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假白月光

表姐是我夫君的白月光,成親那天,她說看在她的面子上,路淵會對我好。
婚後我們感情冷淡,直到那日意外在街上撞見他們私會。
表姐淚眼盈盈:「路將軍——」
路淵眉頭緊皺:「這位大姐,你有冤情的話去找衙門,我一個武將不管這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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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梳梳到頭,富貴不用愁;二梳梳到頭,無病又無憂;再梳梳到尾,舉案又齊眉。」
喜娘站在我身後,一面梳頭,一面忍不住誇讚:
「蘇姑娘長得真好看,這眉眼同葉小姐一模一樣,她是京城第一美人,你也差不到哪裏去。」
旁邊站着觀禮的姐妹們聞言都笑了起來:
「那當然了,不然路將軍怎麼會跟她提親?」
「是啊,路將軍癡心一片,喜歡我們葉姐姐這麼多年。如今娶不到葉姐姐,娶個長得相似的,也算全了念想。」
「這麼說,路將軍是把蘇舒當葉姐姐的替身啊?哎呀,蘇舒,我們這麼說,你不會生氣吧?」
「這有什麼值得生氣的?葉姐姐長得這樣美,能有幾分像她,是蘇舒的福氣,對吧蘇舒?」
小姑娘們七嘴八舌,我看着鏡中的自己,勉強扯了扯嘴角:
「無妨的,我不生氣。」
這麼多年,我早就已經習慣了。
我娘和葉清顏的母親雖然是親姐妹,但她父親是當朝首輔,我爹不過是一個從四品的文官,地位懸殊。
從小到大,所有人都圍着葉清顏轉,所有好東西理所當然都是她的,京中出類拔萃的少年郎,也大都心悅葉清顏。
就拿路淵來說,他在十三歲那年便對葉清顏一見鍾情,非她不娶。三年前他打了勝仗,班師回朝,滿京百姓湧在長安街歡呼。路淵騎在馬上,忽然把腰間的玉佩親手摘下,當着所有人的面丟在葉清顏的懷中。
郎才女貌,門當戶對,本是衆人稱頌的好姻緣,只可惜,他們兩家是文臣武將的領頭羊,皇上不會坐視他們聯姻。
這樁上好的親事落在我頭上,倒真是沾了葉清顏的光。

-2-
盤好髮髻,喜娘正要將喜帕蓋在我頭上,葉清顏忽然握住我的手:
「蘇舒,路淵癡戀我七年,看在我的份上,他以後會對你好的,你別怕。」
我一愣,心中湧上一股酸澀難言的滋味,正不知該怎麼開口,葉清顏忽然捏了捏我的手背,嘻嘻笑道:
「他要是敢欺負你,你告訴我,我去教訓他!」
姐妹們紛紛笑起來:
「葉姐姐,你要是開口,路將軍自然聽你的。」
「就是啊,你去找他說話,他心裏不知該有多歡喜呢!」
葉清顏故作羞惱,輕啐了一口:
「人家都成婚了,歡喜什麼呀?」
「不過——他那人倒向來聽我的話,我指東他不敢往西。」
衆人笑鬧着,將喜帕蓋在我頭上,葉清顏扶着我的手坐回牀上,藉機湊近我耳邊低聲說了一句話。
很輕很柔的語氣,我卻渾身一顫,如墜冰窟:
「蘇舒,一年內不許跟路淵洞房。」
我緊張地伸手捏住裙角,眼前閃過的,全是往日的畫面。
所有人都說葉清顏大方寬和,心慈好善,可只有我知道她有多霸道。即便是她不要的東西,她賞我後,卻必須按她的喜好來。
小時候,她有一隻很可愛的波斯貓,姨母總打噴嚏,不允許她再養貓。葉清顏只能送給我,我養了一年,葉清顏來我家中玩,她蹲下逗貓,那貓卻不理她,只朝我懷裏撲。
葉清顏的臉色頓時就變了:
「畜生就是畜生,對你好一點,便不知天高地厚了!」
她一邊說,一邊叫身旁的婢女舉起那隻貓,狠狠摔到地上。
前一秒還可愛柔軟的小貓轉瞬間成了一攤肉泥,我嚇得失聲尖叫,崩潰大哭。
「不聽我的話就是這種下場,蘇舒,要聽我的話哦——」
葉清顏威脅地拍了拍我的肩膀。
路淵也是她的貓,即便嫁給他,與他拜堂的人是我。

