誤入罪途

曾經和朋友一起殺過人。
很慶幸,至今還沒被查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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具體哪個市我就不說了,懂的都懂。
時間是 2006 年 6 月 28 號,高考結束。我們一羣學渣,也沒指望能考上大學。只感覺高中畢業就算成人,就能進入心心念唸的社會,必須好好慶祝一下。
於是,我們這羣被老師稱爲「害羣之馬」的學混子,交了卷就勾肩搭背地去喫自助火鍋。
那晚的火鍋店,數我們這桌聲音最大,叫得最歡。
喝到最後,更是脫了短袖,裸露着上身,嚷嚷着以後常聯繫,誰發財了別忘了帶帶兄弟。
現在想想,自己都感覺羞恥。
什麼哥們兄弟,不過都是人生道路上的過客;只是他們恰恰出現在那段涉世未深的歲月裏。
反正現在那羣所謂的「哥們兄弟」裏,我依舊保持聯繫的,只有一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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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天夜裏,我們十幾個人在自助火鍋店喫到夜裏一點多,直到服務員催,才戀戀不捨地離開。
出門的時候,幾個喝大了的打車回家睡覺,其他人約着找個網吧通宵。
結果各大網吧坐滿了剛參加完高考的學生。
我們找了幾條街,才找到一個有空位的網Ṱū́ₓ吧。
是個有四臺計算機的包間,包夜費也比較貴,四臺計算機要六十塊錢。
可我們七個人,四臺計算機完全不夠用。
最後有人提議,大家擠擠坐,用一臺計算機放片,不想看片的玩遊戲,這就完美地解決了機子不夠的問題。
(從那個年代走過來的,應該都清楚,網吧的後半夜,包間和角落的計算機,都是幹什麼的。)
於是,狹小昏暗的包間裏,七個光着膀子、滿身酒味的小夥子擠在一起看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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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有任何劇情可言的動作片,也就剛開Ŧũₖ始有點看頭,隨着興致的慢慢消失,最後一切都歸於索然無味。
也就半個小時左右,我最先感覺無聊,起身掏煙給他們散了一圈。
「困了,回去睡覺。我這幾天不回家。哥幾個有空,咱繼續喝。」
對面打單機《冰封王座》的老於接過煙:「我也去你那睡會。」
老於把計算機讓給旁邊的一個我已經忘記叫什麼的人後,和我一起出了網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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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於是我現在唯一保持聯繫的老朋友,具體名字不提。
那晚我和老於離開網吧後,已經是兩點多。小風一吹,酒精上頭,只感覺全身燥熱,索性光着膀子,沿着馬路牙子往我住的地方走。
高中那會,我在學校附近租房住。
原因是之前「初升高」,我最後一場考試出了個小車禍,被三輪車撞斷腿,導致缺考,沒考上我們縣高中,又不願意復讀。向來寵溺我、又望子成龍的老爸託關係把我送到市裏,花錢進了全市最好的實驗中學,上的還是重點班。
可我沒想到,那竟是我噩夢的開始,真正的人生轉折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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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本在初中時候,我一直都是班裏的尖子生,老師日常表揚的對象。
可就因爲高中是託關係進去的,哪怕我一再解釋自己是因爲缺考一門,並用日常考試成績證明自己,可依舊被正規考進來的「平價生」看不起。
在他們眼中,我這個外地人永遠都是「高價生」!
日常生活中的處處排擠,讓年少氣盛的我很不爽,終於在高一第二學期,我沒忍住,在宿舍動手打了舍友。
這一行爲直接導致我在宿舍住不下去,也徹底自暴自棄。
打我在外面租了房後,就和一羣其他班的「差生」「高價生」結下情義,學會了看小說、上網打遊戲、抽菸喝酒……成績直線下滑。走上了一條和我原本期望的人生,截然相反的道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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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租的房子在學校附近,再往北是環城河,河邊有很大一片樹林,那片樹林也是我最喜歡的地方。
因爲夠密、夠安靜。
高二、高三那會,我經常獨自在河邊看小說,偶爾也和朋友一起在河邊釣魚、喝酒。
現在想來,若是那晚沒和老於去河邊,也不至於擔驚受怕十幾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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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夜,我和老於從網吧出來後,路過租房門口,原本是打算進去休息的,可想着這兩天的高考,突然萌生了去河邊走走的心思。
雖然我那時候也是差生,也沒指望考上好大學。
可我之前畢竟也是優等生,在徹底學壞前,還是一個對未來充滿規劃的好孩子。
所以,我還是有想法的。
別看我下午在酒桌上笑得那麼歡,其實我內心的苦沒人知道。
就像我剛說「這兩天不回家」,其實是我不敢回家。
我不知道該用什麼臉面回家,和向來寵溺我、望子成龍的老爸解釋高考考砸了的事。更害怕自己進不了大學的校門,成爲一個爲了一日三餐發愁的底層打工人!
高考到來前,我從沒如此焦慮過;可真正高考過後,所有的壓力突然襲來。
然而後悔已晚,內心的焦躁,讓我不安。
「去河邊吹吹風。」我領着老於往河邊走。
壩子上,我和老於吹着風,聊着未來。
「老於,你將來有什麼打算?」
老於吐了個菸圈:「能有啥打算,不行上個民辦大專。再不行,考個駕照,跟着我姐夫跑大車。反正有手有腳,咋都餓不死。」
我低着頭沒應腔,心裏升起前所未有的無助和彷徨。
就在我擔心未來會和老於一樣,上個民辦大專,或者考個駕照、學個技術什麼的時候,老於突然拉了我一把,指着不遠處河邊的樹林。
「瞧,那有倆吊毛打野戰,咱打他們一頓咋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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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從我搬出宿舍,和老於他們玩一塊後,抽菸、喝酒、打架鬥毆是常有的事。
那時候的學生打架,也是講江湖規矩的。
在面對其他派系的混混時,我們不是你帶人堵我,就是我帶人堵你,然後擺下道,雙方約定是單挑還是羣毆,打完各回各家,誰也不告老師、告家長。
可對方要不是「混世」的,也有一套規矩。大多是上去踹幾腳,扇幾個耳刮子,再撂下幾句狠話,然後大搖大擺地揚長而去。假如被打的不懂事,再告個老師、家長啥的,那就繼續堵、打到服爲止。
我這會心裏正煩,聽到老於的提議,腦子一熱,看着遠處樹林中若隱若現的人影,直接率先衝過去,一腳把還沒反應過來的男生踹倒在地。
老於也跟了過來,從褲兜裏掏出彈簧刀,抵住正要喊叫的女生。
「別吵,敢叫就捅你。」
等老於打開手機燈後,我們也看清對方的長相。
被我踹倒的男生有點面生,不是「混世」的。
而那個女生,則是熟得不能再熟。
她叫劉婷婷,是我們學校高三複讀班的班花,我們學混子經常口嗨的夢中情人,更是我的暗戀對象。
兩人身上衣服整齊,老於口中的所謂「野戰」,實際上不過是一對男女約會,摟抱在一起互啃。
眼看女的是劉婷婷,加上我心情正煩,便又對着男生踹了幾腳,嘴裏還罵着:「讓你犯賤,家裏出錢給你上學,你不學好,在這學人搞對象,你對得起你父母嗎!」
被打的男生蜷縮在地上,雙手抱頭,中間還試圖起身反抗,可他那瘦胳膊瘦腿,哪比得上經常打架鬥毆的我。
論打鬥經驗,他不行,完全不是對手!
雖然我們是混混,可也有自己的日常生活模式和體能訓練。
像我跟老於他們,就是通過踢足球認識的。
爲了更好地踢球,也爲了更好地打架,在下晚自習後,我們都會約着圍着操場跑步。基本是五千米,然後做引體向上、俯臥撐什麼的,每天都要練。
因爲做混混也不容易,你身體素質不好,打架是要喫虧的。
不過幾分鐘,男生被我打得哭爹喊娘,嘴裏一個勁地求饒。
老於也在旁邊不時踹幾腳,嘴裏說着高大上的話。
別看我們是混混,可我們打架都講究師出有名,盡挑一些自己佔理的話說。
等到男人被打得直認錯,我們倆才停手。
劉婷婷從始至終站在旁邊,不敢開口,臉上盡是驚懼的表情。
「記住,以後好好學習,別光學人搞對象。」
我又踹了男生幾腳,撂下句狠話後,轉頭對老於道:「走,回去睡覺。」
老於沒動,反而猥瑣地看着一身白色連衣裙的劉婷婷。
「斌子,咱高中畢業了,你還沒耍過對象吧。」
老於的話若有所指。
可我還有起碼的良知,和對法律的敬畏。
雖然我們之前經常打架鬥毆,也偶爾被校保安和片區警察叫去訓話,但那都是小事。
真正犯法違紀的事,我是不敢做的。
「想什麼呢,回去睡覺。」
我最後的良知告訴我,有些事不能碰,碰了就真的無法回頭。
「咱倆睡有屁意思,你就不想睡她?」老於指着滿臉恐懼的劉婷婷,「她不是你的暗戀對象嗎?之前不還寫過情書託人送她嗎?今天可是你最後的機會。高考結束各奔東西,過了這村可就沒這店了。」
老於說着,已經對劉婷婷伸出鹹豬手。
劉婷婷想躲,卻被老於用彈簧刀在臉上比來比去。
「我這刀不長眼,劃花了臉就不好看了。」
劉婷婷直接「哇」地一聲哭了:「你們放過我吧,我保證不把今天的事說出去。」
我忍不住上去拉老於,而旁邊的男生則趁我們不注意,起身就跑。
邊跑還邊叫:「你們給我等着,我回去喊人,打不死你們。」
呦,還喊人?
這下我和老於來勁了。
說真的,從他丟下劉婷婷跑的時候,我倆都已經看不起他了,現在還叫着喊人Ţŭ̀⁹來找場子,當下都笑了。
「就他,還喊人?」
「媽的,這是沒挨夠。」
當下,老於直接提着刀追了上去。
「孫子,別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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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於是學體育的,也是當時我們那一夥人中最能打、身體素質最好的。
他最好的成績是百米 11 秒多,還在我們市拿過獎。
雖然這會喝了酒,但並不影響他發揮。
沒多久,老於就追上逃跑的男生,雙方扭打在一塊。
然而同樣沒多久,老於神色慌張地跑了回來,手中的彈簧刀上都是血。
「完了,完了,斌子,我好像闖禍了。他……他……」
我至今都記得老於當時的表情。
驚恐中充滿不安,無助又彷徨。
而我,從看到彈簧刀上殷紅的血液的瞬間,「唰」地一下酒醒了。
這是出事了!
