扶我凌雲志

我娘產子那日,高僧批命。
「生女爲後,生男爲將,獨雙胎不祥,當誅之。」
「大人,事關將軍府前路,可看清了?」
我爹絕望地看着兩個襁褓,不動聲色地開口:「一子一女,當是個好字!」
人人都恭賀我爹喜得貴女,日後入主東宮已是板上釘釘。
這等福氣我原也應該跟着高興。
只可惜我並非衆人羨慕的對象,而是將軍府的幼子。

-1-
我和姐姐是雙生至親,從小就爭得厲害。
我們一同降生,偏生她體弱,比我重了一斤六兩,體弱些。
年幼時大家都穿着衣裳到處跑,誰人也分不清將軍府的是公子還是小姐。
那段日子,大概是我最快樂的時光。
我比姐姐先會喊孃親,她氣得哭了一整日。
姐姐不甘示弱,在孃親生日時悄悄摘了一朵花,我看着手裏的泥巴,氣得糊在了她的衣領上。
世子之爭,向來如此!
原本這樣的日子也算有趣,只是六歲那年,我爹打了勝仗回府。
他拎着我的脖領子,扔到了校場。
姐姐被孃親帶着去了琴房,裏面坐着的皇后娘娘身邊的人。
聽說詩書禮儀,樣樣精通。
我不滿,大喊着我爹偏心。
「憑什麼只讓我來校場!姐姐身子弱,合該讓她來扎一個時辰的馬步纔對!」
我爹氣得照着我後腦勺來了一巴掌。
我不得不在校場待了一天。
回府時,神色怏怏的我,遇見了悶悶不樂的姐姐。
久違的親情就這麼被喚醒了。
我眸中含淚:「姐姐!」
姐姐朝我頭上打了一巴掌,「凌雲!你跑哪去了?」
「爹帶我去校場了,我讓他把你一同帶去,他非不肯,你快罵他!」
我姐:「……」
後面那句是開玩笑的,前面卻是認真的。
我有記憶以來,從沒和姐姐分開過。
可這次,不管我們誰耍賴,我爹仍然堅持分開我們。
我生悶氣,在校場淋了一整日的雨,最後被人拖着回府。
我娘又急又怒,揪着我爹的耳朵罵。
他們不敢請來太醫,只敢請信得過的府醫來。
我好像聽見我娘在我榻前碎碎念。
後來我聽見姐姐的哭聲,她的手有些涼,眼淚更冷。
她說:「凌雲,對不起。」
那次我才知道,原來我們是不一樣的。
我生來就得練武,過幾年便要上戰場,偌大的將軍府,只有我們姐妹倆。
我醒過來後第一次知道真相,看見我爹,神色複雜。
他嘆了口氣,「雙胎不祥,禍國妖女,必將斬殺。」
「凌雲,若這事被發現了,要死的人很多,爹會盡力保住你們姐妹。」
「但你記住,你就是我蕭衍的幼子,日後的護國將軍。」
我不大聰明,腦子也比姐姐轉得慢。
怎麼想也想不明白,我怎麼就變成姑娘家了?
可若我的身份暴露,恐怕我們一家都要死。
夜裏我抱着被子去找姐姐,她的眼淚好像要把我淹沒。
我笑嘻嘻地擦乾她的淚。
「別羨慕了,你這身子,是沒法去校場咯。」
「我和你說,打架可好玩了,日後我要做大將軍,有人欺負你,我就打死他們!」
姐姐嘴角含笑,眸中卻含着淚光。
「我們凌雲真厲害。」

-2-
我好像一下子變得懂事起來。
從前事事和姐姐爭個高低,如今她日日坐在房中學些琴棋書畫,而我在校場訓練,隔幾日身上就多了處傷。
姐姐不讓旁人接觸我的傷,次次都是和孃親一同爲我上藥。
外人面前Ṱŭ̀⁷端坐無比的蕭映雪,斬釘截鐵地盯着我。
「女兒家的身子可要緊,除了姐姐莫要給旁人瞧,女子也不行。」
我胡亂點頭。
十歲那年,姐姐入宮做了明陽公主伴讀,我被我爹丟進了軍營訓練,三日才能回一次將軍府。
這日回府,我瞧見姐姐的臉頰高高腫起。
我娘眸中閃着火光,冷聲解釋了這一切。
原來娘帶着姐姐參加相府的宴會,那丞相是皇后娘娘的親兄長,丞相之女楚茗章是她的親外甥女。
雖才十歲,但整日追在太子殿下身後。
全京城的人都知道,我姐姐是日後的太子妃。
她不滿,便對我姐姐下了手。
姐姐倒吸了一口冷氣,任我娘給她上藥,一邊給我抹眼淚。
「哭什麼,那楚茗章雖然打了我一巴掌,我也朝她心口踹了一腳,說來還是你教我的招式……」
姐姐說自己是將軍府長女,自然不能被她欺負了。
我卻知道,是因爲楚茗章說我日後爲將,早晚死在戰場上。
我一個男子,自然不好對楚茗章下手。
於是擇日我便去了他們組的蹴鞠局。
楚茗章她兄長楚煜也在,他看着細胳膊細腿的我,嫌棄地翻了個白眼。
「誰不知道,未來的蕭將軍日日在自家校場上摔跤呢,還有空和我們踢蹴鞠,不怕你爹抓你回去?」
我爹怕我身份暴露,向來不讓我同這些世家子弟一起玩。
今日自然是我偷跑出來的。
我面上卻沒有一絲心虛,而是輕嗤了一聲。
「怎麼,你們怕了?」
少年經不起激,一下就急了。
於是全程我也不管進不進球,追着楚煜後面暴揍。
他們平日只會唸書,哪裏經歷過這麼歹毒的暴打,慘叫連連。
最後所有人都不踢了,全來拉我。
我也不管是誰,拉架的一律當楚煜揍!