-3-
葉清顏的手段嚇人,我實在害怕,可新婚夜,我又有什麼正當理由可以拒絕路淵呢?
我一路上苦心冥想,又感覺自己有點自作多情,路淵癡戀表姐,說不定本身就不大樂意碰我呢,又或許,一年之約,本來就是他們兩個定好的?
不知不覺間,繁縟的成婚禮儀已經結束,我坐在新房裏,忐忑不安地捏緊裙襬。
路淵挑起我的紅蓋頭,我抬眼看他。
燭光下映照出一張如玉般的臉龐,劍眉星目,鬢若刀裁,俊朗得不象話。
難怪表姐對他佔有慾這麼強,我只看了一眼,就飛快地垂下頭。
頭頂傳來一陣清朗的笑聲,略帶酒意:
「蘇舒,你真好看。」
路淵在我身旁坐下,牽起我的手。
蒼勁有力的大手,指節修長,一根一根插入我的指間,同我十指緊扣,我猛地漲紅臉:
「路——路將軍——」
情況好像不對,他爲什麼要牽我的手?
「別這麼喊我,叫我夫君。」
清越的嗓音忽然變得喑啞,Ṫü⁺路淵湊近我耳邊,伸手攬住我的肩膀。
我大腦一片空白,尷尬憤怒的同時,心裏又很噁心。
路淵對錶姐癡心一片,現在拿我當替身,這一切動作爲何卻能做得如此理所當然?男人果然沒一個好東西。
我冷下臉,拍掉他的手:
「別碰我。」
路淵的笑意瞬間僵住,他漆黑的瞳眸盯着我,沒有憤怒,只有迷茫和困惑:
「怎麼啦?」
我抿着脣不說話,路淵臉上的紅暈一絲一絲褪去,他捏緊拳頭,嗓音發顫:
「蘇舒,你不願嫁給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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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直視他的眼睛:
「對,我不願意。」
我不願意戴錶姐用過的首飾,不願意穿她看不上才賞給我的衣裳,也不願意一個男人滿心滿眼只有她,卻要做我的夫君。
我不是表姐的替身,不是你們兩個證明自己感情的工具,我有我的自尊。
這樁婚事雖然我沒資格反抗,可往後日子怎麼過,起碼我能選自己想要的方式。
路淵愣住了。
好一會,就在我以爲他要發怒時,他忽然苦笑一聲,嘆了口氣:
「罷了,是我唐突了。」
「早些睡吧。」
路淵從箱籠裏抱了被褥出來,往地上一鋪,背對着我躺下。
一夜無話,第二日,酒意散去,路淵又成了那個高高在上的冷麪將軍。他板着臉收拾好被褥,換了衣裳,沒再跟我說一句話。
我們兩人去給父母敬茶時,路淵還沉着臉,下頜線崩得緊緊的。
路侯爺見了,氣得把茶盞重重擱在桌上:
「看看,看看,又是這副棺材臉!」
「這媳婦是你哭天喊地要娶的,娶來了一個笑臉都沒有!你就不怕把人嚇跑了?我上輩子真是欠你的!」
路侯爺吹鬍子瞪眼,我嚇一跳,他忙又換上個笑臉,安慰我:
「蘇舒啊,你別怕,這兔崽子就是這副樣子,萬年的冰山臉,其實他心裏可中意你——」
「爹你茶喝完沒?我要去上朝了!」
路淵打斷路侯爺的話題,路侯爺更惱:
「聖上不是許了你三日婚假?你上什麼朝?」
「軍俸的事還沒解決呢,我哪有那功夫歇?」路淵淡淡地看我一眼,「我讓人帶你在家裏到處逛逛,若是在家無聊,去外面逛街也行,銀子我叫流星給你送過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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流星是路淵的小廝,體格健壯,肌膚黝黑,他性子跟路淵不同,嘰嘰喳喳,格外多話。
我帶着丫鬟回到屋裏,流星肩上扛了個大木箱,大步流星地朝我走過來:
「少夫人——俺們將軍叫俺給你送銀子來了!」
箱子落在地上,發出重重的一聲悶響,流星抹把汗,笑着打開木箱:
「我們家將軍這幾年得的賞賜都在這了,你看這方玉硯,老侯爺討了很久,我家將軍還不肯給呢,說都留給少夫人!」
「這是私庫的鑰匙,這些銀票我家將軍可攢了好些年。」
丫鬟琉璃驚呼一聲,撲到箱子面前,舉着那堆銀票,兩眼放光:
「小姐,哇,我們發財了,路將軍可真大方,這麼多銀錢!」
我只能苦笑。
路淵對錶姐一往情深,這些東西都是爲她準備的吧,若是我真用了,他只怕要怪罪於我。
我意興闌珊,叫流星把那堆東西都收回去。
流星不解地撓了撓頭:
「奇怪,少夫人你不喜歡嗎?」
我點點頭:
「夫君送的,我自是喜歡的。只是他在外行走,要用銀子的地方多,都放我這裏不方便。」
我們兩人雖有名無實,但在外人面前,該給他的顏面我自然會給。琉璃倒是很有興趣,抱着那堆箱子裏的東西翻來覆去地看。
我聽見兩人小聲議論,不知問題出在哪裏。
琉璃一面清點,一面搖頭:
「你看看這裏面,不是硯Ŧų₎臺就是玉如意佛像什麼的,一件首飾都沒有呀,要我說,換成首飾我家姑娘才肯收呢!」
「原來如此——」
流星恍然大悟。

