醫院裏來了個愛開玩笑的實習生。
麻醉時,她偷偷錄下病人的胡言亂語。
病人說【我想喝水】,她惡意剪成【我想和人睡】。
最後病人被造謠到抑鬱自盡,她卻皺眉一撇。
「不就是開個玩笑嘛!大姐要不要這麼玩兒不起?」
手術時,病人遺憾離世。
家屬擔心之餘詢問,她卻咧嘴一笑。
「手術很成功,病人很失敗。
「觀看三十秒廣告,病人即可復活。」
家屬被她的玩笑氣到暈厥,她卻反手將責任推到我身上。
「我們科長告訴我們,通知家屬病情時儘量委婉,最好能開點玩笑緩解傷心。」
就這樣,我被氣憤至極的家屬拿着ṭű³剪刀當場捅死。
而她卻憑着惡搞我們,成爲一炮而紅的網紅醫生。
再睜眼,我回到實習生剛發佈視頻那天。
-1-
「霍醫生,你看看這視頻背景像不像我們醫院手術室?」
護士小劉把手機舉到我面前,順手點了播放鍵。
手機傳出聲音:【我想和……人睡……】
再一看視頻內容,粉發女生躺在手術檯上,注射麻醉藥劑後陷入胡言亂語的狀態。
在醫學上被稱爲術後譫妄,百分之二十的患者在接受全身麻醉後都會出現這種反應。
我卻渾身冒汗!
「霍醫生,你怎麼了?」
小劉見我臉色蒼白,連忙上前攙扶住我,招呼其他同事搭把手。
我搖搖頭,表示自己沒事,又問道:「今天是幾號?」
「三月十號啊!」小劉有些擔心,「你真的沒事嗎?」
距離我被病人家屬捅死還有三個月時間。
我閉上眼睛,穩住心神:
「陳詩蕊去哪兒了?」
小劉環顧四周:「那個新來的實習生?不知道,我今天一整天都沒看到她,可能身體不舒服請假了吧。」
我心中冷笑。
陳詩蕊哪是身體不舒服,她是太舒服了!
舒服到給病人造黃謠、整天開她那地獄笑話。
視頻中的病人壓根兒沒說過「我想和人睡」這句話,人家明明說的是「我想喝水」。
陳詩蕊不僅違反手術制度,偷偷將手機帶進手術室。
甚至胡亂剪輯病人的譫妄反應,將其發佈到互聯網上博取流量。
她是火了。
可那個無辜女孩被造黃ṭū́ₓ謠、被各種騷擾,最後得了抑鬱症,從醫院樓頂跳了下去。
後來真相大白,醫院按照規章制度要給陳詩蕊處分。
對此,她卻癟癟嘴:
「不就是開個玩笑嘛!大姐要不要這麼玩兒不起?
「她失去的只是一條命,而我失去的是三個月的獎金啊!」
在另一場手術裏,我和其他醫生拼命救治病人。
而陳詩蕊對着變成直線的心電圖大開玩笑:
「好消息,他的醫保卡再也不用扣年費了!」
我大動肝火:
「陳詩蕊,你閉嘴!知不知道你已經違反了醫生職業道德?」
陳詩蕊被我吼得一愣,默默記恨上我。
等到走出手術室時,病人家屬懷着希冀問手術狀況。
我抬起血跡斑斑的手:「很不幸……」
「bingo,手術很成功,病人很失敗!觀看三十秒廣告,病人即可復活。」
陳詩蕊學會搶答,俏皮地眨眨眼睛。
病人的妻子氣到昏厥,她兒子抱着母親大哭:
「你們這羣庸醫!不僅害死了我爸,還害慘了我媽,我要跟你們拼命!」
他抄起一把手術刀,明晃晃地對準陳詩蕊。
陳詩蕊慌了,一屁股摔在地上:
「嗚嗚,不關我的事啊!我們科長告訴我們,通知家屬病情時儘量委婉,最好能開點玩笑緩解傷心。
「冤有頭債有主,你千萬不要怪我啊!」
男子調轉手術刀,雙眼猩紅:
「原來是你!你害死我爸,不配做醫生,去地獄贖罪吧!」
沒等我反應過來,手術刀穿胸而過。
我無力地倒在地上,任憑鮮血鋪滿地板,一命嗚呼。
陳詩蕊趁機逃之夭夭。
後來還當着媒體的面往我身上潑髒水:
「我們科長蔑視患者,咎由自取。我提醒過她好多次要嘴下積德,但她根本不聽。」
「患者家屬也是被逼無奈才動手的,請社會和法院給他一個改過自新的機會!」
在輿論壓力下,殺人犯只被判了十年有期徒刑。
而陳詩蕊成了心懷慈悲的美女網紅醫生,靠踩着我的鮮血日進斗金。
上天憐惜,給我重來一次的機會。
這一次,我勢必要讓陳詩蕊付出代價!
