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考後我纔看到,陸宴每天都在表白牆上更新舔狗日誌。
他拍下我每天送他的早餐。
配文:【舔狗的愛心飼料。】
他偷拍我寫日記的場景。
配文:【看,舔狗在分泌愛情多巴胺。】
他哄騙我偷嚐禁果,又拍下我的睡顏。
配文:【還沒拿下白月光,舔狗牌廚具最好用了。】
我大腦嗡的炸開,渾身的血液凍住。
原來,我就是個徹頭徹尾的小丑啊。
我沒有哭鬧,也沒有去質問。
轉身把他拉黑刪除,用力掰斷電話卡,平靜地接受了家裏安排的出國留學。
-1-
爲了和陸宴考上同一所 top2。
直到高考後我才碰手機。
可眼前的一句句,讓我顫得厲害。
【舔狗又在偷看我了,真噁心。】
【這表挺值錢,舔狗送的,半價出,誰要?】
【不知道等舔狗發現這個帖子時會是什麼表情,還有點期待了呢。】
……
握着手機的手指節發白,胸口悶得就要喘不上氣來。
操場器材室外傳來幾道的聲音。
「宴哥,沈南梔送你的白襯衫質感還挺好的,能送我穿不?」
陸宴踢了一下石子,沒好氣道:
「舔狗送的廉價貨和垃圾桶最配了,哪兒配得上我送人,你自己買去。」
又有人問:
「沈南梔學習好,也還算有點氣質,她又對你那麼好,宴哥你真沒動過心?」
陸宴聲音驟冷:
「她長得那麼普,在牀上還木的厲害,我怎麼可能喜歡她。」
那人又問:
「對了宴哥,今天班主任發還手機,沈南梔馬上就能看到你那帖子了,你真不怕她跑啊?」
陸宴踹了那人一腳:
「我怕她?我還怕她不跑呢,舔狗天天都粘着我,煩死了。」
幾人立時哈哈大笑起來。
笑得我耳際轟的爆鳴,比屋外的蟬聲還要尖銳。
盛夏的熱風穿堂吹了進來。
明明熱得發燙,我卻覺得通體冰寒。
高考前,陸宴每日細心爲我補習。
指骨劃過稿紙上的每一個字。
我以爲,那是他在爲我們兩個書寫未來。
卻原來,他只是在爲舔狗日誌積累素材。
送他襯衫那天,他清冷眉眼透出笑意。
春風吹過衣襬,吹過他凌厲的下顎線。
他說白衣恰少年,他很喜歡。
原來,都是他撒的謊。
所有美好的青春記憶轟然倒塌。
我的指尖越來越麻,耳鳴聲轟轟隆隆。
屋外蟬鳴尖銳地撕開烈日。
青春。
驟然死亡。
-2-
顧不得擦乾眼淚,我低頭給家裏發了消息。
【媽,我答應出國留學,高考志願我不填了。】
沒有去看我媽說了多少開心的話,只愣愣看着操場發呆。
又不知道過了多久,我才僵硬地回到家。
再打開帖子時,發現帖子已經被刪了。
我不懂這是什麼意思。
是陸宴又想到別的辦法來羞辱我了嗎?
陸宴突然發來消息:
【高考結束那夜是我太粗魯了,你休息得還好嗎?】
一如既往的,少年老成,體貼入微。
我沒回。
第二日一早陸宴又發來消息。
【是受傷了嗎?我去看你。】
我心中複雜一片,不想見他,回道:
【昨晚睡着了,我很好。】
【你不是晚上還有兄弟聚會嗎?你先忙。】
過了一會,陸宴回道:【好。】
我總是先爲他考慮,生怕自己惹他厭煩。
在他眼裏恐怕又是一樁舔狗笑料了吧。
胸中一口鬱氣升起。
我立刻起身,將所有有關他的東西收拾到一個箱子。
全部扔進屋外的垃圾桶裏。
餐盒、日記、情書、照片、畫像,還有各種他送的禮物。
每一樣都寫滿了我的少女心事。
每一樣都成了舔狗日誌的嘲笑單品。
直刺得我眼睛發疼。
連帶着心臟也好似被千萬根針扎過。
尖銳地疼。
我終於忍不住撲在牀上,出聲爆哭。
哭得撕心裂肺。
哭得肝腸寸斷。
原來,我就是一個徹頭徹尾的小丑啊。
-3-
我媽的動作很快,留學中介更快。
當晚就聯繫我讓我到中介確認材料。
只是我沒想到,會碰到聚會結束的陸宴。
幾個少年嬉笑着從會所出來,簇擁着中間的陸宴和沈可清。
沈可清,我同父異母的妹妹。
一襲白色棉麻裙,溫柔可人。
她定住腳步,咬着脣角問道:
「陸宴,你不是不喜歡沈南梔嗎?怎麼把帖子刪了,是怕傷害她嗎?」
陸宴單手插兜,語氣邪肆道:
「舔狗的感受我可不在乎。」
「本來發帖子也是爲了給你出氣,要是這麼快被她識破,多沒意思。」
「反正我手機裏有很多她的牀照,等畢業典禮那天當着全校師生的面曝光,不更替你出氣?」
沈可清抿了抿嘴:「你真的沒喜歡上沈南梔嗎?」
陸宴氣笑了,不屑道:
「我就算喜歡一條狗也不會喜歡她。」
我的心臟好似被硬拳狠狠擊中。
整個胸腔都疼了起來。
原來在他眼裏,我還不如一條狗啊。
沈可清面色緩和,問道:
「陸宴,她那天想親你沒親到是不是?」
陸宴不解地點點頭。
會所前的燈光噴泉耀眼奪目,沈可清忽然踮起腳尖。
在陸宴的脣上用力一吻。
很久才分開。
她說:「我的吻技可比她好,你的初吻只能是我的。」
說完輕快地離開了。
陸宴愣在原地。
沒有迎合,也沒有拒絕。
「快看,宴哥激動得昏了頭,連回吻都忘了,白白浪費一次和女神接吻的機會。」
我的心臟像是被人狠狠攥住。
被狠狠擰成一團。
讓我根本喘不上氣來。
十八歲生日那天,陸宴給我佈置了九十九支蠟燭,擺成了心形模樣。
他說最美好的祝福要送給最美好的十八歲,他希望以後我想起十八歲的生日第一個就想到他。
那天的夜晚天空晴朗,星光璀璨。
昏黃的燭光下,我忍不住踮腳親他。
卻被他躲開了。
他說要等高考以後。
我仔細回想高考後那晚的旖旎和瘋狂。
想了很久很久。
唯獨沒有想到他吻我的記憶。
原來不是他忘記了。
原來不是要等高考以後。
原來他是要把吻留給別的女生啊。
我這才明白。
牀是解決生理需求的,吻是要留給愛的人的。
原來牀和吻也可以分得這麼開。
心口疼得我幾乎窒息。
疼得我幾乎就要暈厥。
我捏緊了手中的留學手冊,狠狠閉了閉眼。
漠然轉頭。
再沒有往回看一眼。
-4-
我麻木地回到小區,走到樓下。
路燈昏黃。
我不期然撞進陸宴的眸子裏。
他家在十幾公里外的山莊裏,獨山獨院獨棟別墅,是陸家的特權。
我沒想到他今晚還會來找我。
他不應該追上沈可清,繼續陪着她嗎?
