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差回國,原本約定要來接我的許之行沒有來。
打電話過去,是他祕書嬌滴滴的聲音。
「關小姐,對不起啊,我不小心被流浪貓咬了,許總帶我來打狂犬疫苗呢。」
原來他們每天下班後都會一起在公司樓下餵養小貓。
我熟練地掛掉電話,轉頭就答應了公司外派的要求。
後來許之行每天開四個小時的車。
只爲能見上我一面。
-1-
我出差國外已經一週了,回國那天許之行特地給我發消息。
「消氣了嗎?」
「我來接你。」
要是以前,他肯定不肯低頭的,原因很簡單。
在他祕書的事情上,他沒有錯。
替她過生日沒有錯,陪她逛街看電影沒有錯,就連讓她成爲貼身助理也沒有錯。
一氣之下我直接答應出差,兩人在這之前還是冷戰狀態。
這次他願意低頭,我也樂意給他這個臺階。
但我在出口等了將近一個小時,都沒看見那個熟悉的身影。
最後實在沒忍住,結果是他的小祕書蘇嬌嬌接的。
「關小姐,我對不起啊,我不小心被流浪貓咬了,許總帶我來打狂犬疫苗呢。」
她說得理直氣壯,還帶着幾分被寵溺的驕傲。
「許總說了,讓你自己打車回來。」
我很平靜,甚至還能接話:「好,那你好好照顧他。」
隨後就果斷掛掉電話去了負一樓打車。
在國外這一週,我走了不少地方,可心底還是憋着一口氣。
直到蘇嬌嬌的聲音透過電話傳過來,我突然就釋懷了。
沒有像以前一樣恐慌他隨時會離開,也沒有想讓許之行做出保證的歇斯底里。
只是很平淡地走着。
和單身的時候一樣。
-2-
我到家後,許之行沒有回來。
早早收拾了一下,我將國外的工作簡單彙報了一下,準備明天回公司具體整理。
領導的消息彈了出來。
「還沒想好嗎?」
「等那邊穩定下來,你就是骨幹了。」
我的能力不低,工作五年後領導有想法讓我去 A 市帶領分公司。
只是我爲了許之行一直在猶豫,生怕因爲距離導致我們感情生疏。
現在我很果斷地回答了一句。
領導那邊似乎鬆了口氣。
很快又回了我一句。
「行,這個月你把東西交接一下,兩個月後你直接過去。」
我冷靜地回覆他。
很快忘了,這件事我還沒告訴許之行。
以前無論大小事我都喜歡和他分享。
不管是得到第一份合作,還是工作的瓶頸。
痛苦或者驚喜,他只會冷漠地看着我。
「關夏,你沒其他事要做了嗎?」
-3-
許之行是許家獨子,和我上班不同,他一畢業就進了家族企業,現在許家更是在他的帶領下蒸蒸日上。
爲了能配上他,我沒日沒夜地接項目,做方案。
可是直到現在,他都沒有想將我介紹出去的打算。
我認識他朋友的契機,還是當初被不小心撞破我們倆牽手的人。
可許之行以爲是我故意的。
我甚至還能清楚記得當時他嘴角微微翹起的嘲諷。
「關夏,你怎麼沒叫一堆的狗仔?」
「這樣第二天滿城的人就知道你是我女友了。」
對此我只能沉默。
在他那個圈子裏,這樣的手段層出不窮。ƭũₛ
而我唯一的優勢,只是因爲我在大學認識的他,沒有攀附的想法。
那時候我是靠獎學金得到機會的貧困生,每次跟他分數都咬得很緊。
第一第二名兩人都是換着當。
久而久之他開始在圖書館堵我,笑着讓我不要那麼努力。
「關同學,這次期末我要是能第一,我爸就答應給我買車。」
「看在同學一場的份上,你讓讓我唄。」
陽光透過樹影斑駁照在他臉上,好像夏日解渴冰鎮橘子汽水。
我沒見過那麼張揚肆意的人,紅了整張臉。
半晌後才堅定搖頭。
「不行。」
-4-
我猛然驚醒,外面天已經徹底黑了下來。
原來我回完消息後不知不覺睡了過去,已經是凌晨十二點了。
睡了一覺起來口乾舌燥,我揉了揉臉開門出去。
許之行正坐在沙發上,眉頭緊鎖不知道在想什麼。
我沒工夫在乎他,直接走進廚房倒了杯水。
「爲什麼沒回我消息?」
他冷不丁湊過來,我差點被水嗆到,好半天才懷疑看他。
不回消息是那麼大的罪過嗎?