老於平時就喜歡帶把彈簧刀,沒事拿出來嚇人。
可真正動刀傷人,卻是沒有過。
我緊張地跑了過去,跑到老於和那個男生打鬥的地方,就看到男生躺在地上一動不動,手捂着胸口,嘴裏出氣多進氣少。
「我靠,打 120。」
折返回來後,我第一個念頭就是打 120。
畢竟是人命!
現在打 120,說不定還能救回來。
老於帶着哭腔道:「120 肯定會報警,我不想坐牢,我還年輕。」
「用他的手機打 120,打完咱跑。」
當時我還年輕,腦子裏只想救人,並沒想過後續 120 救了人後,對方會不會檢舉我們。
可就算對方報警,說是我們傷了他,那最多算是傷人,大不了花點錢私了。
老於卻緊握刀柄,一個勁地搖頭,看向旁邊劉婷婷的眼神透着兇狠。
「斌子,我不能坐牢的!我家裏也賠不起錢。」
我下意識地感覺老於要幹蠢事,直接擋在劉婷婷面前:「老於,別傻。真弄死倆,這事大了。」
「那我能怎麼辦?等她報警抓我嗎?」老於的狀態趨向瘋狂,激動地揮舞着手中的刀子,「斌子,你讓開。一個也是殺,兩個也是弄。今個不管咋說,也不能讓他倆活着。」
「你就不怕警察查到?」
老於更加瘋狂:「都這樣了,我還怕個毛!咱學校又不是沒死過人,每年都死幾個,哪個查出來了?」

-10-
2000 年左右的時候,我們那地方確實很亂,尤其是各大學校附近,每年都出命案,不是男孩被打死,就是女孩被虐殺。
然而案子是出了很多,真正查出來的卻很少。可能是因爲當時通訊不發達、路邊監控也很少,很多案子都被壓了下去,最後不了了之。
可案子多歸案子多,落不到自己身上,誰都不害怕,反而會拿來當茶餘飯後的談資。
而現在真正要面臨這些的時候,我還是混亂的。
說到底,當時的我,不過是個剛滿十八歲的小年輕,對很多東西,是充滿敬畏和恐懼的。
眼看老於要動手殺了劉婷婷滅口,我慌亂中抱住老於的胳膊,和他爭搶着彈簧刀。
「老於,你聽我說,這事不至於。咱和她說說,讓她閉嘴就行。」
「要是她說出去了呢?」
「那咱不承認,沒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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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6 年,剛高中畢業的我,終究是年輕了些,有太多自以爲是的想法。
而老於則爲了他個人的未來,堅持要將劉婷婷滅口。
就在我們倆爭搶刀子的時候,彈簧刀掉在地上。
對面,原本滿臉驚恐的劉婷婷,突然把刀撿了起來,雙手握着刀指着我和老於。
「你們放過我吧,我保證今天的事絕對不會說出去。」
那似威脅,又似哀求的口氣,看上去楚楚可憐。
我還沒什麼別的想法,畢竟我的目的是不想再多一條人命。
於是,我讓開一條路,示意劉婷婷快走。
老於依舊不依不饒,從地上撿起一根樹枝當棍拎在手裏,指着劉婷婷:
「你保證,你拿什麼保證?誰知道你會不會一到家就報警!」
「我……我可以捅他一刀。這樣你總該信了吧。我也捅一刀,要是報警,我也會被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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聽到劉婷婷的話,我瞬間驚呆了。
其實,不光我呆住了,連老於也呆住了。
我們倆愣神的時候,劉婷婷已經繞過我和老於,跑到倒地的男生面前,雙手顫巍巍地握着刀,哽咽着刺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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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色寂寥,寂靜的河邊,除了風聲、水聲,就是利刃刺穿肉體所發出的悶響。
漆黑的夜空下,我和老於兩個大男孩,像是傻子一樣,眼睜睜地看着劉婷婷一刀一刀又一刀地捅着倒地的男生,每捅一刀,就發出歇斯底里的吶喊,哭腔格外刺耳。
直到我和老於反應過來,跑過去,在刺鼻的血腥味下,一人一邊地拉着劉婷婷。
「夠了,夠了,人都死了。」
我搶過劉婷婷手中的刀。
劉婷婷抬頭,紅着眼睛,帶着哭腔:「現在你們該信我了吧。」
老於麻木地點了點頭。
劉婷婷卻一反常態地看着我:「你也捅他一刀。」
「人都死了……」
我指着地上斷氣多時的男生。
劉婷婷不依不饒:「我們倆都捅了,你不捅,要是報警怎麼辦?」
聽到這話,我瞬間氣不打一處來。
本來就沒我的事好吧。
你這死娘們,想連累我嗎?
虧我剛纔還護着你。
早知道讓老於一刀捅死你算了。
當時的老於,像木頭一樣,聽極了劉婷婷的話,拿着我握刀的手,就往地上斷氣的男生脖子上扎。
「斌子,咱還是兄弟不是?是的話,你就幫我這一次。紮了這一刀,以後咱就是親兄弟。」
我眼睜睜看着刀紮在死去多時的男生身上。
等那一刀紮下,我徹底絕望了。
我彷彿看到我的未來——一個灰色的未來,一個要在鐵窗中度過的下半生,一個父母傷心欲絕的畫面。
「現在可以走了吧。」
我哽咽着丟下刀。
老於也放下手中的木棍。
可就在我們倆打算離開的時候,旁邊的劉婷婷突然叫道:「咱還不能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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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我也捅了,怎麼還不能走?」
我當時就毛了,又急又氣。
那是一條人命,而我也只是一個剛高中畢業的孩子。
想到自己背上合謀殺人的罪,就莫名煩躁。
當時的我,只想趕緊離開現場,逃得遠遠的,找個沒人的地方躲起來。
劉婷婷抹了抹眼淚,指着地上的屍體道:「他還在這呢,你們也不想被抓吧。」
老於一拍腦門:「對啊,現場沒處理呢。」
雖然那時的ƭŭ⁷我們都是孩子,但逃課上網的時候,香港電影沒少看。
按電影的劇情,殺人後都是僞造現場,再清理痕跡。
只是我沒想到,我一直以來的夢中情人劉婷婷——一個看似人畜無害的女孩,在面對事的時候,竟然比我和老於都冷靜。
或許,是因爲她比我們大幾歲吧。
劉婷婷是高三複讀班的,已經復讀了兩屆。按我們當時的叫法,她屬於「高五」。
又因爲個子高挑、長得漂亮,一直被稱爲復讀班班花,是全校大多數男生的夢中情人。
只是原來她一直老實巴交,也沒聽說她搞對象什麼的,所以她一直只是談資,而不是我們這些學混子會主動撩撥的對象。
畢竟混混也講規矩,我們從不主動招惹勤學苦讀、老實巴交的同學。
可我從沒想到,劉婷婷的老實巴交,竟然都是僞裝的!
那夜,我和老於像兩個提線木偶,在劉婷婷的指揮下,從樹林裏找來長長的藤條,在李賀偉的屍體上綁上石頭,然後我和老於一起拖着屍體游到河中間,任由他沉入河底,完成了毀屍滅跡的全過程。
等我們游回岸邊的時候,劉婷婷正用河水清理着身上的血跡。
「你們也洗洗身上的血。」
我和老於清理血跡的時候,已經洗乾淨的劉婷婷又跑到方纔出事的地方翻找,找出李賀偉的手機後,拆掉電池,連同老於的折迭刀一併扔到河裏。
做完這一切後,劉婷婷又道:「現在四點多,距離天亮還一個多小時,咱們要抓緊。」
「抓緊什麼?」
老於的狀態有點詭異,像恐懼,又像興奮。
劉婷婷道:「找個樹枝,把地上沾血的土都剷剷扔河裏。然後點把火,把這周圍燒一下。」
「火光會引起人注意吧。」我傻傻地說道。
「大夏天的,又是河邊,誰在意?就算有人看到,也會以爲是學生放火玩。」
劉婷婷一邊說,一邊催。
她就動動嘴,卻苦了我和老於。
夜色中,我們倆用手機燈一點點照着路,把所有沾有李賀偉血跡的土都撅出來,扔進河裏;又找了乾草,點了堆火。
等到火光沖天的時候,我們三人已經跑離河堤。
我以爲這就結束了。
可劉婷婷卻說:「你們跟我回去躲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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劉婷婷是我們學姐,又是我暗戀的對象,之前我就一直暗中關ẗú⁸注着她。
我知道她也是在校外租房,所以從宿舍搬出來後,中途換了一次房,就是爲了搬得離她近點。
要是過去,劉婷婷讓我去她那裏,我能高興得跳起來。
可現在出了人命,加上她剛纔近乎冷血的處理方式,讓我既抗拒又害怕。
「幹嘛去你那?我那不行嗎?」
「你那有鍋碗瓢盆嗎?你那半夜回去沒人注意嗎?住我那,至少不出門就能喫上飯;我那院裏都是女生,睡得早,咱回去沒人注意。」
劉婷婷冷冷地丟下一句話,率先往回去的小路上走。
老於抱着膀子,看着劉婷婷離去的背影,最後嘆了口氣:「斌子,我感覺她說得對。在她那躲着,喫飯不成問題。現在出了事,就算警察調查,也不會主動往她一個小女生身上查。」
「可她……」
我還想勸勸老於,老於已經拉着我跟了上去:「都是一條繩上的螞蚱,誰也不想出事對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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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季四五點的凌晨,天色已經漸漸放亮,我們不敢走大路,全程挑小路,像做賊似的來到劉婷婷租的房子。
那是在我隔壁不遠的地方,學校周圍村民的自建房。
在這件事上,彷彿全國都一樣。
只要有了學校,周邊的住戶都會想方設法地擴建自己的房子,用於出租。
劉婷婷租的屋子和我一樣,東、南、西三面是磚牆,靠北的那面是板材隔出的牆面,手按上去還能搖動,東邊的牆上開了個小窗戶,能看到外面的泥巴路。
房間不大,八九平米,裏面勉強能稱爲傢俱的就是一張牀和一個書桌。
牀下放着兩個行李箱,書桌周圍堆滿了書,旁邊還放着一個電磁爐、一個燒水壺,還有一袋面、幾把乾麪條,和一些蔬菜。
我和老於進屋後,劉婷婷就讓我們倆轉過去,自己用牀單罩着換了身裙子。
換好衣服後,又麻溜地燒熱水,等我們喝了熱水,情緒慢慢平靜後,劉婷婷突然用手按住北面的板材牆面搖晃。
那聲音一起,剛看完片沒多久的我和老於都一臉古怪。
這場景我們不是沒見過,但都是在電影裏看的。現實中實際操作,還真沒有。
眼看我們倆一臉懵,劉婷婷壓低聲音道:「愣什麼,叫幾聲,把隔壁吵醒。」
我奇怪:「爲啥?」
老於最先反應過來:「傻子,這是讓隔壁給咱當證人呢。就算警察查到李賀偉昨天給她打過電話,她也能說昨天夜裏一直和咱倆在一塊,沒出去過。」
好吧。
理是這麼個理。
和殺人的罪名相比,三個人一起玩,只是道德問題,還上升不到法律的層面去。
而且學生羣租房就是一個大雜院,誰也不會閒着沒事注意有什麼人進出過,除非有印象特別深刻的事——比如我們現在正做的……
當下,我、老於、劉婷婷三人一起推着隔壁的木質板牆,哼哼唧唧地叫着,不時還學着動作片裏的臺詞講兩句。
直到十來分鐘後,隔壁傳來女生不耐煩的謾罵聲:「幾點了,小聲點行不?」
聽到隔壁的聲音,我們瞬間停下推牆的動作,劉婷婷比了個噤聲的手勢,用手指沾着水在地上寫字:
「可以了。接下來看情況。不出意外,中午你們倆就能先回去了。」
她做得很謹慎,等我們看完後,立刻擦掉地上的「水字」。
接下來,就是最難熬的時間。
五六點的天空慢慢放亮,也是常人最容易睏乏的時段,可因爲李賀偉的死,我們三個都不敢睡,分別坐在牀邊,相互對視,卻又沉默不語。
隨着院子裏其他房間的學生租客接二連三起牀,有高一高二的趕去上學,也有剛參加完高考的正打包行李準備回家,老於最先耐不住。
「不等了,我先回去,有啥事電話聯繫。」
這次劉婷婷倒沒攔他,反而大方地開門,並挽着老於的胳膊,笑眯眯地把老於送出門,還故意當着其他正洗漱的鄰居面叫着:「來填志願的時候,一定要給我打電話啊,我還想和你報一個學校呢。」
雖然我知道,她這是故意做戲給別人看,爲的就是讓同院的租客當時間證人;可我卻開心不起來。
一是因爲劉婷婷是我暗戀的對象,二則是我現在對她充滿恐懼。
甚至我在想:她是一個正常人嗎?該不會就是港劇裏那種精神分裂病人吧。
畢竟哪個正常的女人會親手殺害自己的對象?
