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為教坊司老鴇兒,我正要處罰一個不聽話私自藏男人的雛妓時。
我看見了世界的彈幕。
【竟然敢罰女主,怪不得最後被男主們做成了人彘和野狗搶吃的。】
【裝什麼清高啊!都是娼女了還不讓接客,女主想提升自己的地位有什麼錯啊!】
地上據說將來要將我大卸八塊的男主狼狽得被女主護在懷裡。
我:「來人,給我把這個野男人丟出去喂狗!」
-1-
十二三歲的雲歌跪在地上,一臉倔強,欲落不落的淚珠含在眼眶,如同是一株雨後猶帶著露珠的垂絲海棠。
我揉揉腦袋,不動聲色地看著即時彈幕。
【云云寶貝好美,好善良,難怪花心的裴樾最後都願意用半壁江山為聘和別人共用她。】
【裴樾現在還在潛逃中,受傷這麼嚴重,丟出去就活不了了。】
看了彈幕得知真相後的我:【……雲歌可真牛哇,合著還撿了個奸細回來。】
雲歌攔住那些人緊緊護著懷中昏迷的男人:「媽媽好狠的心,竟然想置裴樾於死地,你這樣動用私刑要是官府知道了,你也落不得好。」
聽到她的反問,我倒是只覺得好笑,我問她:Ŧů⁻「那你可知道,和奸是何罪名?」
「和奸者各徒一年半!」
不等她回復,我就說出了答案,雲歌的臉刷的一下就白了。
想拿官府壓我,那也要看她有沒有那個本事。
「和奸,什麼和奸,雲歌不是娼女嗎?娼女接客不是很正常的事?這個老鴇兒在嚇唬什麼呢?」
「不是,現在雲歌還是優妓,優妓是不能接客的,優妓接客算是奸。」
雲歌抿著唇,背脊挺直得如同是一株青竹,一副大義凜然的模樣:
「倘若說我是自願的呢?」
我彎下腰,透過彈幕看向她:「雲歌,這裡是我的地盤,你覺得呢?
「我說你們是通姦,那——你們就是通姦。」
-2-
雲歌灰白著臉癱坐在地上,剛剛還在裝死的裴樾此刻慢慢轉醒。
他強撐著身體就要走:「媽媽不必為難雲歌,都是在下的不是,在下告辭便是。」
雲歌自然是不肯的,她扯著裴樾的手不肯放。
她聲線中帶著些顫抖:「你要是走了,你的傷怎麼辦,傷得這般重。」
裴樾搖頭語氣決絕:「你救了我,我不能不知恩不圖報,我留在這,只會叫你為難。」
兩個人郎情妾意,就好像我是那個棒打鴛鴦的壞人。
話說得好聽——不願意連累雲歌,可他的腳一步都沒挪。
「好了。」
看夠戲後,我放下茶盞:「他想留下也可以,但是必須得幹活,我們樓裡不留吃白食的人。」
我拍拍手,叫來了一旁候著的龜公:
「喝下這杯藥酒,留在樓裡當龜公,我就不趕你走了,怎麼樣?」
雖是商量的語氣,但是語氣裡的威脅誰都能聽得出來。
我好整以暇地看著裴樾屈辱地喝下藥酒。
他喉結滾了兩下,似乎是喝下了酒。
我正準備走,就看見一條彈幕飛閃而過。
【這個蠢貨老鴇兒肯定不知道,裴樾把藥酒含在舌根了吧,好蠢啊!】
腳步一滯,扭頭看裴樾,我指了指龜公:「盯著他,等藥效發作了再把他放出來。」
龜公捏著裴樾的鼻子,他憋得滿臉通紅,止不住地嗆。
這下子算是徹底喝下去了。
-3-