-2-
我打開小劉給我發過來的視頻鏈接。
評論區一片烏煙瘴氣。
【日有所思夜有所夢,哥哥陪你睡。】
【好姑娘誰染粉毛?一看就是不正經的女人,祝大賣。】
更有甚者人肉出了女孩的個人信息,姓名年齡、家庭住址和聯繫方式一應俱全。
不好!
我急忙趕到女孩住的病房,猛然推開房門。
她已經砸碎玻璃,半條腿邁到窗外,表情佈滿絕望。
「等等,不要跳!我知道你一定受了很多委屈,我能幫你洗清冤屈,將兇手繩之以法!」
我大喊。
女孩動作一頓。
我抓住機會,一個飛撲拽住她的腳踝,將她從窗臺上拖回來。
女孩哭得傷心欲絕:「你爲什麼要救我?我不想活了!」
說罷又要往窗臺衝。
我壓住她的四肢,語氣急切:
「如果你想看到兇手靠喫你的人血饅頭走上人生巔峯,那你就去死好了,我現在就能給你辦出院手續。」
女孩痛哭流涕:「我不要……」
我放軟語氣:
「那你就聽我的,我是在社會上摸爬滾打多年的成年人,比你這種剛出學校不久的年輕人有經驗。只要你配合,我一定能幫你洗雪冤屈,好嗎?」
女孩終於慢慢停止哭泣,遲疑地望着我,最後點點頭。
我將手機遞給她:「先報警,我會告訴你接下來怎麼做。」
下午兩點,陳詩蕊施施然走進醫院,手裏還捧着一杯奶茶。
她將白大褂改成性感外套,靠在辦公桌上拍了一組美美的照片發佈到社交平臺上。
配文是:【黑眼圈好重,成了敘利亞戰損妝。】
粉絲們誇誇道:
【女神工作一定很累吧,人美心善,愛死你了!】
【你可是我在醫學圈結識的唯一人脈,我還指望你分享更多趣事呢,千萬不要太過操勞。】
【寶寶辛苦了,一定要注意休息,醫院裏那些病秧子不值得你拼命。】
陳詩蕊咯咯直笑。
我走進辦公室,態度嚴厲:
「陳詩蕊,你跟我過來一趟。」
陳詩蕊不情不願放下手機,隨手撩起耳邊的碎髮:
「怎麼了?」
我直截了當:
「你是不是私自拍攝了我們科室做手術的過程?知不知道這是違法的?」
陳詩蕊擺弄美甲,不以爲然:
「哦,這件事啊。你不說我都要忘了,我隨手一拍,沒想到火了。大不了扣我的獎金唄,反正我多發一個視頻就能賺回來了。」
「不僅如此,你還惡意剪輯病人的術後譫妄反應。如果我沒記錯,人家明明說的是我要喝水,但我看了你的視頻,你配上的字幕卻是我要和人睡,你爲什麼要這樣做?」我繼續逼問。
陳詩蕊臉上有些掛不住,強撐着說:
「主任你別上綱上線,我這不是爲了宣傳咱們醫院嗎?病人都沒反對,你幹嘛狗拿耗子多管閒事。」
縱使早已知曉陳詩蕊有多不要臉,她此刻的表現依然給了我不小的震撼。
我提高聲量:
「你還好意思提病人?病人差點兒被你逼死!若不是大家及時發現,那女孩現在已經沒命了!」
「事兒精。」陳詩蕊小聲嘟囔一句,「不就是開個玩笑嘛!大姐要不要這麼玩不起?」
「我幫她引流成爲網紅,她該感謝我纔對。而且她最後不是沒死嗎?那就罰我三天不許喝奶茶好了。」
我被陳詩蕊的無恥震驚了。
殘存的最後一絲不忍也蕩然無存。
-3-
在我眼神示意下。
女孩舉着手機衝到陳詩蕊面前:
「大家都聽清楚了吧?原來是不良醫生在視頻上動了手腳陷害我!」