楚煜鼻青臉腫,我自己也掛了彩。
最後我吐了口血沫,地上楚煜的眼底已經帶上了淚光。
「男子漢大丈夫,從來不娘兒們唧唧玩虛的。」
「以後你妹打我姐,我就揍你,懂?」
說完,我利落地轉身,實則疼得嘶嘶哈哈,偷偷抹掉了眼角的淚。
回去免不了挨我爹一頓揍。
真疼啊!

-3-
這一戰,我爹打得我三天沒下來牀,卻也想到一個好方法。
他日夜擔憂我女子的身份被發現。
可若是我三天一小打,五天一大打,怎會有人懷疑如此的混世魔王是個女子呢?
姐姐偷偷帶着點心來看我。
我連忙從呲牙咧嘴變成了面無表情。
見她拿出點心,還不屑地輕嗤了一聲。
「這種甜膩的東西,我這樣的男子漢怎會喫這些?」
姐姐手指點在我傷口處,我頓時發出了殺豬般的叫聲。
姐姐縮在我牀榻的角落,有些憂愁。
「凌雲,日後你可怎麼辦呢?難道真要當將軍,去打仗嗎?」
我急了,「去打仗怎麼了?爹打了一輩子的仗,那可是大英雄,日後我蕭凌雲也是大英雄!」
姐姐嘆了口氣,眉頭擰得能夾死一隻蒼蠅。
「爹打了一輩子的仗,不還是保不住兩個女兒。」
我沉默了。
十歲的我,仍天真地以爲,我姐姐是日後的太子妃,以後就會做皇后,做太后。
即便我打仗沒有我爹厲害,但我爹仍舊是大將軍,姐姐進了宮也不會被欺負。
可我們永遠不知道,明天和意外哪個先來。
這之後,我爹叫人悄悄傳出我身強體壯,一拳可以打死兩個無恥小兒,卻偏偏是個混世魔王的謠言。
人人都知道,蕭衍有一子一女。
女兒國色天香,端莊溫柔,兒子自幼混賬,是個莽夫。
我爹安下心來,又出去打仗。
及笄那年,陛下病重,宮中急需喜事兒衝一衝。
陛下病榻上一想,想到了我姐姐,想到了那高僧。
於是聖旨一下,姐姐成了太子妃,楚茗章作爲側妃,和姐姐一同入東宮。
消息傳來時,姐Ŧŭ⁺姐的手抖得厲害,我娘臉色更爲難看。
「側妃和太子妃一同入東宮,皇后是昏了頭不成?」
我腦袋嗡嗡作響。
前些日子我去瞧姐姐,她正和三皇子一起討論詩畫,笑得和同我在一起一般開心。
她也在深夜試探性地問我。
「凌雲,我們有沒有可能離開京都做個普通人?」
我笑着回她,「如果有那一天,我一定要喫許多好喫的點心。」
我們不去想命運的軌跡,試圖逃避這一切。
但命運還是以不可控制的方向,走向了既定的路。

-4-
姐姐出嫁那日,是我揹着她上的花轎。
太子是端方君子,即便陛下病重,喜事不宜大辦,卻仍願把該走的儀式走上一遍。
我背上沉甸甸的,一步一步。
眼淚卻不爭氣地滴在地上。
姐姐趴在我背上,一如幼時般柔弱,聲音卻十分堅定。
「凌雲,日後姐姐做了皇后,便讓你假死離開,天高海闊,我們姐妹總得有一人走出去。」
「答應我,照顧好爹孃。」
我心底絕望。
姐姐嫁人後,我心裏沉甸甸的,整日愈發不愛言語。
聽說太子十天有八天都宿在楚茗章處。
他不喜歡我姐姐,姐姐也不喜歡他。
可他們一個是太子,一個是命定的太子妃,誰也逃不脫。
值得一提的是,太子辦了喜事後,陛下的病竟也真的漸漸好了起來。
這時我爹打了勝仗,不久就要回京,陛下看向姐姐的神情帶了慈愛。
太子去姐姐那的時間也多了起來。
閒暇時,他又叫我進了宮。
我心中忐忑,小心翼翼地回答陛下的話。
他摩挲着下巴,問我:「你爹怎麼不把你帶去戰場鍛鍊鍛鍊?」
我搖頭,「我能力不足,我爹自然不願我去添亂。」
本以爲皇帝會生氣,沒想到他竟然哈哈大笑,連說我爹生了個好兒子。
我不明所以,回府後如實和我娘說了一切。
她眸色暗了暗,沒說什麼,只叫我近日不要出門,老老實實地待在家裏。
可即便我待在家裏,也聽見了外面的傳聞。
我爹是子民心中的大英雄,他們說王朝可無君,卻不能沒有護國將軍。
這等謠言,饒是我如此愚笨,聽見也是心頭一驚,更何況陛下了。
他一連下了三道聖旨,召我爹回京受賞。
可偏偏此時邊塞異動,我爹左右爲難,拖了幾日打完仗後纔出發。
