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個老實人

我是個老實人。
接盤了頂級海王。
一年後。
他回來得越來越晚,看向我的眼神越來越嫌棄。
我聽到他對別人說:
「她這麼普通的女人,有什麼資格讓我收心?」
我長鬆了一口氣。
太好了。
不然我都沒有理由提離婚。
老實人就是這樣,事事爲別人考慮。

-1-
半夜。
兩個月沒出現、錯過了結婚紀念日的封聿回來了。
我睡得迷迷糊糊,被翻了面。
臉被埋進枕頭前,我聞到了刺鼻的香水味。
張揚、熱烈。
像封聿這個人。
但這是女士香水。
我艱難地回頭,看到一張帥得沒有一點死角的臉。
他鴿子蛋一樣大的喉結滾動,八塊腹肌像城牆堡壘一樣堅硬,側面鯊魚肌漂亮又清晰。
他眼睛裏是炙熱的慾望,要我灼燒殆盡。
怪不得能連續五年蟬聯無良媒體評選的必喫榜榜首。
看到我的臉,封聿動作頓了頓,眼神清醒了一點,興致頓時沒有剛纔那麼高昂了。
但他並沒有停下的打算。
我與他接觸的地方像是被迫放在聚光燈下,起了雞皮疙瘩。
讓我下意識想要逃離。
我喊了兩聲「老公」,發出了一些黏膩的聲音。
我夾着嗓子說:「老公,怎麼提前回來了?」
「我好想你啊,我想你想得晚飯都沒喫。」
封聿這下徹底沒興致了。
他停下了動作,爬下牀去拿牀頭櫃裏的煙。
他說:「你是三歲小孩子嗎,不會自己喫飯?」
我鬆了一口氣,用「太想你了」這種離譜的理由打發了他。
按理來說,封聿這樣萬花叢中過的男人,應該很容易識破我的謊言。
可誰讓我一直表現得很愛他呢?
追了他三年,目睹他女朋友換了一茬又一茬,我依舊沒有退卻。
封聿評價說,我是他見過最長壽的舔狗。
我重新入睡。
封聿去陽臺裏抽菸。
他打着電話,聲音隱隱約約傳進了我耳朵裏。
「封哥,你好久不來玩了,爲了嫂子守身如玉了?」
封聿嗤笑了一聲:「她這麼普通的女人,有什麼資格讓我收心?」
「說實話,第一次,我差點親不下去。」
電話對面的人哈哈笑了起來。
封聿罵了句:「大半夜的,都睡了,小聲點。」
我快睡着的時候,封聿也抽完煙回來了。
他在我枕頭邊放了個小盒子。
我忍着睏意看了眼。
盒子裏是一對鑽石耳環。
很好看。
如果我沒見過同系列另一個價格是它十倍的項鍊,不知道它其實是項鍊的贈品的話。
但我沒有半點生氣,甚至隱隱有種期待的感覺。
一年了。
封聿和我結婚後像是徹底收心了一樣。
終於,他快要忍不住了。
我也是。

-2-
我老實人,但顏控。
自己長得普通,卻喜歡帥哥。
一想到,一隻醜陋的男人趴在我身上聳動的樣子,我寧願去死。
我從小就特別努力。
因爲我深知,我沒顏值沒家世,一輩子都不會有帥哥喜歡我。
我高考考得還可以,但還不夠。
985、211 遍地跑,雙非不如狗。
讀完研還不夠,我又讀了博。
憑藉一張老實巴交的臉,和對導師言聽計從,我以優良的成績,順利進入了一流研究所。
我以ẗũ⁸爲,差不多了。
可當看到封聿的第一眼,我就知道,還遠遠不夠。
我陪領導喝酒,喝完酒回去加班,週末給領導小孩寫論文。
終於,我年紀輕輕到了副處級。
我開始有資格追求封聿。
追求封聿期間,也有人給我介紹對象。
我去見了。
見完更加堅定我追求封聿的決心。
每次相親結束,我都會去找封聿洗洗眼睛。
有次,凌晨兩點。
那天,他正好缺個代駕,我毫不猶豫就去了。
封聿問我:「你就這麼喜歡我?」
他問這話的時候,他的敞篷跑車副駕上還有個喝得爛醉的大美女,香肩半露。
我重重地點頭,毫不猶豫。
因爲我沒有戀醜癖。
我說:「封聿,我愛你。」
愛美之心人皆有之。
這句話應該這麼用。
這句話若是指,熱愛把自己打扮得美美嘟,那未免有點太膚淺了。
無論我什麼樣,我都愛自己。
封聿被我突如其來的告白逗得哈哈大笑。
他散亂的頭髮被風吹開,露出狹長又睫毛濃密的眼睛,漂亮得不像話。
我懷疑他整了,但我不介意。
他泛着粉色的指關節夾着細長的薄荷味菸蒂,菸灰隨着他身體的震動抖落在地上。
「陳賽男,你是這段時間第一個逗笑我的人。」
對,我連名字都這麼普通。
那天晚上開始,他開始給我一點回應。
從十次邀約一次都不答應,變成了心情好的時候答應一兩次。
有時候,也會賞臉喫一下我送的飯。
但最後,我們在一起了。
不是像偶像故事一樣,他被我感動,爲我浪子回頭。
只是他玩累了,又被家裏人催婚。
我高學歷,不混圈,工作體面,賢惠持家。
封聿全家除了他,都很喜歡我。
我不在乎原因。
我只知道,我再也不用做醜老公和醜兒子的噩夢了。
發朋友圈官宣那天,我揚眉吐氣。
打臉了所有說我癡心妄想的人。
婚禮現場。
看着封聿那張堪稱女媧畢設作品的臉,我整個人都興奮得紅溫了。
他的八塊腹肌在襯衫下若隱若現地勾引着我。
司儀讓我們擁吻的時候,我故意不小心蹭了他的大奶和小紅豆。
這要是能綁起來,用菱形縛……
想着想着,我這個純潔的小女孩腿都軟了。
封聿沒有發現端倪。
畢竟,我是個老實人。
他吻得很敷衍,只有技巧,沒有感情。
我不在意,我可以自己快樂起來。
當晚。
我幸福得快爆炸了。
心臟像是被充滿了泉水了海綿。
我滿足地發出一聲喟嘆。
美中不足的就是,封聿沒什麼服務精神,一點也不考慮我的感受。
畢竟,我可能是他睡過最醜的那個。
外面。
路燈像人造星星,彌補了人類對失去星空的遺憾。
我看着封聿熟睡的眉眼,不由彎了嘴角。
這鋒利濃密的眉毛,這高挺的鼻樑,這形狀優美的薄脣。
真他爹的好看。
比當紅明星都要好看。
除了不喜歡我,他沒有缺點。
算了,人哪有十全十美啊。
他只要沒毀容,我都愛他。
我們老實人,對愛情就是這麼忠誠。

