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妃她大權在握

凌王新納了一個來頭不小的側妃。
她曾是御前姑姑,深得皇帝信任。
她進府這天,對我深深一拜。
「月霏入府,乃是無奈之舉,實在不想讓王爺與皇上再因我起齟齬,才做出的選擇。
「我從未想過與王妃爭什麼,您不用擔心。」
凌王親手將她扶起,安置在府裏最好的院子。
將她寵得如珠似寶。
所有人都說,往後我這個王妃恐怕要失了寵愛,獨守空房。
我卻笑了。
他們似乎都忘了,我是八抬大轎,明媒正娶的王妃。
柳月霏再怎麼樣,不過是個側妃。
我還能讓她翻了天不成?

-1-
柳月霏進府時,排場很大。
凌王將全府上下掛上紅綢,裝點得喜氣洋洋。
還命府裏的姬妾前去迎接。
成婚五年,凌王與我相敬如賓,也曾不失爲一段佳話。
但現在,所有人都說,凌王重獲舊愛,我這個王妃恐怕會失寵,從此獨守空房。
我卻不以爲然。
坐在正院,絲毫不急。
我出身鐘鳴鼎食的謝家,父兄都在朝爲官,手握實權。
我自小就知道,日後我是要做主母正妻的。
又何須拘泥於情愛?
在王府,我在意的從來不是凌王的寵愛。
而是尊貴體面的王妃之位。

-2-
柳月霏來正院敬茶,凌王陪伴在側。
我坐在上首,瞥了她一眼,弱柳扶風,好像隨時都會撒手人寰。
她父親死在任上,母親一病不起,家中只剩她一人。
先皇便將她接進宮中,安置在她姐姐柳昭儀身邊。
她跟宮裏的皇子皆有交集,親密無間。
其中便有凌王。
皇帝登基後,柳月霏去了御前奉茶,後來還進了內殿伺候。
可遲遲未見皇帝給她名分。
聽說柳月霏對皇帝說,她唯願一顆真心,或獨她一人。
不過都是傳聞,天家祕辛,豈是我等能窺視置喙的?
前幾日,凌王接到宮裏修書一封。
便帶着先帝留下的空白遺詔,進宮求娶了柳月霏。
皇帝只能應允。
此刻,柳月霏向我敬過茶後,將凌王支走。
她病懨懨的,像是用盡全部力țü⁷氣,跪地深深一拜。
「多謝王妃收留,月霏入府,乃是無奈之舉,實在不想讓王爺與皇上再因我起齟齬,才做出的選擇。
「我只需一個安身之所,必不會打攪王妃與王爺的感情,您不用擔心。」
我瞧着言辭懇切的柳月霏,命人將她扶起。
「你入了王府,往後便是一家人,不必如此拘禮。」
我並不在意她從前在哪,是何身份,也不在意她與凌王之間到底如何。
只知道她如今是王府側妃。
若她安分守己,我自會履行王妃之責,好生照看她。
若她要起什麼麼蛾子,我定容不下她。
柳月霏出了正院。
凌王安置好了她後,再次來了我這兒。
他覆上我的手解釋道:「我將她納爲側妃,也是無奈之舉。
「她身子不好,在宮裏那喫人的地方熬不了幾年了,我想她人生最後的時光過得鬆快些。」
我點了點頭,不置可否。
他想做什麼,我不攔着。
只要不損了謝家的利益,攔了我兒的路,都是小事。
凌王見我應允,面上歡喜,要陪我用膳。
可飯菜還沒上桌,凌王近身伺候的小廝便道。
柳側妃暈過去了。
我主動ṭũ̂¹道:「王爺,柳側妃身子不好,您去看看吧。
「必要時,還是請御醫來看看,纔是穩妥。」
凌王點點頭,眼底的滿意裏帶着些愧疚。
臨走前,將庫房裏那根百年人蔘給了我。
我欣然送走他,讓小廚房添了兩道香辣的菜。
凌王口味清淡,每每跟他用膳,我總覺得差些滋味。
如今他去細雪閣,倒是正好。
又得了百年人蔘,這上好的補品。
想起謝家前些日子來人,說娘身子有些不大好。
我當即讓人將百年人蔘送去了謝家。
聊表孝心。