「我根本沒說那些話,請大家辨忠奸!」
女孩開着直播,彈幕滾滾:
【臥槽,剛纔我聽到了什麼?】
【虧陳詩蕊是幾十萬的網紅,居然拿假視頻矇騙我們,建議封殺!】
【所以說粉發女生是無辜的?】
【專業醫生在這裏提醒大家,術後譫妄是手術過後常見的併發症,患者會出現一系列精神和行爲異常。無論患者說了什麼或做了什麼,都不應該成爲被網暴的理由。】
陳詩蕊花容失色,一味東躲西藏:
「你胡說什麼?我根本不認識你!」
女孩怒道:「你不認識我,我卻認識你,陳詩蕊,你還要裝模作樣到什麼時候?!」
陳詩蕊根本顧不上彈幕,趕忙捂住臉:
「我不叫陳詩蕊,我不許拍我,你這叫侵犯個人隱私!」
女孩氣極反笑:「你還有臉說別人侵犯隱私?你偷偷把手機帶進手術室的時候,怎麼不想想別人的隱私?」
陳詩蕊詞窮。
直播間的熱度節節攀升。
網警也出現了,保證一定會查清事情真僞,還無辜者一個公道。
情急之下,陳詩蕊奪過女孩的手機,狠狠往地上摔:
「讓你再拍!我幾十萬粉絲可不是喫素的!」
「啪!」
手機摔成五瓣。
陳詩蕊露出得意洋洋的笑。
下一秒,兩個警察手持執法記錄儀對準她。
陳詩蕊的笑容逐漸消失。
造謠污衊外加損害他人財物,足夠她去警察局蹲上十天半個月了。
直到這時,陳詩蕊終於害怕了。
「警察叔叔,我是冤枉的!我沒有惡意,你們一定要相信我!」
「都怪我們主任!是她說要宣傳我們醫院,我纔不得已出此下策,你們快把她抓起來吧!」
我十分無語。
陳詩蕊把警察當成傻子,那就別怪警察採取強制措施。
咔嚓。警察將手銬銬到陳詩蕊手腕上。
來往走廊間的同事和病人紛紛停下腳步,好奇地打量這一幕。
還有人認出了陳詩蕊的網紅身份,順手拍了張照片上傳到互聯網。
那些追捧她的男粉絲們忽然變了臉,開始騷擾起曾經的女神。
【一看她這面相就知道夠騷的,其實想找人睡覺的是她自己吧?】
【詩蕊妹妹想男人了可以來找我,哥哥絕對讓你滿意。】
還有人將不雅照私發給陳詩蕊,曬腹肌的,遛鳥的,滿屏烏煙瘴氣。
檢查陳詩蕊社交賬號的警察都要吐出來了。
不管怎麼說,陳詩蕊侮辱誹謗他人的罪名逃不掉了。
她被處以十五天拘留,並在檔案上記下濃墨重彩的一筆。
半個月後,陳詩蕊總算被放了出來。
粉發女孩將陳詩蕊告上法庭,要求她賠償ẗųₔ精神損失費,外加賠禮道歉。
律師爲陳詩蕊據理力爭。
沒想到她口出狂言,反手背刺:
「666,建議醫學院和法學院搞聯名,我們負責製造醫鬧事故,你們負責變現矛盾,雙贏!」
法官和律師臉都綠了,天平不自覺向原告傾斜。
直到陳詩蕊意識到判決書對自己不利時,她終於反應過來,慌亂辯解:
「各位叔叔阿姨,人家在開玩笑啦,你們不要當真呀!」
可惜她沒明白,無論是法院還是醫院,從來都不是經得起玩笑的地方。
法官手起錘落,勒令陳詩蕊當場道歉,並賠償十萬元精神損失費。
「十萬?你們怎麼不去搶?我就開了個小小的玩笑,憑什麼要我掏這麼多錢!」
任她如何大喊大叫,已成定局。
我冷眼瞧着她,心裏沒半點同情。
我的報復纔剛開始。
陳詩蕊,等着瞧吧!