像昨夜那種情況,就算她是爲了自保,故意當着我和老於面捅李賀偉幾刀,可也不該幫着我們一起毀屍滅跡。
她應該做的是自保後立刻報警,讓警察把我和老於這兩個十惡不赦的殺人犯逮起來。
而現在,劉婷婷不光幫着我們銷燬犯罪證據,還一副異常冷靜的模樣善後,這就讓我很害怕了。
我甚至擔心,老於走後,她會不會對我動手。
此刻,經常打架鬥毆的我,竟然對一個大我幾歲的女人產生了恐懼,一時間我不知該哭還是該笑。

-17-
老於還在走了。
當着劉婷婷全院鄰居的面,在衆人愕然的表情中,離開了。
就在老於走後,我出於自身安全的考慮,也起身要走。
剛送完老於的劉婷婷倒沒攔我,只是說:「我記得你好像住對面院子吧。」
我點了點頭。
劉婷婷則走向書桌。
就在我以爲她要拿什麼兇器,擺出防護架勢的時候,劉婷婷卻拿出一個信封,笑吟吟地說道:「這個是去年聖誕節你找我們班的人,放我書桌裏的吧。聽說你還給他一包七塊的紅塔山當辛苦費?」
黑色的信封,異常顯眼。
我瞬間鬧了個大紅臉。
高中時期的我,還很內斂。
儘管最後自甘墮落,做了校園混混,抽菸喝酒、打架鬥毆是常事,可在感情方面,還是羞澀的。
劉婷婷是大我兩屆的學姐。
自從我在校園第一次見到她的時候,就被她那窈窕的身姿深深吸引。
或許真正被她吸引的原因,是一個青澀的小男孩,無法抗拒一個美麗且成熟的女性身上所獨有的魅力吧。
就像書裏說的:男人在少年的時候,喜歡御姐;可到了一定年齡,又喜歡上了比自己小的蘿莉。而歸根結底,只是男人不管在什麼年紀,都喜歡特定年齡的小女孩——比較忠於初心!
可剛遇到劉婷婷的時候,我高一,她高三。
原本,我以爲這是一段沒結果的愛戀,也就沒敢過多地投入感情,只是喜歡遠遠地眺望着她。
課間、午休……
在那段青澀的歲月裏,不管有多少煩心事,只要看到她,我的嘴角總能露出幸福的笑。
高一結束後,我以爲她考上大學,永遠地離開了我的世界。
可我沒想到的是——高二開學,我又在校園遇到了她。
那一刻的驚喜,我彷彿看到了愛情。
但羞怯的我,還是不敢表白。
只是旁敲側擊地打探消息,才得知她考得不理想,選擇了復讀。
而羞澀的我,又一次選擇退避。
還是一如既往地於無人處眺望,眺望她那窈窕的背影。
直到我高三開學,又一次得知她復讀的消息,便再也按捺不住心中的情感。
但造化弄人。
那時的我已經成了熱衷打架鬥毆的混混,有名的差生、真正的害羣之馬。
加上一羣「兄弟哥們」在旁邊,要面子的我怕被嘲笑追老學姐,也就一直沒真正行動,只是在 2005 年的聖誕節找人送了一封情書。
並且爲了凸顯自己的與衆不同,我還ƭṻ₅故意用了一個黑色的信封。
可我沒想到,劉婷婷竟然放到現在,這倒是個意外驚喜。
而且這個意外驚喜,讓我有種被認可的感覺,瞬間連犯罪後的恐懼都消散大半。
「你怎麼知道是我?」
劉婷婷撩着耳邊的頭髮笑道:「我自己的同學,會拒絕對我說實話嗎?而且我長得又不差。」
「那你還留着?」我賭氣地問道。
劉婷婷收了笑,一本正經地說道:「文筆不錯,知道是你送的後,我特意上網搜了下,什麼都沒搜到。真不敢相信是你寫的。」
被自己暗戀過的對象質疑,我哪受得了,像是爲了證明自己,當下念出那首超長情詩的前幾句:「黑色的信封,象徵不分晝夜的夢。而這些夢,就是我生活的全部。躲在黑暗的角落裏,窺視你的優雅;跟隨你的腳步,行走在慾望的都市;茫茫人海里,只爲那回眸一笑的到來。狂熱的心靈,因你而沉寂……」
不等我背完,劉婷婷笑着打斷:「行了,行了,知道是你寫的。我還是頭一次收到這麼認真的情書。其實,我也有注意你啊。之前你是不是一直故意和我偶遇?我記得有段時間,校外小飯店一到晚飯點,就桌子爆滿,可你總出現在我常去的那家,還提前點兩份,佔兩個位置,等我到了再收一份,給我讓座對吧。」
都被揭穿了,我還能說什麼,只是紅着臉、低下頭。
眼看我不說話,劉婷婷猛地問道:「當時你是想和我近距離接觸嗎?後來爲什麼不去了?」
我無言以對了。
不是我不想解釋,而是這種處處被女人拿捏的感覺,讓當時十分大男子主義的我受不了。
尤其是想到昨夜她和李賀偉在河邊的事,我故意冷冷地說道:「那還不是發現你有對象了。只是沒想到他是個慫蛋,遇點事就丟下你跑。」
「哈哈,你這謊話說得可一點都不高級。」劉婷婷捂着嘴笑了,「我有對象?你不是一直偷偷看着我嗎?還故意搬到我對面的院子住,我有沒對象你不知道?」
聽到這個答覆,我又是歡喜,又是迷茫:「那李賀偉?」
提到李賀偉,劉婷婷表情凝滯了,許久纔開口道:「午夜夢迴,憶起你,那歷歷在目的美麗,壓抑住心中的悲痛,安慰自己,明天還有你。」
說完,劉婷婷目不轉睛地盯着我:「你真的每天都想我嗎?」
她唸的是我當初寫在情書中間的一段話。
而那正是我遇到她後,這三年的切身感受。
見我沒開口,劉婷婷頹廢地坐在牀邊,懊惱地捶着牀:「你知道嗎?從你爲了能讓我有位置喫飯,每次故意多點一份飯後,看着你狼狽不堪、硬喫下去的模樣,我都忍不住想抱抱你。」
「你知道嗎?看到你搬到我旁邊,每次晚自習放學,都故意走在離我不遠的地方,我多想停下來等等你?」
「你知道嗎?這次高考結束,我多想去找你,親口問問你會去哪裏?」
「可你,從始至終連一句話都不願意和我說,甚至都不敢看我的眼睛。」
「爲什麼你不能勇敢一點!只要你鼓起勇氣,哪怕走到我面前,說上一句『我愛你』,我都會毫不猶豫地撲到你懷裏。」
「是嫌我年紀大嗎?還是說,你對我的愛,僅限於遠遠欣賞?」
劉婷婷說着說着,竟然哽咽着哭了起來,不過一會,就雙眼微紅地盯着我。
那眼神,柔弱中帶着迷茫,彷徨中透着無助。
霎時間,我手忙腳亂地掏着兜,摸了半天,連一張紙都沒有,最後只能拿起她放在牀邊的毛巾遞了過去。
「你別哭啊,該哭的人是我吧。我……我這都還沒哭,你哭什麼?早知道你也喜歡我,我肯定好好學習,不和老於他們瞎混了。說不定咱還能報同一所大學呢。」
劉婷婷哭了好一會,才收了眼淚,嘟囔道:「你只知道我昨天和李賀偉在一起,可你知道我爲什麼會出現在那嗎?你什麼都不知道,上來就怪我。你以爲我就好受嗎?」

-18-
終是當時太年輕,情感上的羞澀和內斂,讓我不擅和異性溝通。劉婷婷哭得梨花帶雨,只是簡單的幾句話,便把我心防攻破,徹底拿捏。
當時我心緒雜亂,手足無措地試圖安慰她。
劉婷婷突然握住我的手,放在她臉上摩挲。
「知道我爲什麼幫你們嗎?」
「其實就算你們不出現,我也會殺了李賀偉那個混蛋。」
「阿斌,是你救了我啊。」
劉婷婷聲音嬌柔,呢喃自語,將昨夜的經過緩緩道出。
原來,昨夜她是想找我的。
因爲她擔心高考結束,就再也見不到我,所以想當面和我說說心裏話。
可她沒我手機號,也不知道該找誰聯繫我。只能乾等,在屋裏遠遠地看着我住的地方,房間有沒有燈亮。然而一直等到半夜,都沒見我回來,就想出去找我。
又因爲我之前悄悄觀察她的時候,她也在暗中注視着我。所以知道我喜歡心情煩悶的時候去河邊吹風,就想去河邊碰碰運氣。
誰知她好不容易鼓足勇氣去河邊,路上卻被李賀偉跟蹤。
她剛到河邊,就被李賀偉逼到樹林裏,欲行不軌。好在我和老於出現得及時,中止了李賀偉的惡行。
劉婷婷還向我保證:她之前和李賀偉沒有任何交集,更不存在搞對象的行爲;這也是爲什麼當時李賀偉會選擇拋棄她,獨自逃跑。
說到最後,劉婷婷更是動情地撲向我懷中。
2006 年 6 月 9 號上午,我在劉婷婷租的房子裏,完成了從男孩到男人的轉變。
血氣方剛少年郎,在初嘗禁果後一發不可收拾,接下來的兩天,我都沒再提離開的事;就連老爸打電話問我高考怎麼樣,什麼時候回家,我都隨便找個理由搪塞。
因爲那一刻,我只想和劉婷婷在一起。
可我沒想到,李賀偉的死,暴露得如此之快!