-3-
可我對封聿真的是愛情嗎?
愛情到底是什麼呢?
弗洛伊德說:「愛情源於人類對自身不完整的渴望。」
榮格說:「偉大的靈魂是雌雄同體,所謂一見鍾情,不過是愛上另一個自己。」
所以,當年我愛上封聿,可能是爲了追求完整的自己。
那我現在已經完整了。
第二天。
我醒來的時候,封聿還在睡。
他的手機上跳出來一條條消息,頭像和名字都很網紅。
至於內容,我沒有看。
我體貼地給他快沒電的手機充上電。
跨過封聿的時候,被他抓住了腳踝。
他眼睛沒有睜開,直接將我拉過去,跌坐在他身上。
「給我弄弄。」
他的嗓音還帶着未睡醒的沙啞,低沉性感得不像話。
要是一年前,我肯定早就興奮地撲上去了。
但現在。
我爲難地從他身上爬起來:「老公,今天有大領導來,我不能遲到。」
封聿的表情不怎麼好看。
我離開前,還特地告訴他:「老公,我要去出差三天,你照顧好自己。」
我怕他沒聽見,又給他微信發了一遍。
可還是不太放心。
因爲我記得,他把我的微信消息設置成免打擾了。
於是,我又給封聿的狐朋狗友發了條消息:
【我要出差三天,拜託你照顧一下封聿,謝謝了(黃豆微笑)。】
我準時到了單位。
晚上,我加了一會兒班。
領導還特地關心了一下我:「小陳,反正出差臨時推遲了,你不用這麼着急準備材料,早點回家吧!」
「我理完這份材料就走。」
話雖然這麼說,但我是十點半才下班的。
十點半。
我從手機裏安裝的監控 APP 裏,看到有一個女人敲了我家的門。
開門的時候,封聿只穿着一條睡褲。
女人似乎很嬌羞,封聿打量了她兩眼,然後側身讓她進去了。
油門差點被我踩到底。
不着急,不着急。
封聿沒那麼快。
十一點。
我抵達家門口。
我開門的手在抖,輸錯了一次密碼。
打開門,一地狼籍。
蕾絲內褲,撕碎的絲襪,不堪入目。
對我這個老實人來說,是巨大的衝擊。
但封聿似乎比我想象得要快很多,臥室門猛然在我眼前打開。
光着的女人被趕到了門口,她對着臥室裏的人委屈道:
「封聿,我爲了你坐飛機過來,別這麼快趕我走ƭűₛ,你喜歡什麼別的花樣……」
回答她的是封聿扔出來的女式內衣。
「機票錢轉你了,趕緊滾。」
封聿懶洋洋地走出來說道。
女人還不死心:「你對我沒感覺的話,我有個姐妹,頂美,我給你看照片!」
「她正好就在附近 club,我們一起去去玩兒……」
他掀了掀眼皮,看了眼照片,還沒來得及說話。
然後,他抬眸,就看到了我——
女人剎時啞了聲。
一室安靜。

-4-
那個女人走前還在說:「地址發你啦,快點過來!」
封聿直接把門拍上了。
他轉身過來,問我:「怎麼提前回來了?晚飯喫了嗎?要喫點什麼,我給你點外賣。」
他的神情很自然,完全沒有被我抓包的心虛。
但他的話比平時多了很多。
我一句都沒回。
封聿去摸茶几抽屜裏的煙。
我突然想起來,封聿曾經很喜歡某一任女朋友。
她不喜歡煙味,直接說不想吸二手菸。
那段時間封聿戒了煙。
可惜,後來那個女生出國發展了,兩個人因爲異地和平分手。
他們如果沒分手,可能也沒我什麼事了。
後來,封聿就沒有爲任何人戒過煙,當然也不會爲我。
但我也不想吸二手菸,所以會定期把家裏的煙收起來扔了。
封聿沒摸到煙,煩躁得撓了撓頭髮。
幾秒後,他一把將我摟進懷裏,親了上來。
我沒有閉眼,看到了他一副英勇就義的表情。
我推開了他。
封聿的表情很難看。
他應該從來沒有被女人拒絕過。
還是我這樣普通的女人。
我質問他:「剛剛那個女人是誰?」
「你說呢?」
封聿眼裏閃過不耐。
「陳賽男,我是不是慣着你了?」
「當年,是你追的我,是你死皮賴臉要和我在一起,你又不是第一天瞭解我,你明明早就接受了,現在又在鬧什麼?」
我掉了幾滴眼淚,笑得苦澀:
「我接受我追求的人和別人談戀愛分手,再談戀愛再分手。」
「但我從來沒說,我接受我的丈夫出軌。」
我的眼淚砸了下來。
封聿的手顫了顫,神情一變。
但片刻後,他開口道:「有什麼區別嗎?你如果不能接受,可以和我離婚。」
「離婚」這兩個字,他說得輕飄飄的。
就像他以前和每一任女朋友提「分手」的時候一樣。
他篤定了我捨不得他。
我會哭着鬧着挽回。
也像他之前那些女朋友一樣。
可能還要更加極端。
曾經,我也這麼以爲過。
外面的路燈好像壞了。
一閃一閃,更像星星了。
可是,凌晨四五點的時候,它們會剎那消失,讓你瞬間清醒。
還不如午夜十二點被打回原形的灰姑娘,至少她是個貨真價實的心地善良的美女。
我輕聲開口道:「好。」
封聿愣了愣,他還沒反應過來,我已經說了下去。
「封聿,我們離婚吧。」
封聿的面色一瞬間變得極爲難看。
難看到,我以爲他會動手打我。
他怒極反笑:「陳賽男,你行啊你!」
「你別到時候後悔,又像條哈巴狗一樣來屁顛顛地追我!」
「是我封聿甩的你!」
他走的時候,拿着手機,開了免提:「地址再發我一遍,我就過來。」
手機裏是夜店嘈雜的歌曲聲,和剛剛那個女人的聲音。
「你快來,我姐妹聽說過你,她也很喜歡你,我們可以三個人……」
封聿走得頭也不回。
門又一次在我眼前被大力地關上。
牆上的婚紗照被震得抖了下。
俊美的新郎和高價 P 過後算是個小美女的新娘,甜蜜地手挽手站在一起。
新娘看着新郎,眼裏充滿愛情。
新郎則看着鏡頭,平靜又有些不耐煩。
怎麼看,都不登對。
還好,到此爲止了。
我長舒了一口氣,徹底放鬆下來。
其實,我還有一件事情騙了封聿。
我出差不是三天。
而是三年。