沈可清可不住這個小區。
我下意識背過手,把留學手冊藏在身後。
「陸宴,你怎麼來了。」
他狠狠抱住我,幾個呼吸後,單手托起我的下顎。
俯身吻下。
我瞳孔震顫,雙目圓睜。
他這是要做什麼?
又是什麼戲耍我的新把戲嗎?
我下意識將他推開,低聲叫道:
「陸宴!這是我家!」
他卻抱着我死死不放手,聲音喑啞:
「梔梔。」
「你的脣,好喫。」
「今晚不回家了,好嗎?」
眸色裏閃着情動。
原來他是食髓知味了。
但不敢對女神冒犯,所以就來找我這個舔狗廚具瀉火。
我抬眸怔怔看他。
睫毛纖長,被路燈投下長長的陰影像是流淚痕跡。
身上縈繞着薄荷香和打印店油墨紙張混合的味道。
清冷又書卷氣。
一如既往是我喜歡的樣子。
可現在。
我卻覺得噁心透了。
胃部陡然痙攣,我險些忍不住吐了出來。
我隨口說了個理由就要走。
他愣了愣,眸子裏是我看不懂的晦暗不明。
「梔梔,你看到了嗎?」
我皺眉,下意識問他:「看到什麼?」
他暗自鬆了口氣。
我這才意識到他說的什麼,心頭鬱氣加重,我轉身就走。
他卻生氣了,攔住我。
「沈南梔,難得我主動找你,你生哪門子的氣?」
我半點也不想跟他說話,沒理他。
他氣笑了,但聲音卻柔和了下來:
「好了好了,是我不對,我不該在你家樓下親你。」
「要是你媽看到了你就直說咱倆在一起了,反正你媽也挺喜歡我的。」
我深吸了一口氣,耐心解釋:
「我不舒服,想回去睡了。」
他一副大慈大悲放過我的樣子,放手讓我上樓。
「好好好,你去吧,反正你也跑不出我的手掌心。」
卻在我轉身的剎那。
他陡然抓住我的手腕,皺眉冷聲道:
「梔梔,你手裏拿的什麼?」
「像是留學機構的宣傳冊?」
-5-
我死死抓緊手中的留學手冊。
另一隻手的手機突然彈出消息。
是校園網的通知信息。
我低頭要看,卻被陸宴猛地奪走。
他抬手要點開鎖屏,又猛然停住。
「我忘了我已經……」
他頓住。
我凝眉,涼聲問:「已經什麼?」
陸宴不自然地笑了笑。
「沒什麼,我記錯了事情。」
他以爲我沒有看到帖子,所以就當作什麼也沒發生的樣子。
我的胃更疼了。
他把手機遞給我,輕拍了拍我的頭,像每次送我回家和我分別時那般。
「是我不好,你快回去休息吧。」
語氣輕柔,儼然一副好男友的模樣。
我忍不住想大聲問他——
陸宴你怎麼這麼能演啊?
可胃部痙攣使得我沒有一絲力氣跟他說話。
我沒回他,轉身上樓。
回到家,我整個人捂着肚子蜷縮在牀上。
眼角止不住地溼潤。
他怎麼能爲了沈可清如此玩弄我?
沈可清的媽媽引得我爸孕期出軌,最後和我媽離婚。
她反過頭來卻到處宣揚我媽是小三。
說我是小三的女兒。
沈可清也自小就針對我,經常聯合其他人對我霸凌。
給我的書包裏放糞便。
把我圍在放學路上毆打一頓。
又或者到處宣揚我是站街少女。
最後我媽不得不給我轉學。
我原以爲我終於可以鬆一口氣,可以安心學習了。
卻沒想到,我唯一喜歡上的男生。
喜歡的卻是沈可清。
還要爲了給她出氣。
騙我感情,騙我身體,把我掛在帖子上羞辱!
他怎麼可以這樣!
