讓他降落

男友是孤高清冷的少年天才,極其厭惡身體接觸。
我們戀愛多年,沒做過任何情侶間的親密之事。
我本以爲他天性如此,做好了柏拉圖的準備。
直到他生日那天,我坐了四十個小時硬座去找他。
卻看見,路燈下。
他笑着,輕輕扯了一下身旁少女的馬尾辮,隨後握住了她的手。
那一刻,我決定不要他了。
「別人碰過的男人,我嫌髒。」
一向冷靜自持的他瘋了。

-1-
和許墨白冷戰的第十四天,是他的生日。
我帶着打工半年攢錢買下的生日禮物,揉了揉因爲坐了 40 個小時硬座而沒什麼知覺的屁股。
從 A 省到 B 市,兩千公里。
我站在 B 大操場旁的路燈下,忍不住忐忑地想象許墨白看見我時的反應。
應該和以前一樣吧,面無表情。
淡淡地,朝我點個頭。
他這個人就ṱū́₎是這樣,好像沒有感情的機器人。
回想吵架的原因,我忍不住嘆了口氣。
遠方的光影影綽綽,我看到了那個熟悉的身影。
正要迎上去,卻發現他身旁還有別人。
少女扎着高馬尾,穿着一身運動裝,正仰頭和許墨白說笑。
而許墨白…
我好像從來沒有在許墨白臉上見過如此放鬆的表情。
身旁的少女嘰嘰喳喳,他伸出手,輕輕扯了下她的馬尾辮。
少女嬌嗔一聲,拍在他的手上。
他非但沒有生氣,反倒是陪她一起打鬧起來。
路燈爲二人打上了一層溫柔的光暈。
容貌姣好的少年少女,在月色下嬉戲打鬧。
美好得像偶像劇裏會發生的情節。
可我卻沒有一點欣賞的心情。
原因無他。
我們冷戰的原因,正和許墨白的性格有關。
名震 A 省的少年天才,17 歲保送 B 大。
20 歲,已經成了學術界冉冉升起的新星。
天才有天才的怪癖。
許墨白極其厭惡身體接觸,已經到了一種病態的程度。
不參與任何競技類的體育運動,從不乘坐公共交通。
初中時,曾因爲同桌開玩笑碰到他的手,把同桌打得頭破血流。
而我,作爲他的女朋友,也不是例外。
我們不接吻,不擁抱,甚至連手都沒有牽過。
一週年紀念日的煙花下,我踮起腳尖偷偷吻了他的側臉。
他眼神無波無瀾,可迅速退開半步的動作讓我受傷許久。
我總是安慰自己,許墨白性格如此。
但有時,也會有些不甘心。
七夕那天,舍友官宣戀愛,朋友圈的牽手照收穫衆人祝福。
我忍不住截圖發給許墨白。
開玩笑地說,戀愛三年沒牽過手,天下也就我獨一份了。
他只回了一個字。
「哦」
我賭氣,十四天沒有給他發一條消息。
而他,更不可能主動找我。
我最後還是哄好了自己,像往常每一次一樣。
ƭûₘ跨越半個中國來找他,卻看見這麼一幕。
巨大的割裂感朝我襲來。
一輛摩托車從少女身邊飛馳而過,許墨白下意識將她拉到了身後。
扯着她的手。
那明顯保護的動作,讓我心頭又是一痛。
與此同時,許墨白也看到了街對面的我。