-5-
民政局門口。
我等封聿從早上九點等到了下午五點。
他都沒有出現。
我以爲他會在收到短信後,氣勢洶洶摟着美女來和我離婚呢。
害我多休了一天事假。
算了,分居兩年,也能申請離婚。
也好,暫時已婚的身份和看似美滿的家庭,有助於我的評優和晉升。
我沒再嘗試聯繫封聿,但發了幾條僅他和他的狐朋狗友可見的 emo 朋友圈。
離開前一天。
我收到了封聿狐朋狗友發的消息。
【陳賽花,你和封聿不是一個世界的人。】
我懶得糾正他叫錯了我的名字。
緊接着,他發來一個視頻。
視頻裏,封聿單手拿着酒瓶,靠在沙發上。
酒液順着他的脖子滑進衣服裏,留下令人遐想的痕跡。
他兩邊坐着的都是美女,走在路上路人會忍不住看的那種級別。
拍視頻的人本意是想給我看封聿放蕩瀟灑的樣子。
可偏偏這個時候有人喊了句:
「安之遙上週回國了!」
封聿沒有任何反應。
可憑藉對他的熟悉,我瞬間注意到了他握着酒瓶的手用力收緊。
怪不得。
封聿推了工作提前回來,不是爲了彌補錯過的結婚週年日,是爲了不錯過她。
安之遙。
多麼小說女主角的名字。
正是封聿那個去國外發展了的前任。
他曾經想過要和她結婚的那個。
那個真正能讓浪子回頭、海王上岸的女人。
這個視頻拍得實在不好。
到結尾三十秒的時候,女主角才閃亮登場。
風情萬種的女人出現在包廂門口,在衆人的起鬨是中,徑直走向了封聿。
視頻戛然而止。
我猶豫一會兒,決定還是去一趟。
club 門口。
我很輕易就找到了封聿的車。
奧迪 rs7。
我來的很巧,正好看到封聿拿着煙出來了。
他長腿交疊地靠着車,微卷的頭髮被晚風吹了起來,ẗṻ₃露出清晰又鋒利的下頜線。
優越的外形引了好多路過的人側目。
但她們一個都不在封聿眼中。
直到,安之遙出來了。
她扯起一個討好又尷尬的笑,故作輕鬆地說:
「封聿,就這麼不待見我?一個招呼都不和我打?」
封聿沒有理會她。
可在她靠近時,他掐滅了剛吸了兩口的煙。
「聽說你結婚了,和一個舔了你很多年的女人?」
「關你屁事。」
安之遙沒有被封聿的態度嚇退。
她又問:「你喜歡她嗎?」
封聿冷笑了一聲,沒有回答這個問題。
接着,便是長久的沉默。
安之遙靜靜地看着封聿,用眼神描摹着他的眉眼。
封聿就這麼任她打量。
時間突然格外漫長又黏膩。
終於。
安之遙轉身離開。
走前,她說:「我從來不是個會後悔的人,可我總是忍不住想——」
「如果我當初沒有離開……總之,祝你新婚快樂。」
她的話被路過的車輛聲淹沒。
可我知道,封聿每個字都聽見了。
他突兀地開口:
「我從來沒有喜歡過她。」
……
我結束了視頻錄製。
我本來想用一些把柄,讓封聿儘快和我離婚。
現在看來,完全是我自作多情了。
封聿沒出現在民政局,純粹是玩嗨了,沒看到我的消息,不是不想和我離婚。
夜風帶着封聿的氣味,輕撫過我不知不覺溼潤的眼角。
三年的追逐。
一年的得償所願。
我曾經以爲,我會和封聿一起過一輩子。
等封聿老了,我們的顏值差距就小了,不會再有人說我們不相配。
這一年,我們有過不少溫馨的時光。
比如,我們一起逛超市,一起看電視……好吧,也就那樣。
若說,我對封聿沒有感情是不可能的。
我們老實人總是會被傷害。
好在,感情也不深。
我雙手插兜,走得腳步輕快。
把身後久別重逢後情不自禁擁吻在一起的情侶,拋之腦後。
當晚。
我留下了離婚協議書,登上了飛機。