裴樾隱藏著眼底的怨恨,浸濕的頭髮貼在額頭上,狼狽地趴在地上。
「對了,以後,我給你重新起個名字,就叫龜三吧,調到雲歌手下去。」
我淡聲吩咐著,處理完裴樾後,我該處罰那個吃力爬外的了。
雲歌不服氣,強著腦袋不讓人碰。
她直直看著我,我沒說話,只是讓人把她帶到黑屋子去。
樓裡想要給她求情的姑娘們都止住了嘴。
黑屋子是樓中專門處罰姑娘們的地方。
只要進去就沒有不脫一層皮的。
我覺得雲歌還小,我應該給她一次犯錯的機會。
Ṫű₉黑房子中央只點了盞油燈,細軟的竹條隨意地撒在地上。
「脫。」
雲歌捂著胸口不讓人碰,龜公們無奈地看向我。
畢竟雲歌之前一直是樓中最受我重視的姑娘。
我問:「你們現在不動手,是想要我自己來嗎?」
一句話落,他們有了主心骨,很快就把羞憤欲死的雲歌脫了個一乾二淨。
竹條抽人講究的是個傷皮不傷筋骨。
雲歌很快就被竹條抽得滿地打滾,一雙腳幾乎不能站立:
「媽媽,前幾日李丞相壽宴時說要請我去府上獻藝。」
行刑完畢,雲歌眼底帶著些怨毒:「撫不了月琴了,可憐媽媽,不知要如何與丞相交代了。」
【老鴇兒沒想到吧,女主還藏著這Ṫṻⁿ招,李丞相壽宴可是連男二都會參加,連女主要獻藝都是男二暗示李丞相做的!】
【男二和女主的再次重逢,好期待。】
【當年貴族女,再見時,已是風塵人,男二和女主好虐。】
彈幕訴說著這場壽宴的真相。
雲歌滿臉篤定我會害怕,她舉起滿是傷口的手:「媽媽,你看,這傷若是丞相知曉了,他會如何想?」
話裡話外滿是威脅。
「那又怎麼樣?」
我感慨道:「看來還是打得不夠啊!你還有力氣胡思亂想,再打!」
這下,雲歌再沒力氣開口了,只是睜著一雙圓瞪的眼盯著我。
我蹲下,附在她耳邊輕聲道:「雲歌呀雲歌,真的是樓中養的你過於天真了。
「要邀你去參加壽宴,為何我沒有收到這個消息?」
究其根本的原因便是這本就不是什麼能抬到明面上來說的事情。
隨著她瞳孔一絲絲放大,我繼續道:「再者說,雲歌,你忘了,你如今已經不是優妓而是妓了,這可是剛剛你自己承認的。你以為丞相府還會邀請一個娼女去壽宴上獻藝嗎?」
更何況,丞相府為了面子也不可能為了一個娼女,而大肆為難我。
我站起身,沖外面喊:「來人啊!給雲歌姑娘制豔旗,雲歌姑娘五日後要開始接客了!」
「不,不,不,不是這樣的,我不要接客!」
她爬著過來要扯住我的褲腳。
我後退幾步:「雲歌這條路是你自己選的。」
我是想過要給雲歌反悔的機會,可是不代表我能原諒她做的事情。
從彈幕中我能猜得出來,裴樾的真實身份是這幾日大街上一直懸賞著的敵國皇子。
若是裴樾讓別人發現了,別說是我和雲歌要死,這整棟樓的姑娘都將一起給她的愚蠢陪葬。
樓中的姑娘都有自己選擇是否接客的權利,這是我唯一能做的。
可前提是,必須聽我的話,雲歌不聽話,這是她自己選的路。
【老鴇兒好惡毒,竟然要我們云云去接客!】
【沒關係,男三會包下云云的,我們云云不會被玷污的。】
新出現的名詞吸引了我的注意力。
目前為止已經出現三個男主了,這本書到底有多少個男主?