-6-
路淵這幾天一直很忙,等他下朝回府,我已經早早歇下了,路淵進房以後,也不說話,依舊抱着被子往地上一躺。
就這樣相安無事幾日,回門宴之後,路淵說皇后想見我:
「不用緊張,不過是聊些家常,再賞賜你些東西罷了。」
「嗯。」
寂靜的夜晚,屋內的空氣中彷彿都流淌着幾分尷尬。
路淵躺在地上,朝左翻個身,又朝右邊翻:
「那個——流星說你不肯收那箱東西?」
「嗯,我手頭的銀子夠花了。」
「你嫁給我,總不能還花自己嫁妝吧?蘇舒,即便你不喜歡我,我們如今是夫妻,你也不應該這樣見外。」
路淵的嗓音冷冷的,憋着一股壓抑的怒意。
我想了想,感覺自己確實有點沒道理。路淵沒我想得那麼壞,他雖然心悅表姐,可我嫁過來之後,他家裏人都對我很好,路淵也沒有強迫我什麼。
即便做不成愛侶,我們還是可以先試着當朋友。
「對不起,是我思慮不周。」
見我道歉爽快,路淵馬上開心起來:
「那你把銀子都收下,明天去逛街買些好看的衣裳首飾。」
「好。」
我說完,氣氛又是一陣沉默,我想了想,努力扯個話題:
「路淵,你雖是個武將,身邊的小廝名字倒很文雅。流星就很好聽,是你自己取的嗎?」
路淵激動得坐起來:
「你也喜歡這名字嗎?」
「流星是我在燕北戰場上撿的,我撿到他的時候,他才九歲,那時他身體瘦小,面黑頭大,長得和我兵器庫中的流星錘一模一樣。」
流星錘?
「噗——哈哈哈哈——」
想到流星的面容,我捶着牀,笑得樂不可支。
「蘇舒,你真好看。」
路淵坐在地上傻傻地看着我,月光如玉一般跳躍在他高挺的鼻樑上。不知爲什麼,我忽然感到幾分臉熱,我忙扯過被子矇住臉:
「早些睡吧。」

-7-
昨晚之後,我們兩人的關係緩和許多,見面時也能說上幾句話,路淵依舊忙碌,但是會讓人時不時送些喫食點心回來。
流星抹着汗,興高采烈地:
「這是五香樓的點心,我排了半天隊呢,少夫人你快嚐嚐。」
五香樓是表姐最喜歡的鋪子,我打開點心盒子一看,裏面滿滿當當,果然都是表姐最常喫的口味。
我彷彿捱了一巴掌,笑意僵在臉上。
所有的一切都在提醒我,我不過是一個替身。
路淵瞭解表姐所有的喜好,他對我好,也是因爲表姐的囑託。而我明知這一切都是假的,唯一能做的就是謹守本心,不要沉溺其中。
我țû₆的笑意收斂,伸手把那盒點心推到旁邊:
「我不愛喫這個,琉璃,你們拿去喫吧。」
我捻碎一塊點心,丟進湖裏,錦鯉爭相搶食,濺起水花,我對着水面發呆。
路家雙親和睦,連下人都有趣大方,如果嫁給他的是表姐,他們兩人想必會過得很幸福吧。
不知道爲什麼,心裏忽然就愁腸百結,我不想再悶在府中,索性帶着琉璃去逛街買首飾。
翠玉樓是長安街最大的首飾鋪,鋪子ẗų₊後門是一條小巷,我正在挑選首飾,琉璃站在窗邊扇風,忽然瞪大眼睛:
「姑娘,那是咱們姑爺嗎?」
我手裏拿着一隻金步搖,聞言湊過去看。
路淵站在巷子裏,雙手抱着長刀搭在胸前,姿態說不出的風流閒適。
在他對面,站着一個身穿杏色月華裙的姑娘,淚眼盈盈地盯着他看。
我心頭瞬間一Ṱŭ̀⁹緊,手裏的金步搖刺入掌心。
琉璃倒吸一口冷氣:
「表小姐?」
「走吧琉璃,沒什麼好看的。」
我語調儘量保持冷靜,可身子僵在那,怎麼都挪不動腳步。