那他之前不也把我的消息當做空氣。
想起聊天記錄裏寥寥無幾的回覆,我愣了半天。
不知道怎麼告訴他。
關於他的號碼和消息,自己都開免打擾了。
「可能手機沒電了吧。」
我沒打算把場面弄僵,找了個藉口敷衍過去。
身側氣溫瞬間降低,許之行的臉色很不好看。
很久之後他深吸一口氣,似乎要解釋。
「蘇嬌嬌跟我說了,你是因爲她接電話才生氣的。」
「但你也不能對她發火,野貓直接抓傷了她的手臂,我才送她去醫院的。」
我點點頭,是的,要是被感染的確很麻煩。
「蘇嬌嬌說了,還有其他事嗎?」
我沒有生氣,只是覺得麻煩。
因爲這個小祕書,我們已經將近一年都在吵架。
現在我實在不想再因爲她而打擾我們最後兩個月相處。
領導給我一個月交接,一個月假期。
我想,看在以前的份上。
我和許之行,還是好聚好散比較好。
-5-
或許是我的表情過於平淡,許之行臉色有點難看。
「你沒生氣?」
「我需要生氣嗎?」
我又喝了口水,潤潤喉嚨:「蘇小姐沒事了吧。」
許之行不可置信看了我兩眼,隨後悶悶開口:「打了針,沒事了。」
「好。」
我不想繼續,倒時差很痛苦,現在腦子跟漿糊一樣。
「關夏。」
他叫住了我。
「明天是我們四週年紀念日,你有什麼想去的地方嗎?」
我停下腳步,轉過頭:「明天得上班,請不了假。」
許之行的臉色頓時不好看了,好半天才彆扭道:「我都把事情提前處理好了,你就不能爲我請țū́⁷假一次?」
我笑了笑,只覺得這人記性不好。
從交往開始,他哪次不舒服我沒請假過,只要他一句話,不管多重要的事情我都會推到一旁,爲此,原本兩年前我就該提拔的事情硬生生拖到了現在。
如今只是一次拒絕他就這麼難受了?
那我那麼多次地被拋棄算什麼?
「許之行。」
他眼神因爲我的聲音有了幾分期冀。
「我們的五週年紀念,是在前天。」
他眼中那道光被這句話,瞬間打落得四分五裂。
-6-
我和許之行又冷戰了。
這次沒有因爲任何事,就是單純地冷下來了。
他沒有回家,我沒有聯繫。
好像兩人短暫地交集了一下,然後又迅速分開。
他往左我往右,重合的可能。
這天我在公司加班,電話突然響起。
數據很麻煩,我不想被打擾,看也沒看就息屏。
誰知對方很沒眼力見,堅持不懈打過來。
我沒辦法,只能短暫抽出神,閉上眼接起來。
對面是個很嘈雜的環境,男女尖銳的聲音此起彼伏。
他似乎沒料到我會接,很快換了個環境。
「嫂子?」
我一愣,很久沒聽到這個稱呼了。
不對,應該是沒人這樣叫過我。
當初那個發現的朋友第二次見面就喜歡這樣稱呼我,結果被許之行打斷。
「還沒結婚呢,別那麼輕浮。」
於是他就見面只叫我關小姐。
這樣突然的改變讓我都沒反應過來。
「你是?」
「嫂子,我是穆凱,許之行的死黨。」
我在腦子裏轉了一圈,終於想起來了。
穆凱,許之行從小到大最好的死黨。
「有什麼事嗎?」
他那邊有點急切,說話語速很快。
「嫂子,行哥喝醉了,你快來接他回去。」
「滿嘴都在叫你的名字,聽得人膩歪死了。」
要是以前,我聽見這句話肯定要嗔怪一聲,心裏卻甜蜜無比。
可現在我只是淡淡道:「你叫他祕書吧,一個叫蘇嬌嬌的。」
穆凱不知道是不是因爲喝了酒,極快地接話。
「蘇嬌嬌剛纔就來了,扛不動他。」
說完他訥訥了一聲,安靜了下來。
「嫂子,你別誤會,行哥很早就帶她來我們這個圈子,所以大家才認識的。」