他連夜趕馬,卻路上突發心疾暴斃。
消息傳來時,太子妃失足落水,失了腹中胎兒。
陛下感嘆我爹忠君愛國,又出了此等意外,連夜下了聖旨。
「朕感念大將軍蕭衍忠君愛國,特讓其子蕭凌雲承其位,七日內去邊疆,保佑王朝太平。」

-5-
出了金鑾殿,我遠遠地瞧見一襲紅衣的長姐。
身後還有陛下的內侍。
我早就脫下便裝,身着鎧甲。
如此冷的天氣,姐姐連個披風都沒有,一下轎就跌跌撞撞地朝我跑過來。
她紅着眼眶,卻沒哭,只是冰冷的手死死拉住我的袖子。
「凌雲,你在蕭家就在,若你不在,蕭家就是人人可欺的野狗!」
「若當初我身子再弱些,一出生便夭折,也不會有這些事了。」
姐姐啞着聲音,語氣帶着從未有過的絕望。
我連忙扶住她,厲聲質問姐姐身旁的婢女。
「太子妃本就身子虛弱,又剛剛小產,你們如何敢讓她跑出來,連個披風都不帶,傷了身子怎麼辦?」
婢女們連忙下跪,臉上卻帶着不忿。
「是太子妃執意如此,奴婢們不敢反駁。」
宮中向來如此,人走茶涼。
失了勢,誰都敢踩上你一腳。
我冷冷地瞥了她一眼,隨後摘下身上的披風,給姐姐披上,貼近她的耳畔一字一句道。
「姐姐,有我在,你會成爲天下最尊貴的女人。」
「我們從來不是災星。」
我親自將長姐送回東宮,身上的鎧甲和虎符明示了我的身份。
我一劍劃開那長姐身邊的婢女。
不管她是太子的人,或是楚茗章的人,都不重要。
恰好此時太子和楚茗章笑着回來,楚茗章捂着小腹,兩人瞧着十分甜蜜。
楚茗章臉色一變,捂着肚子尖叫。
「蕭凌雲,你這個瘋子,怎麼敢在東宮動手?!」
太子也憤怒地看向姐姐,嘴角帶了諷刺。
「你還真是有個好弟弟,跑到孤的東宮對孤的人下手,蕭映雪,孤早說你落胎一事是意外,你爲何還揪着不放?」
鮮血從劍上灑下來,滴到我眼角三兩滴,我反而笑了起來。
「阿霜,帶長姐進去。」
阿霜是長姐從將軍府帶來的婢女,忠心耿耿,我信得過。
她神情不見一絲波動,轉身進了房間。
我看着太子,「我爹死前蠻人進攻越城,剛打了勝仗人就沒了,軍心也散了大半,殿下可知蠻人趁機奪回一城,邊疆百姓人心惶惶。」
太子眯了眯眼,神情和陛下如出一轍的高傲。
「王朝不只有你蕭家,況且你一介沒上過戰場的毛頭小子,真以爲和你爹一樣是王朝的戰神?」
我搖搖頭,「殿下說錯了,王朝有武將無數,卻只有一個蕭家,蕭家在軍心在,蕭家沒了,軍心也散了。」
太子眸色暗了暗。
我相信他作爲一個儲君,蠢不到哪裏去,自然聽得懂我的言下之意。
這次邊疆戰事,只能我去。

-6-
我擦了擦手上的劍,幽幽開口。
「若我姐姐在東宮日子過得還算順心,我便去,若不順心,我不幹了又如何?大不了我們一家九泉之下再團圓!」
太子幾乎要氣笑了。
「孤從未見過你這般厚顏無恥之人,和孤談條件,蕭凌雲,你真是好樣的!」
和儲君談條件,日後哪還能安穩下去。
幸好我本也不打算讓他做這個儲君。
姐姐曾說,讓我假死離開,擁有自由自在的下半生。
可如今,我打算做一輩子男人了。
蕭家本就是陛下的眼中釘,肉中刺。
從我和姐姐還未出生前,這位帝王就絞盡腦汁地對我家下手。
他忌憚,卻又需要蕭家。
他厭惡我爹,同樣也厭惡我。
太子不愛我姐姐,也從未對蕭家施以援手,反而和皇后的母家走得很近。
他和楚家死死地綁在一起,日後也不會幫我們。
既然如此,那邊換個儲君,不就好了。
阿霜送來了消息,太子當晚去了姐姐殿中,無論楚茗章如何鬧,太子也沒理會她。
她又說,姐姐失了孩子,和楚茗章有千絲萬縷的關係。
而這次陛下不僅任命我去邊疆,還有楚煜作爲軍師與我同去。
提到他,我擰起了眉。
陛下特准我給我爹辦好身後事,我還有七日離開京都。
這期間,我還有很多事要做。
最起碼在我回來前,他們要像敬畏我爹一樣,敬畏蕭家。
這樣我娘和姐姐才能好好地活下去。
我爹有許多忠心耿耿的舊部,大部分在邊塞,也有些在京都。
