」
「反正我已經死過一次了。」
我看進他的眼睛裏。
「就在你和沈楹戀情曝光登上熱搜的那天。」
如果重生的結果是迴歸前世的軌跡,再遭一次罪。
那我寧願去死。
並且,要拉着陸執禮一起死。
我鬆開他,用力把他推到身後那垛牆上,轉身就走。
在我徹底走出巷道時,身後響起低啞的聲音。
「那是媒體在炒作。」
隨即他笑了聲,「算了,也挺沒意思的。」
「反正,無論我說什麼。」
「你都不會信。」
腳步聲漸近。
陸執禮越過我,目不斜視離開。
那道挺闊的背影徹底消失在視野中,我鬆了口氣。
他放過我了。

-13-
那天之後,陸執禮回到了以前對我視若無睹的狀態。
藝術節日期越來越近,氛圍濃重得充斥在學校裏每個角落。
暫時壓下了緊隨其後的高考產生的沉重氣氛。
陸執禮每天都和沈楹拿着主持人稿同出同進。
而宋裴也被班主任強制性報了個鋼琴表演。
他長相不輸陸執禮。
卻被性格家境這些因素影響,受歡迎程度遠遠沒有陸執禮高。
但藝術節的舞臺,聚光燈下。
光影婆娑,落在他微垂的眼睫,清疏卻優越的側臉,以及黑白鍵上的指尖。
宋裴得以被重新認識。
【臥槽!!我以前怎麼沒發現我們年級第一這麼帥啊!!!】
【小說裏的校園男主走進現實!!!我要換牆頭了!!陸執禮再見!!】
【你們夠了哈,我還是覺得陸執禮更帥一點……】
宋裴一剎那成了話題中心。
我在他快表演結束時,抱着一束藍白色調的花束跑到後臺等他。
期間,陸執禮拿着麥克風出現在我身後。
「同學,讓讓。」
聲線淡漠疏離。
我站的位置擋到他候場了。
我抱着大捧花束,笨拙地後退幾步,給他讓路。
陸執禮面無表情錯身走過去。
我們像是從未認識的兩個陌生人。
宋裴從舞臺下來,我正想抱着花上前。
一個女生小跑越過我。
她也是找宋裴的。
「同學,可以加個微信嗎?」
「嗯……我也在學鋼琴,有不懂的地方可以請教你嗎?」
女生強忍着害羞,不太敢看宋裴。
我安靜地眨了下眼。
很有眼力價地停下等在一邊。
失落像是沸水壺裏翻騰的氣泡,頂得蓋子嘎吱作響。
吵得人心煩意亂。
宋裴拒絕得很利落。
「抱歉。」
女生輕咬着脣,「爲什麼?」
他抬眼,驀地看向我。
似是在醞釀措辭,緩緩開口:
「因爲——」
「因爲他窮唄。」
沈楹站在不遠處,順口接道。
「除了上學就是兼職,哪兒有空教你鋼琴。」
一旁的陸執禮事不關己地揹着稿子。
女生擰起眉,向宋裴求證:
「真的嗎?」
宋裴耷拉着眼,掩去一切情緒。
喉結微微滾動,發出一聲輕笑。
「真的啊。」
「忘了說,我是貧困生來着。」
他扯着脣,點了點頭,聲音也低下去。
「差點兒忘了,我是貧困生。」
我抱着花塞進宋裴懷裏,歡快地笑着。
試圖將好心情傳染給他。
「宋裴,你彈得超級棒!」
「祝賀你演出成功。」
我轉過身,矛頭對準沈楹。
「我們普通人起碼有一副健康的身體喔。」
她瞪着我。
「你什麼意思?」
「大小姐你有沒有定期檢查身體呀?各項指標正常嗎?」
「比如腎臟這種器官健康嗎?」
我好心提醒。
「畢竟如果得了什麼病需要換腎,很有可能你有錢也找不到腎源呢。」
說完就拉着宋裴離開。
我纔不管陸執禮是什麼神情。
這一世,爸爸媽媽被調到國外分公司工作去了。
他威脅不到我了。

