俯視人間

渡劫失敗後,我穿到了一個貌美帶兩娃的俏寡婦身上。
她是山中佃戶之女,雖有美貌但行爲粗鄙,目不識丁。
大殷太子受傷落難時,被她所救,此女無狀,見色起意,趁太子虛弱霸王硬上了弓。
月餘後,侍衛找來接回了太子。
可太子不知,那佃戶之女已然懷孕。
我穿來時,那倆孩子還在襁褓中,爲積攢功德,我撫養了他們。
不覺間,于山中清修已有八年,那倆孩個每日跟在我身後脆生生喊着:
「孃親。」
一切歲月靜好。
我想,就這樣陪他們走完這一生也是好的,可太子找來了。
還未進門,便聽他捶桌道:
「粗俗不堪的農女,使手段生了孤孩子,此番來接孩子,若她敢撒潑阻攔,或藉機要求與孤回宮,休怪孤翻臉無情!」
我不徐不疾踏進屋,許是修仙者清冷脫俗睥睨衆生的氣場,太子等人見我呆呆驚住。
「山中怎麼會有如此嫋嫋婷婷,氣質似仙的女子?」
我對外人一向冷淡,連眼神也未給他們半分,只對那倆正在哭鬧的孩子道:
「山一程,水一程,天下無不散之宴席。」
倆孩子拽着我衣袖,哭得嗚咽:
「孃親,什麼意思,孩兒聽不懂。」
「我的意思是,我就陪你們到這了。」

-1-
正是迎冬,風雪凜冽。
一羣隊伍浩浩蕩蕩往山上趕來。
富麗雕花的馬車上,簾子被風吹起一角,錦衣貂裘的俊美男人坐在車內闔目養神。
穿着一身挺闊甲冑的少年將軍問:
「皇太孫和皇太女的生母是個怎樣的人?」
聞之,太子殷岐霄骨節攥得泛白,那段過往於他而言是恥辱。
他隻字不語,偏偏看不懂臉色的少年將軍蕭肆攔住山下村民問:
「那居住在山上的羅娘子爲人如何?」
「你說的是羅家姑娘吧?」
「她啊,好喫懶做,蠻橫無理,三歲孩童的糖葫蘆都搶。」
「她還不要臉,無媒苟合,也不知道與哪個野男人廝混還懷了孕,她那苦命的爹孃硬是被她活活給氣死了。」
「不過說來也奇怪,好些年沒見過她了。」
蕭肆明顯驚了一瞬。
殷岐霄眼高於頂,鄉野之女雖缺才情,可能讓殷岐霄看上的女人必然是個溫柔的解語花,萬沒想到是個潑婦。
他饒有趣味地往殷岐霄心窩捅刀子:
「臣殊不知,太子殿下口味竟如此獨特。」
殷岐霄本就難看的臉色黑到了極點。
我是個修仙者,十里之外,他們的一言一語我聽得清清楚楚。
我知道,我與那兩個孩子的緣分該斷了。
我撐着一把油紙傘,往家中走去。

-2-
剛到院前,便聽見屋裏傳來錘桌聲:
「哭哭啼啼像什麼樣子?粗俗卑賤的女人不配做你們母親。」
「回宮後,孤會將你們放在太子妃膝下撫養,讓她好好教你們規矩。」
「不,我們只要自己的孃親,我們不要和孃親分開。」
蕭肆看熱鬧不嫌事大:
「殿下,您何苦與孩子計較,不妨將他們生母一同接回宮,給個妾室名分,東宮又不是養不起。」
「您想啊,您的後宮皆是恪守禮規的名門貴女,納個潑辣鄉女,日後您的東宮肯定熱鬧非常啊。」
殷岐霄淡淡睨向蕭肆,語氣冰冷:
「蕭將軍喜歡鄉野潑婦,不如孤將她許配給你,如何?」
「別,臣可無福消受。」
「臣喜歡清冷絕豔的冰山美人。」
蕭肆說罷,雙臂環抱,嘴角噙笑:
「殿下既看不上人姑娘,當初爲何又要了人家?」
殷岐霄咬着牙,滿目憎恨:
「趁孤受傷,算計孤,懷了孤的孩子。」
「若不是她救過孤的命,孤恨不得千刀萬剮凌遲了她。」
「若她敢撒潑阻攔孤接孩子,挾恩要求孤帶她回宮,休怪孤翻臉無情!」
「原是使了下作手段。」
蕭肆拔出長劍,氣勢凌厲。
「今日她敢撒潑,臣便一劍殺了她。」
聽着聽着,風雪覆滿傘面。
紅梅飄落的庭院,站了兩排官兵。
我邁步踏進院裏,官兵拔刀攔住去路:
「你是誰?」
「此屋主人。」
我聲音極爲冷,緩緩抬高傘檐。
攔路官兵打眼一瞧,整個人驚住。
兩排官兵循聲望來,全部呆住。
「山中怎麼會有如此嫋嫋婷婷,清逸脫俗的女子?」
「一襲天青色羅裙,撐着把油紙傘,清冷自若,仙似縹緲。」
「宛若不食煙火,天上下凡的仙女。」
「我等在宮中什麼樣的美人都見過,從未見過氣質如此出塵脫俗的女子,感覺多看一眼都是對她的褻瀆。」
隨着官兵們的竊竊私語,我已行至門前。
我收起油紙傘,露出一張又美又冷的臉,緩緩推開木門。

