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珠依舊璀璨

我,崔氏嫡女,被太子退婚了。
看着太子爲了太后宮中的那個孤女,不惜得罪崔家。
念着情份,我好言勸了一句。
「殿下可明白,這樁婚事退了,您的路想必就沒那麼好走了。」
太子無所謂的開口:「孤的路,從來都不是崔氏鋪的,是靠自己一步步走出來的。」
我看着他自負的模樣,笑了。
當着他的面親手燒了婚書。
「那……殿下,可要好自爲之啊。」

-1-
「阿妋,孤心悅於……」
利劍穿破長空,射向箭靶,打斷了太子的話。
我接過婢女手中的帕子,將țůₚ弓箭遞出,擦了擦手,抬眼看向太子。
朱脣輕起:「太子心悅於餘靜桐,然後想同我退婚娶她?」ťŭₘ
太子面露難色:「並非,孤只是想告訴你,阿桐乃鎮北侯遺孤,爲了安撫邊將,她不可爲側妃。
「你我婚事是先皇親自定下的,不可更改,所以……」
我嗤笑出聲:「所以你想讓我做妾?」
「靜桐由皇祖母親自教養,身份尊貴,又是父皇親封的郡主,所以只能委屈你了。」
我一步步逼近太子:「身份尊貴?太子莫不是忘記了,我,崔觀頤姓崔,乃崔氏嫡女,我的父親是尚書令,我的母親是先皇元后獨女昭瑞長公主,陛下親姊,殿下拿餘靜桐一孤女同我比尊貴?」
太子頓時氣的漲紅了臉:「阿桐父兄乃鎮守邊疆的英烈,你怎可如此!」
我冷臉單手推開了太子,頭也不回的拂袖走了:「太子若想娶餘靜桐,明日自可來尚書府退婚,我崔氏自不會過多糾纏。」
崔家作爲五姓七望,縱使王朝更替,崔氏仍然矗立清河數百年不倒。
被天下士子尊爲讀書人都楷模。
我同太子的婚事是太子外祖父一個兩朝閣老親自求來的,我祖父點頭,先皇賜婚。
我實在沒有想到太子能夠蠢到這個地步,爲了餘靜桐一個孤女棄了這樁婚事。
不得不說,情愛真的讓人失去理智。
若是在餘靜桐父兄未戰死時,我還可以理解。
畢竟那時的鎮北侯,手握重兵,鎮守北境數十年,爲大燕王朝鞠躬盡瘁。
只是可惜,天妒英才,六年前北蠻入侵,餘家男兒全部戰死沙場,獨留餘靜桐一孤女在世。
陛下憐憫餘家,親賜餘靜桐爲郡主,由太后親自教養長大。

-2-
第二日一早,我在房中品着早茶,婢女濃墨便向我稟報,太子他來退婚了。
我放下茶杯,面無表情的吩咐濃墨:「梳妝吧!既Ṱű̂₌然退婚,我們就好好退個乾淨。」
濃墨撅着小嘴嘀咕着:「這太子也太不知好歹,我們郡主美若天仙不說,還有這麼顯赫的家世,這上京誰能比過您啊!偏偏爲了一個孤女想同您退婚。」
我被濃墨誇的笑了笑:「好了,這婚退了也好,總比日後相看兩厭好呀!」
等我梳妝完,去大廳時正看見父親生氣的說:「太子真不把我崔家放在眼裏啊!