我把頭埋在被子裏,任由眼淚將被褥浸溼。
快點離開吧。
我真的一點也不想再跟他糾纏。
幸好我媽在去年就已經開始準備留學工作。
現在我已經拿到了幾所學校的 offer。
只差辦理簽證和申請宿舍,八月份就可以開學了。
還有五十天,我就可以徹底離開這座城市。
和陸宴再也不見。
-6-
連着很多天,陸宴每天都約我出門。
我都以身體不舒服爲由拒絕了。
他沒有任何懷疑。
他向來認定我非他不可,沈南梔怎麼會捨得離開他呢。
直到畢業典禮那日,我不得不跟他碰面。
他穿着我送他的白襯衫,搭配黑色西裝褲。
挺拔,修長。
因爲要組織拍攝紀念照,身爲班長的他沒顧上找我。
拍完照,我在走廊等待畢業典禮入席。
卻在不遠處的媒體室裏聽到陸宴的聲音。
有人問他:
「宴哥,你牀照準備好了沒?」
陸宴聲音清冷:「妥。」
有人譏笑起來:「這下沈南梔可坐實站街女的名聲了,可清姐,你就等着看她社死吧。」
啪。
陸宴突然朝那人砸了個東西。
「廢話那麼多,還不趕緊把校長的 PPT 準備好。」
沈可清突然開口,聲音委屈:
「陸宴,你不會後悔了吧?」
「這樣做的確有點過分,要不咱們就算了。」
透過窗戶的剪影,我看到陸宴攬住沈可清,額頭相抵,聲音溫柔:
「可清,你還是太心善了,她都霸凌你這麼多年了,你還爲她着想。」
「你要記住,一條狗是不需要被當作人看的,這是她該受的懲罰。」
我的肺腔好似長滿了冰泡。
每一次呼吸都好似淬了冰錐一樣。
刺得我好疼。
陸宴真是用心啊,還特地把不是本校的沈可清帶了進來。
只是爲了讓她見證我被他們戲耍的場景。
沈可清抬頭吻他。
幾日不見,他們倆感情發展迅速。
這次,他沒有遲疑。
他迅速回吻,吻得深情,吻得拉絲,難捨難分。
我的胸腔被冰錐刺滿了傷口。
鮮血淋漓。
連呼吸都帶了鐵鏽味。
疼極了。
-7-
畢業典禮上,我緊握典禮大堂多媒體遙控開關。
但凡發現不對勁,我立馬按關機鍵。
可是直到畢業典禮結束,曝光照片的事情都沒有發生。
就好像,陸宴後悔了一樣。
但我知道一定不是。
媒體室裏,有人問陸宴:
「怎麼回事啊宴哥,我明明拷貝好了,怎麼沒放出來。」
「宴哥,你不會真對沈南梔動心了,把東西撤回了吧?」
陸宴狠狠踹了那人一腳,聲音冰涼:
「瞎猜什麼,肯定是電腦哪裏出問題了,我怎麼可能對舔狗動心。」
另一個人問:
「會不會是沈南梔看到了帖子,對宴哥有了防備,她自己把東西撤回了?你們別忘了,她是組織委員,有媒體室的鑰匙。」
陸宴當即否認:「不可能,我已經確認過了,她根本沒看到帖子。」
他摸了摸沈可清的頭,柔聲安撫:
「這次出了意外,等以後,我一定找機會好好羞辱沈南梔,替你出氣。」
沈可清聲音清甜:
「沒關係,宴哥哥最厲害了。」
我的胃又開始痙攣,噁心得想吐。
我衝進廁所,大口大口作嘔。
因爲早餐沒喫東西,胃裏空空。
只吐出來酸水和膽汁。
澀極了。
苦極了。
-8-
陸宴送走沈可清後,找到了我。
他輕舒了口氣,語氣討饒:
「終於忙完了,我可算有時間找你了。」
他像每一次見面時那般,輕輕捏了捏我的鼻子,語氣親暱:
「小梔梔,你說咱們都幾天沒見了。」
「你知道我有多想你。」
我心中好似被一口氣瞬間堵住。
上不去。
下不來。
堵得我鼻腔發酸,難受極了。
他攬住我,聲音輕快:
「一會我們去遊樂場吧,你不是早就想去玩了嗎,今天我好好陪你。」
曾經很多次我求他陪我去遊樂場,他都說太幼稚,次次都拒絕。
如今他主動提起,卻是在這個時候。
我真的很不明白他。
這是又打算在遊樂場裏戲耍我麼?
爲了霸凌我的女生,就如此費盡心機的玩弄於我麼?
我的心臟好似有無數利爪在撕扯。
疼得我渾身發顫。
陸宴眉眼盈盈,低頭看我,邀功似的說:
「怎麼樣,是不是激動壞了!該不該獎勵我一個親親?」
他的脣上還殘留着沈可清的口紅痕跡。
帶着獨有的香水味。
我忍不住想起他們擁吻的畫面。
心臟好似被利爪穿透,濺了滿胸腔的血。
我突然不想冷處理了。
陸宴笑得明朗,繼續問我:
「害羞了?別嘛,大膽親。」
我抬眸直直看他,嗓音平靜:
「陸宴,那個帖子,我看到了。」
「媒體室裏的對話,我聽到了。」
-9-
陸宴渾身震住。
明明盛夏的風燥熱至極,他卻好似突然掉入寒潭之中。
渾身僵住。
他眸色漆黑,嗓音乾澀:
「梔梔,你說,什麼?」
我其實很不想再去跟他糾纏的。
我連見他一面都嫌惡心。
可是現在,我滿腔怒火,忍不住一字一句地問:
「你發的舔狗日誌帖子,還有你在媒體室謀劃的曝光牀照,這麼快就忘記了?」
「陸宴,把我的真心當笑料一樣戲弄,好玩麼?」
聲聲如利刃。
好似要將陸宴徑直劈成兩半。
陸宴定定看着我,眸色晦暗不明。
時間猶如凝滯的河流,他抬手擋住鼻樑和眼睛,在臉上灑下一片陰影。
陽光下的手指白皙晶瑩,線條優雅。
指尖卻顫得厲害。
忽然不遠處傳來一道俏麗的聲音。
沈可清小跑到陸宴身側,興奮道:
「陸宴,我改主意了,我不要你再爲了我戲弄沈南梔的感情了。」
「我喜歡你,我要你和我在一起。」
說完,她一邊看我一邊揚了揚眉。
她是故意的。
故意當着陸宴的面告訴我——
陸宴是爲了她纔跟我在一起的。
陸宴是專程爲了她來戲弄我的。
陸宴喜歡的人,是她。
不是我。
明明我早就什麼都知道了。
可現在,我的心臟還是忍不住狠狠一悸。
揪心的疼。
疼的刺骨。
陸宴微微一怔,將手放下,露出一雙讓人看不清神情的眼睛。
他勾起一抹冷淡的笑意,緩緩牽起沈可清的手。
聲音寒涼似水:
「是,這些都是我做的。」
「但你對可清做過什麼你自己知道,做錯了事就該受點教訓,你沒資格怪我。」
「給你三天時間,你給可清道個歉,我對你既往不咎,我們還可以報考同一所大學。」
說完轉身,親暱的拉着沈可清離開。
我愣愣看着他們的背影。
突然自嘲地笑出了聲。
直笑得鼻腔酸澀,淚花四濺。
果然啊,陸宴對我不會有一絲絲愧疚之心。
在他眼裏,我就是他拿出來討好喜歡的人的工具。