-3-
聽到推門聲,殷岐霄應知是我來了,極厭惡地背過身去。
風雪撲簌而入,蕭肆驀然回頭,
看見我那一刻,少年手中長劍倏然落地。
他先是一震,而後癡癡地盯着我,驚豔之色溢滿眸底,耳根悄悄地紅了起來。
許是察覺到失態,他張惶侷促地朝我拱手道:
「抱歉姑娘,是在下孟浪了。」
原本氣勢凌然說要殺我,此時,聲音溫柔有禮:
「敢問姑娘是?」
我對外人一向冷淡,沒理他,連眼神也未給他半分。
那倆孩子看見我,直直跪地,眼淚啪嗒落了下來:
「孃親,孩兒不願與阿孃分開,沒孃的孩子苦。」
「求求阿孃,莫讓他們帶我們走。」
「孩兒雖年幼,但孩兒知道阿孃本領,若阿孃不願,他定帶不走我們。」
我在山中修煉時,倆孩子曾窺見我使用過法術。
於此方沒有修仙者的世界而言,我的存在對他們來說,無疑是神。
我撫養他們本就是爲了積攢功德。
渡劫失敗穿到這裏,也不知何時能回去,我只知,我積攢的功德越多,法力恢復得越快。
爲了照顧這倆個孩子,我已然浪費了八載光陰,如今他們的親生父親尋來,我也該下山做正事了。
我淡淡垂眸,對那倆孩子道:
「這世間,沒有不散的宴席。」
「你是皇太孫和皇太女的生母?」蕭肆口吻充滿驚訝。
「孩兒聽不懂阿孃在說什麼,」倆孩子挪着膝蓋來到我面前,眼眶通紅拽着我衣袖,「只求阿孃別不要我們,孩兒只願待在這不周山上,承歡阿孃膝下,以盡孝道。」
倆孩子的哭鬧聲,惹怒了殷岐霄。
「閉嘴,堂堂皇室血脈,毫無半點上進心。」
「果然,跟着一個天地興亡兩不知的鄉野村婦,學的全是家長裏短,心中毫無半點雄心壯志。」
「村婦羅氏,孤今日要帶走他們。」
殷岐霄憤然轉身,冷目望向我。

-4-
「你安敢阻——」
「阻——」
殷岐霄驚住,呼吸停滯一瞬間。
緩了好半晌,他難以置信問:
「你是羅氏?」

-5-
我對待他和對待蕭肆一樣,沒理他,連個眼神也未給他。
殷岐霄生在帝皇家,從小被封爲太子,站在權力頂峯。
君威皇權下,從沒人敢無視他。
更別說,他相貌出衆,風華流瀉,大殷貴女對他趨之若鶩阿諛取容。
能讓他多看一眼,甚至都成了名門貴女們最驕傲最值得炫耀的事。
而今日,此時此地,殷岐霄第一次喫癟,還是被他口中粗俗不堪錙銖必較的鄉女無視。
包括以前的羅娘,也是對他見色起意。
縱使他對羅娘厭惡至極,從未給過羅娘好臉色,羅娘也笑臉相迎。
村女貧瘠,羅娘爲了伺候討好他,把家中唯一下蛋的雞都殺了給他喫。țű̂⁰
而現在,殷岐霄看不透我。
小木屋裏,殷岐霄被無視後,臉色鐵青。
我能聽見常人聽不到的細微聲音,站在門外把守的官兵小聲暗語:
「不是說皇太子和皇太女生母粗鄙,使了下作手段才爬上太子的牀嗎?」
「可今日見羅姑娘,明明清冷似仙,文雅得體,乾淨得沒有半點煙火氣,甚至連個正眼都不屑看向太子。」
「這哪是鄉野出來的女子,縱觀整個大殷我也沒見過比羅姑娘還仙姿迭貌的女子,她的氣質,她所帶的氣場,讓我等感覺如同神女降臨。」
「我想應該是太子見羅姑娘氣質非凡,強取豪奪,人姑娘看不上他,面子上掛不住才說是羅姑娘使了手段。」
「對對對,我覺得也是。」