靈堂上,不少叔伯來拍我的肩膀,眼底盡是擔憂。
他們擔憂我不會打仗,沒上過戰場,空有我爹教的東西,紙上談兵受了傷可如何。
我畢竟是蕭家最後的血脈。
我笑了笑,毫不在意。
「我爹能行,我這個做兒子的,也一定行。」
和我爹關係最好的王勉伯伯猶豫了片刻,將我拉去了一邊。
「凌雲,你爹未必是突發心疾,這次你去,最要小心的不是敵人,而是楚煜。」
我身形一頓。

-7-
臨走前,宮中舉辦了宴會。
陛下將我也叫去了宮中。
說了些客套話,又誇我有我爹的風範。
我敷衍着一一作答,目光卻落在女眷那邊。
姐姐神色淡淡,坐在太子身側,太子時不時地側首和楚茗章說着話。
她腹中已有身孕。
幾日不見,姐姐似乎又消瘦了不少。
看到我擔憂的目光,她安撫般笑了笑,衝我眨眼。
姐姐是高僧批命的未來皇后,她不死,中宮的位置便巋然不動。
因此,姐姐早就成了衆人下手的目標。
我花了不少積蓄和我爹留下來的人脈,插了人進東宮。
又將千挑萬選出來的,善毒善武和善謀的三人通通留給她,才鬆了口氣。
趁着臨走前,我特地去東宮見了她一次。
「凌雲,你本就孤身一人在外,人都給了我,你怎麼辦?」
我第一次見姐姐眼中的慍怒。
我連忙安撫她,「蕭家軍強盛,叔伯們也會庇佑我,姐姐照顧好自己,我才能無後顧之憂。」
姐姐身子單薄,我甚至一隻手就能攬住她。
我心中苦澀,試探道:「姐姐,若你想,這太子誰做都可以。」
「你不是喜歡三皇子,你喜歡誰都無所謂,我會想辦法……」
話音未落,姐姐打斷了我的話。
「凌雲,嫁給太子前,我見過三皇子一面,他母妃是淑妃,母家也沒什麼勢力,陛下給他定的三皇子妃是戶部尚書之女。」
「我問他,若我壞了自己的名聲,他可還願娶我?他沒回答,只是說他母妃生下他不容易,若是宮中沒了他,淑妃便沒了依仗,生在皇室,處處不容易。」
「但即便我嫁給太子,他心中還是有我。」
我拍桌而起,怒聲道:「荒唐!」
姐姐卻笑了,蒼白的面容帶了一絲豔麗,眸中迸發出精光來。
「是啊,着實荒唐。」
「凌雲,我怎會認爲會有皇子與我真心相交呢?我生來就帶着太子妃的名頭,皇室中人誰娶了我,都要笑上三天三夜。」
「可他們並非想娶我,而是想娶高僧批命的鳳命女。」
「所以,靠他們做什麼,凌雲,要登我便自己登上那個位置。」
我恍若大夢初醒。

-8-
從東宮出來後,我沒有回府。
只是叫上心腹,快馬加鞭去了邊塞。
我爹這一輩子都在打仗和戍邊。
幾個叔伯早就死在戰場上,只留下兩個堂兄作爲副將,是我爹的左膀右臂。
我幼時見過兩個堂兄一面。
他們當時還說我娘兒們唧唧的,怎麼扎個馬步都這麼費勁。
見我來了,大堂兄堪堪鬆了口氣,剛毅的臉上盡是疲倦,開了個玩笑。
「這麼多年不見,凌雲也長成男子漢了。」
他拍了拍我的肩膀,簡要說了如今戰場上的情況。
我爹回京途中暴斃,接到消息時,兩個堂兄紛紛紅了眼眶,二堂兄更是一分神被敵軍射中了心口。
幾番兇險才保住命。
這些時日雙方休養生息,都未出徵。
如今我來了,正好頂他的位置。
大堂兄拿出輿圖來同我一起看。
這圖我其實已經看了無數次。
我爹雖不曾讓我上戰場,卻總是悄悄將我叫去書房,把邊疆的形勢輿圖一一嚼碎了和我仔細探討分析。
朝廷對這些機密都是保密的,但我爹卻不在乎這些。
他說焉能爲了這些死規矩失了性命。
無人知曉,兩年前震驚王朝的護國將軍以千軍破局之戰,其實是我笑嘻嘻地對我爹提出的意見。
那時我爹眼中閃過驚喜。
「我兒聰慧!」
我壓下心中的酸澀。
我爹怕是早就想到了最壞的結果。
一番探討後,大堂兄心中的忐忑消散了不少,笑盈盈開口。
「不愧是護國將軍之子,半點不輸你爹。」
我回之一笑,「如今的當務之急是收復城池,讓蠻人看看蕭家軍的厲害!」
京中形勢不容樂觀,蕭家正值危難之時。
蕭家軍可是我爹帶出來的,若不是被我爹的死衝擊。
怎會一時大意,失了城池?