從頭到尾,我什麼都不是。
手機亮起,我低頭,眼淚啪嗒一聲滴落。
暈花了整個屏幕。
許久,我擦乾眼淚,看到留學中介發來祝賀:
【恭喜沈南梔同學成功申請宿舍,祝留學快樂。】
夏風吹起,我回頭拜別母校。
然後大步大步走出校門,再沒回頭。
未來沒有陸宴,我一定會快樂的。
-10-
回到家後,我開始做旅遊攻略。
午夜夢迴時,我還是會想到陸宴,心口止不住的泛疼。
我不能再待在熟悉的地方,我需要到完全陌生的城市,看完全嶄新的風景。
做攻略的這兩日陸宴一直沒有聯繫我。
直到第三天早晨,他冷冷甩給我一條信息:
【今天是最後期限,別忘了給可清道歉。】
我不想理,把手機扔到一邊。
可想到被人冤枉又被人戲弄指責,就氣不打一處來。
我拿起手機,一陣輸出:
【首先,我從沒有霸凌過沈可清。】
【其次,反倒是沈可清處處霸凌我導致我不轉校不行。】
【最後,我們分手,以後別聯繫了。】
對面顯示正在輸入中顯示了很久,卻遲遲沒有發來消息。
我以爲陸宴終於放棄。
他卻在晚上突然發給我一條視頻。
視頻中,他當面問沈可清我說的是否屬實。
沈可清看着鏡頭,信誓旦旦道:
「沈南梔到是會顛倒黑白,宴哥哥要是不信可以去問我們學校的任何人,明明就是沈南梔霸凌我。」
「她不肯跟我道歉,還想哄騙宴哥哥兇我,她怎麼可以這麼壞!」
是了,沈可清有個手眼通天的媽媽,她早就爲沈可清遮掩好了一切。
即使現在去問,也根本沒有任何人會替我作證。
他們甚至還會幫着沈可清傳播是我霸凌同學的謠言。
旁邊的兄弟團緊跟着搭腔:
「就是,我們也去打聽過了,可清姐句句屬實,當初沈南梔把可清姐欺負的可慘了。」
「宴哥,我有個哥們就在可清姐的學校,他說沈南梔轉學就是因爲霸凌同學被發現,被學校強制退學的,你可別被沈南梔騙了。」
我的呼吸開始急促,胸腔劇烈起伏,臉色也開始發白。
我卻渾然不知,只愣愣看着屏幕。
鏡頭裏的包廂逐漸安靜了下來。
衆人看着拿着手機的陸宴,神情緊張。
有人大着膽子問:「宴哥,你臉色好差,是不是我們哪兒說錯了?」
沈可清臉色有些難看:
「宴哥哥,你是不是不願意聽我們這麼說沈南梔,是不是心疼她了?」
一聲冷呵從鏡頭外傳出,陸宴涼涼道:
「我怎麼會心疼一個霸凌者,一個心思惡毒的女生。」
我胸口狠狠一刺。
鏡頭陡然一轉,露出陸宴那張棱角分明的臉。
他眸色漆黑,聲音不屑又嘲諷:
「沈南梔你居然騙我,你現在還有什麼可狡辯的?」
「限你一天時間趕緊過來跟可清道歉,否則,你就別想我跟你報考一個學校了。」
我整個人僵住,連呼吸都好像被堵塞住,堵得我喘不上氣來。
又是這樣,又是這樣。
又是沈可清帶頭往我身上潑髒水,她的跟班不遺餘力的配合,所有的圍觀者問也不問就信了,跟着他們一起造謠我霸凌我。
連陸宴也是這樣。
別人說什麼他就信什麼,從來不去親自查證。
他堂而皇之地站在霸凌者陣營,跟着他們一起質問我錯沒錯。
我好像回到了過去被人圍着罵小三女兒、罵站街女的時候。
整個身軀的氧氣都好似被抽盡,我不可抑制的大口大口呼氣。
陸宴抬手摸了摸沈可清的頭,語氣溫柔:
「清清受委屈了,我一定會讓她認錯道歉,替你討回公道。」
鏡頭開始下滑,看不到任何人,可沈可清開心甜膩的聲音依舊清晰。
「宴哥哥,你果然最在乎我了。」
就連沈可清親吻陸宴的聲音都清晰可聞。
我的呼吸好像忽然停住,胸腔猶如瞬間塞滿了沙包,又漲又沉。
沉的我幾乎閉氣過去。
視頻結束,屏幕一黑。
連帶着我的世界也驟然一ṱŭⁱ黑。
我徹底暈了過去。
-11-
不知道過了多久,我被媽媽叫醒:
「怎麼這麼早就睡了?還出了一Ŧŭ̀⁰頭的汗。」
我緩緩睜開眼,看到手機亮了起來。
點開,是一封匿名郵件。
【沈南梔對不起,當初你被霸凌卻沒有一個人幫你作證,沒有人替你說一句公道話,身爲其中之一的我一直很自責,到現在都過不了心裏這關,所以跟你道個歉,希望你能原諒我的懦弱。】
是原先學校的一個同學,不知道是誰。
我立馬回覆:【你現在可以幫我作證麼?】
對面陷入了沉默,再沒了消息。
提起來的心徹底沉入谷底。
還是如此啊。
我的鼻腔驟然酸澀,眼淚在眼眶中打轉。
媽媽聲音關心:「出什麼事了麼?」
鼻腔的酸澀陡然衝頂,我不可抑制的掉落眼淚,撲到媽媽懷裏大哭起來。
媽媽就默默陪着我,直到我哭到再沒有眼淚,便拉起我去餐廳喫飯。
媽媽做的飯一如既往的賣相誘人,可我卻食不知味。
叮咚一聲,手機信息提示音響起。
我麻木的點開。
又是陸宴。
【你還有什麼想說的?】
我沒理會,平靜的將手機放到一邊,繼續喫飯。
過了一會,又連着兩聲叮咚響起。
陸宴再次發來消息。
【只要你肯認錯道歉,你就還是我的女朋友。】
【知錯就改善莫大焉,我還會跟你報考同一所大學。】
我突然想起剛上高三的時候。
那時陸宴是年級第一,而我卻在一百名開外,遠不如他。
彼時我已經默默給他帶了半年的早餐,他終於開始主動跟我說話。
清冷的眉眼,終於不再讓我有疏離感。
後來他對我的態度越來越和煦,還主動幫我補習功課。
爲此我竊喜了很久,以爲自己的暗戀終於要有一個好的發展方向。
快高考的時候,他說:
「沈南梔,你要是考到七百分,無論你去哪所學校我都跟着你。」
那天我激動的一夜沒睡,以爲這就是他的表白,以爲他也滿心滿眼都是我。
直到我看到舔狗日誌,我一一翻到對應的時間節點。
主動跟我說話那天,他在貼子裏說:
【舔狗果然是隻好狗,只要主動理她一下,她的眼睛都亮了。】
提出要給我補習功課那天,他偷拍下我寫日記的場景,配文:
【不過是單獨相處了一會,舔狗就分泌愛情多巴胺了,真廉價。】
承諾要報考同一所大學那天,他說:
【說要跟她上一所大學,舔狗還真信了,真蠢,噁心蠢人。】
而每一條日誌下方,都有沈可清的點贊。
我就好像一隻被人調教的狗一樣,專供沈可清玩賞。
我定定看着手機裏的信息。
握着筷子的手止不住的發抖,大腦嗡嗡作響。
假的!都是假的!