「但你放心,這次行哥滿心滿眼裏肯定都是你!」
聽着他信誓旦旦的保證,我只覺得渾身冰涼。
原來只要他願意,融入他的圈子根本不需要時間的長短。
「我現在很忙,你讓蘇小姐自己想辦法吧。」
「哪怕送他回酒店也沒關係。」
-7-
許之行沒有去酒店,我到家的時候蘇嬌嬌也在。
她的真絲襯衫開了一個領子,露出光潔的鎖骨,整張臉也紅撲撲的。
蘇嬌嬌一畢業就進入公司當了許之行的祕書。
平時主要的工作就是乾點雜事。
後來不知道怎麼回事和許之行越來越親密,最後強硬地擠入我們的生活。
我們最後一次因爲她冷戰,就是他帶蘇嬌嬌去泡溫泉。
兩人歪斜地躺在沙發上,蘇嬌嬌一看到是我,忙推了推喝醉的許之行。
「蘇總,關小姐回來了。」
聲音中的嬌羞不言而喻。
我站在玄關,在考慮是否進去。
看蘇嬌嬌那麼熟練的樣子,應該不是第一次進來了。
這個房子,直接就髒了。
許之行沒動,她也就象徵性推了推,隨後抱歉衝我一笑。
嬌羞的少女莞爾一笑的樣子在燈下很美。
「關小姐,真對不起,許總喝醉酒以後就是跟小孩一樣。」
「我沒辦法,能麻煩您下樓給他買杯檸檬水嗎?」
通篇的做派很像女主人。
我沒生氣,也沒發作,只是神色平淡地點了點頭。
「好。」
轉身就出了門。
然後打車去了酒店,直接訂了兩個月。
家裏那些東西,看來也要抓緊時間收拾了。
第二天一大早我就接到了許之行的電話。
他很焦急,幾乎是肉眼可見的急切:「關夏,你在哪?」
我還沒清醒,迷糊着回答:「睡覺。」
那邊聲音頓時消音了。
很久之後我以爲他自己掛掉了。
結果他在那邊一字一頓問:「你就這麼放心我?」
-8-
許之行的意思很簡單,他喝醉了在家,身邊還有蘇嬌嬌。
而我不復以往的反應讓他很不習慣。
要是以前,我直接會將蘇嬌嬌扔出門,對着許之行大叫。
瘋狂讓他辭退蘇嬌嬌,哭鬧不止。
可現在兩人反而掉了個方向。
我將他留給蘇嬌嬌,自己找了酒店。
「許之行,你大清早就爲了這件事?」
本來這些天因爲交接很多事都堆在一塊,很多時候都沒睡好。
現在還要因爲他這些破事來影響我睡眠。
我將那些熟記於心的話毫不猶豫反駁着他。
「許之行,你無不無聊?」
「這種小事你自己解決就好了,沒必要來跟我說。」
許之行被我一噎,沉默地將電話掛斷。
世界又恢復了平靜。
我將被子一蓋,繼續陷入了夢鄉。
等到睡醒已經到了下午,公司新來接替我的小弟弟謝秋給我發了不少消息。
我挨個看下去,無非就是對接數據的問題。
最後他發了個表情包,像是小心翼翼。
「關老師,我能請您喫個飯當面聊嗎?」
他是領導的親戚,偏偏態度謙和。
剛畢業的年紀,行爲舉止還帶着學生的稚嫩。
就像現在,明明可以直截了當約我出去,偏偏要用喫飯當藉口。
好像這樣纔不會打擾我一樣。
我隨便找了個餐廳發過去,他立刻回了個可以。
等到時間,我才磨磨蹭蹭爬起來化妝出門。
以前下了班就是回家等許之行,給他做飯等他回家,這樣的事情已經佔據了不少時間。
現在不用在乎他的行蹤,反而神清氣爽。
只是我沒想到會在喫飯的時候遇上許之行。
-9-
謝秋早就到了,他穿得很年輕,是我很久沒有見過的陽光型。
許之行因爲工作原因,很少穿 T 恤或者衛衣等款式。
而我之前一門心思在他心上,對這種自然也是關注很少。
「今天穿得很帥氣啊。」
我坐下來禮貌性誇了一句。
謝秋立刻臉紅了,不自然揉了揉頭髮:「關老師也很好看。」