-4-
等她來上班那天,同事們都離她遠遠的,生怕惹禍上身。
至於病人更不願意接觸陳詩蕊了。
他們知道上一個受害者就是病患,誰能保證自己不會成爲下一個犧牲品?
遑論陳詩蕊嘴巴很賤,喜歡往人心窩上戳刀子。
新仇舊怨加起來,根本沒人喜歡她。
奈何陳詩蕊的舅舅是本院的副院長。
他強硬地壓下反抗,大言不慚:
「誰年輕時沒犯過錯,你們要給年輕人一個改過自新的機會嘛。」
「霍婕,我把詩蕊交給你了,你好好帶她,我不希望有人再討論這件事。」
同事們啞口無言,礙於副院長的淫威不敢開口說話。
陳詩蕊瞪我一眼,轉頭跟她舅舅撒嬌:
「我纔不要跟她學習,要不是她和我說了那些話,那個賤人怎麼會錄到證據?」
當即有一個同事站出來,力挺陳詩蕊。
「是啊院長,天下沒有教不會的學生,只有不會教的老師。詩蕊之所以會造成醫療事故,根本原因是霍婕沒教好她。」
說話的人叫胡信,是婦產科的醫生。
曾經是三甲醫院的主治醫生,後來因爲猥褻病人被開除,這才「屈尊」來了這傢俬立醫院,費盡心思收紅包、開高價藥。
自從陳詩蕊來醫院實習後,胡信總有事沒事往我們科室跑。
同事們知道他是什麼貨色,平時不愛搭理他。
唯有陳詩蕊不知是真傻還是裝傻,無論別人如何提醒她小心胡信,她總會反手背刺人家,將這段話添油加醋地講給胡信聽。
漸漸地,大家也不敢在陳詩蕊面前說什麼了。
不顧所有人異樣的眼神,胡信自信滿滿:
「我願意當詩蕊的帶教老師,保證絕不會再次出現這種情況。」
副院長有些遲疑,而陳詩蕊迫不及待奔到胡信身邊:
「舅舅,你就讓我去產科實習吧,我不會搗亂的。」
見陳詩蕊如此堅定,副院長只好同意。
沒想到不到兩個星期,陳詩蕊就惹出了大麻煩。
事情經過是這樣的。
我剛值完夜班經過婦產科,看到手術室外站着一個男子。
他焦灼不堪,來回在走廊裏踱步。
看到我穿着白大褂,他不管三七二十一就來握我的手:
「大夫,我老婆進去有十幾個小時了,怎麼一點消息都沒有?不會有事吧?」
我向男子道歉:
「我不是婦產科的醫生,不過婦女第一次生產的平均時間是十一至十二個小時,你不用太着急。」
男人聞言,頹唐地坐在椅子上。
我正準備離開,指示燈一亮,陳詩蕊邁着貓步慢悠悠走出手術室。
男人唰地站起來,聲線顫抖:
「醫生,我老婆怎麼樣了?」
陳詩蕊咧嘴一笑。
好在口罩遮住了面部表情,男人在緊張狀態也沒注意到這些細節。
她繼續說:「孕婦突然大出血,可能會危及生命安全,你先在這裏籤個字吧!」
男人拿起筆,哆哆嗦嗦簽好名字:
「手術成功率是多少?我老婆還能活下來嗎?」
緊要關頭,陳詩蕊又開始犯賤了:
「哦,您問手術成功率?這麼說吧,我們上週收了五個病人,有一個成了植物人,剩下的……」
男人的心臟提到嗓子眼:「剩下四個都治好了?也就是說成功率有百分之八十?」