-8-
「路將軍——」
表姐杏眸輕掃,眼帶水波,自有千迴百轉的柔情,別說是男人,便是我同爲女子,見了也要心疼。
果然,路淵也受不住了,他伸出手——
他是要給表姐一個擁抱嗎?
我將金步搖握得更緊,手心有痛意傳來,卻抵不過心中的酸澀。
只見路淵拿刀把表姐撥到旁邊,劍眉緊皺:
「這位大姐,你有冤情的話去找衙門,我一個武將不管這些。」
我:「?」
表姐:「?」
表姐錯愕地瞪大眼睛:
「路淵,你不認得我了?」
表姐委委屈屈地扯住他的衣袖:
「我不肯答應你的婚事,你生我氣了嗎?」
「神經病!」
路淵用刀柄掃開表姐的手,板着臉大步朝前走了。
「真晦氣,一大早遇見個發癔症的。」
留下表姐一個人,站在巷子裏,風中凌亂。
「噗——哈哈哈——」琉璃聳着肩膀,笑得像只掉進米缸的老鼠,「笑死我了,姑娘,姑爺難道真不認識表小姐嗎?」
我一臉茫然:
「不可能呀,他當着滿城百姓的面將玉佩丟給表姐,我親眼看見的。」
「姑娘,那不管他們以前如何,現在姑爺應該是真心想跟你過日子的。他見了表小姐都假裝不認識,過去的事便讓它過去吧。」
真的是這樣嗎?

-9-
接下來的一整天,我都魂不守舍,好不容易熬到晚上,路淵回來了。
他剛沐浴完,只穿着一身白色的中衣,正彎腰從箱籠裏抱出被褥,熟練地往地上鋪。
我醞釀再三,在牀上翻來覆去,還是決定鼓足勇氣,直接開口問他:
「路淵,今日在永安巷,我看見你和我表姐了。」
路淵愣了一會,恍然大悟地輕拍下腦袋:
「啊,那姑娘是你表姐啊?」
「你表姐有癔症,出門怎麼也沒個人跟着?」
路淵說了幾句,竟像完全不認識表姐的樣子,我越聽越胡塗:
「我表姐是葉清顏,京城第一美人,你不認識她?」
路淵嗤笑一聲:
「第一美人,就她?蘇舒,你比她好看多了。」
「我長年在外征戰,怎會認識這些閨閣女子?」
路淵的語氣和表情,實在不像撒謊的樣子,我聽得一頭霧水,乾脆把這幾年關於他們的傳言都說了一遍:
「你癡戀我表姐,滿京城無人不知無人不曉,怎麼,你竟會不認識她?」
路淵急了:
「放他孃的屁,我哪裏認識什麼姓葉的!這是哪個人編的謠言?明天我叫五城兵馬司派人拿了他!」
「騙人!你不認識她,怎麼會知道她愛喫什麼點心?」
路淵撓頭:
「你說五香樓?聽說姑娘家都愛喫那家鋪子的點心,我叫流星隨意挑的,這跟那葉姑娘有何關係?」
我還是不信:
「那你回京那日,爲何在人羣中朝她丟玉佩?」
路淵呆住:
「原來是她——」
好一會,他白皙的俊臉一點一點染上紅暈,支支吾吾,說不出話來。
他竟害羞了!
我心底又酸又苦,冷笑一聲:
「路將軍,你們的舊事滿京城皆知,我本來就沒資格計較,你又何苦撒這種謊?」
我翻身躺下,拿被子蓋住頭,嗓子眼像堵了團棉花:
「算了,早些睡吧。」
我眼眶微溼,暗恨自己矯情。
蘇舒,你要記得自己的身份,你算什麼?有什麼資格喫他們的醋?瘋了嗎?
說好的要置身事外,怎麼幾日工夫,就讓路淵勾了魂,像個跳樑小醜一般,叫人家看笑話。
蘇舒,你真沒出息!