-6-
我斂了斂眸,冷冷地對那倆孩子道:
「我有自己的事要辦。」
「如今你們生父尋來,莫要糾纏。」
那倆孩子知我生性冷漠。
女孩十七,卻還是往地上重重磕了一頭:
「阿孃,我在山下聽說書先生說過,於皇室而言,親情再深也深不過深宮後院的勾心鬥角。」
「說書先生的話本里,受重視的嫡長子死於暗河,得寵的嫡女喫塊有毒的糕點死於檀桌。」
「十七自私,還請阿孃,再護我和哥哥一程。」
十七頭嗑地響,白嫩的額頭泛起紅印。
她的話,不像是八歲孩童所言。
我知十七比她哥哥懂事沉穩,卻沒想到心思如此縝密。
我望向門外飄落的紅梅,落在雪地,似血妖紅。
掐指一算,他們入宮確有一生死劫。
相隨相伴幾載,他們也讓我嘗試過從未體驗過的天倫之樂。
也罷,再護他們一程。
「起來。」
十七欣喜地拽起她哥哥:
「謝謝阿孃。」
殷岐霄冷哼一聲:
「換個性子,也不過是想讓孤多看你一眼。」
「念在你們舐犢情深的份上,孤準你入宮,不過,你別妄想要名分。」
「幾年未見,倒也學會了欲擒故縱的伎倆。」
我終是看了他一眼。
沒什麼。
只覺得他像個徒增笑耳自作多情的傻子者罷了。
蕭肆此人,很會戳人痛處:
「殿下,臣對羅姑娘一見傾心。」
「您不是說要將羅姑娘許配給臣,可還算話?」
殷岐霄今日被蕭肆一再頂撞,他惱怒拂袖:
「蕭將軍若是活夠了,孤可以成全你。」
少年抱着劍,凝眉嗤了聲。

-7-
自穿越到此方世界,我第一次下山。
大殷三十二年,迎冬,大雪壓城。
蕭肆說,他長姐便嫁在不周城,是城主張宴的妻子。
既已來到不周城,他想去探望長姐。
雪下得正盛,無法趕路,我們便也留在了城主家做客。
隔着茫茫雪野,蕭肆長姐和城主張宴立於門前迎客。
他們目光落向我時忽然停住,眼底盡是不可思議的神色。
而我凝着蕭肆長姐頓了一會。
她和我想象中不同,沒有將門之女的英氣,也沒有世家主母的風範,雖容貌昳麗,卻過分陰柔。
柔弱的,彷彿這寒風一吹,便能將她吹倒。
她禮貌地朝我一笑,美眸裏卻閃過惡狠狠的光芒,似對我有敵意。
她委婉提醒:「夫君,莫要失了禮數。」
呆呆看着我的張宴這才緩回了神。
他收回視線,規規矩矩朝殷岐霄行禮。
直起身後,張宴脫下大氅披在蕭肆長姐身上攏了攏。
「夫人,風寒還未好,多穿點。」
蕭肆說,他姐夫是個清流的好郎君。
不僅對他長姐疼愛有加,還發誓此生絕不納妾。
是嗎?
可我看到的是,張宴與外人有染。
而且,蕭肆長姐已經死了。
眼前這女人,套了蕭氏女的皮囊。
這副貌美的皮囊下,藏着的,是什麼魑魅魍魎呢?