「想當初若不是林閣老親自帶你上門求得這樁婚事,我們崔家也不會答應。
「如今太子是想把我崔家的臉踩在地上啊!」
太子正準備說什麼,我連忙上前安撫着父親。
我拍了拍父親的背,輕聲的說:「父親,這婚退了便退了,崔家的女兒還怕尋不着好兒郎嗎?」
說罷我拿起父親手旁的婚書,念着從小相識的情分,還是好言勸了一句。
「殿下可明白,這樁婚事退了,您的路想必沒有那麼好走了。」
太子無所謂的開口:「孤的路,從來都不是崔氏鋪的,是靠自己一步步走出來的。」
我看着他自負的模樣,笑了。
「好啊!但此事我們需要說清楚,崔家從未抗旨,是殿下執意要退婚,至於後面的事,殿下需敢作敢爲,要一力承擔啊!」
太子昂了昂頭:「那是自然。」
於是我看了看父親,見父親點頭同意,當着他的面親手燒了婚書。
「那……殿下,可要好自爲之啊。」
太子走後,太子來崔家退婚的消息傳遍大街小巷。
當天傍晚,陛下震怒,將太子禁足於東宮。
明眼人都明白,這是陛下對崔家的交代。
太子仗着陛下的寵愛,爲所欲爲,就是不知道這樣一個不聽話的孩子,所謂的寵愛能維持多久。
陛下正值壯年,子嗣繁多。
其中家世顯赫的不在少數,而太子之所以能坐在太子之位不過是因爲母家林家爲曾經陛下奪嫡立了大功。
但太子母家皆爲文官,不掌兵權。
而餘靜桐雖父兄戰死沙場,但餘家舊部仍然在軍中擔任要職,現在細細想來他們之間也沒有那麼單純。

-3-
沒過幾日,太子生母林貴妃便送來了不少名貴的賞賜來崔府。Ṭű⁶
隨行的嬤嬤一臉笑意的說:「長寧郡主,娘娘說宮中的菊花開的很是豔,想邀請您進宮賞菊。」
聽到這話我不禁覺得好笑。
但沒等我開口,我的母親昭瑞長公主便嗤笑着:「這皇城的娘娘可真會做人,打一巴掌給個甜棗就以爲這事兒能過去了?」
此話一出,嬤嬤頓時額間冒汗。
整個大燕都知道我的母親昭瑞長公主,身份尊貴,是最得先皇寵愛的公主,坊間間之人總是打趣兒說,如果我孃親是男兒,如今登高位的還不知道是誰。
「母親莫惱。」
我搖搖腦袋笑了笑,母親作爲唯一的中宮嫡出,未出嫁時被先皇寵着,出嫁了又被父親視作珍寶,從未在誰哪裏受過氣。
嘴裏向來是不會饒人的。
「母親,貴妃誠心相邀,不好拒了,阿妋也許久沒進宮了,正好去逛逛。」
母親無奈,還是點了點頭。
當今的陛下同我母親並非一母同胞,但自小就寵愛這位妹妹。
宮中有進貢的好東西,總會送一份來崔府。
林貴妃是一個很溫婉的女子,我一進門,就笑着牽過我的手,很是親暱的同我說話。
賞花時,我隨口誇一句花好看,她便吩咐人將那些個名貴的花朵送去崔府。
我也只是笑笑,沒有拒絕,我若不收,想來她短時間心裏怕是不會安生。
其實於我而言有這樣一個婆母是極好的,性子夠溫婉,明事理,知分寸。
只是可惜了。
賞完花,正準備出宮時,我看見了一個讓我心煩的人——餘靜桐。
我瞟了她一眼,便無視她繼續向前走着。
只是沒想到,她卻喊住了我。
「崔觀頤,你站住!」
我停住腳步,轉身看向她:「你有何事?」
見我囂張的模樣,她雙眉緊皺:「我是來告訴你,太子哥哥他是我的,就算貴妃更喜歡你,但是太子哥哥也只會娶我。」
聽到這話時,我樂了。
勾起一絲笑,一步步逼近她:「餘靜桐,我記得小時候,我就告訴過你,別來招惹我,你這是忘記了?」