好像聽到誇獎的薩摩耶,稚嫩得不象話。
我笑起來:「對接上還有什麼問題嗎?」
謝秋一進來就被領導點名照顧,我離開後這個位置也是他的。
因此公司都在傳他也許是領導的哪位親戚。
但我不在乎,謝秋肯幹踏實,坐上我這個位置無非就是時間問ťū́ₜ題。
再說領導已經給我補償,像我這樣的牛馬根本沒什麼可指摘的。
謝秋搖搖頭:「關老師說得已經很詳細了,今天這頓飯就當是我謝謝關老師。」
「那你這謝意會不會太簡單了?」
小弟弟就是好玩。
我這樣揶揄開口,他還當真了,當即有點慌亂。
「那關老師,要不我下次選個好一點的?」
我正要開口,身後傳來一道陰沉沉的聲音。
「你們還想去哪喫?」
我轉過身,正是上午給我打過電話的前夫哥。
-10-
許之行穿着商務西裝,看來是來談事的。
但他身邊帶着蘇嬌嬌,我這猜想又打消了。
蘇嬌嬌先是在我臉上看了眼,又劃過謝秋的臉才水靈靈笑起來。
「許總,您瞧我說得沒錯吧,就是關小姐呢。」
她遲疑問:「就是不知道對面坐着的是誰啊?」
「怎麼沒見過呢?」
她笑起來眼睛會彎成月牙,很是水靈。
我饒有興趣地看着她,淡淡道:「工作而已,蘇祕書這是要給我蓋帽子了?」
蘇嬌嬌還沒反應,許之行的臉先變了。
想必他也意識到了,這句話還是他教我的。
-11-
今年過年他和蘇嬌嬌去隔壁城市出差,偏偏因爲大雪堵在了高速上。
他們就找了個服務區ṭũ̂₆停下。
一天一夜,他們都在車上,很難不讓人想歪。
尤其是他們之間的關係很早就讓人浮想聯翩。
我當即就不願意了,對着電話就瘋狂輸出。
「許之行,你哪怕走也要給我走回來!」
「別跟我說因爲工作,你的工作早就在三天前就可以結束了。」
「是你帶着她在那邊玩了三天是不是!」
我沒說錯,一起跟他們出差的同事因爲要過年早就回來了,只有他們還繼續待着。
許之行的態度很敷衍:「關夏,說了多少次,我們ṱúₙ是因爲工作。」
「更何況,嬌嬌跟小孩一樣,我陪她多玩幾天怎麼了?」
「就當是工作福利了。」
「別老是給我蓋出軌的帽子。」
他說得輕描淡寫,好像每次都是我無理取鬧。
家裏人不停發消息問我什麼時候帶男友回家。
我看了很久,才用發麻的手指回復。
「分手了。」
第二天除夕,換成了我獨自回家面對。
或許在那時候,我就開始動了分手的念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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許之行臉色鐵青,脣角微微抽動。
我如何不熟悉,這是他盛怒下的剋制。
「回家。」
我學着他以前的模樣,懶懶抬眸。
「沒看我忙着嗎?」
「你自己先回去吧。」
許之行深吸一口氣,ṱŭ̀ₒ手指握拳,關節發白,我都懷疑他下一秒要暈過去。
「關夏,我耐性沒有那麼多。」
我點點頭:「好。」
場面一下焦灼起來。
謝秋不愧是我一手帶出來的,見狀無意間了一句。
「姐姐,他是誰啊?」
我笑了笑:「一個故人,你沒必要認識。」
謝秋笑起來,露出兩顆虎牙,細細軟軟的聲音裏帶着幾分純粹。
「好的,我等姐姐處理一下。」
不知道是不是有了年紀,對這種乖乖少年根本擋不住。
我算是理解了許之行的想法。
面對這樣年輕的一個肉體,只要沒有道德底線,怎麼可能擋得住?