陳詩蕊搖搖頭,俏皮道:
「剩下四個現在在天堂給我們醫院寫五星好評呢!」
-5-
空氣凝滯,沉沉地壓在每個人頭上。
男人不敢置信地抬起頭,牙齒咬得咯咯作響。
燈光昏暗,斜斜地打在他臉上,顯得格外陰鬱。
陳詩蕊依舊喋喋不休。
下一秒,男子的拳頭就揮到了陳詩蕊臉上。
現在不是逞英雄的時候,我拔腿就跑,完全沒回頭。
身後傳來陳詩蕊的慘叫:
「啊啊啊!霍婕,救救我!」
我眼皮一跳,跑得更快了。
等我跑到保安室時,累得氣喘吁吁:
「快……快叫人去婦產科,有人醫鬧!」
保安從半睡半醒間驚醒,連忙從椅子上跳起來。
但現在是半夜,保安室只有一位值班的保安。
等到其他保安趕來時,時針已走過一大格。
一夥人風風火火地趕往手術室。
陳詩蕊已經被揍得半死,躺在地上哀嚎。
男子雙眼猩紅,下手愈發狠厲:
「讓你咒我老婆!如果她死了,我讓你們全家陪葬!」
他用餘光掃到全副武裝的保安們,猛然掐住陳詩蕊的脖子:
「你們要是敢過來,我就掐死她!」
保安們不敢輕舉妄動。
陳詩蕊的脖頸被大手死死掐住,臉色漲成青紫色,雙手無力地在地上撲騰,指甲泛白。
局面就這樣僵持着。
直到胡信走出手術室,宣佈孕婦情況急劇惡化,需要緊急轉院。
男子更加絕望了,化作一頭憤怒的公牛,揮拳向胡信砸去:
「庸醫,你也去死!」
胡信猝不及防,嘎嘣一聲被打斷了鼻樑骨。
保安趁機救出陳詩蕊,又撥打了報警電話。
十幾分鍾後,警察控制住男子,將他帶走。
而陳詩蕊和胡信被送進急救室進行急救,同事見了他們的慘狀後心有餘悸,紛紛爲自己購置保險。
其實並沒有必要。
若不是陳詩蕊的嘴太賤,她也不會淪落到這種下場。
男子本就處在極其焦慮的狀態,陳詩蕊還故意激怒人家,這就好比舉着火把在火藥桶旁邊跳舞,遲早會玩火自焚。
最慘的還要數胡信。
他雖然人品堪憂,但這次沒來得及做過分的舉動,就慘遭陳詩蕊連累。
鼻樑生生斷了一截,凹下去一大塊,光修復手術就得十幾萬。
當胡信瞭解到事情原委後,滿腔怒火對準陳詩蕊:
「你他媽有病啊?沒事說什麼屁話!我現在變成這樣都是你害的!」
躺在病牀上的陳詩蕊同樣感到委屈:
「我也是受害者,你朝我吼什麼吼?有本事去打那個男的!」
胡信氣急,要不是護士眼疾手快地攔住,他沙包大的拳頭早砸到陳詩蕊臉上去了。
後者嚇得哇哇大哭,病房裏瀰漫着一股尿騷味。
我走進病房,面無表情,將手中的檢查單遞給護士。
「換藥。」
陳詩蕊一見到我,囂張的氣焰又佔了上風。
「霍婕,你還敢來看我?要不是你,我也不會淪落到這副下場。」
「你最好趕緊向我道歉,再把我和胡信的醫藥費、營養費和誤工費掏了,否則我們法庭上見!」
陳詩蕊怕不是腦子被打壞了,否則怎會顛成瘋狗,逮誰咬誰?