陸宴仗着我的喜歡又在玩弄我的感情!
他又在拿我當狗一樣逗沈可清開心!
我猛地拿起手機,點開陸宴的好友信息。
拉黑,刪除,用力掰斷電話卡。
乾脆,果斷,沒有一絲拖泥帶水。
-12-
還有三十天就要開學了。
三十天後我就能徹底遠離這個地方,期間我只想到處走一走。
但因爲還要等待簽證,我沒有走遠,只在附近的城市散了散心。
自從Ṱũ̂₊拉黑刪除後,陸宴也沒再來找我。
過了一段時間,那封匿名郵件又回了我一次。
只有三個字:【對不起。】
我沒再理會。
填報志願那天,團支書來統計同學們的填報學校。
她欲言又止,最後還是問我:
【你真不填志願了麼?真不打算和陸宴上一個學校了?】
我回的平淡:
【嗯,還請團支書幫我保密,我不想任何人知道我的去向。】
團支書嘆了口氣,發了個鄭重點頭的表情包。
儘管我已經拉黑了陸宴,可陸宴報考京大的消息還是從同學們的朋友圈傳到了我這裏。
評論裏,同學們議論紛紛:
【陸少從不發朋友圈,更別說讓大家轉發了,看來陸少這次是真開心啊。】
【你們聽說沒,陸少和外校的一個女生在一起了,天天發朋友圈秀恩愛。】
【是啊是啊,我還在遊樂場碰到他們了,郎才女貌別提多般配了!】
儘管早就料到了陸宴和沈可清會在一起。
可親眼看到他們的消息,我還是忍不住心臟一悸。
鈍痛感慢慢盪開。
我捂着胸口,不斷的對自己說——
這只是人性的正常反應,不代表任何意義。
沒關係的,時間會撫平一切傷痕,以後就不會再難受了。
我低頭看了看日期。
還有十五天,很快我就能離開這裏。
-13-
又過了幾天,班裏決定在教室裏組織一次畢業聚會。
團支書聯繫到我的時候,我正在湖邊野營。
她問我要不要來參加,我想了想還是拒絕了。
她還是勸道:
【以後大家各奔東西,估計也不會再見面了,最後一次相聚,就當是和自己的青春告個別,一起來吧。】
【實在不方便的話,到時候我給你打掩護,你提前離開。】
想到我努力奮鬥過的教室,曾經一套套寫不完的試卷,以及最後 715 分的成績。
我猶豫了很久,最終還是同意了。
無關其他,我就想跟曾經拼盡全力努力的自己好好告個別。
進入教室的時候,大家已經到了。
看到我的到來,衆人明顯一愣。
等到班主任致詞結束離開後,大家開始議論起來。
「她怎麼好意思來啊?不是已經知道自己被掛錶白牆了麼?」
「舔狗嘛,最會自我攻略了,肯定是放不下陸少所以又厚着臉皮來求和了。」
「沈南梔在外校霸凌自己同父異母的親妹妹,現在還想搶妹妹的男朋友,她怎麼有臉的?」
「聽說沈南梔成績也上 700 了,不知道她報哪裏了,我問團支書她還不跟我說。」
「能去哪啊,肯定也是京大唄,別忘了她可是舔狗,舔狗肯定是跟着主人走哈哈哈。」
衆人心照不宣的嬉笑起來。
儘管我的性格有些孤僻,但我從未得罪過班裏的任何人。
可他們卻依舊如此輕易相信謠言,對我非貶即損。
本來已經歸於平靜的心情,又開始下沉。
陸宴面色不虞,大家議論的聲音越來越小。
他走到我面前,問我:
「爲什麼把我拉黑?」
儘管我已經做好了心理準備,可見到他的一瞬,我還是心臟一緊。
我壓住不適,回的平靜:
「我們分手了。」
他抿起嘴角,眼裏是我看不懂的湧動。
他就這麼僵持地站在我面前,不言不語。
我抬眸直視他:
「聽說你和沈可清在一起了,恭喜。」
他的眸色掀起一陣波濤,聲音驟冷:
「呵,要我謝謝你麼?」
心臟一痛,我低頭沒理會。
他卻不肯放過我,聲音驟大:
「沈南梔,你上學的時候霸凌同學,就一點悔改之心都沒有麼?」
周圍的同學跟着一起指責我,語言難聽至極。
我猛地站起身,大聲道:
「我沒有!」
沈可清突然出現,理直氣壯道:
「霸凌者怎麼會承認自己霸凌呢?壞人怎麼會承認自己有錯。」
她後面跟着她的跟班。
「就是!我們可以作證,就是沈南梔欺負我們可清的,她往可清的書包裏放糞便,還把可清拖到廁所裏潑冷水!」
「我也可以作證!她不僅霸凌同學,還是站街女,表面上是努力學習的書呆子,背後卻是金主的小母狗!」
全班所有人都朝我偷來異樣的眼光。
甚至有些男生看我的眼神都奇怪了起來,好似要將我扒光。
陸宴突然怒吼:
「拿不出證據就造黃謠,信不信我讓你再也說不出話來?」
-14-
衆人一頓,那人嚇得趕緊閉嘴。
沈可清適時撲到陸宴懷裏,委屈巴巴:
「宴哥哥,你說過要讓沈南梔跟我道歉的,現在不正是時候。」
陸宴沒有推開,反而抱得更緊。
他轉頭看我,語氣逼迫:
「沈南梔,你只要道歉,往事就一筆勾銷,我敢承諾以後再也不會有人提起這些事。」
其他同學齊齊喊着:
「道歉!道歉!」
我定定看着陸宴。
他不僅對將我掛在表白牆的事情閉口不談,沒有絲毫抱歉。
還要逼着我對霸凌我的人,當衆認錯道歉。
讓我受盡衆人指摘。
我想起高一時,我被沈可清反鎖在市游泳館的更衣室。
暴雨夜,游泳館全面停電。
逼仄的黑暗裏,被沈可清踩傷的手腕隱隱作痛,我蜷縮在儲物櫃的縫隙發抖。
我以爲我就要這樣捱到第二天早晨保潔上班。
突然一束光亮透過縫隙照來。
陸宴猶如神袛,降臨到凡世救我於黑暗。
我以爲他是我的救贖。
我轉到他的學校,一步步靠近他。
可到頭來。
戲弄我的是他,背叛我的是他,對我傷害最大的,也是他!