-14-
宋裴的追求者多了起來。
在一次又一次因爲女生跟他搭訕要聯繫方式而產生的煩悶情緒中。
我意識到我喜歡上了宋裴。
但他似乎只當我是最好的朋友。
加上高考也近在眼前,我只能暫時按捺下暗戀,認真備考。
先努力和宋裴考上一所學校,纔有可能追到他!
幸運的是,我沒完全忘了前世高考的題目。
語文作文,英語作文,以及個別兩道過於變態的題,我都印象深刻。
憑藉這根金手指,我順利和宋裴考上了同一所大學。
填完志願後,我們一起爬過一次山。
剛過半山腰,我逐漸跟不上宋裴的速度,氣喘吁吁的。
宋裴半跪在我面前。
「我揹你上去?」
「不要。」
我拿冰礦泉水貼在緋紅的臉上降溫。
「你體質本來就弱,這段時間做家教也沒休息過。」
「你揹着我的話,我們沒到山頂就都會累癱了。」
宋裴手裏還裝着半瓶水的礦泉水瓶驟然捏變形。
他睨着我,笑意發涼。
我察覺到危險氣息的下一秒,被他撈過腿彎橫抱了起來。
「宋裴你又逞強!」
我不滿地晃了晃腿,「你快放我下來。」
男生橫在我後背的手陡然鬆了一下。
我嚇得雙手迅速摟住他的脖子。
距離近到我快要抵到他額頭了。
宋裴噙着懶散的笑,「還放嗎?」
他眼底細碎的光讓我有瞬間的晃神。
我不自在別開眼,小聲控訴:
「宋裴,你現在學壞了……」
下午的太陽威力依舊很強。
曬得耳朵快要熟了。

-15-
宋裴不僅真的把我抱上了山頂。
而且,氣息也還算平穩。
我瞪大眼睛。
「你是不是因爲上次被我打擊到自信心,這幾個月就一直在鍛鍊身體呀。」
宋裴:「……」
他看起來不太想理我,去另一邊轉了轉。
我找了顆樹靠着坐下乘涼。
還不等我感嘆山頂不一樣的景色,脖子猝然傳來一陣刺痛。
冰涼而滑膩的蛇尾在我後頸一掃而過。
「啊——」
宋裴聞聲跑回來。
咬我的那條小蛇正好剛鑽進草裏跑了。
我嚇哭了,但還維持着僵硬的坐姿一動不敢動。
「怎麼辦宋裴,蛇會不會有毒……」
宋裴蹲在我面前,給我擦着眼淚低聲安撫:
「沒毒的,喃喃。」
「別怕。」
我不安地攥着他的手,「真的嗎……」
他視線定格在我脖子上的傷口。
看不出在想什麼。
良久開口說:「當然,吸出來會更安全。」
宋裴撩眼,直勾勾地盯着我。
「需要嗎。」
我不敢猶豫太長時間,怕萬一真的有毒就蔓延下去了。
「那,你小心一點,不要自己嚥下去了……」
……
宋裴含住的那塊兒皮膚,是敏感部位。
脣蹭過時有些癢,我下意識往後躲。
宋裴手摁住我的後頸,制止我的動作。
「別動。」
聲音聽起來有些含糊。
不知道過了多久,我將他肩膀上衝鋒衣的布料攥得發皺了。
「宋裴……」
「還沒好嗎?」
壓在我頸窩出的頭微動了下。
「快了。」
從被他放開,一直到下山。
我都把下半張臉埋在衣領裏,不好意思抬頭看他。
到家我才發現。
脖子上的傷口處已經形成個吻痕。