-3-
柳月霏還算安分。
安安靜靜待在細雪閣裏,除了每日向我請安,其餘的都不出來。
凌王起初日日去看她,將她視作掌上明珠。
但近日公務繁忙,也有小半月沒去細雪閣了。
凌王今日休沐,兒子瑚璉也從書院回來。
他從府衙回來,便來了正院。
正院內,我與凌王各自坐在羅漢榻一側。
瑚璉小小一個,坐在繡凳上,被凌王考校學問。
他雖然才四歲,但啓蒙夫子都說他生得聰穎。
凌王對這個兒子喜愛得緊,也寄予厚望。
父子倆一問一答,屋內一片熱鬧快活。
我看着瑚璉,心裏頗爲自豪。
但不多時,府裏面鬧哄哄的。
丫鬟說,柳側妃叫人從府外移植了不少梨樹到細雪閣。
說是等明年便能看到梨花開,滿院芬芳。
凌王聽聞,頓了一下,合上手裏的書,面上掛上一絲笑意。
「她還是和從前一樣喜愛梨花,梨花冰清玉潔,和她性子如出一轍。
「也罷,本王許久沒去看月霏了,晚上再來陪你和瑚璉。」
說着,他便起身向細雪閣去。
我斂了斂眸子,嘴角掛上笑,將凌王送出正院。
前兩日,凌王母妃鄭貴太妃往府裏Ťũ⁴送了不少賞賜,說是想念瑚璉。
如今我正好遞了牌子,帶着瑚璉進宮請安。
鄭貴太妃從前頗得先皇寵愛,與太后關係也好,若是能多走動一番,得了兩位老人家的喜歡,對瑚璉只有好處,沒有壞處。
誰知我剛準備出門,細雪閣竟派人給我送來了一盒糕點。
那丫鬟恭恭敬敬:「王妃娘娘,這是從前宮裏的白玉糕,我家側妃想着您應該會喜歡,特地送來給您。
「側妃身子不好,不能親自來向您請罪,擾了王爺與您和世子團聚,還望您不要放在心上。」
我命人將東西收下,只道:「你家側妃的心意,我不好拂了。
「只是這白玉糕我幼時常喫,如今看到便膩味,收了也只能便宜我身邊着幾個丫頭了。」
那丫鬟臉色一頓,悻悻帶着糕點離開。
我和瑚璉上了馬車。
不與柳月霏計較,並不代表我是好拿捏的。
謝家世家大族,我自小也是常進宮陪伴太后的。
哪就能讓柳月霏舞到我面前了。
聽聞我要帶着瑚璉進宮,貴太妃便去了太后宮裏。
我帶着瑚璉到時,兩人聚在一處,笑得合不攏嘴。
看着瑚璉小小的人兒一本正經得背書,太后和貴太妃心都要化了,差點將庫房裏的東西搬空。
聽聞瑚璉的武學師傅還未定下,太后大手一揮,讓曾教過皇帝的鎮國老將軍親自教導瑚璉。
目的達到,我當即謝恩,而後我和瑚璉滿載而歸。
回府時天色已晚,只是府裏上下好像透露着些許怪異。
丫鬟立馬上前稟報,柳側妃在我進宮後,向凌王提議,給府裏上下加餐,將她院裏的糕點分給府裏衆人。
還聽柳月霏唸叨,說喫食每人都分得到,若換成銀錢,指不定有多少人的份例被貪墨了。
而今,府裏不少人議論,柳側妃心善又得寵,凌王有意將管家之權分給柳側妃。
我將瑚璉送回院子好生安頓,而後以世子得了好的武學師傅爲由,賞了闔府上下每人二兩銀子,又額外給他們一日休沐的時間。
丫鬟腳下生風,小廝也更有幹勁,每人臉上的笑容比傍晚時要真切得多。
晚上,凌王來了正院,得知瑚璉得了好的武學師傅,心裏甚是高興。
只道有我,是他和王府的福氣。
此話一出,府裏傳起的一星半點流言也不攻自破。
柳月霏常年在宮裏,可宮裏和王府不同。
王府與宮裏相比,人數少,管理起來更方便,每每有所賞賜,都由我院裏的人上下監督,甚少存在剋扣貪墨之事。
柳月霏的糕點瞧着精緻,實際上沒有油水,也不管飽,根本沒有實質性的好處。
也只有些拎不清的,纔會生出管家權會被分給柳月霏的錯覺。
送走凌王,我才真正鬆快下來。
聽丫鬟念着今日的賞賜單子,我心情頗好。
男人哪有寶貝讓人來得開心?