小時候在太學,餘靜桐就不是個安生的,而上京那些個自小在富貴堆裏的姑娘們,向來看不上那些粗魯的武將之女。
所有她初來時,常常被欺負。
每每被欺負了就會țū⁴跑去同太子告狀,我向來懶得搭理她們之間的彎彎繞繞。
把自己當做一個旁觀者,至於她們之間的矛盾,在我看來就像是你撓一下我,我撓一下你,不痛不癢,甚是無趣。
可是後來她和太子的關係越來越近,她又不知在何處知曉我是太子的未婚妻,將我視作了情敵。
有意沒意的暗示太子,我帶着貴女們欺負她。
太子也是個沒腦子的,竟然當着衆人的面教訓我肚量小。
當時我便氣笑了,上前一把將餘靜桐推倒在地。
「說我欺負你,那好啊!我就欺負給他Ṱŭ̀₌們看,我最不喜歡被人冤枉呢!」
最後餘靜桐因爲挑撥同窗關係被夫子罰抄字。
我趴在她身側的窗戶前,笑着警告她:「餘靜桐,我這個人呢!向來不會受他人氣,有仇都是當場報的,下次可別把你的小伎倆用我身上,也別再招惹我了。」
餘靜桐愣了愣,似乎想了起來。
支支吾吾的說:「我……我……我和太子兩情相悅,反正你別想拆散我們。」
我撫上她的臉:「餘靜桐你要知道,我和你不一樣,我崔觀頤配什麼人配不得,這世上只有我不想要的,沒有我想要而得不到的。
「而你能得到的只是我不想要的,所以……你明白我的話了嗎?」
我手上用力,將她的臉拍開。
「你放心,我可不屑於和你搶男人。」
說罷,我帶着笑轉身就走了。
留下她一個人在後面發愣。

-4-
回崔府的路上,突然馬車停了下來,小廝在外面有些擔憂的說:「郡主,前面被金吾衛封了。」
我皺了皺眉,吩咐濃墨前去看看怎麼回事。
等了好一會兒,我見濃墨還沒回來。
便掀開車簾,正準備看看怎麼回事。
突然,一個人出現在我的面前。
他勒馬停在我的窗前,修長有力的手握住繮繩,腰間佩着一把鑾金長劍。
玄衣墨髮,黑色金絲勁裝緊貼他的肌膚,勾勒出他勁瘦的腰身。
我抬眼,看見面前劍眉星目,五官硬朗卻又俊美的男人,衝着他笑了笑。
「秦王殿下可是要查阿妋的車?」
他端坐在馬背之上,薄脣輕啓:「回崔府?」
我笑着點了點頭。
「跟着我。」
他便轉身騎着馬走了,這時濃墨終於回來了。
「小姐,金吾衛抄家呢!」
秦王在前面開路,小廝便架着馬車跟了上去。
過了鬧市之後,我正準備向他道謝。
沒想到我剛掀開簾子,他就騎着大馬頭也不回的走了。
我嘆了一口氣,無奈的嘀咕着:「怎麼性子還是這麼冷。」
秦王沈晏禎是當今陛下的第四子,太子的弟弟。
只是他有些特殊,其實說起來他纔是真正的且唯一的嫡子。
沈晏禎的母親是陛下還在當王爺時娶的正妃,只是可惜在天妒佳人,讓她早早的就走了。
世人都說,陛下重情,王妃薨逝以後,便再也沒有立正妃,就連登基後也一直沒有立皇后。
可是沈晏禎和陛下的關係有些複雜,陛下對沈晏禎格外的嚴苛,小時候常常看見他被罰跪於金鑾殿前。
他又是個硬脾氣,從來不向陛下低頭,被責罵也好,被罰跪也好,腰板都挺的筆直。
但是陛下對他又很好,十六歲時便封王,還將金吾衛給了他。
在鎮北侯犧牲後,接管邊境軍權的便是沈晏禎的親舅舅。
陛下似乎有意無意的在放權於他。
只是……表面上,他是陛下最不喜歡的孩子。
不過這傢伙性子那麼冷,的確也讓人喜歡不起來!