-2-
他仍舊面無表情。
只是動作停頓了一下,隨後快步朝我走來。
少女「哎呀」一聲,扯住了許墨白的衣角。
「墨白哥,你突然走那麼快幹什麼?」
許墨白沒有掙開,任由她扯着。
他走到我面前,低頭看着我。
「你怎麼來了?」
細碎的光灑在他眼底,今天之前,我以爲這是他的溫柔。
我提了提嘴角,努力扯出一個笑。
把手裏精心包裝的禮物遞到他面前。
「許墨白,我來祝你生日快樂。」
許墨白剛要接過我的禮物,身旁的少女突然出聲。
「天!墨白哥,我們預約的餐廳要過時間了,來不及了,快走!」
許墨白的動作被打斷,跟着少女的拉扯前進幾步。
突然停在原地,看向身後的我。
「愣在那幹嘛?走啊。」
我腳步虛浮,下意識地跟在他們身後。
還有點沒緩過神來,剛纔那一幕在我腦中循環播放。
我明白落在他們背後的我很多餘,坐在出租車前排的我像累贅。
可是,喜歡了這麼多年的人,真的就能這樣輕易地放棄嗎?
後排,女孩嘰嘰喳喳。
講着我聽不懂的實驗室趣事。
許墨白輕聲附和,二人之間氣氛融洽。
我忍不住回憶我們相處的細節。
一開始,我也喜歡和許墨白分享生活趣事。
即使他從不回應,我也樂此不疲。
後來,在我興致勃勃地跟他講宿舍樓下的小貓時,他打斷了我。
「李姝,你每天都這麼閒嗎?」
從那之後,我再也沒跟他說過一句廢話。
自然也不知道,他也會這麼認真地傾聽別人的「廢話」。
我攥緊了禮物包裝袋的手柄,硌得手心生疼。
巨大的疲憊和悲傷幾乎要把我擊垮。
出租車司機注意到我泛紅的眼眶。
半開玩笑地說。
「小夥子,別光顧着和女朋友聊天啊。」
「你妹妹被你冷落,都快哭了。」
後排沉默了下來。
脆弱被戳穿,我慌忙地擦掉眼淚。
心頭湧起無限的尷尬和窘迫。
不久,女孩輕輕地笑了一聲。
「不好意思啊,把你給忘了。」
「我是墨白哥的師妹謝琢,比他小一級。」
「ţù₉不過,我跳級了,現在和墨白哥是一個導師手底下的研究生,不出意外也會和他一起讀博。」
「你是誰啊?讀哪個學校?跟哪個導師?發過幾篇論文?從沒聽墨白哥提起過你呢。」
女孩仍舊笑着,笑意裏藏着嘲諷。
原來她就是謝琢。
說出來不怕被人笑話,我經常視奸許墨白學校的論壇。
許墨白在學校人氣很高,經常有關於他的帖子。
他從不和我分享生活,我只能通過這種方式瞭解他。
謝琢這個名字,經常和他一起被提及。
他們叫他倆,材料學院的金童玉女。
我見過他們的合照。
好像是某次比賽,二人站在最高領獎臺上。
他們一同舉起獎盃,笑得恣意。
我承認,那一刻我真的很嫉妒。
窗外的風從我耳邊呼嘯而過,許墨白始終在沉默。
面對謝琢赤裸裸的挑釁,他沒有半點要維護我的意思。
「我是許墨白的…女朋友。」
我輕聲開口。

-3-
飯店是家閩菜私房菜,菜單上的數字讓我腿軟。
謝琢輕車熟路地點菜。
「佛跳牆、白斬雞、釀豆腐,這幾樣先來上,墨白哥愛喫。」
許墨白愛喫這些嗎?
我不知道。
在成爲天才之前,許墨白和我一樣,也是普通人家的孩子。
我們約會,一般是在路邊的小店。
偶爾奢侈一把,會去喫個火鍋。
什麼閩菜,聽都沒聽說過。
謝琢把菜單還給服務員。
服務員離開之前,許墨白叫住了他。
「加一道辣子雞。」
謝琢笑着轉頭,問許墨白。
「墨白哥,你不是從來不喫辣嗎?」
許墨白喝了口茶,沒有回答。
只有我知道,愛喫辣的人不是他,是我。
我又有些想哭。
許墨白總是這樣。
在我即將放棄的時候,給我一點點追逐下去的希望。
就像那天偷吻被躲開後,他低頭,輕輕吻了我的頭髮。

-4-
菜很好喫,我卻有些食之無味。
連續四十個小時的火車,爲了省錢,我只啃了一包餅乾。
絕對的疲憊下,人反倒沒有食慾。
時間很快來到十二點。
謝琢拍了拍手,幾個服務員推進來一個巨大的蛋糕。
蛋糕有三層,裝飾精美,每一層都站立着不同的人物。
他們穿着實驗服,我猜是他們實驗室的同僚。
最頂上一層,是肩並着肩、笑得開心的男女小人。
蛋糕推到許墨白麪前,謝琢開口。
「墨白哥,祝你二十歲生日快樂。」
她指着最頂上的小人,又說。
「也祝你和我,攜手頂峯相見。」
不合時宜的祝福。
因爲剛纔那道菜,我還是對許墨白有一絲不該有的期待。
期待他拒絕這個蛋糕,期待他爲我說兩句話。
可他只是淺笑着,向謝琢道了謝。
隨後,雙手合十,虔誠許願。
燭光將他一向冷峻的臉映照得柔和。
今天一晚他臉上的笑容,比我過去幾年見過的都多。
他許的願望,會和我有關嗎?
還是和謝琢一樣,許願他們能夠攜手頂峯相見?
他們是天才,我只是再普通不過的窮學生。
我們之間的差距,就這麼赤裸而殘酷地展現在我的面前。
所以,我更相信是後者。
燭光熄滅,滿室黑暗。
我對許墨白的感情,好像也暗了一些。
謝琢鼓掌歡呼。
我強顏歡笑,也跟着拍了兩下手。
謝琢挖下一小塊蛋糕,抹在許墨白臉上。
他只是笑着,讓她別鬧。
「哎呀,我竟然破壞了墨白哥這麼完美的一張臉。」
「爲了補償你,就送你一份大禮吧!」