-4-
日子安生過了兩個月。
直到這天,瑚璉從馬上摔了下來,腿上擦傷一大片。
聽到這消息時,我心立馬揪了起來,手上的茶盞差點端不穩。
衣裳都來不及換,我去了瑚璉院子。
他身邊伺候的人,三兩句說清了原委。
今日武學師傅叫瑚璉騎馬,原本性情溫順的小馬,今日忽然發了狂。
好在那馬駒小,很快便被制服,瑚璉傷得並不重。
看着眼前疼得額頭冷汗直冒,卻還安慰我的小人兒,我心裏又酸又澀。
凌王也得到消息,匆忙趕回。
大夫說,瑚璉得傷無大礙,養個三五日便好了。
只是有一點,雖然現在天氣轉涼,可一個不小心,瑚璉得傷口便會潰爛。
屆時可能會留疤。
我懸着心的稍稍放下:「我那有太后賞賜下來的金瘡藥和玉顏膏。」
玉顏膏乃上好的祛疤藥,別說是擦傷,就算是最難治得燒傷和刀傷疤痕,玉顏膏都能祛個七七八八。
凌王這兩日一回府,便來看瑚璉,而後去書房處理公務。
第三日時,細雪閣出事了。
柳月霏從樹上摔了下來。
聽聞鳥兒在她院裏的樹上做了個鳥窩,剛破殼的小鳥兒從窩裏掉了下來。
柳月霏撿了鳥兒,要親手將小鳥送進窩裏。
這才失足從樹上摔了下來。
她本來就身子孱弱,這樣一摔,半條命險些沒了,還被地上的枯枝劃破了臉頰。
凌王心疼壞了,火急火燎地去看她。
我則回了正院,準備親手給瑚璉煲些湯,好讓他補補。
細雪閣的燈一夜沒熄,鬧到了天明。
任外頭鬧得人仰馬翻,我安心窩在正院,派人照看好瑚璉就是。
誰知,翌日一早,凌王去上朝後,細雪閣的丫鬟求到了我面前。
同我討要金瘡藥和玉顏膏。
那丫鬟跪在地上,紅了眼眶,滿面懇切。
「王妃娘娘,我家側妃劃傷了臉,若不及時上藥,恐怕會潰爛化膿。
「奴婢知曉您有金瘡藥和去疤的藥,女兒家的臉最重要,您就看在我家側妃進府後安分守己的份上,救救我家側妃吧。」
我手指輕釦小几,微微皺起眉頭,直接命人將丫鬟攆了出去。
真是好笑,金瘡藥和玉顏膏乃是珍品。
瑚璉的傷還未好,若是將藥分給她,那瑚璉用什麼?
我是不想同她計較。
可事關我兒,我絕不可能放任。
我命人將那丫鬟攆出去。
誰曾想那丫鬟掙扎不已,還在我正院鬧了起來。
我直接讓人將那丫鬟杖責而是,扔了出去。
打發走那丫鬟,我去了瑚璉院子。
他這兩日恢復了不少,人也有些精神了,我的心稍稍放下。
剛哄得瑚璉睡下,外頭卻傳來了柳月霏的聲音。
「丫鬟冒失不懂事,衝撞了王妃,月霏前來向王妃請罪。
「此事的確是我的丫鬟做得有失偏頗,還請王妃莫要怪罪。」
她的聲音裏夾雜着斷斷續續的咳嗽聲,聲音很是堅定。
看着牀上瑚璉不安地皺了皺眉,我趕緊拍了拍他。
可瑚璉還是醒了,問我外頭怎麼回事。
這兩日因着傷口疼,瑚璉一直未睡好。
縱然瑚璉平日裏老成,可他到底是個四歲的孩子,本就不舒服,現在被吵醒,還是忍不住癟嘴,委屈地哭起來。
外頭柳月霏的聲音還在繼續,我心裏陡然升起一股煩躁。
看來我平日裏對柳月霏是好臉給多了。
如今都敢追到瑚璉院子裏鬧。
我直接命人將她掌摑二十,禁足在細雪閣內不準出來。
也好叫府裏上下都知道,這府裏到底是誰當家做主。