-6-
從陳賽男提離婚那晚開始,封聿已經一個月沒有回去了。
這段時間,他要麼住在朋友那裏,要麼住在夜店,還有時候住在……
安之遙坐在封聿身邊。
察覺到封聿的眼神,她側過頭,露出一個微笑。
她纖長的天鵝頸上帶着一條鑽石項鍊。
說起來,他是一套買的,還有一副鑽石耳環。
聽說安之遙要回來的那天,他正在珠寶店裏挑給陳賽男的結婚紀念日禮物。
他本來沒準備給。
他早就過膩了各種節日。
可能最早初戀的時候,還會過一過,後來談的多了,就沒怎麼過過了。
但結婚紀念日,倒是頭一遭。
他出差的時候,收到了陳賽男的消息。
她說:【老公,結婚紀念日快樂,工作辛苦~】
還有一張圖片,是一條她正在織的圍巾。
對封聿來說,是又老土又新奇的事情。
所以,他走進了珠寶店。
看到那條鑽石項鍊的時候,他想到了安之遙。
安之遙和他是同行,也是模特。
她的脖子特別美,像一隻白天鵝一樣。
但連封聿自己都沒想到,他最後娶的不是白天鵝,而是一隻醜小鴨。
想到這裏,封聿忍不住彎了嘴角。
也就在這個時候,彷彿命運在和他開玩笑一樣。
他接到了朋友的電話,安之遙要回來了。
而且,她還是單身。
耳邊,朋友還在嘰嘰喳喳,封聿已經讓店員把鑽石項鍊打包了起來。
店員說:「先生,這是我們當季大熱新款,還贈送了您一對鑽石耳環。」
安之遙沒有耳洞。
陳賽男有。
所以,他這是在給陳賽男買紀念日禮物。
電話裏,朋友聽到了,也在調侃他:「你該不會是要送安之遙吧?」
封聿說:「怎麼可能。」
他怎麼會給一個甩了自己的女人送禮物。
那他不是賤得慌嗎?
但現在。
那條項鍊就戴在安之遙的脖子上。
她什麼都不需要做,只要安安靜靜地看着他,就能成爲他的例外。
他們靈魂契合,肉體更加契合。
封聿的手機突然震動了一下。
他腦子裏劃過陳賽男的名字。
解鎖後,他纔想起來,他早就把陳賽男的消息設置成了免打擾。
所以發來消息的人,也不會是陳賽男。
封聿把手機甩到了一邊。
安之遙突然打了個噴嚏,她縮進了封聿懷裏。
她說:「都開春了,怎麼還這麼冷,早知道我就把圍巾帶着了。」
封聿想起了陳賽男給他織的那條圍巾。
他說:「我有,我給你去拿。」
說着,他拿着車鑰匙,起了身。
朋友還在那裏起鬨:「燻死我這隻單身狗了!」
「第一次看到封哥這麼體貼!」
安之遙表情有點不好意思,眼神裏盡是得意。
封聿身邊來來往往的人很多,但他真正喜歡的人是她。
當然,她身邊圍着的男人也不少。
不過,封聿也總能脫穎而出。
安之遙以爲封聿是去車裏拿,卻不知道他是開車回家拿。
夜風在他耳邊呼嘯。
有車主隔着窗罵他突然變道。
到家門口的時候,封聿看了眼時間。
這個點,陳賽男應該已經睡了。
但他沒有特意爲了陳賽男放輕手腳,開門聲比平時還要大。
他鞋子也沒換,走進臥室,就問:「你給我織的那條圍巾呢?」
臥室裏靜悄悄的。
沒有人回答他。
封聿打開了燈。
牀上當然一個人都沒有。
牀邊櫃上,是一個小盒子。
裏面裝着那副鑽石耳環。
封聿在客廳桌上,看到了那份離婚協議。

-7-
跨越了數千公里。
南北之距,堪比出國。
我過了一個月才適應了南方潮溼的氣候,不會再被黏黏的頭髮擾亂心情。
「姐姐,你別看我這樣,其實我是個瑕疵必報的人。」
眼前沒話找話的男生是我在交友軟件上匹配到的。
他長得不錯,但我和他沒什麼好聊的。
我接了個鬧鐘走了。
這裏人生地不熟,我放肆地使用交友軟件,不怕被熟人刷到。
我每週見一個男人,打發一下時間。
對帥哥祛魅的最好方式,就是接觸帥哥。
雖然我現在已經對美沒有那麼大執念了,但誰又會選擇醜男呢?
屎裏淘金計劃執行兩個月後。
我真的找到一塊金子。
男人遲Ṫū³到了十五分鐘。
他穿着一身剪裁高級的西裝,頭髮打了髮蠟,但可能是走得急了,垂下了幾縷,顯得不那麼正式了。
他的五官柔和耐看,鼻樑很直,嘴脣不薄不厚,嘴角好像天生帶着笑意。
沒有封聿那麼出挑,但讓人看着很舒服。
他說話也很得體:「抱歉,我買單。」
一頓飯的時間,我就知道他和我不是一個階層的人。
應該比封聿家還要有錢得多。
封家是北城本地小康家庭。
封聿做模特工作,還整了個自己的潮牌,賺得不少,花得更多。
但眼前的男人,我看不透。
交談全程,我都很舒適。
這說明,他在向下兼容我。
理智上告訴我,打發時間不能找這樣的。
但情感上,我有點不捨得放棄他。
尤其是在我差點摔倒,他扶住我的時候。
他紳士地鬆開我的手,改爲攙扶我的胳膊,在我站穩後,又及時拉開了些距離。
得體到,讓人覺得很難搞。
我聞到了他身上清冷的香水味。
似乎是銀色山泉。
鬼使神差地,我說:「蔣先生,要不要去喝一杯?」
蔣惟忱聞言有一瞬間的驚訝。
片刻,他笑了起來:「這和你約我時,說好的不一樣。」
我沒有糾纏:「那算了。」
我話音剛落,蔣惟忱卻說:「我不喜歡去酒吧。」
意思是要去我家?
可能是南方的夜晚格外美好。
路燈閃爍,繁華又明亮。
我沒有猶豫,點了點頭:「好。」
成年男女了,沒什麼好矯情的。
半個小時後。
我和蔣惟忱坐在馬路邊乾杯。
我:「……」
是啊,世界上不是隻有酒吧和我家兩個地方。
一瓶下去。
我開始和他聊黑格爾,聊康德,聊我的愛情觀。
兩瓶下去。
我告訴他,我結婚了。
和一個特別帥的男人,年少時夢想成真。
他挑了挑眉,但沒走。
三瓶下去。
我說,感情已破裂,在分居離婚中,所以不算劈腿。
蔣惟忱好像笑了下,他說:「你劈腿,我也不介意。」
「當一個人的非道德行爲,沒有傷害到任何一個人的時候,就不算非道德行爲。」
我說:「這是詭辯。」
四瓶下去。
我和他聊,從唐朝到現在的婚姻制度。
……
八瓶下去。
我問他,你大不大?