夜裏,我隨大堂兄犒賞三軍,人羣沸騰。
「只要我蕭凌雲在一日,定將承襲父志,我們蕭家軍永不會散,保邊疆太平無虞!」
京中數年,我練就了一番好本領。
如今正是要用的時候。
「兄弟們,喫飽喝足,我們拿回城池,衣錦還鄉!」

-9-
戰事一觸即發。
當初我先行離京,楚煜被我落在後面。
等他來時,我已經率兵拿回一城。
將領兵士個個紅光滿面,軍營燒起了火,烤上了羊腿。
大堂兄一掌拍到我肩膀上,哈哈大笑。
「凌雲,沒想到你小子真有一手!陰人的手段簡直和二叔如出一轍。」
軍醫剛剛給我包好傷口,看見大堂兄的動作狠狠瞪了他一眼。
我一時失笑,抬起頭就看見了楚煜。
他臉色鐵青,「陛下命你我出征,蕭將軍並未通知我先行一步不說,如今又在這如此散漫,帶着衆人喫喫喝喝,成何體統?!」
楚煜剛剛到邊疆就直奔我這大營,世家公子,蕭家軍可不待見。
自然無人告訴他,我們剛剛拿回了失去的城池。
大堂兄挑了挑眉,像看跳樑小醜一樣看着他。
我想了想,評價道:「你長大了,但還是和幼時一般討厭。」
楚煜臉色一變,就要下來同我理論。
還是大堂兄笑眯眯地將人帶走,臨走時朝我眨了眨眼。
他和楚煜解釋清楚事情的經過。
又將人安排在無關緊要的閒職上,這纔回來。
二堂兄的傷好得差不多,也出來同我們慶祝。
耳邊盡是喧鬧聲,我抬頭看着漫天的星辰,忍不住想姐姐現在在何處,又在做些什麼。
我娘還安好嗎?
我打了勝仗,她們總歸不該再被欺負了吧。
京中的人傳來消息,我打了勝仗的消息一傳回去,楚茗章就在驚愕時掉了孩子。
姐姐站在她門外哭暈了過去,直說楚茗章是不是見不得我打勝仗,見不得邊疆安寧。
楚茗章更加生氣,屢屢出言不遜,惹了太子厭煩。
竟冷了她。
姐姐因着家裏生變,一改往日的高傲疏離,變得溫柔小意起來。
太子一連數日,都宿在姐姐處,什麼好東西都往她房中送。
姐姐這幾個月養得比在家裏面色還要紅潤些。
我爹戰死,姐姐流產,我又出征。
我娘好像一夜之間就老了。
但得了這消息後,她又開始出門和世家夫人們走動。
我知道,這時她在爲我和姐姐鋪路。
我們不喜爭鬥,但每個人都在爲了保全蕭家而努力。
守着一個心照不宣的祕密。

-10-
我在邊疆待了足足三年。
一連三年,我日日緊繃着這根弦,從頻頻受傷,到像我爹一般對邊疆的各處如數家珍。
只是身上沒有一塊好肉了。
三日前的一次大戰,我傷到了心口,還多虧了楚煜拼死將我揹回了營地,僥倖撿回一命。
軍醫來診治時,臉色大變。
再睜眼時,大堂兄張了張嘴,卻不知道說什麼。
二堂兄站在他身邊。
他們倆的眼眶紅得和兔子一樣。
我低頭看了看,大概明白髮生了什麼。
開玩笑似的開口:「幸好沒死,不然還哭瞎了兩位副將,虧大了!」
大堂兄被我噎了一下,大掌朝我扇過來。
他常常這樣拍我的肩膀,跟熊掌一樣。
我做好了挨這一下的準備。
那掌心卻落在了我的頭頂,隨着一聲嘆息。
「凌雲,怎麼不早告訴兄長們呢?」
「蕭家再不濟,也還有我們頂在上頭,小姑娘家家的,心思那麼重做什麼?」
「你和映雪一樣,都是我們的妹妹。」
我想說些什麼話。
好叫堂兄們不必擔憂。
但話到嘴邊,卻落下一行清淚來。
我爹蕭衍一生忠君報國,卻落得個慘死的下場。
留下我娘和姐姐,還有我這個府裏唯一的男丁。
我們身後毫無依仗。
這還是第一次我意識到,我們背後並不是空無一人。
心頭一塊大石頭落地。
我又忙碌了起來,臉上笑容也多了起來。
反倒是楚煜,有些奇怪,似乎在刻意躲着我。
這日他進了營帳,彆彆扭扭地扔下一瓶祛疤膏,扭頭就走。
我心țű̂ₐ下一驚,急忙叫住他,粗着嗓子喊。
「你這是做什麼?誠心來羞辱我?」
「本將身上的是傷嗎?那是實打實的軍功!搞這些娘兒們唧唧的東西,當心回京我向陛下參你一本!」
楚煜頓了頓,冷笑了一聲。
「哦?那我倒要先問問陛下,他命我來邊疆做軍師,怎麼大小戰役我都是旁聽的份呢?」
我摩挲着下巴,笑眯眯地朝他招了招手。
「誰說楚軍師只能旁聽啊?這不是機會來了嗎?」

-11-
得知我將最新的一戰交給楚煜指揮時,大堂兄一口茶水噴了出來。
眼底盡是震驚。
「凌雲,我沒聽錯吧?這小子可是楚家的人,當年二叔的事,我們嘴上不說,心裏誰不是恨得牙癢癢?」