-10-
過一會,我感覺有人扯下我的被子,我忙閉上眼睛。
「蘇舒,我說實話,你聽了別笑話我。」
路淵坐在牀邊,側着頭,不敢對上我的視線。
「我剛從戰場回來,神經緊繃,那日陽光又烈,那姑娘滿頭珠翠,頭上一堆東西金光閃閃的,我以爲有人要行刺我。」
「我就隨手把那枚玉佩砸了過去,砸到一半,才反應過來這是在京城,那人看着又是個小姑娘。」
「我忙卸下力道,旁人看來,只當是我把玉佩扔了出去。」
怕我不信,路淵又舉手發誓:
「我連她的臉都沒看清楚,怎麼可能就喜歡她了?蘇舒,我發誓,我真不認識她。」
路淵一雙鳳眼修長深邃,如玉般的眸子亮晶晶的,一臉認真地看着我。
我傻了。
我想過無數種可能,實在沒想到會是這樣的原因,又離譜又好笑,我不願意相信,可嘴角的笑意卻怎麼都壓不住。
見我不說話,路淵嘆口氣,很喪氣地要回地上躺下,我一咬牙,伸手扯住他的衣袖:
「你不喜歡她,那你喜歡我嗎?」
這問題實在大膽,剛問出口,我便後悔了。
我忙撒開手,轉過頭不敢看他,心口小鹿亂撞,臉紅得要冒熱氣。
心底恨不得給自己兩巴掌。
我到底在幹嘛,感覺今晚上的一言一行,好像完全不受控制,太過矯情。
路淵臉也「騰」得一下漲紅了,他微張薄脣,又抿緊,重複幾次,終於低低地「嗯」了一聲。
說完,路淵慌亂地轉身就跑,氣息急促,步伐紊亂,左腳絆倒右腳,狼狽地撲倒在地上的被褥中。
我從沒見過路淵慌成這副樣子,不由得「噗嗤」一笑,心底的尷尬緊張消失了大半。
「傻子。」
路淵坐在地上,背對着我,一雙白玉般的耳尖紅得像火燒雲。
「那你跟我提親,也不是因爲我長得像我表姐?」
路淵苦笑:
「蘇舒,我實在不記得她長什麼樣。」
我們兩個聊了很久很久,不管我問什麼,路淵都會很誠實地回答,有理有據,完全卸下了我的防備。
時間不知不覺就到了深夜,案頭燭火燃燒,燈芯發出一聲脆響。
我不自在地擺弄髮梢,把長髮卷在食指上把玩,聲若蚊蠅:
「路淵,地上涼,你上來睡吧。」
我說完,路淵沒動。
我又羞又惱:
「不來算了!」
我賭氣躺下,背對着路淵。
不一會,身後貼上一具堅硬滾燙的身軀:
「蘇舒——」
他尾音發顫,帶着微微的沙音,我氣息一下就亂了,大腦一片空白,只傻乎乎地盯着帳角懸掛的蝠紋佩。
窗外淅淅瀝瀝地下起雨來,那蝠紋佩晃了大半夜。
睡着前,我想,明日要給它換條繩墜,看起來不是很牢固。

-11-
第二天一覺睡到日上三竿,醒來腰還是疼得像斷了一樣。琉璃一邊收拾牀鋪,一邊罵罵咧咧:
「我以前還覺得姑爺是個好人,現在看來,習武之人就是大老粗,一直到凌晨怎麼還——」
「琉璃,閉嘴。」
我嘴上罵着琉璃,眉眼彎彎,上翹的嘴角怎麼也壓不下來。
我打開窗戶,窗外一株玉蘭花正迎風招展,忽然就覺得空氣好香,風也和煦,一切的色彩都格外鮮明豔麗。
路淵說,他對我一見傾心。
他說十三歲那年,撞見我在郊外放紙鳶,我穿着豆綠色的裙子,像條水芹菜。
「水芹菜?」
我哭笑不得。
路淵點點頭,握住我的手:
「我十歲便跟我父親去邊關住了三年,塞北之地,一張口就是一嘴的沙子,冬天見不到半點綠色,我實在是饞水芹菜喫。」
他看我看得呆了,旁邊的人取笑他:
「路世子,你這是看哪個姑娘啊?看得眼珠子都直了。」
其他人順着他的視線一看,瞭然地點點頭:
「是葉姑娘,路世子有眼光啊,葉清顏是我們京城第一美人。」
我和表姐時常一同出門玩耍,有她在的地方,我永遠只是陪襯,是不起眼的綠葉。可這次在人羣中,路淵一眼就看見了我這片綠葉。
他沒有看錶姐,他看的只有我。
只有我一個,從來都是我,不是誰的替身,不是什麼將就,是一見傾心,寤寐思服,再不能忘。
我快樂得要飛起來。

-12-
幾日時間一晃而過,很快就到了進宮的日子。
宮宴上,皇后當着衆多女眷的面,獨獨將我叫到前面,給了我一大堆賞賜。
「母后好偏心,這孔雀花冠我求了三次都不肯給我,怎麼今日這樣大方,竟賞給她,我可不依。」
三公主抱着皇后的胳膊撒嬌,皇后點了點她的鼻子:
「你這猴兒,本宮宮裏哪樣好東西不被你糟踐了?一頂花冠也值得你這樣惦記?路將軍勞苦功高,這賞賜是蘇舒應得的。」
三公主冷哼一聲,不服氣道:
「母后,你要是想讓路將軍高興,那可賞錯人了。誰不知道,蘇舒就是他娶回來的擺設,路淵真正喜歡的是清顏姐姐啊,不如你把這花冠賞給清顏姐姐吧,也只有她的美貌才能配得上。」
三公主自幼嬌寵,年歲又不大,自然沒人會跟她計較。
她一說完,滿殿的人安靜片刻,大家紛紛隨意轉開話頭,就當沒聽見。
葉清顏也捂着嘴笑:
「三公主,人家都成婚了,喜歡不喜歡的有什麼打緊,你可不許再編排我。」
散席後,三公主邀請我們去逛御花園,花園裏有個很大的荷花池,裏頭散養着一些錦鯉,三公主讓人在湖心亭裏備了瓜果點心。
一羣女眷,以她爲首,話題一直繞着葉清顏和路淵轉。
葉清顏沾沾自喜,臉上卻一副無奈的樣子:
「蘇舒,路將軍待你好嗎?」
我點點頭,還沒說話,三公主已經插嘴:
「他那人你還不知道嗎?冰山似的,對誰都不苟言笑,也就見了你纔不一樣。現在娶了個自己不喜歡的,還能高興得起來?」
「真的嗎?蘇舒,他對你很冷淡?」葉清顏握住我的肩膀,一臉嚴肅,「你是我妹妹,他若是待你不好,你只管告訴我,我去教訓他!」
又來了,若不是我和路淵已經互相表明心跡,只怕我又要被她誆騙。