-5-
自從太子和我退婚後,餘靜桐越發張揚了起來。
定安侯府秋日宴那日,她同太子來時,刻意牽着太子的手在我面前顯擺。
我懶得搭理她,自顧自的飲着侯府的桂花釀。
定安侯的夫人喜釀酒,這桂花釀是她最拿手的。
只是可惜每年只有侯府辦秋宴時才能喝到。
所以我不禁多喝了幾杯。
喝着喝着,身旁傳來一道低沉的聲音,在這嘈雜的宴會中,這道聲音彷彿在我耳畔嘶語一般,好聽極了:「你很難過嗎?」
我偏過頭看着說話的沈晏禎,愣了愣,也不知道他何時坐到了我的身旁。
朦朧的酒意,讓我的眼眶有些溼潤。
我側過身子,歪着頭詫異的詢問他:「難過?我有難過嗎?」
沈晏禎卻別過腦袋拿起酒杯,看着太子和餘靜桐的方向繼續說:「你還喜歡他嗎?」
我看順着他的目光,看過去,便看見太子在爲餘靜桐剝着秋蟹。
「喜歡太子嗎?大抵是沒有過吧!」
我又撐着下巴,笑盈盈的看着沈晏禎:「阿妋覺着,表哥好似比太子更令阿妋心儀呢。」
此話一出不止沈晏禎愣了愣,就連我也愣了愣。
多飲了幾杯,膽子竟這般大了。
他偏過頭看着我時,我連忙避開的視線,頓時臉頰就冒起了熱氣。
故作繁忙的剝起了蟹肉,因過於慌亂,被蟹殼劃的一下:「嘶!」
旁邊的沈晏禎卻輕笑了一聲,拿過我手上裝着蟹的盤子,自顧自的剝了起來。
「阿妋,你很久都沒有喚過我表哥了。」
他的手雖說常年握着刀劍,但卻不似那些個武將那般粗壯,反而修長白淨,手背上的經脈看着格外的迷人。
令我不禁恍惚了。
這讓我想起來了,年少時那個在烈日下跪着的少年。
「哎呦!殿下您可低個頭吧!陛下您還不知道嗎?刀子嘴豆腐心。
「您在這兒跪着,老奴心裏可焦着呢!」
陛下身邊的羅公公,站在沈晏禎旁邊給他扇着風,嘴裏不停的唸叨着。
少年似是被念煩了一般,好看的眉眼皺了皺,但仍然挺直了脊背跪在金鑾殿門口。
「羅六祥,給朕滾進來,他要跪就讓他跪着。」
羅公公焦急的拍了拍的大腿:「殿下,您就認個錯吧!」
然後又連忙跑進了殿內。
然後我便聽見,沈晏禎大聲的說:「我無錯。」
母妃牽着我的手,詢問宮人是什麼情況。
我才聽宮人說,是因爲一匹馬駒。
三皇子看上了沈晏禎舅舅送給他的一匹寶馬。
仗着當時自己的母妃得寵,非要討了去,可沈晏禎是個不好惹的,哪裏肯幹
讓。
於是兩人就在校場打了起來,後來三皇子的狐朋狗友們,見三皇子處於下風,連忙上前幫忙。
一羣酒囊飯袋哪裏能和從小跟着舅舅混跡軍營的沈晏禎比。
三皇子和那羣酒囊飯袋都被打了鼻青臉腫,然後氣沖沖的回宮和淑妃告狀了:「你等着我去找我母妃。」
後來淑妃領着三皇子去找陛下,陛下生氣的訓斥了沈晏禎一番。
明明此事就這麼過了,可是三皇子嘴欠,剛出殿門就得意洋洋的和沈晏禎說:「你個沒孃的孩子,父皇也不喜歡你,現在知道誰厲害了吧!」
話一說完,沈晏禎就當着淑妃的面又揍了三皇子一頓。
然後就被罰在金鑾殿一直跪着。
母親嘆了一口氣:「這孩子和母親一樣,從小就沒了孃親,只是我比較幸運,從小有你皇祖父護着,又有皇兄們寵着。」
然後母親拍了拍我的背:「阿妋,走。」示意我上前。
母親這話一說,我便明白了,母親心軟想幫他。
母親進了殿門去找了陛下。
我連忙上前,拿出帕子遞給他:「給你,表哥。」
那時,跪着的他,和我站着一樣高。
但是他只是看了我一眼,然țú⁽後別過頭沒有接。
我鼓着腮幫子嘟囔着:「你不要,阿妋可就不理你了哦~」
那時候年歲小,總覺得不理別人便是最大的懲罰。