-19-
2006 年 6 月 11 號下午。
連續三天足不出戶,很累。
可每當看到劉婷婷曼妙的身姿,我又感覺異常幸福。
直到老於的電話打來:「斌子,你還在劉婷婷那嗎?」
「是啊。有事嗎?」我躺在牀上,看着旁邊撩撥我頭髮的女人,感覺這就是我想要的生活。
可老於下一句話,驚得我冷汗直冒。
「出事了,快走。剛小龍來電話了,他有個當警察的叔叔說,接到家長報警,咱學校有學生失蹤了。我讓小龍問了下是誰,結果是李賀偉爹媽報的警。」
「李賀偉爹媽報警了?什麼時候的事?」我慌忙起身。
電話裏,老於只是催我快走,實在不想回家,可以去他家躲躲,反正他爸媽出去跑車了,未來一段時間都不在家。
等老於電話掛斷,劉婷婷看出我的異樣,像疼人的大姐姐一樣抱住我安慰道:「怕什麼,李賀偉都被沉河裏了,警察找不到的。就算找到,也沒證據是咱殺的。」
「我還是有點擔心。要不你和我一塊去老於家吧。他爸媽最近不在家。」
我捨不得劉婷婷,更捨不得她的溫柔。
劉婷婷微微猶豫,搖頭道:「算了,我和你一塊去你兄弟家,像什麼樣子。這樣,我先在這看着,有什麼情況第一時間通知你。你要是想我了,也可以隨時過來找我。」
「可我不放心你啊。」我憂心忡忡地看着剛得到的夢中情人。
劉婷婷道:「我能有什麼讓你不放心的。那天要不是我,你們早被抓了。安啦安啦,怎麼說我也比你大幾歲,懂得多點。就算警察找到我,最多例行詢問,不會出事的。」
「但是……」
我還想再說,劉婷婷已經推着我往外走,邊走邊說:「好啦,沒什麼但是。在我心中,你比我的命都重要。我留在這看着,真出了事,還能及時通知你。」
在劉婷婷的催促中,我依依不捨地離開,坐上出租車,直奔老於家去。
老於家離我們學校不遠,打車也就十幾分鐘的事。
原本我是想等見到老於問清情況,要是沒什麼事,待兩天就回去找劉婷婷繼續溫存。
可我剛進老於家門,老於就給我來了個當頭棒喝:
「劉婷婷和我們不是一路人,不管她說什麼,你都別信。」

-20-
「啥意思?怎麼就不是一路人了?」我有點不高興。
「你咋就不明白呢。那個情況,咱倆大男人都慌得不行,她冷靜的樣子像個正常人嗎?」老於急眼了,齜牙咧嘴地說道,「她和李賀偉肯定有事,不然絕對不會趁機補刀,弄死李賀偉。我也是回來纔想通的。我那一刀,李賀偉最多重傷,死不了。她那幾刀下去,纔是要李賀偉命的關鍵。咱倆算是被她拖下水了。媽的,這死娘們,肯定不是好鳥。」
眼看老於絮絮叨叨,一句又有一句地污着劉婷婷的清白,我不能忍了。
要是原來,我和劉婷婷沒關係,老於說這些,我最多瞪他兩眼;可現在劉婷婷已經是我的女人,還給我解釋得明明白白,就算是兄弟,我也不能任由老於詆譭污衊她。
我當時就惱了:「夠了啊。這事婷婷和我說了。她和李賀偉屁關係沒有,那天她是去河邊找我的。只是被李賀偉那王八蛋跟蹤,想侮辱她,碰巧被咱救了。還有,什麼叫她坑咱?我就問你,是誰先用刀捅傷李賀偉的?重傷就不要命嗎?當時你不還想殺了婷婷嗎?要不是婷婷幫咱處理現場,你早被警察逮了。」
我一口一個「婷婷」地叫着,老於張大嘴巴,半天冒出一句:「你是不是和劉婷婷好上了?」
「要和你打報告嗎?」
我瞪了老於一眼,心裏卻沾沾自喜。
畢竟在之前,他們可都說我這輩子都追不上劉婷婷的。因爲我身高才 175,而劉婷婷 181,這 6 釐米的身高差距,如同天塹。而現在劉婷婷成了我的女人,雖然中間有點小插曲,但最終有了結果,我還是滿開心的。
老於張了張嘴,像是有什麼話要說,可等話到嘴邊,變成一聲嘆息:「行吧,好就好了,但還是要小心點她。這娘們……劉婷婷肯定有問題。我問你,她怎麼接受你的?」
「當然是哥們之前的行爲把她感動了,她早就愛上我了。」
我把劉婷婷和我說的話複述一遍,那種被認可的感覺讓我心潮澎湃,講得眉飛色舞。
老於聽完,也是傻眼。因爲他也沒想到劉婷婷會留着我寫的情書。
要知道,當時劉婷婷是我們學校有名的美女,不光長得高、人漂亮,還比我們大幾歲、會打扮。那種御姐的氣場,是高中小男生無法抗拒的。據說全校有不少男生追過她,還給她寫情書、送禮物。可她一個都沒看上,別人送的禮物,都是直接丟垃圾桶。
而現在的情況是,劉婷婷卻把我送的情書小心地藏了大半年,這就有意思了。
老於像木頭一樣坐在椅子上,抓耳撓腮地說道:「不應該啊,她怎麼就瞎了眼看上你?」
我直接呸了一口:「咋說話呢,什麼叫瞎了眼,哥們我長得不差好吧。」
「比喻,比喻。我是說全校那麼多男的追過她,給她寫情書。可她……」說到這,老於突然一頓,猛地坐起,「你看過她放情書的抽屜沒?」
我搖了搖頭。
「你……你可能被她騙了。」老於說完,急忙補充,「我就是猜測,你別急着炸毛。會不會是她把所有男生送的情書都留着,就等遇到事的時候,好利用這些人?」
「你放屁!都是學生,能遇到什麼事?」
我急眼了。老於這王八蛋越說越離譜,彷彿在他眼裏,劉婷婷就是一個惡毒的紅蜘蛛。
老於也瞪着眼大叫:「可她比咱大好幾歲呢。你想過沒,就算她是高五,按正常上學算,頂天二十歲。可她二十多了。差的那幾年,她幹什麼去了?」
「那……可能是她上學晚,初中也復讀過不行嗎?初中復讀兩屆,高三複讀兩屆的,哪個不是二十多。」
那時候的我,還是一個高中剛畢業的熱血小夥。從未踏入社會,更別談什麼社會閱歷。
當時,我固執地認爲,和劉婷婷睡過,她就是我的女人,容不得任何人污衊她。
所以,見老於一而再,再而三地誹謗劉婷婷,我徹底惱了,指着老於的鼻子罵道:「你個慫蛋,自己惹了事,就想往婷婷身上推。那天要不是婷婷,你現在還能站這和我說話嗎?」
老於也不甘示弱:「你個見色忘義的王八蛋。我是捅了李賀偉一刀,可我沒捅死不是?再說了,這事本來和你沒關係吧,是誰提議讓你也捅他一刀的?是劉婷婷,是那個把你迷傻了的瘋女人!」
「靠,她只是提議。事實是你拿我手捅的。」
「我那不是被嚇傻了嗎?」
「那也是你的原因。」
我和老於越說火氣越大,說到最後,更是直接扭打起來。
雖然我和老於都是常年打架鬥毆,但論體格,他比我壯實很多。不過一會,我就被老於壓在地上捶,我也不甘示弱,和他死磕。
就在我們倆打得正激烈的時候,一陣手機鈴聲將我們打斷。
歸根結底是兄弟,出手有分寸。
手機一響,老於把我放開,呼哧呼哧地跑到桌邊拿手機。等看清來電顯示上的人名,老於對我招手:「小龍打來的。」
「開外音。」我揉着臉起身。
等電話接通,小龍先是問老於在哪,叫晚上一起喝酒。
老於還沒從李賀偉父母報警的事中緩過來,隨便找個理由拒了,然後用八卦的藉口問小龍,失蹤的事他叔叔查得怎麼樣。
小龍是我們學校足球隊的,也是我們那撥人裏唯一有「背景」的。他爸是教育局的,他叔是管我們學校那片治安的警察,所以平時沒少拿這事吹,說什麼就算進局子也有人罩,打架時候衝得最猛。我們也跟着沾過光,每次因爲打架被訓話,都有人幫忙平事。
所以老於一問,電話那邊的小龍就顯擺起來:「這事我和你說,你可千萬別往外傳啊。」
「放心,天知地知,你知我知。」老於拍着胸口打包票。
小龍才道:「我叔說了,咱學校每年都出幾回事,哪有工夫管。他就走個過場,反正查也查不出來,到最後都是不了了之。說起來那個李賀偉,我也聽說過,混球一個,之前就被外校的混混堵過。這次我猜是高考結束,之前受過氣的傢伙找他報仇,說不定弄死扔河裏了。」
「嘶……」
小龍「精準」的猜測驚得我和老於倒吸一口涼氣。
老於急忙問:「你和你叔說過沒?」
「我說這幹啥?我叔最看不慣我打架,要是我和他說,我認識之前打李賀偉的混混,他肯定問東問西。老煩了,我懶得聽他囉嗦。」
「那之前打李賀偉的人你怎麼認識的?」我對着電話說的。
電話那邊,小龍一愣:「斌子,你和老於在一塊呢?靠,我給你打電話喝酒你不來,跑去找老於,不夠意思啊。」
「沒。我當時有事。」我敷衍地解釋着,繼續追問,「你認識李賀偉,之前咋沒聽你說過。」
電話那邊,響起女人的聲音,像是小龍對象在說話。小龍隨口解釋一句:「那傢伙不混世,就仗着家裏有幾個臭錢,整天充老大。他想和我玩,我不稀罕搭理他。不說了,我對象喊我,過幾天一塊喝酒。」
小龍說完,掛了電話。