-8-
我醒來是在自己家。
蔣惟忱把我送回來,放在牀上,還幫我卸了個妝,然後走了。
我回憶起昨晚的事情,有點懊惱。
看來,爲了我的臉面,我不得不放棄這塊金子了。
可能就是沒緣分吧。
這個想法一直持續到,週一我在會議室見到了新來的領導。
蔣惟忱穿着襯衫風衣西褲,整個人挺拔又威嚴。
他笑着打了聲招呼:「以後請大家多指教。」
怪不得聊得來。
原來和我在一個槽喫草。
消息靈通的女同事在我耳邊道:「聽說他上頭有人!」
這種八卦,食之無味。
我敷衍了兩句。
女同事起了好勝心說:「你等着,等我再探再報!」
她去探了一上午,又探回來幾條消息。
「哈佛畢業的,北方人,和你一個地方來的,爸媽都是體制內的。」
這我看人事檔案也知道。
「不行,不許用這個眼神看我!你給我等着,我再去!」
她再去的結果,就是茶水間裏,蔣惟忱對我說:「聽說你在打聽我?」
我手裏的咖啡差點潑他臉上。
「你想要知道什麼,可以直接問我。」
我尬笑了兩聲:「沒有沒有。」
蔣惟忱接話接得很順暢:「要是不好意思,可以請我喫飯。」
我本來想拒絕。
一想,他比我高了半級。
我怕他給我穿小鞋。
於是,我答應了下來。
臨近下班。
女同事湊到我面前,滿臉寫着「快來問我啊」。
我無奈地開口:「打聽到蔣惟忱站着撒尿,還是坐着撒尿了?」
她翻了個白眼說:「你別看不起我!」
「我打聽到,他是爲了他未婚妻調來這裏的!」
「算了,這消息確實不夠勁爆,你肯定不驚訝,這麼帥、條件這麼好,怎麼可能還單身……哎,你怎麼走啦,我還沒說完呢!」

-9-
赴約前,我化了個妝。
不是上次那種看似輕巧,實則化了一個小時的心機裸妝。
這次,我換了個明星同款妝容。
是我仔細研究過的,適合我的臉型和五官。
出門前,我接到了封聿的電話。
看着手機屏幕上「老公」兩個字,我愣了愣。
封聿幾乎沒有給我打過電話。
那時,我應酬到到十點,他也不會打個電話關心我一下。
我掛斷了,然後在微信上回他:【正要出門,有什麼事你可以先文字溝通。】
我坐上車的時候,還沒有收到封聿消息。
想了想,我又給他發了一條:【是離婚協議上的內容有什麼地方不滿意嗎?】
我發出去後,顯示了一個紅色的感嘆號。
他把我刪了。
我的手指下意識點進封聿朋友圈。
他的朋友圈,不是朋友也能看到。
最新那條,是他截圖了安之遙的朋友圈。
安之遙發的是:【你是我不可戰勝的夏天。】
配圖是一張幾年前的照片。
夏夜的海灘上,兩個影子。
長髮的那個在旋轉舞動,高挑的那個扶着她的腰,生怕她跌倒。
封聿轉發後配文:【不多介紹,都認識。】
他顯然沒有安之遙識字多。
他估計沒看出來安之遙發的那句話,改編自加繆的《婚禮集》。
安之遙想和封聿結婚。
我往下刷了刷,封聿上一條朋友圈還是在兩年前。
他拍了個機場照,標註了定位,寫了兩個字「出差」。
我看不到也知道下面評論的人有多少。
這個定位正是安之遙所在的國家的另一個城市。
總之,他的朋友圈從來都與我無關。
就連我們的婚禮,也沒有。
和蔣惟忱喫完飯。
分別前,蔣惟忱突然開口:「不喝一杯嗎?」
我剛想拒絕,他又說:「你今天看起來有點想喝。」
「正好,我也想。」
他真是敏銳得像很久以前在我家樓下徘徊的那隻流浪狗。
我避開它的眼神,它就知道,我今天不想搭理它。
我放慢了腳步,它就會湊上前。
我要回家了,它就會假裝也玩累了,和我告別。
可惜後來,它消失了。
幾杯酒下去,我扯着蔣惟忱的領帶哭。
「我知道自己長得一般,但我那麼努力,工作又好,性格又好,就不配得到愛情嗎?」
蔣惟忱拿過我手裏的酒杯,笑着說:
「你有沒有想過,你說的愛情只是指愛情中的一種,比較看臉的那種。」
「你找的人不對,他只能給你提供這種愛情。」
「也有人,更看一個人的內在……」
我打斷了他,點點頭說:「我早就知道了。」
「但爲什麼要一次次、不斷和我強調這個事情呢?」
我知道自己長得一般,並且也早就接受了這țŭ₀個事情。
平心而論,我長得也不醜,普通人水平。
但有人一遍遍湊到你面前告訴你,你長得一般,還是會讓人生氣。
封聿現在就是在做這種事情。
他一遍遍告訴我,他一點也不喜歡我。
蔣惟忱哭笑不得:「你既然都知道了,還哭這麼大聲。」
他起身給我倒了杯水。
對。
這次喝酒在我家。
我笑了兩聲:「機會難得。」
我躺在牀上的時候,聽到蔣惟忱說:
「如果可以的話,下次見面你不用化妝,畢竟每次給你卸妝,我都怕弄你眼睛裏。」
他頓了頓,說:
「我不是看臉的人。」
他起身離開的時候,我突然開口:「今晚不要走了。」
我看到蔣惟忱的背影僵了僵。
「我這裏有客房。」
我可不想真的和有未婚妻的人發生什麼。
我怕她去我單位拉橫幅。
女人在這種事情上不像男人,一旦遇到,仕途就全毀了。
第二天一早。
客房裏被子鋪得沒有一點睡過的痕跡。
家裏除了我,空無一人。
我琢磨着點什麼外賣的時候,門鈴響了。
是一身運動服的蔣惟忱,手裏提着一個保溫盒。
他說得非常自然:
「你昨晚喝多了,我煮了小米粥。」
「正好晨跑,順路給你送過來。」
我快要愛上他了。
還好,我是個被傷過的老實人,不會再輕易相信愛情,也不相信他看上了我。
我送蔣惟忱離開的時候。
遠遠地,我看到了一個熟悉的人,正在花壇旁抽菸。