-8-
殷岐霄見狀,摘下貂裘斗篷遞與我:
「寒冬飛雪,你穿着單薄羅裙,不怕凍死嗎?」
「別誤會,孤只會看你穿得太少,若凍死在這路上,不知情的人還以爲孤虐待女人。」
我是修仙者,不怕冷也不怕熱,四季變換早已與我無關。
我沒接斗篷,也沒理他。
「姑娘穿的羅裙,竟是天蠶絲所織!」
蕭肆長姐簫清何長眉輕擰,面露驚疑:
「上到皇家下至官宦人家,可沒人穿得起天蠶絲啊,此衣無價,天蠶百年一結絲珍貴無比,姑娘到底是何人?」
大殷沒幾人見過天蠶絲所制的衣服。
她居然能看出我的衣裙是天蠶絲所織。
不過,她說錯了。
我的衣服不是百年天蠶絲,而是千年天蠶絲編織,能夠抵禦攻擊,封印妖魔鬼魅。
「張蕭氏,你看錯了吧,她一介鄉女,怎麼可能穿得上天蠶絲此等珍貴的衣料。」
殷岐霄訕訕收回貂裘:
「你愛穿不穿!」
「原是如此,想必雪天霧重,臣女打晃了眼,瞧錯了。」
話落,她拿起錦帕掩脣咳了起來。
「阿姐,你身子骨怎變得如此羸弱?你以前可是天天追着我打。」
蕭肆扶着簫清何進府。
「偶感風寒,虧了身子,一直沒好。」
「等我回去,差人送些雪蓮和人蔘過來給你補補身子。」
「多謝阿弟。」
蕭肆腳步一頓:
「阿姐,你從不會和我說謝謝。」
簫清何拍了拍蕭肆的手,語氣很輕:
「阿姐嫁人了,性格舉止自然變了,等你日後成婚便懂了。」
蕭肆沒說話,他鬆開攙扶簫清何的手,往後退了一步。
「怎麼了啊弟?」
「沒事。」

-9-
正堂裏,殷岐霄高坐主位。
「張城主,孤前些日子剛見過蕭老將軍,他最盼的便是你們夫妻和睦,家和萬事興。」
「若你膽敢讓蕭老將軍的愛女受委屈,孤定不饒你。」
我抿了口茶,看着漂在面前恐怖可駭的紅衣女人,她渾身纏繞着濃烈的怨氣。
我看不出她的樣貌,因爲她沒有臉皮,只有一具血肉模糊的軀體。
腐爛的眼眶骨裏還有蛆蟲在蠕動。
她知道我能看見她,她想說話,她想訴苦,但舌頭被人割了。
但無妨,我知道她是誰。
我放下茶盞:
「家和不了,七日之內,張府全家,必亡。」
張宴憤怒地站起身,想怒罵於我,看向太子,還是強忍了下來。
「姑娘,我張某也未曾得罪過你,你爲何無禮出言詛咒?」
他不配得到我的回答。
我看向簫清何,口吻聽不出喜怒:
「她找上了我,我會替她報仇。」
「我……我聽不懂你在說什麼!」
簫清何攥緊了帕子,恨不得把錦帕揉碎。
那具沒有皮囊血肉淋淋的紅衣女人才是簫清何。
她身上現在縈繞的是紅色怨氣,她已經變成厲鬼,七日後待怨氣變成黑色,她會徹底失去理智,血洗張府滿門。
張府有無辜的人,我要渡她,積攢功德。
我走到假簫清何面前,用只有彼此能聽見的聲音道:
「今夜子時,我等你。」
於此方世界,我的存在已經超出了他們的認知。
我使用的法術,於他們而言,是神,也可以是妖。
爲避免不必要的麻煩,我並不想讓其他人知曉,或參與進來。
關於簫清何皮囊下是誰,以及簫清何慘死的真相,今夜一切都會明瞭。