-5-
午後,凌王怒氣衝衝闖進了正院。
「謝元意,你便是這樣幫本王管理後宅的?
「月霏自入府來,小心翼翼,從不敢逾矩半步,便是她院裏的丫鬟不懂事冒犯了你,可她親自來跟你道歉,你竟然掌摑於她。
「女兒家的容貌要緊,月霏的臉如今還腫着,你趕緊將玉顏膏送去,莫損了她的容貌。
「瑚璉向來是孝順懂事的,想來不會同庶母爭這一盒藥,你也莫要斤斤計較。」
聽見這些話,我氣極反笑。
我上下打量凌王一眼,只覺得他腦子好像不好使。
心裏更是一片寒涼。
縱然我對他從無男女之情,可瑚璉到底是他親生的。
他竟爲了一個柳月霏,如此不顧我兒死活!
我道:「這玉顏膏,乃是太后賞賜,瑚璉的傷還未好,什麼時候輪到一介側妃來搶世子的藥了?
「況且,她擅闖瑚璉的院子,驚擾養傷的世子,我掌王府中饋,還懲治不得一個側室嗎?」
從前不管凌王和柳月霏如何折騰,我都不管。
若涉及瑚璉,那我絕不姑息。
想搶我兒的東西,門都沒有。
凌王生氣,他指着我:「你,原以爲你是個好的,不承想這樣牙尖嘴利。」
我當仁不讓道:「王爺難道非要爲了個側妃置自己的嫡長子於不顧嗎?
「傳出去也不怕滿京城的人笑話。」
凌王面色鐵青,但終究不敢把我怎樣,冷哼一聲,拂袖而去。
前些日子他求娶柳月霏,皇帝心裏到底是不快的。
朝堂上,他還需要謝家的說明。
我淡淡斂下眸子,命人將凌王坐過的墊子拿去扔了。
以免給正院徒增了晦氣。

-6-
上次同凌王鬧得不歡而散後,他便日日陪着柳月霏。
哪怕進府已有些時日,柳月霏仍不曾承寵。
我專心守着瑚璉,直到他的傷好得差不多。
這些日子,瑚璉靠在牀上,總是向窗外張望,終於忍不住問了一句,父王什麼時候來。
我面上哄着孩子,實則心裏早已覆滿寒霜。
既然他不想來,那我就讓瑚璉權當沒有這個父親。
兩日後,凌王被皇帝派去江南,巡視鹽鐵等事務。
凌王前腳剛走,柳月霏後腳就帶着東西前來賠罪。
那是前陣子凌王賞賜給她的金銀珠寶,整整七八箱東西。
柳月霏攏了攏身上的大氅。
「我和王爺之間沒什麼,也從未想過破壞王爺王妃之間的感情,前些日子,我也勸王爺來王妃這兒。」
「奈何我人微言輕,王爺並未採納我的建議,這些全是王爺賞下來的,我要這些身外之物也沒用,就都給王妃吧。」
柳月霏嘴脣蒼白,聲音細若蚊蠅,彷彿多說一句話,下一口氣便上不來了。
我看着她這副清高坦蕩的Ťú³模樣,心裏失笑,命人將東西給她抬了回去
「本王妃要你這些東西做什麼?
「如今都是一家人,柳側妃回去好生歇着便是,其餘的,等王爺回來再說。」
既然她一邊自詡與凌王沒什麼,卻一邊霸佔凌王的注意力。
那就等凌王回來,我送她一份大禮。
希望她到時候,還能說出這樣的話。
京城落下初雪時,凌王回來了,還帶回了個風姿綽約的美嬌娘。
那女子名喚英娘,是秦淮河上賣酒爲生的釀酒女。
當初凌王剛下江南,微服出巡時不慎跌入水裏,是英娘救了她。
而後,凌王便將她帶在身邊伺候。
英娘進府時,恭恭敬敬向我敬了茶,還院裏的姬妾都問了好。
當天,凌王先去看了柳側妃。
奈何柳側妃仍舊像從前那樣冷淡,只板着臉與凌王說說話,到了晚上就寢時,柳側妃又拒絕了凌王。
凌王碰了一鼻子灰,出了細雪閣的門。
消息傳到我這裏時,凌王已經在回書房的路上。
我派人將凌王走後,柳側妃來我院子裏的所作所爲暗中透給凌王。
果不其然,凌王臉色愈發不好。
路過梅園時,凌王剛巧碰上英娘在梅園玩雪,和丫鬟一起堆雪娃娃。
英娘天真爛漫的笑容和亮晶晶的眼睛,瞬間讓凌王駐足。
當天晚上,凌王歇在了英娘那。
屋子內暖烘烘的,我換上寢衣躺下。
想着這江南來的女子就是不一樣,短短時日就能讓凌王神魂顛倒。
看來,我還真是找對人了。
現下有了英娘應付着柳月霏,我便能落得個清淨。
縱然我不想理,可她總是貼上來,也是很煩人得緊。
可翌日天光未明時,細雪閣的人又求到了英娘院子。
說是柳側妃寒症犯了,府裏的大夫束手無策,生生捱了一晚上,實在不行這纔來求凌王,想請御醫爲柳側妃診治。
凌王絲毫沒在溫柔鄉溫存的意思,火急火燎起身,又去了細雪閣。
當天,還跟皇帝告了假,留在了細雪閣陪柳月霏。
正院內,丫鬟爲我妝點上釵環。
她不解:「柳側妃這是圖什麼呢?既然不想侍寢,可爲什麼又巴巴要霸佔着王爺?」
我看着銅鏡中的自己,把玩着手裏的犀角梳。
還能是爲什麼?
她不過是一邊想找尋個依靠,一邊又看不上凌王罷了。
柳月霏的確是不愛凌王,但是她又有着奇怪的佔有慾。
她要所有人的視線都在她身上。
無論是皇帝還是王爺,但凡是有些身份的男子,都圍着她轉。
在宮裏,她拿捏皇帝失敗,退而求其次。
如今在王府,怕是也如不了願。