我受用極了,揉了揉他的掌心。
「真乖。」
「關夏!」
這一下許之行怒到臉都紅了,直接抓起我的手腕往外走。
疼痛一下子從手臂蔓延到全身,我沒忍住掙扎。
「許之行,你放開我。」
他將我扔進車裏,可動作依舊是小心翼翼的。
隨後整個身子覆上來,咬牙切齒。
「關夏,你不要挑戰我!」
我沒有被他的怒氣嚇到,反而吸了吸鼻子。
「許之行,你幫我問問蘇嬌嬌。」
我的笑漫不經心,卻凌厲如刀。
「這麼廉價的香水,是從哪裏買的?」
好像一盆冰水從頭而下澆灌,許之行的怒氣瞬間就消了。
他只覺得車內空氣稀薄得厲害。
一口氣哽在喉嚨裏,神情難堪又微慍。
我嘴角翹起,只覺得甚是有趣。
原來當我不愛他,那個優越的男人也會成爲小丑。
可笑得厲害。
-13-
許之行沒有打算放我走。
車門被他關上發出很大的聲響。
氣鳴聲響起,蘇嬌嬌出來了。
謝秋依舊坐在裏面,隔着玻璃,我看到了他的氣定神閒。
「關老師,加油。」
我有點哭笑不得,這條信息是什麼意思?
讓我在氣男友方面加油嗎?
只可惜,我現在需要逼許之行分手。
蘇嬌嬌穿着一襲玫紅色緊身短裙,白皙的膚色在陽光下熠熠生輝。
和許之行最喜歡的弗洛伊德玫瑰很像。
彷彿是浪漫本身。
只是現在她略帶狼狽地來到駕駛座,拍打着車窗。
我嫌煩,別開了臉。
「許總,你現在不能走啊,合作方已經在來的路上了。」
許之行面露猶豫,蘇嬌嬌似乎受到了鼓舞。
「之行哥,你走了,這個場面我搞不定的。」
我笑起來。
笑聲在逼仄的車廂裏很囂張。
許之行看着我,而我卻看着蘇嬌嬌。
「連安撫合作方都做不到,許之行你公司的專業能力真是有待評判。」
蘇嬌嬌面色發白,整個人搖搖欲墜。
她咬着脣:「之行哥,關小姐是在看不起我嗎?」
許之行神情晦暗不明,手指緊緊攥緊了方向盤。
不怪蘇嬌嬌喜歡用這種方式。
每次只要她微微低頭,雙眼微紅,咬着牙強撐,許之行就會軟了心腸。
比如她生病,許之行會每天給她送雞湯。
比如她想去海盜船玩,無奈囊中羞澀,許之行直接將公司團建定在遊樂園。
又比如我生日那天,她因爲方案沒過蹲在街邊喝酒,許之行也能立刻趕過去,然後徹夜不歸。
這樣的次數太多了。
連我都快忘了,許之行和我已經有多久沒有好好坐在一起喫頓飯了。
-14-
我揉了揉太陽穴,語氣波瀾不驚。
「是啊,我就是看不起你。」
看我完全不按套路出牌地回答,向來乖順的蘇嬌嬌直接愣在原地。
一時訥訥說不出話來。
我扭頭看向許之行:「需要我讓位嗎?」
許之行聽出了我的言外之意,脣角緊抿:「不用。」
說完就拉上了車窗,似乎怕影響自己好不容易硬起來的心腸。
後視鏡裏,蘇嬌嬌癱軟倒在地上。
除了一開始她進公司,我已經很久沒看到蘇嬌嬌喫癟的樣子了。
一路上兩人無話。
不是我不想說,人在車上,我怕許之行瘋起來會出車禍。
我可不想跟他一起死。
下車回到家,裏面的東西都沒變。
我訝異挑眉:「我以爲那天以後,蘇嬌嬌就搬進來了。」
身後許之行沉默片刻,只是安靜跟着。
我不想浪費時間,直截了當說:「許之行,我們分手吧。」
他跟沒聽到一樣,和無數次回家後一樣自然。
「今天要喫什麼?我給你做。」
他自顧自往廚房裏走。
「我現在學會做菜了,喜歡喫什麼?」
我倚靠在牆邊,嗤笑一聲。
「你猜。」
許之行猜不出來的。
交往這幾年,都是我在遷就他的口味。
我愛喫什麼,不能喫什麼,他一樣都不知道。
許之行打開冰箱的手一頓,有些手足無措。
忽而討好一笑:「沒事,我給你做個香菜牛肉,味道很不錯的。」
他開始忙活起來,廚房沒多久開始有了油煙味。
我看着他在裏面手忙腳亂地忙活,閉了閉眼轉身回了房間。
等我收拾得差不多了,他那邊也結束了。
三菜一湯,看來是真廚藝進步了。
他抹了抹出汗的額頭,有點討好地衝我笑了笑。
似乎還帶着想要被誇獎的期待。