我嗤笑:「你去告吧,我隨時奉陪。」
陳詩蕊被我激怒,不管不顧地要來咬我。
我閃身一躲,她徑直撲在地上,針頭由於慣性拔出。
陳詩蕊頓時發出殺豬般的慘叫。
我好整以暇,抱臂道:
「雖然我現在是你的主治醫生,但你不必行此大禮。有這個功夫不如好好想想該應對外面的媒體,他們對這個案件特別感興趣哦。」
陳詩蕊怒吼道:「我不就說了句玩笑話,你們憑什麼上綱上線?有罪的是那個暴力狂!」
「那你去跟媒體解釋吧,我管不着。」
我轉身離開,身後傳來聲聲謾罵。
-6-
聽說後續是打人的男子被判了五年有期徒刑。
但他寧願坐牢也不願意出錢買諒解書,還揚言等五年後出獄再讓胡信和陳詩蕊知道他的厲害。
胡信直接辭職跑了。
而陳詩蕊不以爲然:
「我不怕,像我這樣開朗幽默的小天使總是福大命大。」
她在病牀上舒舒服服躺了兩個月,指揮同事爲她添茶倒水。
陳詩蕊還想命令我伺候她,被我一句話懟回去:
「我是醫生,不是你的丫鬟,如果不怕我在你的藥瓶裏下毒,你就繼續作妖吧。」
陳詩蕊咬牙切齒:
「你敢威脅我?我要讓我舅舅開除你!」
我冷笑:「隨便,反正我早就不想在這兒幹了。」
陳詩蕊無能狂怒,逼她舅舅懲罰我。
而我根本不怕。
第一,若不是爲了親眼目睹陳詩蕊的慘狀,以解心頭之恨,我早就主動辭職了。
第二,整個科室就我一個能挑事的,其他人的醫術遠不如我高超,副院長開除我等於自砸招牌。
無論到了什麼時刻,實力纔是硬道理。
果然,副院長沒有開除我,反而再次把陳詩蕊塞到我手底下。
「霍醫生,詩蕊不懂事,但她的本意不壞,你再給她一次機會吧!」
我還沒來得及說話,陳詩蕊在牀上翻來覆去:
「我不要我不要,霍婕她見死不救,我變成這樣都是她害的!她給我下跪道歉還差不多,憑什麼讓我跟着她?」
「閉上你的臭嘴,再多說一句就滾回家去!」
副院長惱了,半點面子都沒留。
陳詩蕊接二連三給院裏惹麻煩,捅出的簍子一次比一次大。
記者像蒼蠅似的圍着醫院打轉,不少病人選擇去其他醫院看病,導致大家的績效砍了一半。
要不是看在她是副院長親戚的份上,她早被掃地出門了。
陳詩蕊不情不願地閉嘴,嘴巴噘得老長。
好不容易等到她康復,已是兩個月之後的事情。
算算時間,終於到了前世我被病人家屬捅死的節點。
我看了看正在鏡頭前搔首弄姿的陳詩蕊,殘忍地勾起脣角。
陳詩蕊,終於輪到你了。
-7-
這天臨近喫飯時,救護車的警鈴響徹雲霄。
交通路發生了重大交通事故,送來的病人失血過多,氣息奄奄。
全科室的同事一起動起來,有人爲病人止血,有人清洗消毒。
唯有陳詩蕊舉着手機亂拍:
「春節不是已經過去了嗎,怎麼還有小紅人?家人們點個贊,祝你們新的一年也能像這個人一樣紅紅火火。」
情況緊急,我沒空指責她:
「陳詩蕊,快做好準備!」
陳詩蕊懶洋洋應了一聲,隨手套上白大褂。
病人被推進手術室,他的妻子呼天喊地,攔住我和同事們:
「Ŧųₒ醫生,求求你們救活我老公,我們多少錢都掏得起!」
我和同事顧不上說話,匆匆跑進急救室。
陳詩蕊卻笑着對家屬說道:
「放心吧,少不了你掏錢的時候,如果你丈夫能被救活,ICU 的一天花費都夠你買一臺保時捷呢。」
病人家屬一時沒反應過來。
「陳詩蕊!快點!」同事喊她。
「知道了,你們催命呢?」
陳詩蕊一邊打哈欠一邊走進手術室。
大門合上,徒留家屬絕望地哭嚎。
儘管早已知道結局,但我依然盡心盡力搶救病人。
懸壺濟世,與天爭命,這纔是醫學的意義。
可惜奇蹟並沒有發生。
半個小時後。