-5-
謝琢變魔術一樣從身後變出一個大盒子,在許墨白眼前打開。
在看清禮物那一刻,我瞳孔緊縮。
下意識將腳下的盒子往桌下推了推。
盒子裏靜靜躺着一臺某品牌的新款計算機。
和我爲許墨白準備的,一模一樣。
「墨白哥,你的那臺計算機又舊又卡,喏,送你臺新的。」
「我沒買太貴的,怕你不收,隨便挑了一款,你不會嫌棄吧?」
這臺計算機,標價 12999。
爲了買下它,我做了半年機構老師。
每週末都要坐來回兩個小時的公交,去城市的另一邊給學生上課。
只因爲那家機構的時薪,比學校周邊高十塊錢。
凝結了我無數含稅的東西,我視作珍寶的東西。
只是謝琢嘴裏輕飄飄一句「隨便挑了一款」。
握着筷子的手有些顫抖。
謝琢突然看向我,輕輕笑了。
「欸,還沒看見嫂子給墨白哥送的禮物呢。」
說着,繞到我背後。
趁我不備,伸手直接拿走了盒子。
我沒反應過來,連忙上去搶。
謝琢手上開到一半的禮物盒就這樣掉在地上。
被我精心保護,抱在懷裏沒撒過手的計算機,就這樣砸在地上,發出沉悶的響聲。
「不好意思啊。」
謝琢嘴上道着歉,我卻聽不出一點抱歉的意味。
我蹲下身去,檢查計算機。
機體有些變形,屏幕裂了幾條大縫,按開機鍵也沒有任何反應。
許墨白蹲到我身邊,試圖來扶我。
「李姝…」
我難得從他的聲音裏聽出幾分心虛。
我抬手將他推開,麻木地將計算機收進盒子裏。
隨後,轉身離開包廂。
出了包廂門,我拔腿就跑。
許墨白好像才反應過來發生了什麼。
「李姝!」

-6-
我體力不及他,被他按在飯店門口。
他喘着粗氣,微涼的手指按着我的肩膀。
我抬頭,和他對視,能清楚地看到許墨白眼底的錯愕。
他的手顫抖着,撫上我的臉頰,抹開一片溼潤。
我才知道,我哭了。
ŧũ̂₊原來,被許墨白觸碰,是這種感覺。
嘴角一片苦澀,眼淚流到頸窩,溼乎乎一片。
許墨白擦不盡我的眼淚,最後乾脆將我抱在懷裏。
「李姝,你別哭,你別哭…」
他一遍一遍叫我的名字,語氣慌張。
在我流淚時,我終於成爲了他的例外。
卻已經不是唯一的例外。
或許,在我看不見的地方,他早已爲謝琢一次又一次地突破底線。
「許墨白。」
醞釀許久,開口時,我才知道我的聲音可以這麼堅定。
「我們,分手吧。」
許墨白頓了一瞬,再抬頭時,眼底帶着疑惑。
「至於嗎,李姝?」
他眼中情緒流轉,最後不知想到了什麼。
嘆了口氣,似乎有些許無奈。
「李姝,你想讓我哄你?你什麼時候也這麼幼稚了?」
「我和謝琢之間,你不懂,別瞎鬧。」
許墨白音調平淡,彷彿我是一道好解的數學題。
不費吹灰之力,就能得出完美的答案。
很顯然,他覺得以我的智商理解不了他和謝琢之間的彎彎繞繞。
更沒有必要對我這個凡人解釋。
認爲我不該「幼稚」,就該像從前每一次一樣,假裝無事發生。
像由他掌控的寵物。
我突然有點想笑。
眼淚卻滑進嘴角。
我抬手,本打算給他一巴掌。
卻在一瞬間,失去了所有力氣。
指甲劃過他的臉,留下一道淺淺的血痕。
「許墨白,什麼天才,你就是一個自以爲是的臭傻 x。」
許墨白呆了一瞬,抬手摸了摸臉。
忽然開口:
「這樣,你就消氣了?」
我還沒來得及回答,謝琢突然跑過來。
看見許墨白臉頰血痕的那一刻,眼神驟變,彷彿要將我生吞活剝。
她護在許墨白身前,帶着哭腔:
「你有什麼衝我來,爲什麼要欺負墨白哥!」
衝我吼完還不過癮,謝琢走上前兩步,伸出手朝我的臉打過來。
我抬手阻擋,和她指尖相碰的那一刻,我看見她眼裏一絲得逞的笑意。
「啊!」
謝琢跌坐在地,捂着腳踝。
可我分明沒有用力。
「李姝!」
「我沒有…」
我和許墨白同時開口,聲音在空氣裏碰撞。
一道無辜,一道飽含怒氣。
「你應該知道,我們之間的事,和第三人無關。」
「你太讓我失望了。」
爲自己辯白的慾望,在那一刻消失殆盡。
我看着許墨白將哭泣的謝琢打橫抱起,他轉身離開前看了我最後一眼。
目光冰冷,像看一個陌生人。
他極少表露情緒,如今卻因爲她,再次破戒。
他們互相糾纏,像兩株藤蔓。
我忽然想起了高考後發生的一件事。
那次和許墨白一起出門旅遊,我燒到了四十度。
我求他送我去醫院,他猶豫再三,還是叫了救護車。
「李姝,你能理解我的,對吧?」
救護車來時堵車,到醫院時,我差點燒成肺炎。
閨蜜安晴知道這事後,怒罵許墨白不是個東西。
說他根本不愛我。
那時我還替他辯解,說他天性如此,不是不愛。
如今,當年那顆子彈正中眉心。
怎麼同樣的情形,他突然就忘了救護車呢?
我必須得承認。
他並非不會愛人。
只是,懶得愛我。