-7-
英娘帶着親手做的糕點前去向柳月霏請罪。
她穿得單薄,又將自己院子裏的炭火分出了一半,說是要緊着柳側妃用。
一路上風雪交加,英娘凍得鼻尖泛紅,手腳冰涼。
她也只小心翼翼說,在江南暖和慣了,原以爲穿這麼就夠了,不承想京中的天氣比她想象得要冷上許多。
可那時已經出門,想着若是再返回去誤了時辰,怕是給柳側妃的糕點要冷了。
這才冒着風雪趕了過來。
英娘還說,她昨晚不知側妃寒症犯了,不然必不會讓側妃等一整晚,故而前來請罪。
凌王眼裏動容,攥着英孃的手,又向柳側妃道。
「英娘性子柔順,心地善良。
「你又何至於等到早上才讓人來,你手下的人忠心,可也要懂得變通。」
聽說,柳側妃的臉色當場就不好了。
可到底是在宮裏見過大風大浪的,不過兩個呼吸間,柳側妃便調整好了。
當天晚上,凌王還是宿在了英娘那。
我知曉後,派人守在了柳側妃院子,美其名曰,怕她的寒症再犯,到時晚上要是還是沒人拿可就不美了。
凌王很是滿意。
終於,柳側妃那沒再鬧什麼麼蛾子。
後面的幾天,剛開始凌王還記得去看柳側妃。
可英娘會哄人,比柳側妃乖順百倍,又依附於凌王,對他充滿了崇拜,大大滿足了凌王的大男子的心態。
沒兩天,凌王的心思全都在英娘身上了。
又有我蓄意擋着,柳側妃沒機會鬧到凌王面前,臨近年關,眼看時機差不多了,我讓英娘在凌王面前提起了柳月霏。
凌王去細雪閣看了看,可誰知道,柳側妃的氣性比從前更大,竟直接以身子不好爲由,要將凌王請出去。
從前凌王願意慣着柳月霏,無非是十多年求而不得的新鮮勁țųₛ兒,且沒遇到過像英娘那樣善解人意的女子。
小作怡情,大作傷身,沒有對比就沒有傷害。
凌王現ƭų²在的耐心當然不比從前。
聽說柳側妃寧死不從,凌王也毫不退讓,兩個人就這樣吵了起來。
最後還是柳側妃以死相逼,凌王這才作罷,又好似大夢初醒,落荒而逃。
我得知這個消息後,正端着熱牛乳,看瑚璉讀書。
丫鬟說,柳側妃的下頜處青紫遍佈。
我淺啜了一口牛乳。
那不正好?
萬事俱備,只欠東風。