-13-
我把表姐的手從肩頭移開,對她笑了笑:
「不用,他對我很好。」
表姐一愣,眸中滿是不可置信,隨即又強顏歡笑:
「是嗎?我之前就囑咐過他,他,倒是聽話。」
見表姐失落的樣子,大家都於心不忍,三公主更是對我翻白眼:
「蘇舒,說什麼大話呢?咱們這都是知情人,你不必做那些粉刷功夫。」
「就是呀,蘇舒,你能嫁給路淵,全是他看在葉姐姐的份上,你怎麼反而要這樣說話,去刺葉姐姐的心呢?真是不識好歹!」
幾個姑娘七嘴八舌地指責我,我無從辯解,三公主忽然眼前一亮:
「說曹操曹操到,路淵來了!」
「路將軍!我們在這裏!」
三公主朝路淵的方向興奮地揮手,路淵原本正低頭跟一個帶刀護衛小聲說着什麼,朝我們的方向看了一眼後,立刻丟下那人,快步朝這邊走過來:
「末將見過三公主殿下。」
路淵朝三公主行了個禮,三公主擺擺手:
「免禮,快去安慰安慰你的心上人吧,她都受欺負了。」
其他人一副看好戲的神情:
「路淵來了,蘇舒,看你還怎麼撒謊!」
路淵看着我,眉頭一皺:
「誰欺負你了?」
表姐正好站在我旁邊,聞言頃刻間就紅了眼眶,她咬着下脣,委委屈屈地側過身子:
「不用你管。」
路淵奇怪地看了她一眼,然後朝我使個眼色。
我明白他的意思,你表姐怎麼癔症又犯了?
我沒忍住,「噗嗤」一聲笑出聲來。

-14-
我這一笑,路淵也跟着笑起來,他旁若無人地牽起我的手:
「沒ṱŭₙ事就好,等會咱們一起出宮,晚上不回家喫飯,我帶你去順德樓喫烤鴨。」
「公主殿下,末將告退。」
路淵說完,拉起我就要走,從頭到尾,視線沒有再往其他人身上看一眼。
所有人都傻了。
表姐微張着嘴,目瞪口呆地看着我們。
三公主反應過來,氣得跺腳:
「路淵,你站住!」
「你怎麼回事?你當着葉姐姐的面這樣做,就不怕傷了她的心?」
表姐臉色慘白,眼淚一大顆一大顆地從臉頰上滾落:
「路淵,你當真這樣恨我?我們婚事不成,是什麼原因你心裏不清楚嗎?你就半分不肯體諒我的處境?」
表姐哭得可憐,其他人也義憤填膺:
「蘇舒不過一個替身而已,你幹嘛要故意用她惹葉姐姐生氣啊?路將軍,葉姐姐心裏也是有你的,你們還是好好說清楚吧。」
表姐這麼情真意切,我又開始陷入懷疑。
他們之間難道真的像路淵說的,沒有半分交集和過往嗎?
我猶豫不決,掙脫路淵的手。
路淵急了:
「你有病啊?有病就去治,一天天出來晃盪什麼?」
「還有你們,她有病,你們全有病,配合她演戲,那麼愛演就滾去搭一個臺子唱戲!」
路淵個子很高,一身戎裝,平常老愛板着臉,周身寒氣逼人,很多人看見他就發怵。
現在他盛怒之下,不留情面,劈頭蓋臉地把表姐一頓罵,小姑娘們都嚇傻了。