我和老於看着桌上的手機,皆是沉默不語。
現在的形勢基本明朗。
首先,小龍叔叔的意思是走個過場,隨便查查,有結果最好,沒結果也不浪費精力。
這本應該是個好消息。
可小龍最後一句話,讓我和老於慌了。
小龍的家境我們清楚,能被他稱爲有幾個臭錢的,絕對不是一般有錢。
2000 年左右的時候,我們那裏還很混亂,治安並不好。基本上一到夜裏,打架鬥毆比比皆是,小混混們拎刀當街毆鬥也是常有的事。
但死的要是普通人,無權無勢無背景,那基本上死了就死了,家裏自認倒黴。最多在警察局哭幾天、鬧幾天,最後像小龍叔叔說的那樣,不了了之。
可要是有錢、有背景的孩子出了事,那就不一樣了。
不管是傷了還是死了,都會一查到底。
當地的轄區派出所不管,他們就會找關係,讓上面的下來查,直到逮幾個人才罷休。
這也是我們校園混混,不願意招惹家裏有錢有背景學生的原因。
老於沉默許久,才驚慌地說道:「現在咋辦?那王八蛋家裏有錢,這事肯定不會輕易罷休。」
我也有點慌,可還是故作鎮定:「沒事。咱處理得乾淨,找不到咱的。就算找到了,也是他先欺負婷婷,咱算見義勇爲。」
「可我還是擔心,要不咱們跑吧。」老於徹底慌了,想進屋收拾衣物。
我一把拉住他:「往哪跑?咱有錢跑嗎?」
「那也不能坐這等警察來抓咱啊。」
「有證據嗎?沒證據的事,抓了咱也不認。」
年輕時候的我,涉世未深,對很多東西不瞭解,有太多天真的想法。其實當時我也很慌,可我捨不得劉婷婷,我更擔心跑了後,再也見不到她;更怕跑了後,家裏報警,引起警察的注意。
我苦口婆心地安慰着老於,直到老於的情緒穩定後,我們倆才坐在他家客廳的椅子上,大眼瞪小眼地思考着。
說實話,當時我們是一點辦法都沒有,只能在心裏祈禱李賀偉的屍體別被發現。
可現實往往就是這樣:你越怕什麼,就越來什麼。
我在老於家住了一個多星期,整天提心吊膽。
中間,老爸幾次打電話催我回家,我都說不想來回坐車倒騰,等填了高考志願再回去。
劉婷婷也打了幾次電話。
她不像我老爸那麼囉嗦,電話裏都是噓寒問暖,關心我和老於喫得好不好,要不要她送點飯過來。
這提議,我是很心動的。老於卻和倔驢一樣,怎麼都不同意讓劉婷婷過來。
直到 6 月 20 號,距離填報高考志願沒幾天的時候。
劉婷婷突然打來電話說,看到好多警車往河邊去了,讓我們倆最近注意點,要是有警察上門問話,就咬死說 6 月 8 號夜裏和朋友喝了酒後,去了她那,其他地方沒去過。
電話中,劉婷婷像是個極有耐心的老師,不厭其煩地,一遍一遍地教着我和老於對口供。等我們全部記得滾瓜爛熟,她才戀戀不捨地對我說:「我好想你,等這事過了,我跟你回家好不?」

-21-
和劉婷婷通完電話後,我心亂如麻。腦子裏一直迴響着劉婷婷剛纔在電話裏說的那句話——「等這件事過了,我跟你回家。」
劉婷婷能主動提出這話,讓我備感興奮,甚至憧憬着兩人見家長後,結婚生子的幸福生活。
可我終歸只是一個剛讀完高中的孩子,還沒有帶女朋友回家的想法,更沒做好爲人夫、爲人父的心理準備。
雖然 2006 年的時候,全國普遍現象是:有大把成績較差的高中畢業生,一畢業就被家裏安排相親、結婚生子;但那都是些沒有遠見的家長、較爲愚蠢的做法,而我爸媽並不是。
這就像三年前我「初升高」因爲意外車禍,沒能考上高中,我老爸寧可託關係開後門,花大價錢送我來市裏最好的高中就讀一樣。在他們的心裏,是想讓我上個好大學的。假如我現在帶個女朋友回去,他們會怎麼想?尤其是我剛和劉婷婷犯了人命的案子,一旦被他們知道,或者未來被查出來,雙雙被警察帶走,他們又是什麼感受?
一邊是我愛的人,一邊是望子成龍的父母,我陷入了無邊的矛盾中。
老於就在旁邊看着,只是一個勁地悶頭抽菸,幾次想說話,又都嚥了下去。
其實我ƭũ₆知道他想說什麼,在老於眼中,劉婷婷不是一個好女人,我不應該繼續和她保持關係。可我當時被愛情衝昏頭腦,什麼都聽不進去。
我糾結到最後,本打算和老於出去借酒消愁,結果小龍的一個電話,讓我和老於瞬間懵了。
小龍在電話裏說:李賀偉的屍體找到了。他叔叔根據線索,帶人搜索河道,結果不光在水下找到了李賀偉,還找到了另外一個女孩的屍體,現在警察正覈查死者身份信息、着手調查。
電話中,小龍極力顯擺着他「柯南附體」的能力,口若懸河地說着,他懷疑李賀偉那混蛋,是被人引誘到河邊弄死,然後拋屍河中的;不過手法較爲專業,還知道綁着東西沉河,應該是李賀偉得罪了社會上的混混。
而我和老於則是大眼瞪小眼,直勾勾地看着對方。
兩具屍體!
我們明明只殺了李賀偉,爲什麼會在李賀偉屍體附近的水域,找到另外一個被勒死的女孩屍體;還都是被綁着石頭沉到河裏的?
死的是誰?
又是誰殺了那個女孩?
憑空多出的一具屍體,讓我和老於沒有心思喝酒,婉拒了小龍邀請我們去大排檔喫燒烤的好意,等掛了電話後,老於率先說道:「那個女孩會不會是……」
我面色沉重,心裏更亂了。
憑空多出一具屍體,處理痕跡的手法還都一樣,現在連我都開始有點認同老於的觀點了。
會是劉婷婷做的嗎?
那天,她真的是爲了找我去的河邊嗎?
我越想越亂,幾次想打電話給劉婷婷,找她問清楚,卻都因爲害怕得到我不願意接受的真相而忍了下去。
那一夜,我翻來覆去無法入睡,直到早上困得受不了,才慢慢睡着。可沒睡幾個小時,就有幾個警察找上門。
領頭的是一個姓韓的警察,四十多歲,說話的語氣很和藹,見我和老於面色驚慌,反而安慰道:「小朋友別怕,叔叔就是找你們問幾句話。」
第一次被警察找上門,哪怕有劉婷婷提前指導的口供說辭,可那種被幾個警察包圍的感覺,那種強大的氣場壓迫讓我很是緊張,只能硬着頭皮道:「你想問什麼?」
韓警官以爲我們對他的懼怕,是小孩子對警察的害怕,極爲貼心地指了指沙發:「別緊張,坐下說。叔叔是人民警察,不是壞人。」
我和老於戰戰兢兢地坐在沙發上,韓警官又讓一個跟着來的年輕警察在一旁做筆記,問道:「6 月 8 號夜間 8 點到 6 月 9 號早上 7 點,你們都在什麼地方?」
老於率先說道:「我們高考交了卷就和朋友喫自助火鍋了,喫完後上網到兩點多。」
我跟着說道:「然後我們去了劉婷婷租的房子。」
老於說:「我早上六七點走的。」
「我待了兩三天才來這。」
「是我打電話讓他來的,我爸媽跑車去了,自己在家無聊。」
我和老於一人一句按着提前對好的口供彙報。
韓警官等小警察寫完,又問道:「你們去劉婷婷家之前,和她聯繫過嗎?」
老於搖頭。
我道:「臨時興起去的,我租的房子和她不遠。那天回去後,看她屋裏亮着燈,就去敲門了。」
說完後,我心都緊張得提到嗓子眼了。
乖乖,還好劉婷婷提前想到這點,她說警察極有可能會問我們聯繫過她沒有。要是我們說「有」,必定穿幫。因爲警察能隨時調取我們的通話記錄,有沒有打過電話,一查就知道。
韓警察微笑着起身:「好了,那就打擾兩位小朋友了,今天的例行詢問就到此爲止,要是以後有什麼需要補充的,我可能還會來麻煩你們倆。」
「嗯嗯。」
我和老於巴不得這個煞神趕緊走。哪知韓警官突然說道:「小朋友,你們還年輕,有些事雖然不違法,卻是不道德的。年輕人犯點錯沒什麼,就怕一直錯下去。」
我急忙保證道:「我們錯了,下次不敢了。」
「嗯,知道錯就好。」韓警官點了點頭,走到門口的時候,猛地轉身,「你們知道那天劉婷婷和李賀偉出去過嗎?」
「啥……」我剛準備回話。
老於搶先說道:「李賀偉是誰?」
「呵呵,沒事了。」韓警官輕笑兩聲,帶着人離開。
等我們在窗子裏看到韓警官下樓上車遠去,老於突然給了我一拳:「差點被你害死。你知道不知道,剛他詐你呢。現在警察還沒公佈死者身份,咱也不應該認識李賀偉!」
而我也反應過來,緊張得額頭冒汗:「我……我沒想到他會套我話啊。」
「算了,走一步看一步吧。至少現在警察那邊糊弄過去了。接下來,你好好想想怎麼處理你和劉婷婷的關係。我還是那句話,那娘們不是好人,等這件事告一段落,儘早撇清關係得好。」
老於說完,頹廢地躺在沙發上,心煩意亂地點上一根菸。
我靜靜地坐在旁邊,心中五味雜陳。
因爲我還在想:韓警官剛說的話到底是真是假,劉婷婷真和李賀偉出去過嗎?