-7-
我訂了第二天最早的票回學校。
我在 B 市,人生地不熟,兜裏又沒錢。
只能在火車站的角落將就一夜。
回學校,便生了一場大病。
我在醫院病房醒來時,安晴的眼睛又紅又腫,像個大核桃。
「李姝,我早就說了,許墨白不靠譜。」
安晴一直不喜歡許墨白。
她罵我是個戀愛腦,許墨白是個直男癌。
若是放在以前,我早就開口反駁。
可現在,經歷了這麼多,我早已失去了反駁的資本。
只能點點頭。
「安晴,我要是早聽你的,就好了。」
說話間,手機鈴聲響起。
這是我給許墨白設置的專屬鈴聲。
去年我過生日時,許墨白說可以實現我的任何願望。
我死皮賴臉地求他給我唱了《兩隻老虎》。
並且設置成了手機鈴聲。
他半是無奈半是縱容地看着我笑。
那時候,我真以爲,幸福降臨到了我的手心。
我以爲,許墨白會爲了我漸漸改變。
我們最後會成爲全天下情侶中最普通也最幸福的一對。
我嘴角泛起一抹苦澀的笑,又有些想哭。
掛斷電話,將許墨白拉黑。
點開微信,許墨白頭像難得有幾個紅點。
他問我在哪兒。
拍下了謝琢打石膏的照片。
「因爲你的任性,別人受到了傷害。」
「我們之間的事,你不該把她牽扯進來。」
過去一片綠的對話框,難得出現了白色。
卻是爲了別人,在責怪我。
我沒忍住,眼淚一滴一滴砸在手機屏幕上。
我和許墨白相識於初中,陪伴彼此走過青春歲月。
他對我來說,不只是戀人。
也是仰望和追逐的目標。
考試失利時他笨拙的安慰,高考前針對我ťųⁱ的專門輔導。
從不寫作業的天才少年爲了平凡笨拙的我,手抄了一大本獨門學習筆記。
我捧着筆記,心跳如鼓。
裝作不經意地發問。
「許墨白,這麼用心,你是不是喜歡我啊?」
用玩笑隱藏着真心,聲音都在顫抖。
時間一分一秒過去,我也不知道過了多久。
他突然開口,聲音平淡,如往常一般,像在討論今天的天氣。
「嗯,喜歡你。」
我驚愕地抬頭看他,窗外晚霞燦爛,映紅了少年的半邊臉頰。
那一刻,我以爲他在爲我心動。
我就這樣成了天才的女朋友。
周遭的質疑如海浪,也沒有動搖我。
我就這樣在他身後,追着他跑了好遠。
半年時間,從普通二本學校提升到 211 學校。
再到現在,有機會拿到許墨白學校的保研名額。
我咬着牙,只爲離他更近一點。
明明就差一點,就差一點我就能走到他身邊。
可我努力了這麼多年,沒人告訴我,人也是會變的。
人是會變的。
那個在如火天幕下對我表露愛意的男孩,現在去喜歡別人了。
我手指在鍵盤上敲敲打打,打下大段文字。
解釋,控訴,怒罵…
最後,再一個字一個字刪掉。
沒必要了,我想。
【許墨白,我大發慈悲,給你們不食人間煙火的大天才科普一下。
你這個行爲,叫出軌。】
發完這句話,我點開了他的頭像。
【加入黑名單,你將不再收到對方的消息。】
手指懸停在確定鍵上,好久好久。
最後,還是按了下去。
趴在安晴懷裏,失聲痛哭。