我拎着箱子,面無表情地走過去。
他的笑呆滯在臉上。
「許之行,我們今天就分手了。」
我沒有猶豫,徑直往外走,手腕卻被他死死拉住。
「關夏,哪怕嘗一嘗。」
他的語氣佈滿苦澀。
我第一次聽到他如此對我低三下四。
「謝謝你。」
我停了停,直截了當甩開他的手。
「只可惜我不喫香菜,無福消受。」
桌上沒有一道菜沒放香菜的,光是聞到那個味道就讓我作嘔。
不喜歡喫香菜的人,連看一眼都覺得難受。
「因爲你記差了,喜歡香菜的人。」
「是蘇嬌嬌。」
手腕的力度消失,他手撐着椅背,整個人搖搖欲墜。
-15-
交接已經差不多了。
等我東西收拾好,謝秋問我:「關老師,那天你沒事吧?」
他眉頭微皺,生怕自己闖禍。
我搖頭輕笑:「沒事,還要多謝你那天幫忙。」
謝秋這才如釋重負。
「如果真的感覺不安,明天陪我去一次遊樂場吧。」
「關老師你也喜歡啊?」
我只是扯了扯嘴角。
第二天我正打算打車,謝秋敲響了我的門。
少年白色襯衫的袖口挽起,肌膚如白瓷,乾乾淨淨的模樣很是好看。
「關老師,今天打算玩什麼項目啊?」
他並排走在我旁邊,身高要比我高一個頭。
此刻側首看我,給我極大的尊重Ťûₕ。
要是許之行,只怕大步往前,就算我停下來,他都不會在意。
我想了想笑着說:「聽說那的氣球照片很出名,想去拍個同款。」
領導額外送我的一個月假期,不想浪費。
「好。」
對於我的要求他悉數收下,從上午到晚上結束看完煙花,我都過得很開心。
等送我到酒店後,我已經連話都說不出來了。
大擺錘,跳樓機,海盜船等遊戲,耗費了我不少精力。
「關老師,沒想到你這麼厲害!」
謝秋頭上戴着狐狸耳朵,而我則買了個兔子形狀的。
他滿眼星星狀:「能把所有項目都玩了個遍,我應該早點帶您去的。」
我捂嘴笑:「現在年紀大了,這種刺激地玩一次就好了。」
他有些失落地哦了一聲。
「下次你來我那,我招待你。」
謝秋的狐狸耳朵像是要豎起來,結結巴巴問了一句。
「可,可以嗎?」
我摸了下他的狐狸耳朵,毛茸茸的觸感舒服極了。
「爲什麼不行?」
這段時間相處,我對謝秋好感直線上升。
這個年紀的人裏,像他這樣謙遜有禮的人已經很少了。
更別說他懂分寸,知進退,該說的不該說的都清楚。
這樣的同事,我很樂意將他轉變爲朋友。
-16-
等告別他上樓後,今天的精神差不多也散沒了。
誰知門口站着許之行。
和以前那種在意外貌乾淨與否的潔癖相比。
今天的他顯然沒有好好收拾。
發青的胡茬,西裝有了褶皺,耳角紅紅的,一看就是喝了不少酒。
他抬眸看我,苦笑一聲。
「玩得開心嗎?」
我警惕後退一步:「許之行,你喝醉了。」
「我知道。」
他閉上眼,整個人倚靠在牆上,用手覆上了眼。
「關夏,我知道錯了。」
許之行的聲音痛苦後悔,連聲線都有些不穩。
很久之後,他才放下手看着我。
「蘇嬌嬌很像你。」
「一開始我也恍惚了,明明她的模樣沒有一點跟你一樣。」
「你不愛撒嬌,也不會因爲一點事跟我哭訴。」
「可偏偏我就覺得她很像你。」
許之行看來喝了很多酒,他向我走來,身形不穩,一下子跌倒在地上。
他伸出手,試探地拽了拽我的褲腳。
就這樣半跪在地上,垂着腦袋,態度很卑微。
「關夏,我錯了。」
許之行認錯的態度很認真,相處那麼久我從來沒見過他也可以這樣低如塵埃。
我蹲下來,酒氣很快鑽入我的鼻尖。
酒店的壁燈很亮,身後大廳的水晶燈也折射着亮麗的光芒。
將許之行的一言一行看得很清楚。
「你不是因爲她像我才喜歡她。」
我一字一句揭開了兩人之間的遮羞布。
「你喜歡的,是她依舊年輕的肉體。」
-17-
我用了將近一年的時間去想,許之行喜歡蘇嬌嬌什麼。
後來我明白了。
在蘇嬌嬌身上,有無限的活力。
她會偷摸帶着許之行去夜市喫大排檔,也能拉着他半夜登山,又或者準備看上去很愚蠢的生日驚喜。
這些都是我做不到的。