是我,瞎了眼!
我深吸了口氣,平靜了許久才緩緩走上講臺。
沒有人知道。
第二封匿名郵件除了那對不起三個字,還有一個附件。
裏面全是沈可清霸凌我的監控視頻。
當初屢屢出現故障的監控,不過是學校包庇沈可清的把戲。
陸宴皺着眉看我,滿是疑惑。
我看向衆人,大聲道:
「我根本沒有霸凌過任何人,我纔是那個受害者。」
「沈可清除了一張嘴還有什麼?可我手裏,全是證據。」
我將手機投屏到多媒體上,一一播放監控視頻。
往書包裏扔糞便的人,是沈可清不是我。
把人拖到廁所裏霸凌的人,是沈可清不是我。
她在放學路上攔住我扯壞我的裙子。
到處跟人傳揚我是站街女的謠言。
……
全部都是沈可清的所作所爲。
大家驚訝的張大了嘴巴。
沈可清滿臉臊紅,不知所措。
陸宴猶如一根釘子,定在了原地。
手機突然叮咚一聲,彈出一條消息:
【恭喜沈南梔同學簽證通過,祝你在耶魯學業順利!】
有人驚呼:
「沈南梔竟然被耶魯錄取了!她沒報京大?」
-15-
從視頻播放開始,陸宴的眸色從震驚,憤怒,又化作濃濃的懊悔。
再看到簽證消息的一瞬,他直直看我,瞳孔震顫。
我沒理他,徑直離開,卻被他一路追到校門口。
他扣着我的手腕,聲音發顫:
「梔梔,對不起。」
「對不起……」
巨大的悔恨猶如浪濤一般要將他吞沒,令他說不出話來。
他的眼眶極紅,眼淚打轉,卻倔強地不肯落下淚來。
我努力抽回自己的手,不想再糾纏。
可他卻死死扣住,根本不給我一絲掙脫的機會。
他強迫自己深呼吸,須臾,終於找回聲音:
「梔梔對不起,是我誤會了你。」
「真的很抱歉,我不該發那個帖子ţŭ⁾,更不該戲弄你的感情。」
他的聲音陡然哽住,又強自鎮定:
「你什麼錯都沒有,可我卻傷害了你,真的對不起。」
我平淡地看着他,無悲無喜。
我原以爲當我收到他的道歉和懊悔。
我的緊張會一下子輕鬆下來,我會徹底放下對他的感情。
可當我真的面對此刻時,我才發現。
早在他對我造成不可磨滅的傷害時,我就已經徹底放下他了。
現在的我,只有一片平靜。
我點點頭,嘴角甚至掛上了一抹淡淡的笑意,像是一種儀式:
「我Ŧų₄知道了,那我們就此告別吧。」
陸宴還是不肯鬆手,他問我:
「爲什麼沒去京大,你說過最想去京大的,你答應過我們要上同一所大學的。」
我微微皺眉,聲音平淡:
「陸宴,你是不是忘了?你在舔狗貼子裏說你是騙我的啊?」
陸宴頓住。
他的手緩緩鬆開,眼睛裏有羞惱有愧疚有不甘,還有害怕恐慌。
我不懂,他又不喜歡我,他怕什麼?慌什麼?
但無論如何,都跟我沒關係了。
我走了幾步,還是回頭朝他揮了揮手。
「再見了陸宴,祝你未來前程似錦。」
盛夏的楊柳樹茂密翠綠。
白衣少年挺立在翠色之下,眸色晦暗不明。
他扯起一抹儘量好看的笑意,朝我點了點頭。
「你也是。」
像是下定了某種決心,他轉頭離去。
我又看了眼母校。
而後轉身離開,再沒往回看。
-16-
開學前最後的日子裏,我報了警。
我將一切證據交到警察局,讓社會掀起巨大的輿論。
沈可清成爲了人人喊打的過街老鼠,受盡網友的唾罵。
她的母親無論怎麼壓都壓不下去。
當我的媽媽得知這一切後,抱着我哭得不能自抑。
無比自責自己沒有及時發現我被霸凌,問我爲何不告訴她。
因爲我不捨得。
我和我媽都對付不過沈可清母親的勢力,我不捨得她也跟着我受盡精神折磨。
好在,一切都過去了。
這些日子裏,我再也沒見過陸宴。
只是隱約感受到,網上輿論這麼大,背後定有更厲害的勢力在引導。
不過,我已經不關心了。
距離開學還有一天的時候,我還在露營基地露營。
不期然的遇到了陸宴幾人。
他們在旁邊的度假村游泳,恰好就在我房車的背後。
有人問他:
「宴哥,你要是放不下沈南梔就去找她吧。」
陸宴沉默不語,沒有理他。
氣氛有些尷尬,另一人立馬錘了那人一下:
「瞎說什麼,堂堂陸少怎麼可能真看上一個普女。」
啪。
陸宴摔碎了手中的酒杯。
怒吼道:「都給我滾!」
我安靜地收拾自己的行李,心中平靜無波。
過了一會,陸宴接到一通電話,他開了免提。
「陸少,你讓我查的航班信息已經發送到您郵箱了。」
陸宴猛地起身。
他收起手機,大步流星離開。
開學出國那天,我在候機大廳和媽媽擁抱告別。
哭得淚眼盈睫。
恍惚中,我好像看到了陸宴的身影。
等我仔細看去,又什麼都沒有。
到底是真的喜歡過,我偶爾還是會想起他。
踏上飛機的那刻,我深呼了一口氣。
從此以後。
我和陸宴,是徹底結束了。
-17-
到了耶魯,我順利開始我的大學生活。
有些坎坷,但總體還算順利。
我沉迷研究,沉醉於實驗室,頗有些成果。
也交了很多來自世界各地不同文化背景的朋友。
在極其友善的小圈子裏活的滋潤多彩。
閒暇之餘我就到世界各國旅遊。
整個人都煥發出不一樣的光彩。
不再孤僻,不再靜默,自信大方,絢爛陽光。
很多年我都沒再聽到陸宴的消息。
直到曾經的團支書林佳來耶魯做交換生。
她和我閒聊時,提起過往:
「你那時走的決絕,都不知道沈可清後來有多慘。」
「他們和陸氏集團合作的項目被對家搶走了,碩大的投資化爲泡影,後來他們知道原因出在沈可清身上,壓着沈可清跟陸宴道歉,你猜陸宴怎麼說?」
我吸着吸管,沒有說話。
她繼續道:「陸宴說她們一家都欠你和你媽一個道歉,他們要找的人不該是他。」
「後來你爸壓着他們母女去找你媽,直接被你媽打出了家門,這事兒還上了新聞呢。」
這個我知道。
去年過年我沒回家,我媽還跟我吐槽過,說不知道我爸發什麼神經,竟然一家子來跟她道歉,被她叫保安叉了出去。
她繼續道:「現在沈可清他們家是徹底不行了,我看用不了幾年就會被陸氏收購了。」
她頓了頓,小心地看了我兩眼,還是問道:
「我看着你在陸宴心中的重量實在是不輕,你真不打算複合了?」
我低眸喝着飲料,須臾,搖了搖頭。
「他怎麼樣都已經跟我沒關係了,我早就放下了。」
「何況……」
我頓了頓,朝窗外來接我的漂亮學弟招了招手。
臉上無意識地掛上了笑意:
「我早已經開始新生活啦。」
我跟林佳告了別,轉身的時候,聽到她一聲嘆息:
「可惜了。」
我笑了笑。
沒掀起一絲漣漪。
-18-
大四畢業後,我選擇了回國工作。
我簽了生物製藥公司的實驗室,帶領實驗小組研究新型抗癌藥物。
很幸運的是沒多久實驗室就招到了一筆非常大的投資。
籤合約那天我才知道。
投資人是陸氏集團現在的掌門人——
陸宴。
總監向他介紹我的時候,他淡淡點頭,好似與我從不認識。
他瘦了。
臉上的棱角更加分明。
一身合體的黑色西裝,襯得他挺拔修長。
渾身散發着生人勿進的氣息。
țṻₚ舉手投足都異常成熟ẗũₐ穩重,已經完全看不到高中時期的少年氣。
聽林佳說過,陸宴自上大學後便愈發冷清。
一邊修讀金融和法律的雙學位,一邊逐步掌握陸氏集團的話語權。
不談戀愛不娛樂,不近任何女色。
甚至有人傳言他改了性向,開始喜歡男的。
簽完合約後總監讓我送陸宴離開。
電梯裏,他主動開口:
「不確定是否會給你帶來不便,我就沒和你們總監說我們認識。」
我笑着回答:「沒關係,你說不說都可以。」
電梯又陷入沉默。
我主動開口:「好久不見,看你一切順利,很替你開心。」
面色從容,聲音平和。
陸宴的喉結不自覺一動,眸色裏顯而易見地蕩起了暖意。
「謝謝。」
「沒想到你還會關注我。」
我回的坦然:「畢竟是老同學,多少還是會聽到些消息。」
因爲放下,所以坦然。
我以爲他也和我一樣。
可他卻眸色一沉,渾身一片冷意。
須臾,他又恢復到禮貌得體的樣子。
快的好像那一瞬的不虞只是我的錯覺。
將他送出大廳時,他猛然轉身,說要請我喫飯。
我搖搖頭拒絕了,「今天要早點回家,陸總下次再約。」
此後幾乎每天,陸宴都會到實驗室報道。
有時是請大家喝奶茶。
有時是詢問實驗進度。
有時就簡單地坐在實驗室外的休閒區,一邊喝着咖啡一邊處理公務。
每一次相遇,我都會很熱情的跟他打招呼。
他似乎很受用,每一次嘴角都會掛上笑意。
他的助理說,陸總這段時間笑得比這四年加起來都多。
我沒當回事。
我倒是無所謂,看在他投資這麼多錢的份上,他只要不影響我工作,願意幹嘛就幹嘛吧。
實驗室其他同事開始打趣,問陸總是不是對我有意思。
我笑着搖頭,一一解釋我們只是高中同學,即使他對我有些關注也只是因爲老同學的緣故。
陸宴的身體一僵,眸色有些低沉。
情人節那天他再一次約我單獨喫飯。
因爲日期特殊,我還是客氣地拒絕了。
陸宴還想說些什麼的時候,本來還在美國讀大四的學弟許嘉霖突然出現在我面前。
他捧着玫瑰花闖入我的視線,聲音清澈如水:
「梔梔,看到我驚不驚喜。」
許嘉霖一直在追我。
而我害怕最後一年的跨國戀沒有好的結果。
懼怕開始,一直沒有答應。
許嘉霖溫柔地環抱住我,開心的說:
「梔梔,我好想你啊。」
一邊還蹭了蹭我的頸窩。
酥酥麻麻,讓我心絃一顫。
許嘉霖長得極其漂亮,像是漫畫裏的花美男。
偏偏性格還極好,陽光開朗大男孩。
極其熱愛生活,總是能激發我的熱情,和他待在一起時總是有說不完的共同話題。
距離畢業時的分別已經有幾個月了。
他的突然出現才讓我意識到,我有多想他。
這麼多天在實驗室不分日夜的工作。
何嘗不是害怕自己因爲想念而情緒低落所作出的逃避行爲。
這一瞬間,我忘記了自己深處哪裏,忘記了身邊還有很多同事。
我用力的抱住許嘉霖,淚水奪眶而出,聲聲委屈:
「阿霖,我也好想你。」
同事八卦的聲音響起,我這才意識到陸宴還在一旁。
他臉色鐵青,渾身發冷。
定定看着我的額頭,許嘉霖剛剛吻過的地方。
同事問我:「你男朋友?好帥啊。」
我笑着點頭,許嘉霖激動地抱起我轉圈圈。
陸宴卻好似被什麼刺中,面色一痛。
他抿了抿嘴角,喉嚨一哽,沒說任何話轉身就走。
後來陸宴再也沒來過實驗室。
就好像消失了一樣。
-19-
半年後,許嘉霖畢業回國。
他憑藉出色的才華和極好的家世背景,迅速在國內開了一家屬於自己的畫廊。
沒兩年他就打出了自己的名氣,成爲了享譽國內外的知名畫家。
後來兩家都開始催婚,我和他便水到渠成地結了婚。
一年後,我們有了一個可愛的女兒。
許家很是疼愛這個孫女,爲此還送了我一套別墅,僅僅只是想讓孫女多在許家呆上幾天。
陸宴和沈可清徹底消失在了我的世界。
我看着眼前被爺爺奶奶捧在手心的女兒,一臉笑意的許嘉霖。
眼角不自覺掛上淚意。
年少時的艱難總會過去。
時光荏苒。
有些人會失散。
有些人,終會相逢。
(正文完)
陸宴番外
陸宴幼年期時,唯一的女性玩伴是沈可清。
青春期時,第一次夢遺的對象也是沈可清。
他下意識認爲他喜歡沈可清。
後來沈南梔轉到他的學校,沈可清找他哭訴沈南梔對她的霸凌。
他想也沒想就信了。
有兄弟提議以玩弄沈南梔的感情來報復沈南梔。
放平時,他報復人絕對不會這麼迂迴。
這次不知怎麼,他就答應了。
他一邊接近沈南梔,看沈南梔一步一步踏入自己的溫柔陷阱。
一邊在校園網上發佈舔狗帖子。
每次寫下那些誇張的文案時,他都有些不忍。
可是看到沈可清點贊,看到沈可清哭着說自己被霸凌出心理陰影時,他又迅速堅定立場。
他以爲,他只是伸張正義而已。
一切都是做戲。
每一次心臟跳動失常時,他都反覆這樣告誡自己。
直到高考後沈南梔拿到手機那天,他突然就慌了神。
他下意識就刪了帖子。
他對沈可清說,這是爲了繼續報復沈南梔。
可只有他自己明白,他那失去節奏的心跳,早就違背了初衷。
只是他不願意承認。
他怎麼會喜歡上一個霸凌親妹妹的人呢?