-8-
我的生活裏再也沒有許墨白的消息。
失戀是一場漫長的凌遲,鈍刀子割肉一般。
想到那個人的時候,心臟就會驟然收緊,很疼很疼。
但是久了,Ţú⁴也就疼麻木了。
從始至終,我沒有做過半件錯事。
問心無愧的人,不該被困在錯誤的人裏。
我投身於繁忙的學業中,強迫自己不去想許墨白。
可就在我以爲我已經快要從失戀陰影中走出來時。
我們卻以一種奇異的方式,再次糾纏在一起。
我沒想到,我火了。
起因是,有人在許墨白學校的論壇上,磕他和謝琢的 cp。
帖子人氣很高。
大多數評論都是「好甜好甜」、「俊男美女死鎖」。
可後來,卻出現了一條格格不入的評論。
「是我多出一段記憶嗎?許墨白好像有個談了好幾年的女朋友啊。」
一石激起千層浪。
這條評論瞬間引起熱議。
【啊?不可能吧,那謝琢豈不是小三?】
【拿不出證據就別瞎造謠好嗎?許墨白一直獨來獨往,哪裏有女朋友的影子啊?】
【我和許墨白一個系的,他性格…有點古怪,反正我只見過他對謝琢一個人那麼親密。】
有人爲了左證,曬出許墨白和謝琢的無數合照。
共同登上領獎臺的,一起參加校園活動的…
他們永遠肩並着肩,永遠笑得燦爛。
那條關於我的評論很快刪除,可熱度卻不減。
甚至被搬運到了其他平臺。
許墨白和謝琢有名校光環加持,再加上在校內也算風雲人物。
所以一下子引起了極大關注。
評論區竟真有我們的高中校友,發出了我和許墨白的合照。
證實了我們的情侶身份。
那謝琢是什麼,不言而喻。
事情發酵幾小時後,謝琢發了長文澄清自己不是小三。
不光如此,更是貼出了兩張照片。
一張自己腳纏石膏,另一張是許墨白臉頰受傷的照片。
並且說了這麼一段話:
「長久以來,墨白哥單方面受到這位女士的糾纏,早已多次表達過不適。」
「可這位女士非但不收斂,還在墨白哥生日當天追來 B 市,在遭到拒絕後,惱羞成怒,將墨白哥打傷,又將上前幫忙的我推倒,導致我左腳腳踝骨折。」
【看在相識已久的份上,墨白哥選擇不予追究,但我們也不希望寬容換來惡意中傷。】
【李姝女士,願你好自爲之!】

-9-
網絡上是是非非,從來沒有人有精力去探尋真假。
這一則顛倒黑白的聲明,直接將事件推向高潮。
謝琢直接將我的姓名公之於衆,再加上曾有人在評論區放出過我的照片。
網友順藤摸瓜,直接扒出了我的全部個人資料。
他們衝進學校的論壇,怒罵我是心理變態,說我醜人多作怪,是見不得別人幸福的蟑螂。
教務處的老師找到我,委婉提醒。
說我的所作所爲給學校帶來了太多負面影響。
「李姝同學,學校無意干涉你的私生活,只不過這樣下去的話,你出國交換的名額,怕是…」
學校一直有去國外交換的項目。
和我相熟的老師幾次建議我去試一試。
可當時我一心想保上許墨白大學的研,爲了績點和學分忙得焦頭爛額。
再加上不想和許墨白異國戀,所以拒絕了老師的建議。
抱着破計算機回來的那天,我突然就想通了。
在系統關閉的前兩個小時,提交了交換申請。
以我的成績,本該板上釘釘。
可誰知出了這檔子事。
教務處老師手機屏幕上的接口停留在謝琢的主頁上。
她又更新了。
照片裏,她手上扎着吊針。
無意中拍到了身旁爲她衝藥的一隻修長的手。
配文:【有你在,藥再苦也不怕。】
評論區氛圍一片祥和,都在祝她和照片裏這位先生 99。
還有人暗諷我幾句。
【這纔是正宮待遇,某人看見了怕是會羨慕得跳腳吧!】
呵呵。
我生病時,許墨白只會讓我多喝熱水。
我把目光從界面上移開,拿出手機。
點進草稿箱。
找到那份我熬了三個夜整理好的證據。
裏面點點滴滴,是我和許墨白幸福過的證明。
我本來打算在婚禮時向世人展現。
如今卻成了我的保命符。
我輕輕點下發送鍵。
「老師,您可以放心了。」