我思索著這個問題。
黑屋子裡的雲歌哭的聲音有些沙啞,她漂亮Ţṻ₆的眼珠子如同晶瑩剔透的琉璃珠。
門被徹底關上。
雲歌將會在那個封死的屋子裡待上五天。
沒有任何聲音與光線足以逼瘋一個人。
其實在我接手這教坊司時,我已經沒有用過這種懲罰了,雲歌是第一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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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找來白棠和她交代了三日後要去丞相府獻藝的差事。
她一臉詫異,顯然她知道些什麼,可她沒說。
彈幕卻早早告訴了我真相:
【白棠和我們雲歌前期可是好姐妹,不過可惜後期因為男二鬧得不可開交。】
【其實ṱű̂ⁱ也不怪白棠和女主鬧翻,男二可是白棠的白月光,當初白棠賣身葬父的錢可是男二出的。】
【不過這下不用擔心,女主能不能和男二取得聯繫了。】
我撐住下巴盯著白棠遠去的背影。
真希望,白棠能好好把雲歌想要傳出去的消息好好帶到。
真不知道,這男二到底是誰。
到底有哪些人能在皇城底下,殺了我,又燒了整座百花樓。
在京城中能開下去店的人自然也是有些背景的。
就比如,我的背後是如今的攝政大長公主。
大長公主是如今官家唯一的子嗣。
更是中宮嫡出。
真是有些期待了,是哪個皇家子弟能幹出這種事來。
想到我和大長公主的計畫。
我眼眸暗下幾分。
無論是誰,我都要把他抓出來。
丞相府壽宴那日為了表示對丞相的尊重。
我領著教坊司中的一眾優伶前去獻藝。
李丞相顯然沒有料到我會來這麼一出,他連忙起身迎接我。
我笑道:「聽聞丞相大人壽宴,為祝大人,奴特領一眾優伶來賀喜,還望大人莫怪。」
李丞相看著我身後跟著的一群人,汗不自覺地流滿額頭。
朝廷中混的都是些人精,內心對我這樣的身份鄙夷非常,可他們都知道我背後站著的是大長公主。
連連打圓場,迎著我,讓我上座。
可等我坐下沒多久,外面便有人通傳,安南王世子到。
密集的彈幕飛速在我眼前湧起。
我眯著眼,透過彈幕的縫隙看清了來人的樣貌。
安南王坐在輪椅上,臉色有些蒼白:
「不用多禮,今日我是來為丞相大人賀喜的。」
他嘴角噙著一抹溫和的笑意,就算是看見我這個意料之外的人的出現。
他的神色也沒有多餘的變化,看上去便是位溫潤君子。
如果我不曾看見彈幕的話,我也會認為這樣的人沒有任何攻擊性。
可惜彈幕已經說出了安南王根本表現出來的都是偽裝。
安南王根本就不是殘廢,也不是什麼溫潤君子。
他就是文中的男二號,是造成我死亡的主要兇手。
也是後來,成功幹掉大長公主登基的人。
我的視線順著彈幕的提示,看向了安南王的腳。
【笑死!一想到後面,老鴇兒和大長公主發現安南王其實不是個殘廢的反應我就覺得好笑。】
【安南王確實厲害,誰能想得到一個五歲的孩子會裝殘廢。】
【後面安南王登上帝位,為了天下安定只能放棄歌雲,想想就好心痛。】
【他們失去的只是權力,而安南王失去的可是愛情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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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南王注意到我的視線沖我微微頷首,仿佛沒有任何架子。
而李丞相則是滿頭大汗,應付著各方人馬。
我問他:「丞相大人,可否喜歡奴獻上的舞?」
今日宴會辦於湖心亭中,而歌臺上,領人跳儺面舞的便是白棠。
李丞相「啊」了聲不知道怎麼回答:
「京都之中何人不知,教坊司中的儺面舞是如今大長公主都曾讚賞過的。」
安南王接下話茬:「越媽媽何必自謙。」
他噙著笑說話間還會咳嗽幾聲,眼尾染上紅:
「只是儺面舞過於奢華,不如聽些雅樂。」
安南王的話綿裡藏針,諷刺大長公主一向奢靡。
我笑而不語,只是問李丞相:「丞相,你以為呢?」
李丞相在我和安南王之間坐立難安。
我雖然只是一個教坊司的老鴇兒,可我來了,就代表著身後的大長公主。
而安南王則是代表著朝野上那些反對大長公主執政的官員。
我輕呷一口茶,等著他的回復。
也是等著他的站隊。
李丞相其實並沒有什麼才幹。
只是出身好,父親是前任閣老,而小兒子李淮更是在官場上步步高升連中六元。
本朝的宰相沒有什麼實權,幹的都是些端水的活計。
於是他才憑藉著父親的余蔭和李淮的才幹當上了丞相。
他遇到今天這個左右為難的局面,自然便是不知道如何是好了。
「安南王殿下說笑了,儺舞從立國起便是祭祀祈福之舞,又怎麼會過於奢靡。」
終於,李淮出來了。
他先是和李丞相請安。
而後又笑著開口:「食不厭精,膾不厭細,祭祀祈福理應如此。」
李淮的話徹底是奠定了他的立場。
安南王見自己的話被堵了回去,也不氣,只是說,小李大人說的是。
場上雲淡風輕下是波濤暗湧。
【討厭的男反派,後面要不是他和大長公主勾搭在一起,男二也不會中毒。】
【李淮還瞧不起云云主動投懷送抱,活該被男二淩遲了。】
彈幕隨著李淮的出現惡評增多。
我借著喝茶掩下嘴角的笑意。
敵人的敵人就是朋友,站在男女主對面的人,就是盟友。
我笑道:「小李大人,果然與傳聞中一樣,一表人才。」
李淮開始和我商業互吹。
笑眯眯的像狐狸,說話滴水不漏。
我表面笑眯眯,暗地裡罵他難怪被叫黑心狐狸。
明明剛剛是他先投的誠,現在反而想要佔據主導位置。
安南王藉口不勝酒力,率先離席了。
而臺上獻舞結束也是恰好結束。
我特意又待了一盞茶時間。
好讓白棠能順利地將帶出的消息傳給安南王。
安南王回來時,我知道我這次來的主要目的達到了。
藉口獻舞完成便帶著優伶們都回去了。
-6-
回去的路上,我特意將白棠安排和我同輛馬車。
她臉色有些蒼白。
我沒有打算理她,只是理著腦子中的思路。
安南王扮豬吃老虎,以殘廢示人。
畢竟誰都知道,殘廢是不可能登上皇位的。
所以不論是之前的我,還是大長公主,都沒有意識到,安南王會是一個隱患。
可他究竟是用什麼手段登上的皇位呢?