現在想來只覺得幼稚的可笑。
最後,少年還是冷臉接過,捏在了手裏。
「是給你擦臉上的灰的呀!」
他沒有說話也沒有動作。
我站的有些累了,便蹲在了他旁邊:「表哥,我母親去找皇舅舅了,你等會兒就不用跪了。」
稍過了一會兒,母親便掛着笑出來了。
伸手便扶起了沈晏禎:「來!阿禎,起來。」
沈晏禎顫顫巍巍的起身,對母親點了點頭:「謝謝姑姑。」
他走後,我悄悄的和母親說:「孃親,四表哥眼睛紅紅的誒!」
母妃蹲下身子,給我拍了拍衣裙:「你表哥呀!自小沒了母親庇佑,別人對他好他都能記住,是個好孩子,以後阿妋看見四表哥被你皇舅舅責罰了,阿妋也可以幫他求求情,知道嗎?」
我懵懂的點了點頭。
後來,進宮時,總是看見他被罰跪。
不知是養成習慣了還是怎的,縱使沈晏禎不搭理我,我還是會死皮賴臉的去找陛下求情。
陛下也似乎不是真的想罰他,只是想讓他服軟。
三次有兩次總能求情成功。
後來他十六歲時,被封王,出宮建了府邸,便很少見到他了。
許是長大了,臉皮薄了,總覺得他不怎麼搭理人,再親熱的叫表哥也沒用。
便叫起了殿下。
……
一碗蟹肉被遞了過來:「蟹寒氣重,少喫些。」
我紅着臉點了點頭。

-6-
宴會結束時,酒意便慢慢上來了。
濃墨扶着我上了馬車,路上馬車突然停了。
隨即車簾被一把劍掀開了,是沈晏禎隨身佩戴的那把鑾金長劍。
我趴在窗戶上,探出了腦袋,看見他騎在馬背上。
月光灑在他的臉上,顯得格外柔和。
「崔阿妋,你可願嫁給我?」
醉了酒的我,本就迷迷糊糊的。
於是笑着點了點頭:「好啊!」
只見沈晏禎嘴角勾起一絲笑:「說話算數?」
我伸出手,幼稚的想和他拉勾:「君子一言,駟馬難追!」
他伸出了手:「好!君子一言,駟馬難追。」
然後就放下來簾子,騎着馬走了,我看看着他離去的背影,然後一頭睡了過去。
醒來後完全把這件事忘了。
直到陛下的賜婚聖旨送來了崔府。
我纔想起自己的荒唐事。
咬牙切齒的跑到了秦王府,後面秦王府的管家說沈晏禎在校場,然後又跑到了校場。
只見他在校場跑着馬,見我來了才騎着他的黑馬,慢悠悠的過來。
我有些生氣:「你怎麼能趁着我醉酒,哄騙我呢?」
他坐在馬上,俯視着我,見我生氣的模樣,又俯下身,直視着我:「崔阿妋,是你自己說的,君子一言,駟馬難追。」
我一時啞口無言,支支吾吾的說:「我……我是女子。」
他挑了挑眉不在意的「哦!」了一聲。
「那你想怎樣!想抗旨還是怎樣。」
我插着腰一時理虧:「我就是……就是氣不過,你趁我醉酒哄騙我。」
他帶着笑看着我:「好!那我錯了,可行!」
他如此直白的道歉,將我所有的不滿憋了回去。
見我不說話,他翻身下馬,寬闊的胸膛擋住了刺眼的陽光。
微微俯身,帶着笑看着我:「現在可是清醒的?」
我抬眼直視他點了點頭。
「那我再問你一次,可願嫁我!」
我的臉瞬間通紅,轉身想跑。
便被他伸出手強硬的拉了回去。
我倔強的開口:「願不願有那麼重要嗎?反正又抗不了旨。」
此話一出,他臉上有些嚴肅,但也沒有說話,只是看着我。
我才意識到,我好像有些傷着他了。
「其實嫁給你,也還行。」
然後說完便跑開了,只留他一個人站在原地。
回府後,心緒久久不能平靜。
自從賜婚以後,沈晏禎總是隔三差五送些東西來崔府。
這一大早又派秦王府的管家送來了件雪狐絨披風。
「郡主,冬日快到了,我家王爺去京郊獵場獵的雪狐皮,剛叫宮中尚衣局的繡娘制好就給您送來了。」