-10-
證據發出後沒多久,我便接到了許久不見的高中同學的電話。
電話接起,那頭是許墨白的聲音。
他聲音疲憊。
「鬧夠了嗎?李姝?把東西刪掉。」
我怒極反笑。
「鬧?」
「因爲謝琢撒謊,我被連續網暴幾天,去食堂喫飯都有人朝我翻白眼。」
「因爲謝琢撒謊,我差點被學校處理,失去出國名額。」
「你卻來指責我。」
「許墨白,你和謝琢確實很相配,你們不要臉得如出一轍。」
電話那頭沉默一瞬。
「你要出國?我怎麼不知道?」
我冷笑。
「許墨白,你別忘了。」
「我們已經分手了。」
許墨白長嘆一口氣。
「李姝,我們沒有分手。這裏面太多事你都不懂,之後我慢慢跟你解釋。你先把東西刪掉,謝琢現在狀態很不好。」
即使我早就對許墨白徹底失望,可在這一刻,還是忍不住心涼。
事到如今,他還是想着敷衍我。
我所經歷的一切痛苦,在他眼裏不值一提。
關於我的謠言在網絡上發酵三天,他一聲不吭。
卻因爲謝琢狀態不好,主動來低頭求和。
原來他會上網啊。
我沒忍住,罵了句髒話,掛斷了電話。
坐在椅子上緩了一會兒,直接撥通了報警電話。
他不是說謝琢狀態不好嗎?
那我火上澆油,讓她嚐嚐喫官司的滋味!

-11-
謝琢的行爲已經屬於誹謗。
迫於網絡和警方的壓力,謝琢刪除了造謠的內容。
然而,互聯網是有記憶的。
她發言的截圖,還有秀恩愛的照片,在網絡上滿天飛。
熱度比起當時的我,有過之而無不及。
謝琢所在的學校也發佈了聲明,表示會嚴肅處理。
正當我以爲一切都好起來,專心準備出國時。
卻收到了一個噩耗。
屬於我的名額,被取消了。
我再三追問原因。
得到的卻只是老師敷衍的一句:
「這是學校安排,我們也不想這種事情發生。」
「很晚了,快走吧,我們要下班了。」
教務處的大門砰的一聲關上。
此時已是深秋,天上飄着細細密密的雨,平添一絲涼意。
我抬頭,路燈下,雨幕裏,一個久違的身影站在那兒。
許墨白。
晦氣。
我打算當成沒看見轉身離開,卻被他死死扣住手腕。
令人戰慄的涼激得我起了一身雞皮疙瘩。
「李姝……」
我甩開他的手。
「滾。」
他看着我的身後,忽然來了一句。
「你現在撤訴,或許還有機會。」
我定在原地。
半個月前,我向法院提起自訴。
將謝琢告上法庭。
對方提出私下和解,我沒Ṱû⁶有同意。
電光火石間,我好像明白了什麼。
「謝琢搞的鬼?」
許墨白只是說。
「我早就勸過你。」
「你去撤訴,我會幫你跟老師說情。」
我嘲諷地笑道:
「你去說情,不怕謝琢不高興?」
「寧拆一座廟,不毀一樁婚,我可捨不得讓你們這對苦命鴛鴦反目成仇。」
許墨白搖搖頭,神色糾結。
「不是……我不會跟謝琢有什麼的,你乖乖聽話好不好?」
乖乖聽話?
我忍不住渾身顫抖。
抬起手,那早該落下的一巴掌,狠狠地打在許墨白的臉上。
「許墨白,喜歡過你,是我這輩子做過最後悔的事。」
他的頭偏到一邊去,許久沒有轉過來。
許墨白永遠不懂,我喜歡的不是天才。
真正愛上他的那一刻,或許是因爲他在小巷裏保護了受欺負的小女孩,也或許是他在雨夜買下了擺攤奶奶的全部東西。
那纔是我認識的許墨白,雖然看起來有些冷漠,但其實正義感十足。
還是那句話,人是會變的。
曾經光風霽月,絕不與人同流合污的少年,如今也爛透了。
「撤訴,絕不可能,儘管來對付我,我相信真理永恆。」
「別再來找我了,許墨白。」
「有潔癖的不光是你,別人碰過的男人,我也嫌髒。」
許墨白又上來拉我。
他似乎意識到了什麼,聲音尖銳而急切。
「李姝!」
我抬腿猛地一腳,皮鞋踢在他身上,發出沉悶的響聲。
我聽見他痛得悶哼一聲,卻仍不撒手。
「許墨白,別讓我噁心你。」
身後的男人沉默,最後還是輕輕地,一點一點地,撒開了我的手。
我頭也不回,向雨中跑去。