許之行仰起頭,無望地看着我。
而我只是微微低頭,兩根手指抓緊了他的下巴,逼他面對。
「你別再說愛我了。」
「只會讓我覺得噁心。」
我實在不想影響今天好不容易的心情,抬步就要走。
許之行索性握緊我的腿。
「別走,關夏,至少給我一個機會。」
「我會讓蘇嬌嬌不再出現,我會讓她去分公司!」
他急切地希望我停下。
我笑了。
「許之行,哪怕現在你都不願意辭退她。」
許之行愣了愣,旋即才遲疑:「她纔剛畢業, 至少不能無緣無故辭退她。」
我忍無可忍, 狠狠給了他一巴掌。
「滾!」
所託非人,這樣的結果我接受。
-18-
第二天我就火速收拾了行李離開了這裏。
分公司東西不多,加上我是總公司派來的,很多東西上手得很順暢。
半年後我就坐上了副總的位置,有了股份和分紅。
一切都在慢慢變好,我也在公司附近買了房子。
等謝秋來的時候,日子已經進入冬天了。
「關老師。」
他穿着開衫毛衣, 做了髮型,隱隱有了城市精英的味道。
我笑着開口:「看來這半年有人進步很大啊。」
他還是撓着頭,跟個孩子一樣。
「多虧關老師之前的指導,不然我還是跟瞎子摸象呢。」
我們又說了不少話,外面開始飄雪。
路燈逐漸點亮, 餐廳的氛圍燈也打開了。ṱũ̂⁰
等酒過三巡, 他執意要送我回去,無奈只能順着他。
我們沒有開車,只是靜靜享受這座城市的安靜。
「關老師,你好不好?」
他似乎遲疑了很久:「在你離開後, 那個男人來過公司,他好像還不知道你在這裏工作。」
我笑道:「他早就知道了。」
許之行是什麼性格,我還是清楚的。
在我來這裏沒多久, 對面就搬來了新鄰居。
每天都開車跟在我後面。
上班下班, 只敢遠遠地看我。
有時候我心血來潮坐地鐵,他也非要跟着擠。
一個連公共交通都沒坐過的大少爺,遇到入閘口就滿頭大汗。
或者每天開車 4 小時往返,只爲給我看他認錯的決心。
就比如現在。
他看到了我去接謝秋。
坐在車裏在餐廳外看着我和他暢懷大笑。
可他不敢下車。
也不敢對着謝秋叫囂。
他很清楚, 他沒有資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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雪越下越大了。
等到了家樓下, 謝秋和我頭髮上都有了白色的雪子。
「這算是和老師共白頭嗎?」
他猝不及防說了這麼一句, 我敏銳地看了他一眼。
「你還是個孩子,說什麼白不白頭的。」
我的言外之意很明顯,而他也意識到了。
「關老師,半年了。」
他鼓起勇氣,直勾勾地看着我。
「其實—」
「謝秋。」我打斷了他的話, 看着後面車內死死盯着我們倆的許之行。
他很害怕, 所以身子都是抖的。
我收回視線, 用手拂去他肩膀上的雪。
「這個城市天太冷了,不適合你。」
「日子是要往前過的,不是重蹈覆轍。」
「老師,你怎麼知道會是重蹈覆轍,不是柳暗花明?」
我往前進了一步, 擁抱了他。
「謝秋, 我有了教訓, 不可能繼續摔跟頭。」
懷抱很輕,不會有多少溫度。
我將手插進口袋抖了抖:「但是你不一樣,你很年輕, 只是認錯了感情。」
謝秋的眼神迷茫起來。
他沒經歷過感情, 自然很多事情不清楚。
但我不一樣。
其實許之行也是的,他知道什麼是愛,什麼是喜歡。
所以他放縱了蘇嬌嬌對他的喜歡。
也以爲我會一直愛他。
只是, 感情沒有那麼多僥倖。
女孩子的真心,也不是那麼糟蹋的。
至於我自己以後要走的路,跟他們每一個人都不會再有關係。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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