雪白柔軟的毛領看起來暖和極了。
母親笑着在旁邊打趣着:「我就說,阿禎這小子是個細心的,冬日還沒到呢!東西都送來了。
「阿妋,是不是也該給他送點什麼呢?」
我含笑收下來披風,畢竟他除了送我也無人可送。
我覺着母親說的也對,便親手給他制了一件墨色大氅,上面用金絲繡出祥雲,看起來金貴極了。
父親還在旁暗暗嘀咕着:「這冬日嘍!爲父也覺着冷臉,什麼時候有人也給我做一件喲~」
管家派人將東西送去回來後,告訴我沈晏禎立馬就穿上了。
我竟覺着心中暖暖的。

-7-
每年除夕前幾日,陛下都會擺宴,邀朝臣家眷一同慶賀。
設宴當天一早,沈晏禎便親自來了崔府送禮,穿的是爲親手做的墨色祥雲大氅。
他穿起來好看極了,我帶着笑在門口迎他。
他看見我,面上也柔和了許多:「白狐很配你。」
我看着他騎馬來的,不禁詢問:「冬日騎馬不冷嗎?」
我話說完,他溫熱的手便牽起了我:「不冷,你摸摸。」
寬大的手掌包裹着我的手,這寒冷的冬日竟讓我覺得有些熱了。
宮宴之上,沈晏禎坐在我的身旁,陛下難得的對他露出笑意。
對着父親說:「阿妋和秦王很是般配啊!」
父親笑着點頭,幾個有眼力見到朝臣也連忙誇讚了起來。
但衆人沒注意到的是,坐在對面的太子,卻黑了臉。
我拿起一杯果酒看着他旁邊的餘靜桐飲了下去。
眼神中略帶挑釁,勾着脣對她笑了笑。
我在無聲的告訴她。
看見了嗎?我崔觀頤無論在何處,都是衆星捧月的存在。
旁邊的沈晏禎,伸手捏着我的雙頰,將我的臉偏了過來。
有些惡狠狠的說:「崔阿妋,看誰呢?」
我輕挑一下秀眉,頓時反應了過來,眼底的笑意溺了出來。
「我瞧着,秦王殿下,越發俊朗了呢!」
沈晏禎平常看着凶神惡煞其實最不禁逗了。
連忙收回了手,但我看到了他嘴角勾起的弧度。
殿內的火爐燒的有些旺,飲了些酒便覺得心中有些燥熱。
我便一個人出去透了透氣。
卻不想太子跟了過來。
「阿妋,四弟向來霸道,你可是自願同他訂婚的?」
雖然沈晏禎有時是有些霸道,我向來護短,別人說他的不是,我就覺得心中不痛快。
我皺着眉看着他。
「孤的意思是,你若不願嫁他,孤可以幫你同父皇說。」
聽了這話,我有些不悅的開口:「殿下,還是管好自己的事,再來操心別人吧!
「聽聞,太子府的屬官們最近有些不安分啊!小心被別人揪了小辮子,自身難保。」
我話剛說完,餘靜桐就衝了出來,一下子站在了我和太子中間,讓我險的一踉蹌。
「崔觀頤,你怎麼這麼陰魂不散啊!太子哥哥都和你退婚了,你還纏着他。」
我有些無語的對她翻了個白眼。
太子連忙拉過餘靜桐:「阿桐,是我來尋ŧū́²阿妋的。」
餘靜桐一聽,頓時炸了毛,眼中水盈盈的像是氣急了:「太子哥哥,是騙阿桐的嗎?你不是說你不喜歡她嗎?」
我懶得看他們都彆扭現場,轉身想走,沒想到餘靜桐竟然攔住了我。
我看她氣沖沖的模樣有些惱了。
一把將她推開,誰知她竟然一踉蹌,沒站穩,跌坐了下去。
太子連忙上前將她護在懷裏。
我見她嘴巴一撇,頓時知道她要哭,冷聲呵斥:「不許哭!」
許是被我的氣勢嚇到了,將哭聲憋了回去。
我抱着臂看着他們倆。
「今天我就說明白了,我崔觀頤自願同秦王訂婚的,他沒有逼迫我,還有,秦王他好極了,是我心怡的夫婿,我也從未喜歡過太子。
「我也不會破壞你們所謂的感情,明白了嗎?」
太子猛的抬頭看向我:「阿妋你從未喜歡過孤?」
我坦然的點點頭:「曾經懵懂無知,只覺得我是崔家嫡女,將嫁給你視作理所當然,現在便覺得,嫁給一個滿心滿眼愛我之人,纔是最好的。」