-12-
我永遠也不會告訴許墨白,就在他來找我的前一天,我收到了一條私信。
那人自稱是和許墨白同一個實驗室的師兄。
問我知不知道,爲什麼許墨白這樣在意謝琢。
我原本沒打算回覆。
他卻自顧自地發過來幾段話。
「去查查謝琢的父親是誰,你會有驚喜。」
「誰不想有一個好岳父,奔一個好前程?要是我被謝琢看中,或許也能發論文發到手軟。」
「你應該沒有體會過那種辛辛苦苦準備的東西被別人搶走的感覺吧?我已經體會過很多次了。」
「我們都是受害者。」
那時我不願相信,因爲我認爲,至少許墨白的學術能力是可信的。
畢竟,他可是天才。
可我心裏還是產生了一些模模糊糊的懷疑。
我去查了許墨白的導師,他也姓謝……
照片裏的男人戴着金絲眼鏡,笑得儒雅隨和。
那張臉上,能看到謝琢的影子。
……
在門口看到許墨白時,我鬼使神差地打開了手機錄音。
現在,這段錄音靜靜地躺在我的手機裏。
屏幕上,許墨白的師兄又給我發來了新消息。
他坐在天台上,腳下是萬丈深淵。
「他不會讓我畢業的,我不想活了。」
我手指微動,這一次,我回復了他。
【死了就什麼都沒有了。】
【我們的確是受害者,但誰規定,受害者只能坐以待斃?】
我聯繫了許墨白的師兄吳柏州,幸好,他手裏留存了不少證據。
我的賬號因爲之前和謝琢之間的「世紀大戰」吸引了不少關注,爲了流量,我們將證據整理後。
連同錄音一起發在了我的賬號上。
頂尖大學博士生受導師壓榨,學閥強權迫害無辜女孩。
隨便哪個話題,都能瞬間引爆互聯網。
許墨白所在的學校迅速做出回應,暫停謝琢父親的一切工作。
那天,許墨白瘋了一樣聯繫我,電話那頭,聲嘶力竭。
「李姝!你怎麼敢!你怎麼敢!」
我輕輕一笑。

-13-
開庭那天,是個萬里無雲的好天氣。
法院認定謝琢誹謗罪成立,被判處有期徒刑一年,緩期兩年執行。
她在法庭上崩潰大哭。
不知她有沒有一刻後悔,爲了一個男人鬧到如今的地步。
同日,學校對謝琢父親的處理結果也被公佈。
開除一切職務,撤銷其教師資格。
其實驗室的一衆學生,都被轉到別的導師名下。
——除了許墨白。
經過調查,他發表的七篇論文,只有三篇自己親自參與研究。
抱緊謝琢大腿,顯然給他帶來了不少好處。
事情敗露後,全校譁然,校園男神成了人人喊打的小偷。
曾經的天才少年,終於跌落泥潭。
許墨白退學後,沒人再見過他。
有人說他去了某大企業幕後,有人說他回了故鄉的小城市送外賣。
孰真孰假,沒人能分清。
沒過多久,屬於我的交換名額恢復了。
過安檢時,我回頭看了一眼。
人羣中,熟悉的身影好像一閃而過。
我沒再回頭,沒再糾結究竟是誰。
這一次,我要奔赴的,是自己拼來的前程。

-14-
「我去,李姝,你真的要結婚了啊?和當年那個窩囊學長?」
坐在駕駛位的吳柏州嘴角一抽。
我大笑,朝着電話那頭的安晴解釋:
「什麼窩囊學長,人家有名有姓,江州科技吳柏州。」
「這麼多年也該有個結果了,沒騙你,可要來給我做伴娘。」
我出國後,人生地不熟,吳柏州沒少幫我。
一來二去,就混熟了。
一年後,吳柏州博士順利畢業,那一晚,一米八幾的男人號啕大哭,像個孩子。
他說我是他的救命恩人,給了他第二條命的神。
當然,神如果願意跟他談戀愛,他更是會感激涕零。
我答應了他的告白,不光是因爲他這番感天動地的言論。
更是因爲……他是一個正直善良、腳踏實地的人。
戀愛後,我們感情一直很穩定。
交換期結束,我留在 M 國繼續讀研。
吳柏州則選擇創業,和幾個師兄師姐一同創辦了江州科技。
又是兩年過去,我結束學生生涯,打算回國發展,吳柏州創辦的江州科技也小有起色。
這次,便是回來籌備婚禮事宜的。
電話那頭,安晴還在感慨世事無常。
她沉默了一瞬,隨後說:
「你知道嗎?許墨白也要結婚了。」
我輕輕哦了一聲。
內心實在沒什麼波瀾。
倒是吳柏州有些急,抓過手機和安晴匆匆道別,隨後直接掛斷電話。
「親愛的,我們還要去好幾家店試婚紗,要快點,否則來不及了。」
我沒有戳穿他轉移話題,只是輕輕笑了笑。
「好,都聽你的。」