傷患的生命特徵突然消失,各類數值急轉直下,任憑我們如何搶救,心電圖依然歸於沉寂。
所有人都沉默了。
陳詩蕊發出不合時宜的笑聲:
「好消息,他的醫保卡再也不用扣年費了!」
這一次,我什麼都沒說。
天欲令其滅亡,必先令其瘋狂。
這條死路是陳詩蕊自找的。
我和同事們走出手術室,語氣平靜而剋制:
「很不幸……」
與前世一模一樣,陳詩蕊突然打斷我的話,做了個鬼臉。
「bingo,手術很成功,病人很失敗!觀看三十秒廣告,病人即可復活。」
死者的妻子捂住臉,發出絕望的哀嚎:「老公!」
隨後倒在地上不省人事。
死者的兒子急匆匆趕到醫院,衣角沾滿灰塵。
他抱住母親,「媽,你醒醒!」
現在不是悲傷的時候,爲了洗雪冤屈,我瞪了陳詩蕊一眼,決定橫插一腳:
「你閉嘴,你能不能有點同理心?」
陳詩蕊這個蠢貨當即和我槓起來:
「大姐,該閉嘴的是你纔對,你裝什麼聖母瑪利亞,笑死人了。」
她說得痛快,完全忘了自己處在多麼危險的場合之中。
-8-
中年婦女緊緊閉着眼,氣若游絲。
青年也絕望了,死死盯着陳詩蕊的臉:
「你再說一遍?」
陳詩蕊故作天真:「哎喲,人家在開玩笑,大哥你能不能有點幽默感。」
青年可不慣着她的幽默風趣。
「都怪你!你害死了我爸媽,去給他們償命吧!」
說罷抄起手術刀,鋒利的刀尖對準陳詩蕊的胸膛。
陳詩蕊死也沒想到ţű̂₌迴旋鏢紮在自己身上,嚇得放聲尖叫:
「嗚嗚,不關我的事啊,我們科長告訴我們,通知家屬病情時儘量委婉,最好能開點玩笑……」
果然,和前世一模一樣的說辭。
不過這一次我不會再慣着她了,厲聲打斷她的話:
「我什麼時候告訴你能隨便開玩笑了?我從一開始就警告你要遵守醫生職業道德,你聽過我的話嗎?」
陳詩蕊被我整懵了,嘴巴半張,不知該不該繼續往下說。
青年攥緊刀柄,慢慢逼近:
「庸醫,你去死!」
「啊啊啊!」陳詩蕊腿一軟,徑直跪在地上,發出殺豬般的慘叫。
忽然,她靈光一閃:
「都怪霍婕!是她害怕耽誤喫飯時間,這才草草結束手術害死你爸!我只是一個實習生,我能有什麼壞心思?」
青年已接近崩潰,雙眼一轉,死死盯住我:
「對啊……我差點兒被你的花言巧語騙了。一個實習生能掀出多大的風浪?還不是你們這些主治醫生能力不夠!」
陳詩蕊從地上爬起來,拍拍身上的灰塵。
她估計以爲我死定了,臉上寫滿幸災樂禍。
我不慌不忙,對青年說道:
「我已經盡力了,你爸不是我害死的,而是被陳詩蕊剋死的!」
「你胡說八道!」陳詩蕊沒想到話題又能繞回她身上,急忙辯解。
青年並不是很信任我,但調轉了手術刀的方向:「你說。」
我從口袋裏掏出一個小小的錄音筆:
「你聽,陳詩蕊從見到你爸的那一刻起就開始詛咒他了。」
青年奪過錄音筆,開始播放。
從陳詩蕊說的「小紅人」到「醫保卡」,青年的臉色越來越黑。
再加上她剛剛說的那句刻薄話,很難不讓人浮想聯翩。
正在這時,青年的母親悠悠轉醒。
她想起死去的丈夫,不由得悲從心來,指着陳詩蕊恨恨道:
「兒子,千萬不要放過她!剛到醫院時你爸還能和我說話,如果不是她烏鴉嘴叫來黑白無常,你爸不可能被閻王爺收走!」
陳詩蕊六神無主,快要被嚇哭了:
「我……我只是開開玩笑緩解一下緊張的氣氛,沒有詛咒你老公的意思,你一定要相信我啊!」
「還有你們,都替我說說好話啊!」
同事們不敢說話也不敢動,害怕自己成爲青年的靶子。
再加上這場災難的根源一開始就是陳詩蕊惹出來的,大家往後躲還來不及,又怎會冒着生命危險替這個災星解釋?