-10-
子時,夜黑如漆。
月盈缺陰氣極重,一隻野貓跳到牆角。
「來了。」
「你究竟是誰?」
一具無臉女屍也飄來院裏,頓時寒鴉四起,一排蝙蝠嘩啦啦掠過假蕭清何頭頂。
我坐在幽蘭庭院的木椅上,望向眼前枯死的桃樹,裏面透着一股腐臭。
「蕭清何就在你身邊,她沒有臉皮滿身血跡,腐肉一塊一塊地往下掉,她死死地瞪着你,她要殺了你。」
假蕭清何嚇得驚聲尖叫摔着倒地:
「我,我,不相信世上有鬼神。」
她說着不相信,卻驚慌爬行,踉蹌站起身朝院外跑。
我揮手施法攔住她的去路。
「今夜,你走不了。」
她雙ŧů⁾目赤紅拼命撞着無形結界。
我沒耐心了,運轉靈力將她瞬移帶到我面前。
她顫顫巍巍跪在我腳面,仰頭看向我帶着恐懼。
「你是誰?」我問:「爲何要害蕭清何?」
我沒什麼耐心。
「既如此,我便直接送你上路。」
我手指輕彈,幻出繩子緊緊勒住假蕭清何喉嚨。
她呼吸變得急促困難,因拼命掙扎,面容猙獰扭曲。
在她雙眸快失焦時,她艱難發出聲音:
「我,說。」
我收回繩子,她癱坐在地,捂着猩紅的脖頸:
「我叫烏春,苗疆人,饑荒年,被人牙子擄去,因爲賣不出去,人牙子把我關在鐵籠裏鞭打,蕭清何見我可憐,買下了我,把我留在身邊當貼身丫鬟。」
「我原本沒想害她,可張宴看我身段還行,把我拉到柴房強行玷污,他奪了我清白,卻不肯給我名分,說我是卑賤的奴婢給他暖牀已經是莫大的榮幸。」
「他在外人面前裝得深情款款,誓言錚錚說此生絕不納妾,卻每夜和我翻雲覆雨,他說蕭清何是大家閨秀將門之女,牀笫之歡他不敢不憐惜,我不一樣,我是賤奴可以肆意玩弄。」
「到此,我也沒想害蕭清何,反而覺得對不起她,但我和張宴苟且的事被蕭清何隨嫁丫鬟撞見了,張宴怕蕭清何知道,殺了那丫鬟,並要把我趕出去。」
「我啊,餓怕了,剛過上幾天好日子,我不想再流落街頭捱餓了。」
烏春說着,撫摸着嬌美的臉蛋,惡毒的眼神銳利如刀:
「爲了不被趕出去,有人教了我一種邪術,用心頭血養母蠱,在把子蠱給蕭清何喫下,我就能剝了她的皮換上她的臉。」
「我一想,開心壞了,我可以當將門嫡女了。」
「在高人指點下,我成功換上了蕭清何的臉。」
「已經走到這一步了,我無法回頭了,我怕她下地府告狀,我就割了她的舌頭。」
「我怕她重入輪迴找我報仇,我便用十惡不赦惡人的血爲媒將她屍骨鎮壓在桃樹下,讓她永生永世入不得輪迴。」
我倚靠在木椅上面不改色。
飄在空中的蕭清何流出血淚。
她到死也不知道她夫君背叛了她,如今得知真相,身上紅色的煞氣變成了黑色。
我對她道:「我可以助你入輪迴,但張府其他人無辜,若你今夜屠了張府滿門,你便再也入不得輪迴。」
「我允你親自殺了張宴,去吧。」
我拂手收回結界,蕭清何屍影迅即衝向張宴寢屋。
蕭清何飄走後,我站起身,居高臨下俯視烏春:
「我現要殺你,服不服?」
「我不服!」烏春歇斯怒吼,倒在地上髮髻散亂,「我沒錯。」
「哦?」我挑眉,「爲何不服?」
「你懂什麼?」
「我生來卑賤,我和她那樣的世家小姐不同,我天生賤命,我想改臉換命有什麼錯?」
「在這人命如草芥的朝代,世人蠅營狗苟,心心念唸的,無非是人爲財死鳥爲食亡。」
「我只是想要喫飽飯,我只是想要富貴生活,我沒錯。」
「就算我不害她,她也活不長,她太天真,相信了男人的鬼話。」
「她居然相信男人承諾的一生一世一雙人,你說可不可笑?」
「張宴那樣四處留情的人,沒有我,也會有下一個烏春要她的命。」
月亮變圓了些,戾氣也散了大半,看來蕭清何已經殺了張宴。
「你說完了嗎?」
「說完便赴死吧。」
我輕揮衣袖,一道凜冽劍意,直接劃破烏春喉嚨。
鮮血從她喉間噴濺,ŧṻ₁她躺在血泊裏。
瀕死前,她眼珠望向我,瞪得極大:
「你再厲害也是人,皇宮裏那位高人會替我報仇,那位不會放過你。」
我望向夜空,月亮徹底變圓了,所有戾氣全部消散。
明月高懸,蕭清何飄了回來。
我取出她的屍骨,用靈露洗去浸在她屍骨上的惡人血,口唸超度咒。
「蕭氏女,蕭清何,仇怨已消,前塵舊事已散,往生門已開,速入輪迴。」
蕭清何跪地拜謝,轉身踏進往生門。
我冷聲道:「出來吧。」
蕭肆眼眶通紅,眸中的淚潸然滾落。
這一夜的蕭肆,看着我,看着方纔發生的一幕。
永永遠遠,無法剔除的,成爲了他永生無法忘記的畫面。
他說,我渡她阿姐時,像救世的神明。
我問:「你是如何得知她不是你阿姐?」
打入府,我便看出蕭肆懷疑他阿姐。
蕭肆只簡單一句:
「親情之間的羈絆是與生俱來的,她是不是我阿姐,我一眼便能看出。」
他重重跪地,朝我磕了三個響頭:
「一謝姑娘找到阿姐屍骨。」
「二謝姑娘替我阿姐報仇。」
「三謝姑娘助我阿姐入得輪迴。」
「此恩,無以爲報,我知姑娘已超脫世俗,若姑娘不嫌棄,蕭肆願以蜉蝣之軀,爲奴爲僕,供姑娘驅使。」