-8-
除夕夜宴,按照規矩,我帶着柳側妃出席。
她或許不想,可宮裏早有旨意,要她務必前去。
出門前,柳側妃面上擦了不少脂粉,又戴着毛茸茸的圍脖,將自己埋在斗篷的毛絨領子裏,一言不發地上了馬車。
宮宴上,觥籌交錯,推杯換盞間,柳側妃卻像不食人間煙火的玉蘭花。
不經意地抬眸,我瞥見皇帝有意無意看向柳側妃的位置。
我命丫鬟使了些銀子,倒酒的小宮女不小心手抖,將酒水灑在了柳月霏的衣服上。
柳月霏只得離席去換衣裳。
不一會兒,果不其然,皇帝也離席了,說要自己去走走,不讓其他人跟着。
我微微頷首,飲了一口果酒,擋住嘴角的笑意。
餘光瞥見凌王也離席後,我便知曉,這事情八九不離十。
約莫過了半個時辰,三人回來,先後落座。
柳月霏的面上帶着些不正常的紅暈,皇帝則是理了理衣裳上的褶子。
唯有凌王,面色鐵青,回來便悶頭喝酒。
回府後,凌王直接將柳側妃禁足在細雪閣,沒有他的命令,不準出來。
當天晚上,凌王喝得酩酊大醉,一個人宿在了書房裏。
所有人都不解,爲何凌王會有如此大的變化。
唯有我知曉,凌王是戴了一頂綠得發亮的帽子。
派去盯着柳月霏的人來報,她在離席後,趁着換衣衫的功夫,看到滿園的紅梅,想到了從前的傷心事。
誰知走到偏殿後,在裏面碰上了皇帝。
而英娘分給柳月霏的炭裏,有着分量極少的迷情香。
單獨使用不會有什麼問題,可若是和皇帝常用的龍涎香碰上,時間長了,便會放大香的作用,使人情動。
加上皇帝看到柳月霏下頜上的瘀青,定然會忍不住心痛。
而凌王也不是傻子。
別人不知道皇帝和柳月霏兩人關係的內情,他是知曉的。
所以他便會覺得,柳月霏是爲了皇帝守身,這才不願意讓他碰。
此次出席宮宴,他不過證實了這個猜想罷了。
凌王這痛心疾首的模樣,還真讓人發笑。
當初瑚璉受傷,也沒見他這樣難過。
局雖然是我做的,可若是皇帝和柳月霏,不逾矩半步,那也不會叫我成功。
兩人之間本就不清白。
從前也就罷了,可現在柳月霏已經是凌王側妃,兩人還這樣,實在是有失體統。
當天晚上,我讓英娘主動出擊,將凌王從書房請過去。
除夕夜宴時,凌王比皇帝和柳月霏回來得早,柳月霏只以爲是凌Ṱũ̂ₚ王因爲昨天的事生氣。
按照她的性子,定然會去搶人。
果不其然,夜半時分,細雪閣就鬧起來了。
還是老套的招數,無非就是柳側妃又哪裏不舒服了。
柳側妃的丫鬟這次謹遵凌王從前的命令,闖到了英孃的院子,將凌王叫去了細雪閣。
凌王喝多了酒,又有心事壓在心裏,再看柳側妃,當然不甘心。
於是他霸王硬上弓,聽我派去守在細雪閣外的小丫鬟回稟,凌王醉醺醺的,動靜鬧得很大,嘴裏還不停說着:
「憑什麼他行,我就不可以?
「如今你是本王的側妃,心只能在本王這兒。」
諸如此類的話。
凌王這樣癡情,可我也只能幫他這兒了。