-15-
Vivida 是世界頂尖婚紗品牌,半年前我在雜誌上看到那款號稱主設計師耗盡畢生心血的大作,一見傾心。
這次,就是專程趕來試的。
我和吳柏州早就預約好,可到婚紗店門口時,卻被攔下了。
店員滿臉糾結。
「能不能請兩位稍等一會,現在裏面發生了一些狀況。」
儘管她說得隱晦,我還是能從店內傳來的爭吵聲裏聽出一二。
「不就一件破婚紗嗎?老孃還試不得了?狗眼看人低的東西!」
女聲聲嘶力竭,店員溫聲細語地解釋。
「女士,這款婚紗已經有客人預約…」
「去你媽的,賤人,瞧不起我?」
「女士,您如果再繼續鬧下去,我們只能叫保安了。」
我總覺得這個聲音有些耳熟。
下一秒,保安架着罵罵咧咧的女人出來,我纔看清了那張臉。
謝琢。
看見我時,她口中的怒罵停下,也愣住了。
許久不見,她瘦了很多,也黑了很多,和我記憶中那個青春洋溢、囂張跋扈的樣子相去甚遠。
如果她在的話,那店裏面另一個人是……
一個高大的身影從店內走出,不是許墨白又是誰?
他有些發福了, 穿着不太合身的衣服,眼睛裏滿是疲憊,再不似曾經意氣風發的少年模樣。
我們對視那一刻, 他下意識往後退了一步。
店員陪着笑走過來,不住道歉。
「抱歉, 李女士, 讓您久等了,您預約的婚紗就在裏面,這邊請。」
我點點頭, 沒再施捨那二人半個眼神,扯着吳柏州往裏走。
……
不愧是 Vivida 的主打款,站在鏡子前的那一刻, 我呼吸幾乎停滯。
我很少用流光溢彩來形容一件衣服, 但它確實有一種震撼人心的美麗。
「咣噹」。
吳柏州手裏的杯子落在地上,嘴巴微微張着。
我笑着拍了下他的手。
「看傻了?」
「嗯, 看傻了。」
吳柏州的眼眶竟然有些泛紅。
「就這條了,我何德何能,竟然能娶到你這樣的老婆。」
哎, 他又在誇張了, 誰說理工男不解風情?
我還沒來得及說什麼, 便被門外一陣怒吼打斷。
「許墨白, 你要死是不是?你還喜歡她?」
「你也不瞧瞧你現在, 除了我誰還要你?人家現在還看得上你嗎?」
「你必須得和我在一起,你死也得和我死在一起, 這是你欠我們家的!」
謝琢瘋了一樣,一邊哭一邊往許墨白身上捶打。
可許墨白不爲所動,雙眼直直地看着我和吳柏州的方向。
吳柏州撇了撇嘴, 擋在我身前。
我扭頭看向身旁的店員。
「這種情況,你們店不處理一下嗎?」
店員如夢初醒, 連忙呼叫保安。
保安伸手去拽謝琢,謝琢卻躺在地上打滾撒潑。
不大一會兒,周圍就聚了不少看熱鬧的人。
有了觀衆, 謝琢更加變本加厲,朝着許墨白哭訴。
我和吳柏州抱臂,靜靜看着這場大戲。
許墨白終於忍受不了。ẗü₂
「你能不能別鬧了!」
他踢開謝琢扯他褲腳的手, 越過人羣,悶頭往外走。
謝琢愣住, 盯着自己的手。
沒熱鬧看了, 人潮散去,只剩謝琢一個人坐在店門口的地板上。
那一刻,她是否後悔, 選擇了許墨白?
我不知道。
我只知道, 人要對自己的選擇負責。
我捏了捏吳柏州的手,這雙手溫暖寬大,我們相互扶持, 走過了漫長歲月。
不存在誰仰望誰, 不存在誰追逐誰。
或許,適合我的愛情,本該如此。
「好啦, 就這條。」
「我們回家,你給我燉排骨!」
吳柏州握住我的手,語氣溫柔。
「好。」

精彩故事 全文完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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