-16-
八月底,新生開學。
我在校門口等宋裴期間,遇到了個意料之外的人。
陸執禮站在我面前,手壓在行李箱杆上。
眉眼疏淡,平靜地說:
「紀喃,我試過了。」
「除了你,我喜歡不了別人了。」
我聲音冷下來,「我也說過,我不喜歡你了。」
「我知道。」
他拉過我的行李箱,往女寢走。
語氣沒什麼起伏,像是早有準備。
「沒關係,喃喃。」
「我重新追。」
陸執禮步子太快。
我斜挎着包,一路小跑也沒追上他。
他提着箱子送到了我寢室門口。
我大口喘着氣,累得暫時沒有罵他的力氣。
另外三個室友已經到了。
「哈嘍。」
其中一人打招呼,「你男朋友很帥嘛,也是我們學校的嗎?」
陸執禮澄清得很快。
「我們不是情侶關係。」
「我單方面追她。」
我強壓着怒火把他推出了寢室樓。
「陸執禮,我現在就可以明確告訴你。」
「我不喜歡你,以後也不會喜歡你。」
「你別再做這些無用功了。」
他緊抿着脣。
「是不是無用功,我要試過才知道。」
不等我再說什麼,他轉身回了自己寢室樓。
背影看起來清瘦了些。
周身籠罩着鬱氣,不像同齡段的男生,多多少少還透着絲少年氣息。
我和宋裴是同一個專業。
陸執禮雖然換了學校,但讀的也是和上輩子一樣的專業。
軍訓的半個月內。
陸執禮和宋裴是新生裏討論度並列一樣高的兩個人。
被各自系裏的女生推選爲系草。
而我。
比他倆討論度還要高……
「紀喃,他們兩個都在追你,你會選誰呀?」
「要是我,我就兩個都要!一三五宋裴,二四六陸執禮,週日兩位一起伺候我哈。」
「呃……只有我一個人覺得這樣同時釣着兩個人很不好嗎?」
「對,只有你。人倆哥們兒都沒說啥,就你屁話多哈。」
我匆匆攔住一場戰火的蔓延。
「你們……好像誤會了。」
「宋裴沒有在追我,他只把我當朋友。」
「屁!他喜歡你喜歡得都不能再明顯了嗎好嗎!」
「我上次問他你是不是喜歡紀喃,他都沒否認。」
我怔然地看向說話的女生。
教官的口哨聲打斷我的思緒。
「休息結束,集合!」
我站進隊裏,但一上午的訓練都集中不了注意力。

-17-
陸執禮情商高,殷勤獻得恰到好處。
三個室友很快就被他收買了。
軍訓最後一天,中午去食堂的路上。
三個人輪番替他說好話。
「我們絕對不是因爲他送了我們蒂芙尼才幫他說話的。」
「喃喃,是真的,還是陸執禮更好,選他選他!」
「沒錯!高富帥他佔仨!宋裴差個富嗎不是……」
室友最後幾個字聲音越來越低。
我想,如果不是因爲宋裴就站在我們對面的話,她還能舉例出 100 個陸執禮的優點。
宋裴半斂着黯淡的眸子。
平靜如水的神情卻無端讓人嗅到一絲落寞的氣息。
脆弱小狗渾然不覺自己已經可憐到讓人心疼的地步。
還以爲自己僞裝得很好呢。
我惋惜地對室友搖了搖頭。
「那可真不巧。」
「陸執禮從來不在我的選擇之內。」
「因爲我在追宋裴。」
三個室友化身土撥鼠,尷尬得頭都要埋到地裏了。
「行行……你快跟他走吧……」
我從善如流道別:
「拜拜啦,你們去喫飯也別餓着你們的蒂芙尼噢。」
「滾滾滾……」
我蹦蹦跳跳走到宋裴面前。
他緊緊凝視着我,像是在向我剛纔的話要一個解釋。
我無辜回視:
「忘了告訴你了,我喜歡你。」
「請問你能告訴我怎樣才能追到你嗎?」
宋裴脣抿得發白,情緒儼然接近失控的邊緣。
我歪着頭,低落地問:
「爲什麼不說話呢?」
「是因爲喜歡你的人太多,我是最普通的那個,不配追你嗎?」
話音剛落,我就被他扯進懷裏。
抱住我的胳膊微微發顫。
男生嗓音低啞。
「別這麼說,喃喃。」
「從來不配的人都是我。」
宋裴性格壓抑。
不逼他一次,他是不會從僞裝的保護殼裏走出來,露出一絲真實情緒的。
我安靜地環住他的腰。
在他懷裏蹭了蹭,甕聲甕氣的。
「我說配就配。」