-9-
自那晚過後,凌王便再沒有去過細雪閣。
柳月霏仍舊將自己關在院子裏不出來,我叫人好生照看她,最起碼面子功夫做到位,要人挑不出錯。
凌王好像將從前的事拋諸腦後,一副什麼都沒發生過的樣子。
來正院同我說話,商議家事,又關心瑚璉的傷勢,考校瑚璉功課。
我坐在一旁,面上掛着淺笑,實則心裏很是不屑。
成婚五載,他說將柳月霏迎進府裏,便迎進府裏,從未跟我商量,絲毫不尊重我。
瑚璉受傷之際,最需要他的時候,他流連在細雪閣,還想將瑚璉的藥分給柳月霏。
而今,一切都好了起來,自然是不需要他了。
我心裏自有盤算。
沒兩日,細雪閣的丫鬟在廚房偷盜被抓,被人罰跪在冰天雪地裏,剛好凌王路過碰上。
那丫鬟起初還什麼都不肯說,後來聲淚俱下地說了柳月霏這兩日的慘狀。
凌王對柳月霏的感情很複雜奇怪,跟她慪氣,可心裏還是念着她。
縱然柳月霏不喜歡凌王,她受了委屈,凌王還是會幫他出頭。
我正給瑚璉做衣裳,凌王便氣勢洶洶來了正院。
他臉色陰沉:「王妃,柳側妃犯了錯是不假,可你身爲正室,難道連這點容人之量都沒有?
「若不是本王碰上細雪閣的丫鬟受罰,是不是明年再見到,便是柳側妃的屍骨?
「謝家簪纓世家,怎麼就教出了你這麼個小肚雞腸的女子?」
凌王一股腦地將怒火發泄出來。
我連眉毛都沒抬,命人將細雪閣的開支擺在凌王面前。
「王爺有這生氣的功夫,還不如查查,細雪閣的份例去了哪裏。
「一查便知的事情,王爺在我這兒大動干戈,也不知是什麼意思?
「還是說,王爺就是看不慣謝家,看不慣我父兄,想要指桑罵槐的斥責上兩句?」
凌王做的事,時常會讓人懷疑他腦子不好。
明明輕而易舉能查到的事,就是要不分青紅皁白來正院發火。
也罷,可能這便是失心瘋的前兆吧。
凌王看着面前的賬本,面色凝固,表情很是精彩。
憋了許久,凌王指着我道:「即便如此,那也是你這個王妃的失職。
「還有,這是你和本王說話該有的態度嗎?」
我懶得搭理他,只道:「王爺若覺得我態度有問題,便先端正自己的態度,我謝家好歹也是受過先帝嘉獎稱讚的,王爺話裏話外都指着謝家的不好,難不成您是覺得先帝說錯了?」
「簡直不可理喻!」
凌王破防,卻又只能拂袖而去。
多說多錯,若真再傳出他不敬先帝的言論,那可真要被朝臣狠狠參上一本。

-9-
凌王到底是放心不下柳側妃,時不時去看望她。
聽聞柳側妃也不塗藥,任憑身上的瘀青擺在那,讓凌王看到了愧疚Ṱũ̂⁸。
真是一對癲公癲婆。
一個說着兩人之間沒什麼,卻做着男女之間纔會做的事,經常從其他妾室那裏將人請過來。
一個說着不會再愛了,又嫉妒又喫醋,卻還是巴巴貼上去。
癲就不說了,還要將其他人牽扯其中。
但他們如何,都與我無關。
瑚璉這樣日很是奇怪,總是喫不飽。
一天喫四頓不說,還讓小廚房加餐,糕點奶酪什麼的全都緊着他。
雖然喫得這樣多,身子卻肉眼可見消瘦下來。
我心裏隱隱感覺不對,找了宮裏的御醫來看看。
可御醫看不出個所以然,只能說世子可能是在長身子的關鍵時間。
我頭一次爲人母,可我家中也有小弟,小弟並未出現這樣的狀況。
定是有人暗中做了手腳。
我心急如焚,最後找了我爹,讓他找了蠱醫前來查看。
果不其然,瑚璉是被人下蠱,長期下去,瑚璉就算喫得再多,也會活活餓死。
聽着蠱醫說的話,我打心裏恨極,立馬派人去查。
最後查到了細雪閣頭上便斷了。
我心裏雖恨,可也只能按兵不動。
沒有實質性的證據,我還不能將柳側妃定罪。
況且她身後還有皇帝,就算我強行處置了她,保不齊皇帝會報復到謝家身上。
可柳月霏不是一向自詡對凌王並沒有男女之情嗎?
她爲什麼又要對瑚璉下手?
中間一定有什麼不爲人知的祕密。
我派人更加仔細地盯着細雪閣,終於發現了端倪。
柳側妃懷孕了。
我心裏猛地一震。
原是因爲這樣。
柳側妃若真是懷孕了,那這孩子到底是皇帝的,還是凌王的?