「可偏偏我們攤上這樣的陛下……」
大堂兄失望地喃喃道。
我握住他的手,「那就換個人效忠。」
這下大堂兄急得直接躥了起來,把營帳封了個嚴嚴實實。
「你瘋了吧!這種話怎能當兒戲?」
「凌雲,我們蕭家世代忠烈,可不能毀在我們這代!」
我直直地看向他的雙眸。
「大堂兄,我們還有回頭路嗎?」
當年的事,包括高僧批命一事我都告訴了他們。
大堂兄聞言罕見地有些沉默。
「陛下從沒想過蕭家活,若子民一日認爲王朝可無君,不可無蕭家,那蕭家便一日是他的眼中釘。」
「陛下讓我來邊疆,是讓我平定軍心,還是斬草除根?」
大堂兄仍然猶豫不決。
一向沉默的二堂兄反而示意我繼續說下去。
我最後加上一記重拳,眼中燃起了濃濃恨意。
「姐姐在東宮數年,我爹當年留給我們姐妹一隊精兵,隱匿在京中附近,他的死因姐姐已經查清了,是龍椅上那位做的。」
「我蕭家擁兵三十萬,又如此赤膽忠心,卻被陛下疑心至此,憑什麼要聽他差遣!」
「邊疆子民常年陷入戰亂,京都卻觥籌ŧŭ⁸交錯,好不快活,他憑什麼爲君?」
大堂兄拳頭攥得緊緊的,眼眶一點一點變得通紅,咬着牙道:「父親戰死,二叔戰死,祖父戰死,我蕭家唯餘我們四個。」
「他竟還不肯放過我們,果真欺人太甚!」
二堂兄關注的更多,「凌雲,可戰事起,遭殃的是百姓。」
我勾了勾脣角,「這就要看姐姐的了。」

-12-
我在軍中的三年收攏了蕭家軍的心。
姐姐在東宮自然不閒着。
楚茗章早就失了太子的寵愛,靠着母家和皇后的關係在東宮囂張。
可姐姐在我來邊疆第二年便誕下麟兒。
瞧見皇長孫,陛下和太子都高興萬分,賞賜了不少東西給姐姐。
這一下,三皇子有些着急。
私下裏,竟和姐姐見了一面。
他含情脈脈地訴說着這麼多年的思念之情。
姐姐潸然淚下,卻說身不由己,幾度失言說想要三皇子做太子,我蕭凌雲自會支持他。
三皇子在朝中本就蟄伏起來等待時機。
如今他再不起來,恐怕這個位置就輪不到他了!
三皇子抓住賑災的機會,在陛下那得了眼。
陛下近年來身子愈發不好,疑心病也愈發厲害。
兩個兒子分庭抗禮,纔是讓他最放心的場景。
於是皇帝冷落了太子,反而寵信起三皇子來,滋長了他的野心。
太子不得寵的日子,姐姐日日寬慰,時不時讓太子乖乖蟄伏起來,帶着兒子和皇帝聊些瑣事。
太子恭敬謙卑了不少,陛下更加滿意。
如此平衡過了兩年,只待一個時機打破。
那便是楚煜領兵作戰獲勝後,太子殿下的人奏請陛下,爲其請功。
人人都知道,楚煜是太子的小舅子。
兵權在我手裏,和在他手裏沒什麼區別。
但蕭家一向忠君,楚家可是早早站了隊。
三皇子上朝時提出,還是先放放,畢竟邊疆戰事蕭家兒郎功勳更甚,也沒見誰來要這獎賞。
陛下最終允了三皇子。
太子心中記恨,稱病在東宮待了數日。
陛下非但沒心疼他半分,反倒和三皇子愈發親近,想要太子知錯。
姐姐在這其中只做了一件事。
那便是日日在太子身邊念着,「無礙,左右楚家和蕭家都會站在ẗū₈太子這邊,無論你做什麼決定,我們都會支持你。」
太子猛然醒悟。
有了楚相和胡國將軍的支持,自己想要什麼沒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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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個月後,宮中傳來陛下暴斃的消息。
太子繼位,我姐姐蕭映雪爲皇后。
這一切順理成章。
偏偏三皇子質疑先帝的死有蹊蹺。
太子本來唸着二人兄弟之情,將他趕去守陵。
這下,他心中起了殺意。
姐姐直接讓人殺了三皇子。
陛下挽着姐姐的手,深情道:「映雪慣會爲朕解憂。」
姐姐也笑,「陛下日後不會再有煩惱了。」
而這時邊疆也變了天。
蠻人突然大舉進攻邊城。
爲了保護一城百姓,我帶着兩位堂兄血戰七日,死傷數萬,才換得邊疆安寧。
可我並未追殺,而是與要求見了草原的王,與其和談。
一番推心置腹後,他答應十年內不再進攻邊境,且年年給王朝獻上馬匹物資。
一時間,百姓跪喊蕭凌雲的名字。
他們說我是守衛邊疆的戰神,日後邊疆的安寧多虧了護國將軍!