-15-
路淵黑着臉,氣沖沖地拉我離開,身後傳來表姐絕望的哭聲:
「路郎——」
「你曾說過,永遠不會讓我傷心難過。」
「我賭你不會讓我輸——」
表姐爬上湖心亭的坐板,面朝着我們,張開雙手,身體往後仰。
小姑娘們嚇得失聲尖叫,三公主撲過去抱住表姐的腿:
「葉姐姐,不要跳啊,這湖水很深的!」
瘋了嗎?我忙拉住路淵的手,兩人一起轉身看向她。
葉清顏死死盯着路淵,微風吹散她的黑髮,她的裙襬飛揚,臉上的笑容破碎又絕望:
「路淵——救我——」
表姐緩緩向後倒去,墜入湖面。
所有人看向路淵。
三公主急得眼睛都紅了:
「救人,快救人,路淵,本公主命令——」
還沒等她說完,路淵就鬆開我的手,朝表姐衝了過去。
我心頭瞬間一窒。
所以,他們真的認識,路淵一直在對我撒謊?
我不是什麼唯一,也不是他的心有所屬,他這樣對我,只是想氣表姐?
我怔怔看着前方那道高大的背影,手心空蕩蕩的,有風從指間穿過,我握緊掌心,裏面什麼都沒有。
在衆人的注視下,路淵跳上坐板,一手扣住靠背欄杆,大半個身子探出亭外,然後另一隻手——另一隻手揪住表姐的頭髮,拔蘿蔔一樣,把她從水裏提了上來。
就很難評。
你要說他對錶姐沒感情吧,剛纔衝過去時也蠻着急的。
如果要有感情,那他爲什麼選這種救人方式?
所有人的表情都複雜得一言難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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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淵把表姐拎出水面,改提她的衣領,一個用力,把她直接從水裏甩到了地面上。
我看見表姐的身子在空中劃出一道漂亮的弧線。
路淵低頭看自己的衣袍,鬆口氣:
「好險,沒把衣裳弄溼。」
「蘇舒,走,喫烤鴨去。」

現在哪個正常人還會有心情喫烤鴨啊?
表姐躺在地上,大哭起來:
「路郎,我就知道你會救我。」
其他姑娘都圍上去,七手八腳地安慰她,路淵擁着我離開人羣:
「剛纔真險啊!」
「軍俸的摺子被卡在兵部都快一個月了,兵部那羣人推說要葉首輔簽字纔行。」
「那老東西,我今天救了他女兒,我看他還有什麼臉面卡我!」
路淵得意洋洋,彷彿對自己的表現很滿意。
我哭笑不得,心中實在複雜難言。
回到府裏換好衣裳沒多久,流星就送上了葉家的帖子:
「主子,葉首輔邀你過府一敘。」
「葉老頭果真知恩圖報,這麼快就要把軍俸給批了!」路淵興奮地一擊雙手,從椅子上站起來,「我這就去。」
「蘇舒,走,一起去,那邊離順德樓近。」

-17-
我其實很怕來葉府。ƭū⁻
姨丈官威很重,我們幾個表兄妹都不敢喊他姨丈,而是跟着其他人喊首輔大人。
姨母雖然笑嘻嘻的,可笑意總不達眼底,看人時帶着居高臨下的嫌棄:
「妹妹,這南邊上貢的雲羅錦,我不喜歡這個花色,你拿去穿吧。」
「你別看它花色俗氣,三百兩銀子一匹,你們府裏可見不到這樣的好東西。」
我娘總是笑着接了,滿口誇讚。
小時候我和表姐玩鬧,只要我動作稍微大些,我娘怕我傷到表姐,就緊張得大聲訓斥我。姨母冷眼在旁邊看着,從不阻止:
「到底是小門小戶,你們家蘇舒管教上還是差了點。以後出閣前,我讓人去宮裏請個嬤嬤來教導她。」
我跟在路淵身後走進葉家花廳,看見姨丈姨母都在,我頓時有點緊張。
姨母面色一冷:
「蘇舒,你怎麼來了?」
姨丈擺擺手:
「來了也好,今日索性當她的面把話說開了,省得以後再費口舌。」
姨母點點頭,嘆口氣:
「路將軍,今日宮裏的事,我都聽說了,你和清顏那孩子,實在是孽緣一樁啊。」
姨丈板着臉:
「路淵,你既執意要娶清顏的,這事也不是不能商量。」
「你向聖上請辭,舉薦我門下陳霖做驃騎將軍,交出軍權,到時候,我就親自求聖上賜婚!」
「至於你——蘇舒,你自請下堂吧,看在親戚面上,你的嫁妝我會讓人原封不動退給你。」
姨母不贊同:
「她能有什麼嫁妝?還不是路淵把彩禮提前送過去,給她衝門面的。路淵送的那一部分你得留在府上,可不能帶走!」
三言兩語,把我和路淵安排得明明白白。
我算是知道表姐的自信從哪來的了。