-18-
宋裴在一起後,就像是患上了皮膚飢渴症。
夜晚。
人跡罕至的校園角落。
宋裴把我抱在腿上,鼻尖輕蹭着我的頸側。
密密麻麻的吻順着向上,含住我的耳垂。
我擔心有人會路過。
推了推他肩膀。
「宋裴,我們去開房不行嗎……」
抱住我的胳膊頓住。
宋裴撩眼。
昏暗的燈影映得他眼裏翻湧的情緒若隱若現。
我後知後覺他誤會了,匆忙解釋:
「不是不是!我只是害怕在這裏會被人看到。」
「開房不是爲了讓你再幹別的什麼……」
宋裴否決了。
摩挲着我耳後,托起我的臉接吻。
「開房會控制不住。」
「別怕,這兒沒人來。」
我攀着他的肩膀,沉溺在他的吻中,緩緩閉上眼。
空氣被耗盡。
嘴脣被吮得發疼,宋裴才退開了些。
我半睜開眼。
愣住。
越過宋裴肩膀,對上了陸執禮一瞬不眨的眼睛。
沒多久,他垂下眼,無聲離開了。
我以爲他親眼見到這一幕,應該會徹底放棄。
但第二天,他又像往常一樣。
託我室友給我帶了小蛋糕。
「怎麼辦啊喃喃,他就在樓下堵我。」
「說你只喜歡喫這個牌子的蛋糕,讓我一定要帶給你。」
我拿起蛋糕,跑出寢室追上陸執禮。
扔回他懷裏。
「再糾纏我一次,我一定會報警告你性騷擾。」
他自嘲地勾了下脣。
「你不是最喜歡這家的蛋糕嗎。」
他打開盒子。
蛋糕東倒西歪,奶油糊着盒子壁上,已經看不出原本的樣子。
「以前,你生我的氣。」
「我只要從公司回來給你帶這個蛋糕,你就原諒我了。」
他像是在自言自語,艱澀地開口:
「怎麼這次哄不好了呢……」
「陸執禮。」
我冷靜地看着面前鬱氣沉沉的男生。
「一直活在過去,有意思嗎?」
他總是試圖讓我回想起前世和他談戀愛結婚的那段記憶。
以爲這樣就會讓我心軟。
但我早就走出來了。
記憶始終存在,忘掉的是喜歡他時的心情。