-11-
翌日雪停,張府忙喪。
蕭肆帶上他阿姐屍骨,我們一起前往殷都。
進入殷都,蕭肆將他阿姐屍骨帶回將軍府。
馬車行駛至宮門,我便聽見東宮傳來女人們的密謀聲:
「太子妃,妾等也是爲了您好,您想,殿下至今無子嗣,那鄉野之女生了殿下的孩子,按大殷制度傳位傳嫡,日後殿下登位,鄉野女的孩子成了太子,哪還有您的好日子過。」
「我可聽說,殿下將那鄉女也接回了宮,哪怕殿下把那倆孩子放在您膝下撫養,可畢竟不是親生的,稍微對他們一點不好,可都是要離了心的。」
「與其養虎爲患,不如殺了,至於那鄉女,一無權勢,二無背景,聽說舉止粗鄙,倒也不成氣候。殺了也好,找個理由誣陷打發了也好,倒是簡單。」
「只是那倆個孩子可一定要殺了,古語道,兔死狐悲,脣亡齒也寒,若讓那倆孩子成了氣候,我們怕是終生都要看他們臉色度日了。」
自古以來,皇宮深院的奪嫡的戲碼,還真是從未變過。
不多時,馬車在東宮門口停下,殷岐霄的正宮和妾室們迎了出來。
我邁腳踏下馬車,衆Ŧû₀人朝我看來,滿目驚豔。
太子妃眉心緊擰,豔紅的脣死死咬着,低聲暗罵:
「果然長了張勾人的狐媚子臉。」
殷岐霄後宮的女人沒有一個善茬,個個目光都像淬了毒一樣陰狠。
太子妃穿着華服,高高的髮髻上戴着繁重的珠釵步搖,她強顏歡笑朝我走來:
「你便是殿下帶回的鄉女吧?」
她身上香粉胭脂味太沖,燻得我皺了皺眉。
見我一直未語,殷岐霄的妾室藉機站出來:
「妹妹,你好生無禮,皇宮規矩嚴明,不似你在鄉野任性妄爲,太子妃問你話,還不快跪下回答,求太子妃寬宥。」
「我看誰敢讓羅姑娘下跪!」
蕭肆一身銀色流雲耀甲,手持鐵劍,率三千精兵趕來:
「羅姑娘,我來遲了。」
殷岐霄震怒:
「蕭肆,蕭家軍非傳召不得入宮,你領兵入宮,是要造反嗎?」
蕭肆持刀護在我面前,盛氣凌人:
「我十歲隨父上戰場,十五歲封爲將軍,十六歲帶着蕭家軍掃清北疆雄兵,大殷社稷是我蕭家安定下來的,殿下既說造反,那我蕭家擔得起肱股之臣,也當得起亂臣賊子,左右不過是換個人跪罷了。」
「今日,誰敢對羅姑娘無理Ťũ₆半分,包括你太子,我必誅。」
殷岐霄快氣瘋了,氣得雙目猩紅,咬牙切齒:
「你這是在謀逆,你就不怕蕭老將軍打死你,不怕你蕭家背上萬世罵名嗎?」
蕭肆笑了:
「我爹老了,蕭家軍現在由我接管,謀逆又如何?我不像我爹在乎身後名,人生須臾,短短數十個春秋,到頭來不過荒草三尺,寒骨一具,我管他後世史書如何記載如何罵我。」
「但你,以及你的後宮最好都老實點,」蕭肆擦了擦劍,「刀劍無眼,若是太子妃或哪個良娣奉議死了,可別怪臣沒提醒。」