-18-
我還沒說話,路淵已經冷下臉:
「我還當葉姑娘的癔症是哪裏來的,原來是家族遺傳!」
「葉首輔,你老得腦子都不清楚了,還留在朝上做什麼?不如你主動請辭,把位置讓出來。」
「大膽!」
姨丈氣得用力一拍桌子,表姐立刻紅着眼睛從屏風後衝了出來:
「爹爹,你別生氣,路淵,你怎麼能這樣跟我爹爹說話?你快給他道歉。」
「我答應跟你成婚了,你給爹爹服個軟。」
路淵已經在暴走邊緣:
「姓葉的,你們全家到底是有什麼毛病?之前到處散播謠言,說我想娶葉清顏,現在我都成親了,還不肯放過我!」
「你們這樣毀我名聲,走,我們去聖上面前分說一二。」
路淵衝過去,扯住姨丈的手臂:
「現在就跟我進宮!」
表姐又開始哭:
「路淵,你怎麼就恨我到這個地步了!你若是不肯原諒我,剛纔爲何又救我,讓我死了算了!」
路淵氣死:
「你這瘋女人,給我滾開!」
「我根本不認識你,你三番兩次往我頭上潑髒水,我要是個女人,還不被你給活活逼死!」
「今天不把話說清楚,老子派兵拆了你們葉府!」
路淵一腳踢翻屋裏的紫檀木方桌,死死扯着姨丈的胳膊,氣勢洶洶:
「來人,備馬,進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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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日宮中小宴,皇上正和妃嬪們用膳。
路淵不管不顧地衝進去,跪在地上,劈里啪啦把事情經過說了一遍:
「男子名譽重若泰山,求皇上下旨,讓葉首輔昭告全城,給末將道歉!」
所有人都聽傻了。
葉清顏不可置信地搖頭:
「我不信,這不可能,什麼玉佩砸刺客,這都是你編Ṱű̂ₒ的。我和蘇舒在一起,一個天上一個地下,你怎麼可能不喜歡我,反而對她一見傾心?」
路淵:「呸!」
「兩個月前我去白馬寺上香,還有之前在郊外默林,你,你總是找機會打聽我的行程,出現在我要去的地方,偷偷看我,這一切不都證明你喜歡我嗎?」
路淵板着臉:
「別做夢了,我打聽的是蘇舒。」
「你跟五皇子說若能娶到心上人,必然寵她愛她,不會讓她傷心難過,你——」
路淵俊臉一紅:
「這說的也是蘇舒!」
「我爲了讓我父親去蘇家提親,還送了他三萬兩銀子和兩把精鐵所制的寶劍。」
「皇上,那寶劍是這次回國的戰利品,您賜給我的,可以叫我父親來作證!」
很快,路侯爺也來了。
聽說今天鬧出的事,路侯爺樂得哈哈大笑,直拍大腿:
「叫你小子平常在外面裝高冷,該!」
「你再給我一萬兩,我幫你給衆人解釋一下。」
路淵:「……」
得到滿意的回答後,路侯爺拿出了一迭書信。
路淵十三歲回京待了一年,後面四年又上了西北戰場,這期間無數封家書,都在叮囑路侯爺把我看好了。
【爹,見信如晤,蘇家的親事攪黃了嗎?蘇舒年歲尚小,蘇大人爲何這樣着急給她相親,實在豈有此理!】
【爹,要不你先去提親吧,早點把人定下來。】
【爹,你提親了嗎?】
【爹,你提親了嗎?】
【爹,我十六了,該提親了。】
【爹,你提親了嗎?】

-20-
書信念完,所有人都沉默了。
表姐失魂落魄地跌坐在地,嘴裏喃喃道:
「不可能,不可能的,我哪裏比不上蘇舒?怎麼會有人選她不選我?不可能的!」
路淵冷哼一聲:
「蘿蔔青菜各有所愛,你又不是金子,怎麼可能人人都喜歡?即便你是金子,也有人喜歡玉石喜歡珍珠,這有什麼奇怪?」
葉家丟了大臉,葉首輔夫婦兩個垂着頭縮在角落,無地自容。
皇上下令讓葉首輔給路淵道歉,並看管好葉清顏,以後不得再離間我們夫妻感情。
這一場鬧劇結束,葉清顏的名聲也算徹底毀了。
離開宮門以後,路淵扶着我坐上馬車。
車簾一拉,路淵疲憊的神色頓時一掃而空:
「蘇舒,我今日表現好不好?這下你相信我和她真沒什麼了吧?」
我抿着脣笑:
「嗯,還不錯。」
路淵的眼睛亮晶晶的,像討好人的小哈巴狗。
他伸手在自己臉頰上輕點兩下,暗示道:
「那有沒有什麼獎勵啊?」
語氣很放肆,臉上的神情卻是躲閃羞澀的。
我笑着點點頭,環住他的脖子,直接親了上去:
「路淵,我真的好喜歡你啊。」
喜歡你這麼堅定地選擇我,認可我。
天上星辰閃爍,有些人喜歡月亮,可每一顆或暗淡或閃亮的星辰,也總是會有人仰望,有人欣賞。
本篇完。

精彩故事 全文完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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