-22-
韓姓警察的話就像魔咒,接下來的幾天一直在我腦海裏迴響。
中途我幾次想找劉婷婷問個清楚,卻都忍了下去。
直到 2006 年 6 月 25 號那天,我和老於膽戰心驚地回到學校。
因爲高考成績下來了,學校通知我們去拿分數條,然後到微機房填報高考志願。
那天早上,我剛到學校門口,就遇上正從裏面出來的小龍、大餅、小軍他們幾個。
看到我和老於後,小龍揚着手中的分數條跑了過來。
「你們的分數條我幫拿了。斌子,考得不錯啊。439,夠上專科了。老於,你不行啊,咋才 280 分。哈哈,我比你多八十多分。」
小龍把分數條分別交到我和老於手裏後,咋咋呼呼地說道:「微機房擠滿了,咱先去網吧打兩把 CS。」
大餅和小軍也叼着煙過來。
「媽的,我才考 220,專科都上不了。」
「除了斌子和小龍,咱去微機房都是湊熱鬧,還不如去網吧打 CS。」
三個人簇擁着我和老於就往網吧走。
沒走兩步,我看到劉婷婷站在大門旁邊,嘴角含笑地盯着我,當下對老於、小龍他們道:「你們先去,我去微機房排個隊。」
小龍面露不悅:「好幾天呢,你急個啥。我發現你小子忒不地道,明明沒回家,喊你幾次都不出來。」
「這不是陪老於了嗎。」我訕笑兩聲。
老於也發現了不遠處的劉婷婷,當下摟住小龍的肩膀:「好了,好了,難得斌子超常發揮,先讓他報名。走,我最近沒少練盲狙,一會讓你們看看我的厲害。」
老於直接硬拖着小龍往網吧去,還不忘回頭對我眨眼:「我們到網吧等你,你也別太急,報志願可是一輩子的大事,一定考慮清楚再填。」
我懂老於的意思,嘴上說的是填志願,其實是讓我考慮清楚怎麼處理和劉婷婷的關係。
等他們走後,我才轉身向李婷婷走去。
然而不等我靠近,劉婷婷已經率先向出租房的路上走,和我不遠不近地保持着距離。
這種不願意暴露關係的行爲,讓跟在後面的我,心裏極度不爽。
要說高考前,你怕被老師逮住訓話,被同學看到笑話,咱一前一後地走,我還能理解。畢竟高中哪對小情侶敢光明正大地暴露關係。
但現在都畢業了,你還怕個啥?
是不想讓人知道咱倆關係,還是你打心底就沒看上過我?
那時候的我,還是一個血氣方剛的少年,喜怒都表現在臉上。一直到劉婷婷住的地方,我都冷着臉,表達着我心中的不滿。
劉婷婷撲到我懷裏,咯咯發笑:「呦,生氣呢?這就不高興了?」
「沒,開心着呢。」我推開她,坐在牀邊。
劉婷婷又貼了過來,坐在我腿上,笑眯眯地說道:「好啦,別生氣啦。我不也是怕你被人說閒話嘛,畢竟我大你好幾歲。」
我還在賭氣,道:「都畢業了,填了志願誰認識誰,我都不介意,你介意什麼?」
「我怕其他人笑話你找了個老女人。」
劉婷婷說完,直接親了過來,深吻之後,才道:「現在好了,不生氣了吧。」
年輕人的火氣來得快,去得也快,尤其是在自己喜歡的女人面前。
我心情好轉,正打算問問她考多少分,劉婷婷已經搶先拿過我的分數條看了眼,隨後道:「天天玩還能考四百多分,不錯啊。我以爲你三百都考不到呢。」
提到高考成績,我都鬱悶。
雖然劉婷婷沒說什麼,可我自己看不上。
我很清楚,四百多分只夠上什麼樣的學校。這樣的成績,我不光沒臉見爸媽,甚至都不可能和劉婷婷報同一所學校。
在我暗戀劉婷婷的三年裏,我也打聽過她的學習情況。
確切地說,劉婷婷雖然接連復讀兩年,但每年考得都不差。
她參加了三次高考,第一年達二本線、第二年達一本線,但因爲都不夠報她理想的學校,就又選擇了復讀。
今年,她可能考得更好吧。
我試探地問道:「你考多少?」
劉婷婷笑了,眼睛眯成月牙:「考多少都不重要了。」
我愕然:「爲什麼?」
劉婷婷突然紅着臉鑽到我懷裏,握着小拳頭捶打着我的胸口:「還不都是因爲你!氣死人了,害得人連大學都上不成了。」
我愣了,心中有個不好的預感。
而我懷裏的劉婷婷已經用蚊蠅細語羞怯地說道:「我算過時間,人家那個,晚七八天了。要不然,我也不會說跟你回家。」
「啊!」我驚得叫出聲,整個人瞬間凌亂,只感覺腦子裏嗡嗡的。
有了?劉婷婷有了?
可我還沒做好結婚生子的準備啊。
現在好了,劉婷婷有了,她還要和我回家。我怎麼和爸媽說?
難道告訴他們:「爸、媽,我高考考砸了,但給你們帶個兒媳婦回去,她肚子裏還有我的娃,很快你們就要當爺爺奶奶了。」
我估計這話一說出來,可能我爸媽的心情和現在的我一樣——喜憂參半。
見我半天沒說話,劉婷婷突然仰頭,眼眶微紅,像是隨時都要哭出來:「怎麼,你不想要咱們的孩子?」
我急道:「不,不是!只是我……」
「你就是不愛我。」劉婷婷哭了,捂着臉趴在牀上,「我就知道,你們男人都是嘴上說說。沒得到之前,一口一個寶貝地叫着,得到了就不珍惜。嗚嗚嗚嗚,以後我沒臉見人了。」
說實在的,從聽到劉婷婷說她有了的時候,我就處於蒙圈狀態。畢竟我那時候,還只是一個十八歲的小男孩。這任誰聽到自己有孩子了,都懵逼。
尤其是看到自己心愛的女人嚎啕大哭,那種慌亂和不知所措的感覺,讓我都沒法正常思考。
我當時只有一個想法:聽她的!全都聽她的。她就是我的全部!
「寶貝,別哭了。我這就給我爸媽打電話。」
在劉婷婷的哭聲中,我渾渾噩噩地撥通老爸的電話。
時間太過久遠,我也記不得當時和老爸說了什麼,只知道打完電話後,不到兩個小時,我爸、我媽就來學校接上我和劉婷婷回家。
什麼高考志願,不填了!
接下來的時間,劉婷婷就住在我家。我則全程處於一種渾渾噩噩的狀態,像個傻子一樣,每天看着爸媽爲了我和劉婷婷的事忙碌奔走。
也是在爸媽說要去劉婷婷家下彩禮的時候,我才知道劉婷婷的家庭情況。
劉婷婷是跟着奶奶長大的,她小時候,爸媽在工地做活,因爲泥罐車意外傾倒,被裹在混凝土樁裏去世;她爺爺受不了打擊,一病不起,後來病逝,現在只剩下一個奶奶。好在當初她父母去世後,工地賠了一筆錢,日子雖然拮据,卻也不爲生活發愁。
劉婷婷還和我爸媽表示,結婚生子沒問題,彩禮也可以不要,但是唯一的要求是她和我結婚後,要把她奶奶接過來一起住。
對於這個事,我爸媽不但沒反對,反而很高興,一個勁地誇劉婷婷是個懂事孝順的孩子,以後肯定也是個好兒媳。高興之餘,更是直接去了劉婷婷家,把她奶奶接了過來。
原本,我以爲未來也就這樣了。按父母的意願,和我曾經暗戀的女神結婚,生個孩子,然後平平凡凡地過完這一生。
可就在 7 月 25 號,得知我就要結婚的老於帶着小龍出現在我家,所有的一切,都徹底脫離了原本應有的軌跡……

-23-
老於和小龍出現,還喊我出去喝酒,說要給我慶祝單身夜。劉婷婷臉色很不好看,可當着我爸媽的面,她也沒說什麼,只是讓我少喝點。
我嘴上應着,轉頭就帶老於和小龍在附近找了個賓館。三人開了個房間,把從外面買來的花生米、辣條,還有幾個涼菜擺好,又開了兩瓶從家裏帶的白酒。
還沒開喝,小龍就叨叨起來:
「斌子,真結婚啊?雖然劉婷婷長得漂亮,可比咱大好幾歲呢。女人的青春也就幾年,我感覺結婚還是找個比自己小的好。」
我嘆了口氣,沒說話。
老於也唉聲嘆氣:「他孩子都有了,能咋辦。算了,預祝斌子新婚快樂,等明年就當爹了。」
我們一杯一杯地喝着高度白酒,中間東一句西一句地聊着有的沒的東西,大多數都是關於我突然結婚有什麼感想,以後打算做什麼的話。
直到酒喝得差不多,酒量最差的小龍已經面帶醉意,老於對我使了個眼色,說煙不夠了,和我出去買下煙。
賓館門外,我和老於各自叼着煙,蹲在馬路邊。
「斌子,你真想好了?」
「都到這一步了,我想不想好,有用嗎?」
我深深地吸了口煙,嗆得直咳嗽。
老於拍了拍我後背,等我緩過來,突然嚴肅道:「本來我應該祝福你的,畢竟你也暗戀劉婷婷三年,現在有情人終成眷屬,是好事。就算出了李賀偉那事,警察那邊也糊弄過去了,以後好好過日子就行。可當兄弟的,有些事我既然知道,不和你說,總感覺對不起你。」
「又怎麼了?」我不耐煩地抬頭,因爲最近的事,已經夠煩的了。
從劉婷婷住進我家後,我才知道結婚是多麼麻煩的一件事。
結婚,並不是簡簡單單辦個酒席就完事的。要拍婚紗照、要通知親朋好友、要定酒店、要找婚慶、婚車……這林林總總一大堆事還不算,真正麻煩的是結婚後怎麼辦?
歸根結底,我只是一個剛滿十八歲的少年,從未真正踏入過社會。如今憑空多了個老婆、孩子,以後怎麼活?我總要工作,總要掙錢養家,不能一直靠啃老過一輩子吧。
有一大堆的煩心事等着我,我已經沒工夫去想那件命案了。就像老於說的,現在警察那邊已經糊弄過去了,沒有找到任何關於我們的線索,至少現在是安全的。只要牢牢守住這個祕密,一輩子不說出去,誰也不會知道我們曾經殺過人。
在我不耐煩的表情中,老於沉重地說道:「那個女孩的身份查到了。」
「誰?」我瞬間緊張起來。
當初警察搜索河道的時候,一下找到兩具被沉入河底的屍體。
一個是我們做掉的李賀偉,另一個,則是被勒死的女孩。
剛開始,我還對女孩是誰很好奇;可後來因爲劉婷婷突然告訴我她懷孕的事,我就被一大堆事絆住,加上警察沒再上門找我們,也就慢慢忘了。
如今聽到老於舊事重提,我緊張到不能呼吸。
因爲我害怕,害怕那個女孩的死,和我即將結婚的女人扯上關係。
老於壓低聲音:「左蕾蕾,咱學校復讀班的,劉婷婷同學。我問過小龍了,是李賀偉之前談過的一個女朋友。」
「什麼?」我驚得跳了起來,引來周圍路人矚目。
老於急忙按住我,快速地說道:「斌子,該醒醒了!你現在還想不明白?從頭到尾,這就是一個圈套。左蕾蕾的死,肯定和李賀偉、劉婷婷脫不了關係。咱都被利用了!現在劉婷婷嫁給你,也肯定有她的目的。」
「我……我不信!」
面對老於說的真相,我不敢相信。
畢竟劉婷婷說得那麼真,她將我寫給她的情書視若珍寶般保存到現在;她對我的感情是那麼火熱;甚至,她還懷上了我的孩子。
她怎麼可能是一個先後參與兩件謀殺案的惡毒女人?