他不可能喜歡上一個這麼惡毒的女生。
他喜歡的是沈可清。
但是那天沈可清吻他的時候,他的身體卻牴觸的厲害。
他去找沈南梔,剛一見面就迫不及待的吻了上去。
直到沈南梔的味道徹底淹沒掉沈可清的。
他才滿意。
少年時期的陸宴不知道,此時他早已深深愛上眼前的這個女孩。
他以爲他對她只是有了一絲普通異性之間的好感。
他覺得自己病了,竟然對一個壞女孩有了好感。
他固執地在背後否認自己的感情,固執地謾罵沈南梔的惡毒。
固執的,不拒絕沈可清的親密。
哪怕沈南梔當面戳穿他的謊言,告訴他,她知道了一切。
哪怕彼時他的三魂六魄已經失了兩魂五魄,心臟驟停瞳孔緊縮。
他還是不願意承認。
他的教養他的三觀他的驕傲都不允許他喜歡上一個惡毒的女生
直到,沈南梔當着他的面,放出沈可清霸凌她的證據。
他才發現, 他的堅持竟然那麼可笑。
不,可笑的是他自己。
他恨不得上前抽死沈可清, 質問她, 怎麼敢的?怎麼敢騙他!
可下一瞬, 他就看到了沈南梔被耶魯錄取的信息。
他的震驚, 他的憤怒,被巨大的恐慌統統淹沒。
他慌不擇路地追上沈南梔。
慌不擇路地死死扣住沈南梔的手腕。
慌不擇路的道歉。
哪怕自己已經哽咽的說不出話來, 他還是強逼自己平靜下來, 跟眼前的人認錯,道歉。
他想挽留, 想讓她原諒,想告訴她, 他喜歡她,能不能再給他一次機會。
可沈南梔那句他不是在舔狗帖子上寫了是騙她的麼?
突然就擊潰了他的所有自信。
他那麼骯髒, 那麼卑劣的傷害了一個曾經滿眼都是自己的女孩。
一個被霸凌得不得不轉校, 內心脆弱不堪的女孩。
他有什麼資格求她回頭看他。
他纔是傷害沈南梔最深的那個人啊。
那一刻,陸宴的整個世界都黑了。
後來,他像個偷窺狂一樣,暗地裏觀察着沈南梔的一切。
甚至爲了打探沈南梔在耶魯的生活, 一手促成了團支書林佳的交換生項目。
他第一時間就知道有個學美術的學弟在追求沈南梔, 而沈南梔也似乎沒有抗拒。
他嫉妒的幾乎要發瘋。
但他不敢冒然出現在沈南梔面前。
直到沈南梔畢業回國,他安排人引導沈南梔簽約那家實驗室, 又立馬投資一個億。
他才終於有了和沈南梔光明正大見面的機會。
但是他不敢冒然表露心跡, 他想慢慢追求她。
他以爲,沈南梔對他已經沒了抗拒和牴觸,他就有機會。
直至許嘉霖回國,沈南梔當着他的面和許嘉霖親熱, 當着他的面對大家說,許嘉霖是她的男朋友。
把他的自以爲是, 把他的自信ŧů⁾, 把他的勇氣——
摔了個稀巴爛。
他終於意識到,他早就弄丟沈南梔了,他根本沒有機會了。
這一年, 陸宴二十八歲。
也是沈南梔的二十八歲。
沈南梔已經結了婚,而陸宴仍是單身。
沈南梔的婚宴也邀請了陸宴,他也去了。
那天沈南梔一襲新娘旗袍,襯得她十分明媚好看。
美的像是一副流動的畫。
他看了一眼就不敢看了,
他怕自己忍不住當場搶婚。
怕自己壓抑不住內心的佔有慾, 壓抑不住內心的陰暗。
怕自己忍不住要把沈南梔囚禁在自己身邊。
折斷她的翅膀, 永生禁錮。
但是沈南梔眼睛裏的幸福真的好耀眼啊。
他突然想起高二那年, 他主動跟沈南梔搭話, 沈南梔的眼睛剎時明亮的樣子。
比現在還要耀眼。
心臟的鈍痛像是一場曠日持久的凌遲。
將他一片一片削得只剩下一副空皮囊。
新娘新郎敬酒時,他垂着眸。
直愣愣看着沈南梔手中的酒杯。
輕輕一碰,聲音冷靜:
「恭喜。」
只有他知道, 自己差點就咬碎了牙。
到底是什麼時候就開始動心的呢?
他想起那天在游泳館的更衣室, 聽見女室傳出抽泣的聲音。
他打着光, 找到了儲物間的沈南梔。
一臉蒼白的沈南梔像一隻脆弱而倔強的蝴蝶,輕輕落在了他的身上。
輕輕地蹭了蹭他的臉頰。
那一刻,他的心臟空了一拍。
敬完酒, 他立刻離開了婚宴。
回眸遙看一對新人。
郎才女貌,金童玉女。
那本來應該是他和沈南梔的。
他終於忍不住落下淚來。
一個人躲在角落裏,哭得不可自抑。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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