太子當聽懂我的話一樣,繼續問我:「從小到大,你對孤都沒有過真心嗎?」
我正準備開口,沈晏禎便來了。
霸道的伸手扣着我的腰,冷冷的開口:「她說的很明白,她看不上你。」
說完,便牽着我的手進了殿。
我小心的觀察着他,發現並沒有生氣,不由的鬆了一口氣。
唉!這太子真令人心煩,既要又要的,也不知道餘靜桐這蠢貨看上了他什麼。
簡直一個莫名其妙。

-8-
我和沈晏禎的婚事,定在了春日。
大婚那日,陽光很是明媚,堂兄揹着我出了崔家大門,在衆人的歡聲笑語中,將我放上了喜轎。
團扇半遮面,我看見沈晏禎竟然親自來迎親了。
大燕的皇室子弟,大多都不會親自來迎親。
見他來了,我心中開心極了。
當夜,沈晏禎帶着酒意揭下來團扇。
輕喃着詩:「願爲雙飛鴻,百歲不相離。」
我見他眼眶通紅,沒有說話,他輕手輕腳的幫我取下鳳冠珠釵。
一滴滾燙的淚,滴在了我的手上。
我才意識到他哭了。
我剛要轉過身看看他,他就一把將我抱起,放在了牀榻之上。
我坐在牀榻上,看着他單膝跪在了我的身前握着我的手,一字一句的說:「阿妋,兒時算命的先生說,我這一生親緣淺薄,註定孤獨。
「從前我也這般認爲,但是,你遞給了我一張錦帕,拉着我的手將我在金鑾殿前一次次扶起,讓我覺得原來是有人關心我的。
「我一直知道,你是太子婚書上的妻,所有我不敢同你親近,因爲我怕失去,怕有一日你會站在我的對立面。
「兒時也豔羨,你總是肆無忌憚的跟在太子身後叫着哥哥,當時也生出過陰暗的想法,將那搶過來多好,當我一個人的妹妹。
「後來,你慢慢長大,亭亭玉立,耀眼奪目,午夜,從夢中醒來,竟對你生出來齷齪的想法,後來我才知道意識到,你在我心裏早就留下了種子。
「好在你和太子退了婚,我可以光明正大告訴你我心中的喜歡。
「好在,我得以如願,娶了你。」
我的眼淚像是不要錢一樣,大顆大顆大往下掉。
我從來不知道,他淡漠的外表下藏着那麼熱烈的喜歡。
我捧起他的臉,帶着哭腔認真的說:「日後,你不會孤單,你有我,我的家人便是你的家人。」
然後吻上了他的脣,以後讓我好好愛你吧!
月枝上,影斑駁,紅燭暖帳現雙影……

-9-
大婚後,沈晏禎便忙了起來。
陛下交給了他許多的公務,偶爾回來時已經是半夜。
怕吵着我常常一個人睡在書房,偶爾一次兩次可以。
但是久了,那可不行,總是見不着人影,回來還要分房睡。
於是,在一個他又一次晚歸的夜裏,我乾脆抱着被子,去書房等他。
當他進屋時。
我迷迷糊糊的半睜着眼,向他伸出雙臂,他見狀湊了過來。
我抱住他的脖頸,他將腦袋埋在我的懷裏蹭了蹭,他應當是剛剛沐浴過,身上帶着淡淡的清香。
「沈晏禎,日後不許和我分房睡。」
他在我的懷裏笑了笑,胸腔輕顫:「好。」
我捧起他的腦袋,認真的看着他疲憊的雙眼,抱怨道:「你怎麼那麼多公務啊!」
他將被子攏了攏,將我和被子一起抱回來主屋。
然後上了榻,抱着我輕聲說:「我想給阿妋最好的。」
皇子們誰都想登高位,但無論誰登高位,沈晏禎都會是他們都眼中釘。
因爲他有一個手握兵權的舅舅,還有一個名門望族,身份尊貴的妻子。
在他決定娶我那刻,就註定無法獨善其身,所以他必須去爭。
在太子沈晏惟和餘靜桐成婚後不久,他就因爲結黨營私,被陛下廢了。
如今,太子之位空着,但凡有點想法的都想坐上去,
回崔府,看望父親母親時,父親在和我下棋時我們閒聊了起來。