-19-
之後陸執禮再沒找過我。
每天不是賽車就是全世界到處飛着玩兒。
但某一天後,他沒再出現過。
陸家來人給他辦了退學。
跟他關係好的二世祖透露,陸執禮在國外某次不合法的賽車中發生事故。
下半身完全癱瘓。
再也沒有站起來的可能。
我聽後只是怔了一秒。
接着繼續安安心心地和宋裴談戀愛Ŧṻⁿ。
只是,安穩的生活總是會時不時降臨一段小插曲。
第一次社團聚餐,我就被逼着跟學長喝交杯酒。
「紀喃,你是不是不給學長面子啊?」
他不滿地拍了下桌子,打着酒嗝。
我不卑不亢。
「抱歉學長,我男朋友不讓。」
「喝他媽個酒, 你逼事兒這麼多?我又不是要睡你,你跟誰立牌坊呢??」
包廂氣氛凝滯下來。
在場的新生都面色各異地偷瞟着我。
部長一把捂住他的嘴, 連連道歉。
「對不起啊紀喃。」
「他喝多了,你別見怪。」
「明天酒醒,我讓他親自跟你道歉哈。」
幾個部長安慰我的話裏夾雜着警告。
Ťü₍這件事鬧大對誰都不好, 讓我不要到處去說。
但當時包廂裏十多個人。
總有人是嘴不嚴的。
還是傳了出去。
宋裴是從他室友那裏聽說的。
那天傍晚。
食堂裏,我和他面對面坐着。
宋裴興致缺缺地挑着餐盤裏的菜,沒動一口。
「怎麼沒告訴我?」
我看不出他是不是生氣了,不自覺絞着手指。
「那個學長後來跟我道歉啦, 而且社團老師還罰他寫了 800 字檢討Ŧū⁴。」
「已經解決了呀,再告訴你,我怕你跟着一起生氣。」
他淺淺彎了下脣,「嗯。」
喫完飯, 宋裴送我回寢室。
一路他都話很少。
我扯了扯他袖子, 「別生氣了好不好?」
「我以後什麼事都告訴你。」
宋裴低頭輕吻了下我側臉, 「沒生你氣。」
「喃喃, 你先回去。」
「我今晚跟指導ṭů⁸老師去隔壁學校參加一節公開課。」
我不疑有他。
回到寢室沒多久,在圖書館的室友給我發信息。
讓我幫忙給她送 pad。
往圖書館的路越走越僻靜。
所以,一點點異常動靜都會被放大無數倍。
窸窣聲從我右側的教學樓後面傳來。
如果不是看到熟悉的衣角, 我大概率會先打電話給保安室。
我邊放輕動作走過去, 邊不合時宜地回想起高三那次我說宋裴打不過陸執禮時, 宋裴不屑一顧的神情。
還有那次爬山。
現在想想。
即使是陸執禮, 也不能做到毫不費力地把我抱上山。
腳步停住。
宋裴背對着我,手裏拎着一根高爾夫球杆。
杆的尾端染着星星點點的血跡。
來源應該是正蜷縮在地上的男生額頭的傷口。
這男生就是那次聚會逼着我喝交杯酒的學長。
宋裴蹲在他面前,拿球杆拍了拍他的臉。
仍然是斯文有禮的口吻。
「學長, 沒有下一次了,知道嗎?」
「招惹別人女朋友這毛病能改嗎。」
「能能能!!!」
「我以後見到紀喃繞道走!」
我嘆了口氣,「宋裴, 解氣了嗎?」
「解氣了就該跟我回去啦。」
兩面派小狗。
球杆從他手中滑落。
宋裴遲遲沒有轉過身。
學長看見我像是看見鬼一樣,溜得很快。
我上前牽住宋裴,溫聲溫氣道:
「不要自己悶在那裏瞎想。」
「我沒有害怕也沒有生氣。」
宋裴好一會兒纔回握住我。
「爲什麼……」
我想了想, 「因爲你的出發點是愛我。」
因爲愛我, 所以痛恨學長, 替我出氣。
但也是因爲愛我。
所以下手留有餘地,顧忌和我的未來。
給室友送完 pad, 我拉着宋裴走到附近的長椅坐下。
拿溼巾擦乾淨濺在他臉上的血跡。
「但是以後最好不要動手了。」
「你以後成爲很出名很厲害的人, 這些都會成爲你的黑歷史的。」
宋裴捏了捏Ṫùₖ我的指尖, 輕笑。
「爲什麼你總是篤定我以後會很厲害。」
「我如果沒有什麼成就, 畢業後只是個普通的小職員怎麼辦?」
我靠在他肩上,百無聊賴地晃着腿。
「那你會輕鬆很多。」
「就不用那麼累呀。」
「反正我覺得, 怎麼樣都很好。」
我打了個哈欠, 昏昏欲睡。
迷迷糊糊中,我撓了撓臉頰, 把心裏的想法嘟囔出聲。
「要攢錢給我的腎上個很貴的保險……」
「萬一再被挖了, 應該能賠挺多錢的……」

-20-
大學畢業的第三年。
電視里正播放着記者採訪宋裴爲什麼要收購破敗不堪的陸氏的對話畫面。
我坐在地板上整理以前宋裴的舊物。
翻出一本《仲夏夜之夢》。
我打開夾着書籤的那一頁。
海倫娜的【請你像對待你的狗一樣對待我吧,踢我,打我,冷淡我, 不理我都好,只要允許我跟隨着你】臺詞邊,寫了這樣一句話。
是宋裴的字跡。
【因爲渴求被愛。】
(全文完)

精彩故事 全文完結
点赞0 分享
評論 抢沙发

请登录后发表评论

    暂无评论内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