女人的話如一滴水砸進油鍋,其他病房的病人紛紛跑出來看熱鬧:
「醫院治死人了?」
「不,是有個Ṫű₂實習生把病人剋死了。」
「我瞧這個實習生挺眼熟,前不久剛上過新聞ṱũ̂ₚ吧?偷拍病人的隱私發在網上,害得小姑娘差點自殺。」
「還有一件事,有個產婦正在生孩子,結果這個實習生不分場合開玩笑,告訴人家老公手術成功率爲零,最後他老婆果然沒被治好,孩子沒了。」
「惹出這麼大的亂子,這實習生怎麼還沒被開除啊?」
「人家親戚是副院長,關係硬唄。只是可憐了這些無辜的受害者,差點兒成了實習生的嘴下亡魂,真邪門。」
……
這一次,死神終於站到陳詩蕊身後。
青年像發狂的獅子,雙眼浸血,咆哮道:
「證據都擺在這兒,就是你剋死了我爸,還有臉讓我相信你?你這種人不配活着,去死吧!」
說罷,一刀捅進陳詩蕊胸口。
鮮血噴湧而出,濺到了離得最近的同事身上。
陳詩蕊的食管被血液堵滿,大口大口往外吐。
她手腳並用往外爬, 留下蜿蜒的血路。
「救命……」
卻被青年拖回去,手術刀接二連三地捅進皮肉。
剛纔看熱鬧的羣衆全嚇跑了, 紛紛大叫:
「殺人了!快報警啊!」
我隱匿在人流裏, 往出口方向跑去。
青年還不過癮,隨手拽住一個護士, 「說清楚, 副院長辦公室在哪兒?」
護士不敢隱瞞,將自己知道的全告訴了青年男子。
他一路佛擋殺佛,神擋殺神。
衝到辦公室, 抓住一臉懵逼的副院長, 一刀送進他的肚子。
-9-
等到警車到達時,青年和他媽早已棄刀逃跑了。
副院長抱着肚子哎喲直叫喚, 而陳詩蕊躺在血泊裏生死不明。
好在同事們反應過來,及時爲他們倆搶救。
副院長大腹便便, 肚子脂肪含量極高,傷口並未傷及內臟。
而陳詩蕊就慘多了, 她身上中了數刀, 刀刀見血。
除了第一刀捅向胸膛之外, 其他幾刀盡數落在喉管。
同事們費了九牛二虎之力才從死神手裏奪回她的生命。
但陳詩蕊從胸膛以下全部癱瘓,而且再也發不出一點聲音。
她那張喜歡不分場合開玩笑的嘴, 終於永遠閉上了。
兩天後。
青年被警方抓住。
他不肯țű̂⁺賠禮道歉,更別提賠償損失了。
還大放厥詞:
「要不是那女人剋死了我爸,我幹嘛捅她?她活該!」
最後經法院審理, 判爲死緩。
更令人絕望的是, 副院長知道自己的無妄之災是闖禍精外甥女引起的, 暴跳如雷。
他決定開除陳詩蕊,並和她斷絕舅甥關係。
至此, 陳詩蕊最後一個保護傘也被撕毀。
她湊不出來醫藥費,家裏親戚也沒一個來照顧她的。
私立醫院不是做慈善的,隨着繳費日期一點點逼近, 整個辦公室一致決定強制陳詩蕊出院。
我走進病房, 語氣毫無波瀾:
「陳詩蕊,你該走了。」
她的眼神如同淬了毒,死死地瞪着我, 恨不得從我身上剜下一塊肉。
「嘶……賤……」
我覺得好笑:
「事到如今你還想罵我?省點力氣吧!我怕你等會兒連爬的力氣都沒了。」
「殺了……你。」陳詩蕊費力地咒罵。
字眼蹦不出幾個, 唾沫星子噴得到處都是。
我勾起脣角:
「很遺憾,這一次我活下來了, 該死的人是你。」
陳詩蕊瞪大雙眼, 似是沒理解我的意思。
我也懶得跟她廢話, 還有十幾個病房的病人等着我查房,我沒空在一個死人身上浪費時間。
「抬走。」
隨着我一聲令下,兩名保安架起陳詩蕊, 拖着她往外走。
從那天起, 再也沒人見過陳詩蕊的身影。
而我從醫院辭職, 考進高校當老師。
在每一屆新生見面會上,我都會不厭其煩地重申陳詩蕊的故事。
「沒有科學的醫學是愚昧的,沒有人文的醫學是冰冷的。作爲醫生, 我們在關注病人病情的同時,也要重視病人的心理健康。」
以人爲本,纔是醫學的最終意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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