我聽累了。
「蕭肆,給我和孩子安排住處,我要休息。」
「是。」
蕭肆帶着精兵把太子妃居住的瑤華殿給騰了出來。
我撩開珠簾,斂了斂衣袖坐在美人榻上。
蕭肆立於珠簾外,背脊挺得筆直。
我道:「我只在這皇宮待兩日,別讓外人來打擾我。」
他垂首:「姑娘放心,有我在,那些女人不敢來擾你清靜。」
蕭肆剛退下,便聽到殷岐霄在瑤華殿外厲聲怒吼:
「重兵把守,你們全都反了,這到底是孤的東宮還是她鄉女羅氏的東宮?」
蕭肆拔出長劍,俊眉中帶着殺伐狠厲:
「閉嘴!」
「羅姑娘不是鄉女,她是不周山上的仙子,能住在東宮是你八輩子修來的福氣,若殿下再狗叫,擾了姑娘清靜,莫怪臣越俎代庖替陛下教訓你。」
「你敢威脅孤?」
「有何不敢?若不是我五十萬蕭家軍替你姓殷地打下這江山,換來四海昌平,你何德何能高坐這太子之位?」
「饒是皇帝都得恭敬地稱我父親ţù⁰一聲亞父,我爲何不敢威脅你?」
「那鄉女給你喫了什麼迷魂藥,不惜讓蕭家背上謀逆罪名也要護她?」
聒噪。
我彈指封了殷祁霄的嘴,罰他禁言半日,又狠狠扇了他幾巴掌。
他捂住紅腫的臉,震驚地左右查看,以爲遇見了鬼。
我對站在門外的孩子道:
「十七進來。」
十七噗通跪地:
「我明白,您並不是我阿孃,我在不周山下聽別人說起過阿孃是個怎樣的人,一個人性情再怎麼變,也不可能脫胎換骨。」
「但在十七心裏,您就是我阿孃ťũⁱ。」
十七額頭碰着地面,繼續說:
「阿孃或許覺得十七心思重,利用親情讓您護我入宮,只是孩兒不想和哥哥慘死在這九重宮。」
「阿孃,孩兒利用了您,孩兒認罪,願意受罰。」
我慵懶地抬手支着頭:
「十七,我後日會離開。」
十七依舊保持着跪姿:
「十七知道,阿孃不是困於此方天地的人,謝阿孃今日幫我和哥哥拉攏了蕭家,日後在這深宮中也算有了靠山,接下來的路,孩兒自己走。」
「不,」我輕聲道,「你的路我會爲你鋪好,且是一條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路。」
「出去吧,離開時,我會送你一份禮物。」
十七重重磕了一頭:
「謝阿孃。」
……..
是夜,男女翻雲覆雨聲吵醒了我。
「皇上,殿下今日帶回來的鄉女竟敢頂撞臣妾,還霸佔了臣妾的搖華殿,您要給臣妾做主,殺了她。」
「區區鄉女,還不配朕親自動手,明日朕會命人解決她。」
皇帝和太子妃亂倫苟合,這皇宮比我想得有意思。
我能感受到皇帝體內的武力波動。
苗女烏青說宮裏的那位高人,想必便是這位皇帝了。
看來,他還不知道烏青死了。
倆孩子的生死劫便和他有關。
明日,他該赴死了。