-10-
封聿的眼神落在蔣惟忱身上。
蔣惟忱的頭髮被汗水浸溼,看起來像是剛洗過澡。
封聿碾斷了手裏的煙。
蔣惟忱擋在我身前,側頭問我:「需要我和他解釋一下嗎?」
他說話的時候,似乎是不經意的,離我很近。
我聞到了很淡的汗水味。
不難聞。
甚至有點勾人。
我搖了搖頭:「不用。」
說完我才反應過來,他怎麼知道封聿是我老公的?
正常人應該看不出來吧?
封聿一字一頓說:「陳賽男,你當我死了嗎?」
他表情極爲難看,瞪着我,彷彿要把我生吞活剝。
男人都這樣。
不論愛不愛,都不能接受被戴綠帽子。
我讓蔣惟忱先走。
他再三確認後,才離開。
走前,他輕聲說:「我就在附近,你有事就喊我。」
封聿眼神陰沉得厲害。
「你不接我電話,就是和他在一起?」
難不成就是因爲昨天我沒接他電話,他跑過來興師問罪?
「我們現在只是同事,你別多想。」
封聿顯然不信,步步逼近我,將我逼退到牆角。
「你把我當傻子嗎?同事大早上從你家出來?」
我解釋了兩句。
「你看他這麼帥,怎麼會看上我?」
這個理由很充分。
最後,我平靜又無奈道:「你要是非要這麼想,我也沒辦法。」
封聿表情有片刻凝滯。
他抓着我的手腕,下頜繃緊,氣息不勻。
眼看他要發火,我趕忙說:「況且,你和安之遙的事情,我從來沒質問你什麼!」
封聿的表情依舊不怎麼好看。
但似想到了什麼,他眉眼稍稍舒緩。
「陳賽男,你沒必要用這種方式報復我。」
「那些願意和你在一起的男人,不過是玩一玩,圖個免費。」
誰不是呢?
封聿繼續說:「你要是介意之遙,我可以刪了那些朋友圈,也不會帶她出現在你面前。」
一瞬間,我就品出了他話裏的意思。
「我和之遙,分不開。」
「以後,我可以每年把收入一半轉你卡上,當做是對你的補償。」
我啞然失笑。
我抬眸看向他。
那樣豔麗奪目的長相,我追逐了幾百上千個日日夜夜。
甚至在我決定放棄他後,還忍不住對他的樣貌晃神。
可現在。
真的膩了。
我對這樣一份膚淺的、單方面的愛情膩了。
再好喫的甜筒,你喫一千天,也會膩的。
何況這個甜筒配料一般,還被好多人舔過,現在又要偷偷揹着你出去被人舔。
一想到,我要和這個甜筒一起渡過餘生,就讓人感到絕望。
我慘然一笑:「封聿,我活該這麼被你欺負嗎?」
「這麼多年來,我自問沒ƭůₛ有一點對不起你的地方。你每次出差,我都幫你收拾好行李,你沒時間應付你家那堆親戚人情往來,也都是我在一手操辦,你爸住院那段時間,你在國外工作,也是我找人找關係安排手術……」
「我不想做你和安之遙愛情的旁觀者,放過彼此吧,封聿。」
「還是說,你不捨得?」
老實人離婚的理由,一定是被傷害了。
封聿眼神裏有片刻的怔然,他張了張嘴卻沒有發出聲音。
我理解他。
我要是他,我也捨不得和自己離婚。
不是有多愛。
是我這種看似年少有爲還自卑的體面老實女孩,放在當今社會也不是很常見的優良品種,非常適合娶回家。
我靜靜地看着封聿,不着急等待他的回答。
因爲,無論他的回答是什麼,我的決定都不會因此而改變。
最後,他說:「陳賽男,你太把自己當回事了!」
「你真以爲我捨不得你,離婚協議,我會找律師發你的!」
說完,他轉身就走,好像我是什麼洪水猛獸,在背後纏着他。
我聳聳肩,無所謂地應了聲「好」。
他說什麼就是什麼唄。
只要能離婚。