這時,陛下下旨,讓我先行回京。
說是太子五歲生辰,我這個做舅舅的應當提前回京爲他慶生。
這一切彷彿早有預兆。
我直接收拾起行李來,楚煜卻找了過來。
經歷了上回的事,楚煜發覺我利用他,再也不肯指揮一場戰役。
平時偶遇了他,他也只是用複雜的目光看着我。
這次,卻是意外的擔憂和遲疑。
片刻,他開口:「如今邊疆無戰事,你日後怎麼想?」
我好笑地看着他,「我如何想?什麼時候輪得到我來想了?陛下讓我去哪,我就去哪裏。」
楚煜有些沉默。
他摩挲着衣裳,不知道想做什麼。
我裝作看不懂楚煜眼底的掙扎,打破了這詭異的安靜。
「你就是來問這個的?」
楚煜忽然轉過身,聲音淡淡。
「我知曉你並非男子,這是欺君的大罪,若你自行服下假死藥,再不出現在京都,我可饒你一命。」
「不然,回京我一定向陛下稟報……」
沒等他說完,我手一翻,從他衣裳裏掏出一個瓶子來,似笑非笑地看着他。
「這就是假死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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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煜臉色突變,反應過來結結巴巴地開口。
「這是毒藥!你要是不從,我立刻就毒死你!」
我撇撇嘴,打量了他一番。
「就憑你?」
楚煜漲紅了臉,又來搶藥。
我側身躲過,直接倒出來喫了下去。
楚煜臉色大變,急忙大喊軍醫。
可是附近的人早讓我清走了,他怎麼可能喊來人呢。
直到我倒下口吐鮮血時,他方纔顫顫巍巍地扶着我的身體。
「你……你怎麼……」
我貼近他的耳畔。
「真可惜,你是楚家的人。」
「很幸運,你不太聰明的樣子……」
說完,我一口鮮血噴出來,沒了氣息。
此後的事便比較簡單了。
我一如我爹一樣,在回京路上突發心疾。
只有兩位堂兄帶着我的遺體回京,路上還耽擱了許久。
楚煜渾渾噩噩地被楚家接走。
他那瓶藥實則是陛下給楚家的。
和當初我爹喫的藥一模一樣。
多少年了,還是如此老的套路。
只不過楚煜好像受了很大的打擊,和楚家的人吵了起來。
他走得早,自然也沒看見我半夜詐屍,從棺材裏爬了出來。
抄了近路,駕着汗血寶馬,帶着一隊精兵祕密進京。
京城裏,護國將軍戰死的消息傳了回去。
皇后聽聞消息受不了吐了血,帝后大吵一架,陷入了冷戰。
楚茗章再次得寵,得意洋洋地讓自己的女兒推了太子一把,導致太子掉入池中燒了兩日。
爲了太子,皇后不得已找上陛下,兩人重修舊好。
我聽着覺得比話本子還要精彩。
姐姐不去寫話本,當真可惜了。
這些時日爲了掩人耳目,我並未同她聯繫過。
因此當我穿着宮女的衣裳,改變容貌,來到皇后殿中喊了聲姐姐時。
姐姐眸中閃過了一絲茫然,不可置信,隨即便是巨大的驚喜!