我顫抖着看向老於:「你一定是騙我,你肯定是騙我。」
「媽的,咱們是兄弟,我騙你幹什麼?不信你自己去問問小龍,這些都是他告訴我的。」
老於氣得拉着我往回走。
房間內,小龍醉醺醺地趴在牀上睡覺,被我直接大力搖醒。
「小龍,小龍,你叔叔都和你說了什麼?」
小龍迷迷糊糊地睜開眼:「說什麼啊?」
「我問你,那個死的女孩是誰?」
「左蕾蕾啊。」小龍含糊不清地應着。
「左蕾蕾和李賀偉認識是不是?」
「嗯,耍過一年多呢。前兩月不知道爲啥鬧彆扭,說分手了。」
「你怎麼知道的?」
我一個勁地追問。
小龍雖然醉了,可一如既往地好顯擺他萬事通的能力,接過老於遞的煙,就是長篇大論:「這又不是啥祕密,復讀班那邊我也有幾個處得不錯的兄弟,他們和我說的。聽說是有人勾搭李賀偉,然後李賀偉才和左蕾蕾分手的。現在可好,兩人都死了。」
我急忙問道:「那你叔叔查到什麼線索沒有?」
「人在水裏泡好幾天,有個屁的線索。」小龍吐了個菸圈,叨叨道,「我懷疑是社會上的混混乾的,左蕾蕾也不是啥好鳥,之前就聽說她和咱學校旁邊開書店的亮哥不清不楚,後來又飛了亮哥,勾上李賀偉。那事估計就是亮哥那撥人做的。他們都是老混子,打架都動刀,兇着哩,殺個把人還是敢的。」
「那你叔找亮哥沒?」
「找了。不光找了亮哥,因爲李賀偉的死,全市有頭有臉的混混都被叫去審問,可他們出來混的,都精着呢。審了十幾天,屁線索沒查到。」
小龍說完,突然醉醺醺地盯着我和老於看:「我發現你和老於最近真奇怪,沒事不打遊戲,老關心河邊死的人幹啥?咱學校哪年沒死過人,有啥值得好奇的。難道是你們做的?」
「怎麼可能!」我急忙否認。
小龍哈哈大笑:「瞧把你嚇的,我就隨口一說。就你們倆那慫樣,借倆膽都不敢。」
我和老於對視一眼,什麼都沒說。
小龍酒勁上頭,揉着太陽穴叫疼:「喝得頭疼,你們倆繼續喝,別吵我睡覺。」
眼看小龍真躺在牀上睡了,我悄悄拉了老於一把往外走。
門外,老於臉色沉重:「現在信了吧。」
我重重地一拳打在牆上,眼中閃過一絲怒火,那是被欺騙的感覺。
因爲我現在極度懷疑,小龍口中那個勾搭上李賀偉的人,就是劉婷婷!是她和李賀偉合謀殺了左蕾蕾,然後又因爲某種原因,導致她殺了李賀偉,選擇和我在一起。
被憤怒衝昏頭腦的我,立刻拿出手機撥通劉婷婷的號碼,開門見山地問道:「左蕾蕾是你殺的吧。」
電話那頭聲音很吵,像是一堆人在說話,過了好一會,劉婷婷纔回道:「親愛的,你聽誰胡說八道,我怎麼可能殺左蕾蕾。」
我強忍着怒火,冷冷地說道:「裝!還裝!我問你,是不是你和李賀偉勾搭上了,李賀偉才和左蕾蕾分手的?然後左蕾蕾心懷不甘,想找亮哥報復你,你就和李賀偉合謀殺了她?」
「這都什麼和什麼啊。你是不是喝多了?你在哪,我現在去找你。」
「行,我在賓館,你過來吧。」我直接報出賓館名字和房間號,隨後掛了電話。
旁邊的老於愣了好久,半天冒出一句:「斌子,你傻啊。明天就辦婚禮了,現在說這些幹啥?」
「就是因爲明天要辦婚禮了,我纔不想結了婚讓全家丟臉。」
老於嘆了口氣:「行吧,你高興就好。但你別忘了,她可是殺人不眨眼的。你就不爲家裏人想想?」
「她敢!弄不死她!」
我氣得嗷嗷叫,那一刻,憤怒左右着我的理智,讓我喪失了權衡利弊的能力。也正是那天,讓我在犯罪的道路上,越走越遠……

-24-
我給老於和小龍開的賓館,就在我家附近。也就十來分鐘,劉婷婷出現在賓館房間門口,她空着雙手,穿着白色的百褶裙,步履輕盈地來到我面前。
眼看我和老於一臉戒備的表情,劉婷婷神色低落,哀嘆道:「你還是不願意相信我嗎?那天夜裏,我真是去河邊找你的。」
「呵,還騙我?」我冷笑兩聲,「去河邊找我?怎麼就那麼巧,在左蕾蕾沉河的地方?」
「我不知道。」劉婷婷說完,看了眼走廊遠處出現的人影,拉着我往角落走,邊走邊說,「左蕾蕾是我同學,可我們平時沒接觸過,我都不知道她和李賀偉處過對象,爲什麼要殺她?」
「是嗎?那沉河的手段怎麼一模一樣?」我面帶譏諷,對劉婷婷徹底失去信任。
老於也跟了過來:「劉婷婷,我兄弟老實好騙,可我一點都不好騙。你就直說吧,你嫁給他的目的是什麼?」
我也跟着附和:「對,你有什麼目的!」
劉婷婷哽咽道:「你要我說多少次才肯相信?我真的沒騙過你,和你在一起,是因爲我喜歡你!要不是意外有了孩子,你以爲我想放棄大學,現在和你結婚啊?」
劉婷婷號啕大哭,指着我的鼻子就是一頓罵。
「斌子,你個沒良心的。你要不想和我結婚就直說。用不着和朋友一起往我身上潑髒水!你摸着良心說,我長得差嗎?我學習不努力嗎?憑我的長相,想找什麼樣的找不着?我用得着算計你嗎?我把什麼都給了你,爲了你,不惜放棄我夢想的大學;可你就是不信我,在你眼裏,你的哥們兄弟都比我重要是不是?」
賓館走廊的盡頭,劉婷婷大聲哭泣,不時有人探頭觀望。我和老於不免有點尷尬,這不知道的,還以爲倆大小夥在欺負女人呢。
而最讓我尷尬的是,劉婷婷說得很對:她不光長得好看,身姿高挑,就連學習也很用功。放在現在,那整一個膚白貌美大長腿的學霸,就算帶着孩子出去找接盤俠,也是想挑什麼樣的都行。可她偏偏選擇了我,一個普通到不能再普通的學混子。
要說算計我?那我也得有值得她算計的東西啊。
所以,她是帶着目的和我結婚這點,從邏輯上講不通。
難道她是真的喜歡我?
劉婷婷蹲在地上捂着臉哭泣:「我真是瞎了眼了,早知道你是這樣的人,打一開始我就不應該和你在一起。」
眼看劉婷婷哭得越來越大聲,已經引起不少人的注意,我擔心有心人士聽到我們之間的對話,就拉着劉婷婷進了賓館的房間。
房間內,醉酒的小龍還在呼呼大睡。
老於關上門後,對劉婷婷問道:「都是成年人,你也別用小女孩裝委屈那套騙我兄弟。你說你沒殺左蕾蕾,也沒和李賀偉好過,那你怎麼解釋,那天你處理李賀偉的手段?爲什麼他們沉河的地方那麼近?」
劉婷婷抬起滿布淚痕的臉頰,悽然地看着我:「說到底,你們就是不信我。斌子,你要是不想結婚,完全可以直接和我說。我劉婷婷也不是死纏爛打的女人,只要你一句話,我現在就走。」
「婷婷……」我慌了。
老於卻一步擋在我面前:「怎麼,解釋不了,就用走來嚇唬人嗎?」
「我都不知道,你要我怎麼解釋!」劉婷婷氣得直拍牀,歇斯底里地大叫着,「你到底要我說多少次,我真的沒和李賀偉好過,他是追過我,可我沒答應!沒答應!沒答應啊!」
熟睡的小龍也被叫聲驚動,迷迷糊糊地睜開眼,看到正哭泣的劉婷婷,囈語道:「明天都結婚的人了,吵吵個啥?不就是李賀偉嘛,他是追過弟妹,但沒追上。」
小龍說完,翻了個身繼續睡覺。
也正是小龍的這句話,我感覺猛地鬆了口氣,旁邊的老於也面帶尷尬,有點不好意思。
是啊,雖然小龍不知道是誰勾搭上了李賀偉,讓李賀偉和左蕾蕾分手,但肯定知道李賀偉追沒追上過劉婷婷啊。
雖然我們和李賀偉不是一個圈的,但小龍人面廣,在學校上到復讀班,下到高一新生,旁邊到周圍社會上的混混,他多多少少都熟悉。之前還說過,李賀偉想和他玩,他看不上。劉婷婷在我們學校,那是罕有的美女,多少人的夢中情人,李賀偉那個富二代要真把她追到手,還不顯擺得人盡皆知。
鬧了半天,敢情是個誤會,可能劉婷婷那天就是去河邊找我的。
得知真相的我,羞愧得無地自容,正想怎麼賠罪,劉婷婷突然抹掉眼淚,直勾勾地盯着我和老於:「李賀偉和左蕾蕾的事,你們和多少人打聽過?」
「就小龍。」我指着又睡過去的小龍道,「他叔叔當警察的,管咱們那片。出了事後,我們擔心被抓,沒少和小龍打聽情況。」
老於點了點頭:「剛喝酒的時候,小龍還開玩笑說我們咋那麼好奇,不會是我們做的吧。」
聽到這,劉婷婷臉色變了,冷冷地說道:「那他不能留了!」
「什麼?」
「你說什麼胡話,小龍可是我兄弟。」
我和老於被劉婷婷的話驚到了。
劉婷婷指着小龍道:「兄弟?你們當他是兄弟,可真出了事,他當你們是兄弟不?要是他哪天醉酒說一嘴出去,警察會不會再重啓調查,揪着咱們不放?」
「這……小龍不會亂說。就算說了,也沒證據。」
其實,當時我說那話的時候,自己心裏也沒底。
怎麼說呢,我和小龍因爲踢球認識,一塊玩了兩年。小龍是什麼樣的人,我很清楚。
一句話,他是那種家裏有權有勢,又愛顯擺的人,嘴上從來沒有把門的。
就像這次李賀偉的事,他從他叔叔那問到一點情況,就恨不得到處炫耀。
剛纔喝酒的時候,他就說我和老於最近關心沉河案過頭,會不會是我們做的;雖然是玩笑話,可指不定哪天和其他人喝酒的時候,就拿這事當談資。說「沉河案」出現後,他有倆朋友沒事就打聽案件進展什麼的話。
畢竟,小龍的「朋友」太多……不管是學校的,還是社會上的。
但……小龍畢竟是我兄弟!