-11-
我和蔣惟忱沒什麼進展。
我刻意和他拉開了距離。
他發來的消息,我回得很有禮貌,也很有分寸。
他情商那麼高,當然懂我的意思。
我見了新的男人。
年紀很小,長得很奶,玩樂隊的。
我問他,爲什麼會想來和我見面?
小奶狗說話也很直接:「想認識認識不同Ŧű¹行業、不同年齡、不一樣的人。」
我很喜歡這個回答。
讓人沒有壓力。
一次性約會。
最後,是我買的單。
他想加我的聯繫方式,我拒絕了。
走出餐廳的時候,我接到了我媽的電話。
我一句話都還沒說,她先劈頭蓋臉把我罵了一頓。
「你要和封聿離婚?」
「他是北城本地人,你一個外地人能嫁給本地人,少奮鬥了多少年你知道嗎?」
「我看你是讀太多書,被洗腦了……」
我聽着電話裏她趾高氣昂又暢快的聲音,有些恍惚。
她上次還能這麼理直氣壯地罵我,好像還是在我小學的時候。
因爲我說,我想要養樓下那隻流浪狗。
她把我關在門外,說家裏只能養一個,有它就沒我。
在我爸回來後,她又迫不及待把這個事情添油加醋和他說了一遍。
我爸說她小題大做,勸和以後,讓我回了家。
後來。
因爲我實在太優秀了,她沒有再找到罵我的機會。
有研究東亞家庭的書說:有些母親是厭女的。
她愛你,但會不由自主地想要打壓你、控制你。
一部分原因,是丈夫這個角色的缺失。
你身爲女兒,不得不承擔起一部分丈夫的職能。
歸根結底,還是所受的思想教育和社會環境導致女性的情感和精神上離不開男人,但男人這種生物偏偏又很容易消失,或者,即使不消失,也和消失了沒兩樣。
我對她的感情經歷了許多階段:
不解,憤怒,理解,平靜,接受。
我不知道這本書說的對不對。
但我從始至終都愛她。
只是不願意成爲她。
我不想爲了平庸的男人,平庸的婚姻,搭上我本該有無限可能的一輩子。
電話裏,傳來我爸一如既往勸和的聲音:「彆氣了,女兒也就一時衝動,你又不是不知道,她一向聰明……」
我爸。
明明那麼普通,卻能在家裏享受皇帝一樣的待遇。
有人給他洗衣做飯生孩子,還給他生下了冠他姓氏的優秀的女兒。
他只需要做出一副在外面工作很辛苦的樣子。
而我,需要從幾千幾萬人中殺出一條血路,才能獲得和他一樣的家庭待遇。
我說:「封聿出軌了。」
我媽尖銳的聲音戛然而止。
接着,是我爸說:「會不會是什麼誤會,小封不是這種人……」
我補充了一句:「不止一次。」
我爸還在說:「但離婚還是太沖動了……」
我媽的聲音蓋過了他。
「要媽來陪你嗎?」
夜風帶來一絲春天的暖意。
我笑着說:「媽,不用,我自己能處理好的,你知道的,我一向聰明。」

-12-
我嘗試聯繫封聿。
說好了的離婚協議,現在還不給我,還去找我爸媽告狀。
不知何時,他把我加回來了。
但我發給他的消息石沉大海,打他的電話都沒人接。
倒是封聿母親聯繫過我,目的當然是勸和。
「都是小聿的錯,我已經教訓過他的,他把所有存款都給你,以後絕對不會再有這樣的事……」
我直接把那段視頻發給了她。
她看完後說:「小聿他只是……」
我打斷了她,悲傷地說:「阿姨,我很愛封聿,我也捨不得他。」
「可他這麼對我,我也沒辦法了……」
封聿媽媽聽到「阿姨」這個稱呼,明顯愣了愣。
她還沒說話,我話鋒一轉說:
「封聿也算個公衆人物,我不想把事情弄得太難看。」
「請你轉告他,他要是還不回我消息,我不介意把這個視頻發在網上。」
我聽到了電話那頭摔東西的聲音。
看來封聿也在。
說完,我掛了電話。
當天,我收到了離婚協議。
我請了假,回去做離婚登記。
民政局門口。
我等了半個小時,封聿姍姍來遲。
他的車裏坐着安之遙。
安之遙正準備下車,結果看到了我媽正瞪着她。
沒錯,我媽還是來了。
她讓鄰居家的小孩幫忙給她定了機票,瞞着我一個人來了。
安之遙收回了邁出去的腿,她怕我媽這個外地來的縣城潑婦指着她罵「小三」。
我媽沒罵到安之遙,開始罵封聿。
封聿喊了聲「媽」。
「別喊我媽!我們陳家可沒有你這種女婿!」
封聿在發現這聲「媽」無濟於事,她罵得越來越厲害後,臉色鐵青,忍不住開始反駁。
「要不是你女兒求着,我從來沒想過和她結婚!」
封聿就是這樣的人,即使他理虧,他也不會認。
我拉住了嗓門越來越大的我媽。
我不想聽他們吵架,我託人搶的離婚號,很珍貴的,不能浪費了。
後來流程走得很順利,工作人員提醒我們一個月後再來拿離婚證。
封聿的眼神在我蒼白又憔悴的臉上停留了很久。
直到我媽將我拉走,安之遙黑着臉喊他。
封聿的車很快消失不見。
我想,他本來是想帶着安之遙來秀恩愛的,結果我媽影響了他們的發揮。
他們離開後,我找了個專櫃卸了妝。
我媽好不容易來一次,我想帶她逛逛,於是又請了假。
請假的時候,領導很爲難,我這邊來了新活,又是臨時多請假。
我本來打算放棄了,結果半個小時後,領導批了我的假。
是蔣惟忱。
他接過了這些活。
送走我媽,回工作地後,我給蔣惟忱發了答謝消息。
蔣惟忱回覆了兩個字:「沒事。」
就這麼簡短的兩個字,我盯着看了十分鐘。
它像一根羽毛一樣,撓着我的心窩。
他這人。
怪矜持的。
我把原本要給封聿那條圍巾塞進了禮物袋,想了想有點心虛,又買了條領帶。
時隔一個月,我又約他喝酒。
他沒有回我。
我也沒有失落。
成年人,除了錢,沒有什麼東西是非要得到的。
半個小時後。
他回了:「我挑地方。」
依舊很簡短。
我回復說「好」。
然後,我的門鈴響了。