-10-
看來,柳月霏是真心要爲這個孩子謀個前程。
這兩日,她跟凌王的感情升溫,晚上也願意留着凌王在細雪閣過夜。
柳側妃一時風頭無兩。
就連一直凌王喜愛的英娘,都受到了冷落。
好在英娘一手糕點做得深得凌王的心,凌王隔兩天便會想念,不然英娘也真是失寵了。
天氣漸漸轉暖,凌王被皇帝指派,再下江南,督辦剿匪一事。
英娘也跟着同去。
臨行前,凌王好生叮囑柳月霏,一定要等他回來。
柳月霏雖沒有笑臉,也沒有明確地說,可塞給了凌王一個平安扣。
凌王走後,府裏頓時寂寞起來。
柳月霏還是有了動作,提前請了大夫,想要僞造脈案,謊稱這孩子比原先的要小一個月。
我怎麼會如她的願?
英娘將那邊的情況彙報給我,我掐着時間點寫了封信。
待凌王一切事務處理完畢,便能知曉,柳側妃懷了身孕。
按時間來算,恰好是在除夕夜宴那晚。
凌王回京時,發着高燒。
英娘說,凌王收到信後,喝得酩酊大醉,趕路時不小心從船上摔下去,掉進了水裏。
縱然開春了,江水也是寒涼,凌王被救上來後,便感染了風寒。
斷斷續續,一直到了京城都沒好。
凌王回京後,不管病弱的身子,直接趕向了細雪閣。
細雪閣內爆發了激烈的爭吵。
身爲王妃,我自然要擔起規勸之責。
當我趕到細雪閣時,看到的便是凌王捂着心口噴出了一大口血。
而柳月霏,臉頰高高腫起,一個明顯的巴掌印在臉上。
凌王暈倒前,讓人給柳月霏灌下一整晚紅花。
當晚,柳月霏便小產,還大出血不止。
想着皇帝,我不能叫柳月霏就這樣死在王府。
還是叫人將她救活,用藥吊住了她的性命。
而凌王,一整晚都發着高熱,迷迷糊糊地說了一整晚胡話。
再醒來後,凌王便留下了後遺症,聽不見了不說,整個人的反應還慢半拍。
甚至有些瘋瘋癲癲。
我又進宮,請了太醫,爲凌王診治。
還張貼告示,爲凌王遍尋名醫。
一時間,京中都知曉,凌王下江南剿匪,落水傷了身子。
而我,重情重義,不計前嫌,爲他奔波。
所有人都在誇讚我。

-11-
柳月霏在失去孩子後, 整個人都頹靡了下來。
她小產這件事, 我瞞得一絲不漏,沒有外人知道。
她的身子一日不如一日, 我還是大張旗鼓地爲她請大夫。
將宮裏賞下來的名貴藥材和補品,流水一般送到了細雪閣。
可半個月後, 柳月霏還是自縊於府裏。
她死在了滿院梨花白的時候。
我第一時間派人將僞造好的信件放到細雪閣內。
信件內寫的,是她不堪相思病痛折磨, 這才結束了生命。
入夜, 果不其然, 有人悄悄來了王府,去了細雪閣。
翌日,柳月霏的棺槨便已經擺在了細雪閣內。
至於裏面是不是她的屍身, 那已經不是我要關心的了。
凌王在得知柳月霏死後,又狠狠病了一場。
在醒來時, 整個人的精氣神大不如從前。
我耐心侍奉左右。
他感動不已, 在紙上寫下,唯有髮妻, 才能情深至此,從前是他誤會了我。
我心裏噁心,面上不顯,只和他做戲。
反正他這副身子,也活不了多久。

-12-
一年後,凌王病逝。
我徹底接管王府諸多事宜, 安心教養瑚璉,只待他滿十五歲, 便承襲爵位。
人死燈滅, 皇帝從前僅有的猜忌也煙消雲散。
甚至有些愧疚,覺得凌王是因爲江南一行才落下病根,還着意賞賜王府上下。
待一切塵埃落定, 府裏煥然一新。
英娘帶着新鞋花樣, 來正院與我說話。
看着她的臉,我勾起笑容。
多年前, 凌王還是皇子時,爲討柳月霏歡心, 八百里加急從江南運來精巧的糕點。
到京城時,只因柳月霏不喜,那些做糕點的宮人日日夜夜趕工的工錢便全都被剋扣。
英孃的姐姐, 就靠着這筆錢救命。
後來,英娘姐姐死了。
我身邊,便多了一個叫英兒的丫頭。
不過,我查探到了她的身世,她又搖身一變, 成了秦淮河上的釀酒女。
誰都不知道,她日日給凌王喫的糕點裏, 多了一味無色無味的藥, 長時間下去, 能讓人心緒不寧,性情暴躁。
也是她,提議凌王那晚喝酒, 這才害得凌王掉進了江裏。
不過,往事過眼煙雲。
從前怎樣都統統不作數。
往後的日子,一片美滿。
(全文完)

精彩故事 全文完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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