劉婷婷壓低聲音:「現在警察沒線索,不調查我們;可要是因爲他的一句話,警察重啓調查,咱們被二十四小時跟着,反覆審問,再來個刑訊逼供啥的,你們扛得住嗎?」
我沒應腔,旁邊的老於也低着頭抽菸。
劉婷婷又道:「老於,我聽斌子說了,你爸媽跑大車的,上面一個姐姐,家裏就你一個男孩,你想因爲這事進去嗎?你要是進去了,你爸媽怎麼想?你老於家的血脈誰傳?要是再被判個死刑,你爹孃肯定能哭死。」
說完,劉婷婷轉頭看着我:「我現在懷了你的孩子,孕婦不會被判死刑。可你呢?叔叔阿姨要是知道你殺了人,他們怎麼想?」
眼看我和老於都不接話,劉婷婷再次補刀:「要是一命抵一命也就算了,可要是他們家讓咱賠錢,你們誰賠得起?老於,你家裏能拿出幾十萬賠嗎?」
提到錢的事,老於崩潰了,猛地丟了手中的煙:「我還年輕,我不想死,我家裏也賠不起錢!」
老於的家境我很清楚,所以每次提到錢,他都會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緒。就像當初誤傷了李賀偉後,他擔心被發現,要弄死劉婷婷一樣。
而我同樣被劉婷婷的話蠱惑,甚至在想:我要是進去了怎麼辦,會不會都看不到自己孩子出生,就被槍斃。
「可、那……小龍。」
當時,我還有最後一絲理智。
老於卻開口道:「你就說咱們怎麼做吧。」
劉婷婷嘆了口氣:「我也不想這樣,我只想保護咱們自己!斌子,這事其實怪你。本來事情都過去了,我不想你再和他們有過多接觸,就是擔心哪天誰發現了那事。可你就是不聽。小龍已經有所察覺,他不能留。你要是不忍心,就讓老於動手。」
老於像是着了魔,緊握着拳頭:「一個也是殺,兩個也是弄。反正我肯定不能進去,我家也賠不起錢。」
在我呆愣的表情中,劉婷婷開始說着她的計劃。
第二天,我和劉婷婷的婚禮正常進行,只是前來慶祝的賓客中,並沒有老於和小龍的身影。
就在婚禮結束後,我爸媽笑眯眯地送着客,逢人就誇我給他們找了個又漂亮、又懂事的兒媳婦時候,幾個警察找上了門。
領頭的,正是我之前見過的韓姓警察。
他們一出現,我爸就迎了上去:「老韓,你咋纔來。斌斌,過來給你韓叔叔問好。這是你韓雷叔叔,市刑偵隊的。當初你能進高中,他可沒少幫忙。」
韓雷表情古怪地看着新郎新娘打扮的我和劉婷婷,和我爸客套幾句後,道:「老哥哥,我找斌斌問幾句話。」
我爸也是場面人,瞬間明白韓雷的意思,緊張地問道:「小斌惹事了?」
「沒,一點小事。」韓雷說完,轉頭道,「斌斌,你今天早上在哪?」
我道:「在家啊,這不要結婚嘛,四點就起來準備,忙到現在。」
「昨天呢?」韓雷緊緊地盯着我。
「我高中同學老於和小龍過來了,我給他們開好房間,然後喝酒了。」
我按照劉婷婷昨天教我的話,如實作答。
韓雷又問:「你們喝了多少?」
我裝作思考的樣子,過了一會才說:「好幾瓶吧,先是喝了兩瓶白的,結果小龍沒喝過癮,又叫老於出去買了幾瓶回來。對了,他們倆今天沒來,電話也打不通。韓叔叔,是不是他們出事了?」
韓雷盯着我的眼睛看了好久,驀然嘆了口氣:「哎,都不知道怎麼說你們這些年輕人,喝酒也沒個度。你倆同學喝進醫院了,一個胃出血,剛搶救過來,另一個……」
韓雷沒繼續說。
可就算他不說,我也知道;小龍已經走了。
這就是劉婷婷的計劃。
她知道小龍酒量不行,她更清楚喝酒過度,會酒精中毒,嚴重的能導致死亡。
昨天我和劉婷婷離開賓館前,就和老於一起,親手給已經酩酊大醉的小龍灌了三斤高度白酒;爲防調查,老於也拼着胃出血,喝了一斤多,然後直到今天早上,我和劉婷婷化妝的時候,他才撥通 120 和報警電話……
雖然我知道小龍已死,可還是要裝裝樣子,悲慟地問道:「都怪我,都怪我。要不是昨天他們說給我辦單身夜,就不會喝那麼多酒。韓叔叔,他們在哪?我要去看他們。」
韓雷拍了拍我的肩膀,嘆了口氣:「他們家人已經到了,你先照顧好這邊。等具體結果出來,我再聯繫你。」
說完,韓雷又和我爸客套幾句,轉身要走。
我爸一把拉住他,緊張地說道:「老韓,這事斌斌不會被牽扯進去吧。」
韓雷想了想,爲難地說道:「聚衆喝酒引起猝死,雖然是意外,可人家真要鬧起來,少不了賠點錢。老哥哥,我儘量幫你調節,爭取少賠點。」
我爸這才鬆了口氣,轉頭狠狠地瞪了我一眼,罵道:「你個混小子,一天到晚淨給我惹事。從今天起,再沾一滴酒,我打斷你的腿。」
我打了個激靈,忙道不敢了。
兩個月後。
我終於再次見到了老於。
這次,他成熟了很多,沒再談喝酒的事,更沒提小龍的後事怎麼處理。只是給我未出生的孩子買了些小衣服,又告訴我,他已經拿到駕照,準備去外地跑出租,往後也不知道什麼時候能聚一次。
原本,我以爲所有的一切,就這樣告一段落,只要守住祕密,就能和劉婷婷過上平平淡淡的幸福生活。
可就在 2007 年 2 月中旬。
我帶着劉婷婷去醫院做產檢,回家的路上,突然一輛摩托車疾馳而過,隨着大肚子的劉婷婷發出一聲淒厲的慘叫,那個戴着頭盔的摩托騎手揚長而去……
血!
殷紅的血!
刺鼻的血腥味再次出現,我驚慌失措地抱着全身顫抖的劉婷婷,對旁邊的路人大喊:報警,快報警啊!
那天,我瘋一般地抱着劉婷婷衝向醫院。
搶救室外,我焦急地來回踱步;裏面,劉婷婷歇斯底里地哀號:「救我的孩子,救我的孩子……」
等我爸媽接到消息趕到,已經是半個小時之後。
當時,我抱着剛出生的兒子,握着劉婷婷冰冷的雙手,任誰說什麼都聽不進去,腦子裏只回想着劉婷婷嚥氣前,留下的最後遺言——「斌子,那天我真是去找你的,我愛你,勝過愛我自己。別給我報仇,好好把咱們的孩子養大……」
她提到了不要給她報仇。難道那個飛馳而去的騎手,是有人指使?
可劉婷婷到底得罪了什麼人?
劉婷婷走後很長一段時間,我都沒從痛失摯愛的悲傷中走出。就連劉婷婷的葬禮,也是我爸媽一手操辦,不久後,劉婷婷的奶奶,也因傷心過度離去。
而我在那段時間裏,都像傻子一樣,迷茫地看着早產的兒子,心中五味雜陳。
直到半年後,老於的到來,讓我徹底走出失去劉婷婷的陰霾。
「斌子,這事肯定是仇殺。你還記得我和你說過,劉婷婷只是復讀兩年,可她卻大咱好幾歲嗎?她那幾年去哪了?還有,當初做了李賀偉的時候,她怎麼那麼冷靜!」老於抱着我兒子,一口一個乾兒子地叫着,表情陰冷,「怎麼說我都算是欠劉婷婷一條命,沒她幫忙,我早進去了。現在她被人害,這事不能就這麼算了。」
我接過因爲怕生而大哭的兒子,低聲道:「我也想報仇,可現在連兇手是誰都不知道。婷婷出車禍後,我就報警了,到現在什麼都沒查到。」
「那就看看她留的線索,劉婷婷的 QQ 密碼你知道嗎?日記本你也翻翻看,我就不信找不到線索了。」
「QQ?」
我瞬間想起,從我和劉婷婷結婚後,她就再沒登錄過 QQ。
或許,那裏就有我要的結果。
於是我打開計算機,嘗試登錄劉婷婷的賬號。經過幾次嘗試後,終於用她的生日,蒙對了密碼。
我找遍了她的 QQ 聯繫人,上面大多數是同學,只有一個名爲「風」的人,被單獨放在「網友」欄。
隨後,我又打開劉婷婷的 QQ 日誌,在私密日誌裏,我看到了幾篇超長的日記。
原來,她還有着我一直不知道的祕密!15 歲的時候,她被牽扯到人命案中,在少管所待了三年……這也是爲什麼,她只復讀兩屆,卻比我大那麼多的原因Ţű̂¹!
而她殺人的真相是——在那個叫「風」的網友指導下,用可以避免死刑的手段,爲她那被打了生樁的父母復仇。
看到這裏,我緊張到不能呼吸。
而劉婷婷 QQ 空間最後一篇私密日誌上面,竟然寫的是我。
那是一篇自白,她真的愛上了我!被我三年的默默守護感動,全心全意地愛上我。
也是因爲我的出現,她決定和過去的自己做個了斷,只想好好地生兒育女、相夫教子。
讀到這裏,我哭了,淚眼婆娑地看着旁邊的老於。
「老於,原來我們一直誤會她了。」
老於也羞愧地低下頭:「都是我的錯,差點害得你們婚都沒結成。現在咋辦,要不要聯繫下那個『風』,他能教劉婷婷怎麼殺人報仇,肯定也多多少少知道點事。」
在老於的鼓舞下,我點開「風」的頭像,發了個表情過去。
然而,對方的頭像一直是灰色。直到幾個月後的一天凌晨,我被餓醒的兒子吵醒,失眠後打開計算機,習慣性地登錄 QQ 查看消息。
突然,我看到「風」的頭像亮起,並回了一個「?」過來。
於是,我急忙發消息過去:「我是劉婷婷老公,現在婷婷不在了,我有些事想問你,方便聊聊嗎?」
消息發出後,我焦急地等待着,眼都不眨地看着計算機屏幕。
許久之後,對方只是回了一句:「我知道你,婷婷姐之前和我說過。她是怎麼走的?」
「被摩托車撞了,生孩子大出血。」
又是一陣漫長的等待後,計算機屏幕上,突然像中病毒似的,彈出一句話——「我在肥水市醫科大學,剛上大一。婷婷姐的事,也是我的事,有些話不方便網上聊,你來找我吧。」
《全書完》

精彩故事 全文完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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