她屏退左右,又哭又笑。
「凌雲,你再不來,我真要給你收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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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霜笑盈盈地端來茶水點心。
「皇后怎的還哭上了?將軍這不是好好地回來了嗎?」
「您可是不知道,自打您去了邊疆打仗,娘娘每每夢中驚醒,擔憂得要命!」
我心中熨Ťṻ⁶帖,拉着姐姐的手不肯鬆開。
我們姐妹說了一會兒話,但最關鍵的,還是後面的事。
兩位堂兄不久後會帶兵進京,依照陛下和先帝如出一轍的多疑。
他恐怕要削弱兵權,分散蕭家軍。
姐姐抹了一把眼淚,目光一如兒時溫柔。
「沒事,在那之前解決掉他便好。」
「自從陛下下了旨,我給他下的藥量也加大了不少。」
如今的陛下有個無傷大雅的癖好。
便是喜好玄學。
當年給我們姐妹批命的高僧早就圓寂,陛下信任的便是他的徒弟。
只是他不知道,這徒弟早被人偷樑換柱,如今這人姓蕭。
爹孃曾在我爹旗下領兵。
三年前戰死沙場,唯有他一人活了下來。
聞言我才徹底放下心來,藉着宮女的身份和小外甥玩了一會兒。
太子長得像我姐姐,一本正經卻又童言童語,十分可愛。
這幾日陛下宿在楚茗章處,也沒來皇后殿中。
反而讓我們姐妹好好聊了幾日。
姐姐尤其笑得古怪,「我巴不得他一直待在那。」
我開始不明白她什麼意思。
直到陛下死在楚茗章宮內一事傳了出來。
那夜我正睡得安穩,姐姐一把將我從牀上拖了下來,笑着開口。
「走了凌雲,去看戲ťṻ⁸。」
我打着哈欠,一路隨姐姐去了楚茗章殿內。
看見了哭得梨花帶雨的楚茗章,和昏迷不醒的皇帝。
太醫說皇帝這情況,恐怕是房事時過於激動,導致陷入昏迷。
我驚訝不止,楚茗章更是驚恐萬分,尖叫着。
「不可能!怎會有如此病,你這個庸醫,本宮要叫人殺了你!」
太醫連連告罪,苦不堪言。
姐姐挺身而出,讓他們先行下去,又用故意謀害聖上的罪名扣押了楚茗章。
我嘖嘖稱奇,感慨世界之大,無奇不有。
姐姐深深地看了我一眼。
「其實楚茗章有些話說得不錯。」
「的確沒有這樣的病,但這個鍋得她來背。」
姐姐說她下毒時就沒管這些。
皇帝死在誰牀上,就算誰倒黴好了。
如今楚茗章成了這個倒黴鬼,楚家也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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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今朝中勢力繁雜,楚家佔據半邊。
楚茗章出了這事,楚家當然不依。
甚至揚言是我姐姐做的。
只爲了嫁禍楚茗章,狼子野心,實在可惡。
朝臣們吵得不可開交,兩位堂兄卻帶着精兵回來了。
可眼下陛下昏迷,哪裏能管得住蕭家軍?
身死的蕭凌雲也出現在朝堂上。
面對大臣們的質疑,我苦笑着說衆人都以爲我死了,那遺體也不小心掉下了山崖。
但我不過是被果殼卡住了喉嚨,這一顛簸竟吐了出來。
輾轉反側才離京,沒想到陛下昏迷了。
「要我說,諸位也不必再吵,陛下昏迷Ŧũ̂ₑ,小太子年幼, 如今還是要先懲處謀害陛下的楚家, 再做打算。」
楚茗章她爹氣得面紅耳赤。
「荒謬!輪得到你個毛頭小子在這裏指指點點?!」
我驚訝地看着他。
「蕭家軍可是陛下的左膀右臂,既然陛下昏迷, 我們自然有義務斬殺這些不懷好意,錯亂朝綱之人咯。」
說完, 我拔劍直取楚相人頭。
衆人還沒反應過來時, 那人頭已經滴溜溜一圈,滾到了我的腳底下。
與此同時,陛下薨逝的消息傳來。
姐姐滿臉惋惜地看着這一切, 伸手抹了兩滴不存在的眼淚。
「陛下受賊人陷害,幸而有護國將軍率兵鎮壓叛亂,爲今之計是趕緊穩定王朝。本宮宣讀陛下遺旨,即日起便由太子繼位, 本宮輔佐,封蕭凌雲爲攝政王。」
王室凋零,這些大臣們不成氣候。
此時都是一副「我是誰我在哪」的模樣。
直到大堂兄一挑眉, 直接跪下喊着:「吾皇萬歲」。
大臣們恍然大悟,共同拜了下去。
我和姐姐四目相對, 從彼此眼中看到了笑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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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帝死後, 我的小外甥做了新皇。
姐姐做了太后。
我問她爲何不做女帝, 她說日子要一天天過, 路要一步步走。
若她當時提出做女帝, 免不了一陣血雨腥風,晦氣得很。
可若她文采學識,國策見地皆不輸於旁人。
又禮賢下士,識人善辯,那這些人即便再不甘, 也無話可說。
她的確做得很好。
我這個攝政王毫無用處。
姐姐說, 這身份不過是給我用來玩的。
邊疆沒有戰事, 我帶着精兵在京都附近待了兩年。
姐姐日日垂簾聽政, 位置坐得穩穩的。
朝中有異心的楚相死了,其餘人跟着楚煜去了塞北。
我沒什麼事做了。
在一個清晨,姐姐讓我換上了女裝。
我們生得一模一樣,可此時, 隨便一個人都能分清我們姐妹二人。
她目光沉靜, 聰慧睿智。
我眸色銳利如鷹, 神色堅定。
她合該坐在高堂,而我應當是草原自由自在的鷹。
臨走前, 姐姐笑着牽住我的手, 認真道:「凌雲,如今一切結束了, 姐姐來兌現諾言了。」
「此後你不必做蕭將軍, 不必做攝政王, 獨獨成爲蕭凌雲便好。」
「天高海闊,任你選擇。」
我笑了笑,回握住她的手。
「願長姐歲歲無憂, 常相見。」
我出宮遊歷多年。
聽聞長姐垂簾聽政八年後成了女帝,恢復了當初攝政王也就是護國將軍蕭凌雲的女兒身。
她開辦女學,允許女子入仕。
成了史書上一代傳奇女帝。

精彩故事 全文完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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