他問我:「阿妋,你覺着陛下賜下這場婚是爲了什麼?」
我有些迷茫:「想和崔家親上加親?」
父親搖着頭輕笑出聲:「那爲何是晏禎呢?」
我有些不解。
父親繼續說起:「晏禎十六歲封王,陛下任由他在外發展勢力,晏禎的舅舅又掌着兵權,如今又讓你嫁給他。
「陛下是在爲晏禎鋪路啊!」
「可是陛下自小罰他罰的最多,也最不待見他呀!」
父親笑着,伸出手指點了點我的頭:「愛之深,責之切,宮牆之中是要喫人的,在他沒有足夠的實力下,帝王明目張膽的偏愛才是一把利刃。」

-10-
如今朝堂上分兩派,一派是以林家爲首的廢太子派,一方則是以崔家爲首的秦王派。
在我和沈晏禎成婚的第二年,
廢太子沈晏惟的外祖父林閣老因年邁還鄉,林家也漸漸落了下風。
但兩派之爭任然維持了好些年。
直到沈晏禎的舅舅將北蠻逐出長城外數千裏,讓大燕子民站在大燕的國土之上便能重新看見狼居胥山後。
這場維持數年之久的太子之爭,才真正落下來帷幕。
沈晏禎成功當上太子的那一年,所有的皇子都被派遣去了封地。
受封那晚,沈晏禎在東宮的臺階上坐了許久。
我在他肩上披了件薄衣,他捏着我的手帶着我坐了下來。
「阿妋,你見過我母妃嗎?」
我從未聽沈晏禎提起過他的母親。
「聽舅舅說,我的母妃,沒有同父皇成婚前, 自小長在北地, 像只無拘無束的飛鳥,肆意極了。
「後來, 一封賜婚聖旨, 她被束縛在了這看似繁華卻又骯髒的皇城中。
「這道賜婚聖旨是父皇親手求來的,但是他卻沒有護好我的母妃。
「母親走後不久,外祖父戰死沙場, 舅舅被陷害下了大獄, 我一時之間失去所有庇佑。
「那時我就求他,求他救救我舅舅, 可是他爲了明哲保身,無視我的請求。
「那時我便覺得他虛僞極了, 明明……明明表面上那麼愛我母妃,可是, 連她唯一的弟弟都不願意救。
「舅舅就這麼在牢裏度過了三年, 好在他奪嫡成功了,登上了高位。
「舅舅被放了出來,可是……明明是曾經意氣風發的少年將軍,卻被摩挲的骨瘦如柴。
「我看見時害怕極了,也心疼壞了,好在他活着出來了,當時舅舅穿着襤褸的囚衣, 我在他懷裏哭的上氣不接下氣, 他摸着我的頭說:
「阿禎,日後莫怕,舅舅會在你身後,沒人敢欺你。
「後來舅舅拼了命在戰場廝殺,爲他護住河山, 開疆拓土。
「我怨他, 氣他,恨他。
「可是……今天,陛下親手把玉璽給了我,他說我一直都是他的驕傲。」
沈晏禎用手遮住了流淚的雙眼。
我知曉他心中的矛盾,一個從小就不被認可,關愛的孩子,到頭來卻發現他所經歷的一切苦難,只不過是他父親護住他的手段。
我無法替他原諒陛下,我也無法站在他的角度去責怪別人。
我能做的只有陪在他身邊, 告訴他還有我。
只是希望所有的矛盾可以通過時間去化解。

-11-
乾明十八年, 陛下退位, 隱居於普汀山。
沈晏禎牽着我的手,一步一階梯登上了那至高無上的位置。
受着百官朝拜。
「阿妋, 我去求得你我的賜婚聖旨前 , 你父親和我說,
「阿妋自小生在富貴窩中,跋扈慣了,可受不得氣。」
我聽見此話輕笑出聲。
「我同你父親說, 只要有我在,你崔觀頤永遠是大燕最璀璨的明珠。」
「如今,我做到了。」
…………
(全文完)

精彩故事 全文完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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