-13-
接到封聿狐朋狗友的電話的時候,我剛接受蔣惟忱的告白。
他說,他這個人很難動心,但從在幾年前,就覺得我很不一般。
我算了算他說的時間。
那時候我應該快博士畢業了,做導師身邊的狗腿子,想辦法得到一份好工作。
酒桌上,我被人調侃奚落,甚至還被開了黃腔。
我依舊面不改色。
被現代文明掩蓋起來男權文化,在酒桌上體現得淋漓盡致。
女人是被端上桌的菜,用來調侃,調節氣氛。
酒席散後,我給一個個領導安排了車。
蔣惟忱是跟着另一個大佬來的,那個大佬是他的親戚,所以他幾乎沒有被灌酒,不需要我安排他。
他看着我在路邊吐,吐完用方言罵了一羣人。
然後我一抬眼,就看到了他。
我當時很尷尬,但想到他應該聽不懂我的方言,又放心下來,掛上諂媚的笑:「蔣老師,你怎麼還沒走?」
其實,蔣惟忱聽懂了。
聽懂了我罵得很髒,也聽懂了我說了一些很中二的話。
然後,他笑着說,他在看星星。
我抬頭看了一眼,只看到了路燈,覺得他可能瞎了。
但領導說是星星就是星星。
蔣惟忱說,我看他的眼神像是在看白癡,但嘴裏說的話卻很諂媚。
後來,他又遇到了我幾次。
有時候,我已經得到了想要的,有時候,我在爲想要的努力。
老實的表情中,眼裏是藏不住的野心。
但他還沒來得及問我要聯繫方式,就從別人那裏偶然聽說,我在追求封聿。
……
他說完,我驚訝地看着他:「你喜歡我?」
他無奈地笑了笑:「你不是早就看出來了嗎?」
「你不想對我負責,所以故意疏遠我。」
好吧。
我心虛地摸了摸鼻子,問他,那Ţŭₜ你未婚妻呢?
他愣了愣,然後把手機遞給我:「我不知道你是哪裏聽來的謠言。」
「我有沒有未婚妻,你可以自己看。」
我翻了他的手機,沒怎麼看微信,主要看了一下餘額。
然後決定,可以小談一下。
蔣惟忱說:「我這些年都沒談過戀愛,需要你多多包涵。」
「你不要有壓力,不是因爲你,只是我沒有遇到除了你以外讓我感興趣的人……」
他還沒說完,我扯過了他的領帶,親上了上去。
他頭一次表現出慌張,耳朵紅透了。
成熟有城府的人臉紅起來,比毛頭小子更帶感。
對了,領帶是我買的那條。
第二天,我給封聿的狐朋狗友回了個電話。
他說,陳賽男,封聿腿斷了,進醫院了。
這次,他喊對了我的名字。
說話時還小心翼翼。
其實沒關係的,因爲我壓根沒記他的名字。
我說:「你應該打電話給安之遙,我和封聿不是一個世界的人。」
電話那頭安靜了一瞬。
然後,他告訴我,封聿的腿是被安之遙的金主找人打斷的。
安之遙是想和封聿結婚。
在他們那個圈子,結婚和被包養,有時不衝突。
但也有時,金主或者老公會介意。
安之遙倒黴。
金主和老公都介意。
金主自己有家世,卻不允許她結婚。
封聿自己身邊一堆女人,卻不允許她有金主。
因爲斷了腿,封聿好幾份工作都黃了。
違約金花光了他本來就沒存下多少的錢。
封聿和他的狐朋狗友應該沒想到我真的會來。
我出現在醫院時,封聿表情很彆扭,但眼神中閃過驚喜。
狐朋狗友們忙不迭找理由走了。
封聿開口有些乾澀:「你最近,怎麼樣?」
我把水果籃放在旁邊椅子上, 點了點頭:「挺好。」
「但我不太好。」
「你爲什麼一直沒回來?不是說出差三天嗎?難不成你在騙我?」
封聿的眼神裏帶着譴責。
「你這次回來就不走了吧, 那邊,我已經和她說清楚,我們還和以前一樣——」
「噗嗤。」
我本來還想裝一裝悲傷, 可最後沒忍住,笑出了聲。
可能是我演技太好,給了他錯覺。
讓他以爲我一直在原地等他回頭, 隨時準備好做他的備胎。
封聿看着我, 眼神裏有些疑惑。
我擦了擦不小心笑出來的眼淚,然後說:「我回來是有個工作需要我到場。」
「提醒你, 後天就要去領離婚證了。」
「你可以坐着輪椅來,實在不行, 我給你請個護工。」
封聿錯愕地看着我。
說完, 我就走了。
正式領證那天。
封聿沒有遲到。
直到拿到離婚證前, 他還在說:「你現在後悔還來得及,我們可以不離婚。」
我們一起走出民政局時,他深吸了一口氣說:
「陳賽男, 我知道之前我犯了點錯, 傷害了你,但……」
蔣惟忱從車上走下來,爲我打開車門。
封聿呆呆地看着蔣惟忱脖子上的圍巾,看着我笑着與蔣惟忱說話。
「辦好了嗎?」
我點點頭,晃了晃手裏的證,坐上了車。
走之前。
確保離婚證到手了, 我這纔對封聿說了實話。
我說:「其實我很後悔。」
我和安之遙不一樣, 我挺容易後悔的。
雖然,我走的每一步都會深思熟慮,但社會閱歷和眼界擺在那裏,總會有失誤的時候。
不過,我會一邊後悔, 一邊力挽狂瀾。
後悔並不是拿不出手的事情。
「我後悔和你結婚了。」
「你這樣的人, 只適合談戀愛玩玩兒,實在不是一個好的結婚對象。」
封聿似乎還沒反應過來。
我又朝他露出了一個愉快又感激的微笑。
「還得謝謝你。」
「要不是你出軌了, 我真不知道該怎麼提離婚。」
他如果沒犯原則性錯誤, 所有人都不會站在我這邊。
可維持婚姻的條件,從來就不是男方有沒有犯原則性錯誤。
說什麼, 婚姻是大事, 不是兒戲, 不能因爲不愛了就離婚。
可正是因爲這是大事, 才更不能容許有錯誤。
說完, 蔣惟忱發動了車, 載着我揚長而去。
反照鏡裏面,封聿不知道想幹什麼,結果從輪椅上掉了下來。
後來。
封聿來找過我, 但被單位門口的保安趕了出去。
他嘴裏罵着我在把他當狗耍。
但沒人相信。
畢竟, 我是個老實人。
幾年後, 偶然有一次聽說,他去國外找安之遙了,結果染了那種病。
再後來, 就沒有聽過他的消息了。
順便一提。
那個時候,我已經做到再也不用自己摁電梯按鈕的職位了。
至於還跟着我的男人是誰,不重要。
要麼是討我歡喜的。
要麼是能讓我更上一層樓的。
全文完。

精彩故事 全文完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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