-12-
次日,打開房門。
蕭肆守在門外,他握劍的手已經凍得青白,烏髮上也落了寒霜。
我清凌凌地睨問他:「爲何親自看守?」
他凍得說話也有些打顫:
「從姑娘替我阿姐報仇那天,我便決意守護姑娘,以命相守。」
「你的命我看不上。」
我揮袖拂去他滿身寒霜,往他體內注了些靈氣:
「世人熙熙攘攘皆爲利,你會長命百歲,壽終正寢。」
「我給的,你可滿意?」
他彎下膝蓋跪謝,我抬指打斷他:
「不必跪,還有正事要做。」
「你現在帶着蕭家軍押上殷祁霄,隨我,逼宮。」

-13-
蕭家鐵騎踏碎了寧靜的皇宮。
金鑾殿內。
金漆雕龍的龍椅上,坐着一個約莫四十有餘的男人,身着龍袍,頭戴金冠。
面對逼宮,他沒有絲毫慌亂,眉宇間盡是沉穩。
蕭肆搬來椅子,端來茶。
我靜靜地坐下,抿了口茶:
「把殷祁霄壓上來。」
聞言,皇帝笑了:
「你想用太子威脅朕?」
「到底是鄉野女子,鼠目寸光,你以爲靠着美貌勾引蕭肆,誘哄他蕭家造反,再綁了朕的孩子,朕就會被你們逼退位嗎?」
「生在皇家,兄弟鬩牆,手足相殘,殺父殺子再正常不過,朕何懼你的威脅?」
「朕想殺你們,如蹍死一隻螻蟻一樣簡單。」
「你們今日逼宮對朕來說,不過是螳臂當車,蚍蜉撼樹。」
聒噪。
我拂袖,隔空甩了他一巴掌。
區區蠱修,又學了點武修,不過宗師境,也敢在我面前造次。
他臉色慘白,險些從龍椅上滾下來:
「你究竟是誰?」
一旁被按住的殷祁霄大驚。
自來到此方世界,好像被問得最多的便是,你是誰?
我叫月玄,早已超出世俗。
渡劫飛昇仙界之際,遭了同門暗算。
「你不配知道我是誰。」
倆孩子的生死劫便是這蠱修想取皇室童男童女的心頭血養長生不老蠱延長壽命。
我放下茶盞,對殷祁霄道:
「今日帶你來此,不是殺你,而是幫ťú₌你報殺父之仇,你欠我一個恩,得還。」
「殺父之仇?」殷祁霄震驚地看向狼狽趴在龍椅上的男人,「他不是我父皇嗎?」
我嘆了口氣,比起蕭肆,殷祁霄實在太蠢。
我耐着性子道:
「他是個蠱修,換了你父皇的臉,你父皇早在前些年就他殺了, 你父皇是真命天子有真龍護體, 已然入了輪迴。」
「今日, 我替你報殺父之仇, 助你登得帝位, 但我要你在此以大殷國運起誓, 封十七爲護國長公主, 他日傳位於她, 讓她做女帝, 你允還是不允?」
「我允,我殷祁霄在此以大殷國運發誓, 封十七爲護國長公主, 他日傳位於她。」
「羅姑娘,」蕭肆提醒, 「那假皇帝跑了。」
「不急。」
我咬破指尖, 甩出一滴血,化作一道血劍, 直穿對方眉心。
頃刻間,那蠱修灰飛煙滅。
他換了他人臉想做皇帝, 又害了蕭老將軍最疼愛的嫡女, 想讓烏青做他的傀儡,牽制蕭家。
還想害我撫養的孩子。
作惡多端的人,不配入輪迴。
大殷三十二年, 殷祁霄繼位。
冊封十七爲護國長公主,於殿前聽政。
封其長子爲燕王,賜府邸一座, 私兵一千。
十七的哥哥, 沒有十七聰明有野心, 做個閒散王爺再適合不過。
聽完詔書後,我轉身準備離開。
兩孩子跪在地上哭着問:
「阿孃,我們還會再見嗎?」
我背對他們:
「有緣自會相見, 無緣便不會再見。」
殷祁霄追了出來:
「我知道我配不上你,若你不嫌棄我願意留在宮中, 我立馬遣散後宮, 封你爲後。」
我本不想再和他多費口舌,還是提醒了一句:
「你命中只有兩個子嗣, 還有, 太子妃,殺了, 我不想髒了我的手。」
「行,我會照辦。」
我和這兩個孩子的緣分就到這了。
十七的路, 我也鋪完了。
我該去雲遊江湖,積攢功德了。
和初見時一樣,離開時我連個眼神也未給殷祁霄。
快出宮門口,一道少年音傳來:
「姑娘, 等等。」
我轉過身。
蕭肆朝我跑來。
十八九歲的少年, 俊美得有些過分張揚。
他褪去鎧甲,一身勁腰錦袍,在宮道長廊上急奔。
「雲遊四海, 積攢功德,這偌大的江湖您一個人多沒意思。」
「我想,姑娘還缺位僕人。」
完。

精彩故事 全文完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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