我想不通的便是這一點。
彈幕中也並沒有收穫到過多的關於這個問題的答案。
如今,大長公主攝政幾乎將整個朝堂把握在了手中。
我指節有規律地敲在馬車座椅上。
「媽媽,求您救我。」
白棠忽然開口,實實跪到地面上:「安南王想殺我們。」
她說著,淚水止不住地流。
她告訴我,她本來是安南王插進教坊司的棋子,為的就是從我這裡探尋到那些不利於大長公主的證據。
「媽媽,我不想當出賣你,可安南王威脅我若是我不說的話,便要殺死我的家人。」
白棠恨得咬牙切齒:「求您救我母親。」
我輕笑。
彈幕上鬧作一團,似乎完全沒有預料到,女二號會這麼直接反水。
「好孩子,辛苦你了。」
我將手撫上她的臉頰。
白棠本是官宦之後,奈何父兄都愛賭。
父親在賭坊中輸完了全部家當,在賭坊中馬上風死了。
而她的嫡兄逼著她賣身葬父。
安南王出現,將她買下,並且還將她收作了府中的侍女。
於是當安南王需要一個到教坊司的眼線時,她義無反顧。
可後來她卻從來問她要賭資的嫡兄口中得知。
原來當年的那場賣身葬父是安南王的主意,為的就是讓白棠能對他死心塌地。
白棠沒有任何辦法,因為自己的母親還在安南王手中。
只能繼續聽從安南王的話。
可是……
「媽媽我不服。」
白棠滿臉倔強:「憑什麼,他們總是拿我當工具。他們自己在外面犯了錯,可是卻要我們這些在後院中出不去的女人承受他們犯錯後的罪孽。」
她將腦袋磕在交疊著的手上。
我用摺扇抵在唇前,問她:「我救你,我有什麼好處?或者說,你能給我創造什麼利益?
「畢竟要想救出你的母親,可是件不容易的事情啊……」
馬車飛馳,窗上竹簾縫隙中透出的光影在她堅毅的眼中明滅。
「媽媽,死過一回的人,是什麼都不怕的。」
她將腦袋放在我的膝蓋上:「只求媽媽疼我。」
我微垂眼瞼,從她身上我看見了大長公主的影子。
我道:「那如果說我是想讓你嫁給一個人呢?」
她眼神堅定,沒有任何變化。
-7-
回到教坊司,龜公們告訴我,雲歌的豔幟已經制好。
擇日雲歌便可接客了。
聽到這些我才想起來,原來我已經關了雲歌三日了。
也應該是時候將她放出來了。
而裴樾常年在大燕當質子早就學會了忍耐。
不知道是不是由於白棠的倒戈,這幾天彈幕安靜得很。
至少在我安排完雲歌初夜拍賣的賞花宴前,彈幕都沒什麼動靜。
多次的試探下,我弄明白了彈幕的規律。
只有在發生大事或者是劇情轉捩點的時候,彈幕才會變多。
可在拍賣會的當晚,彈幕卻依舊是興致怏怏。
直覺告訴我不對勁。
絕對有什麼地方是我忽略了。
難道劇情在我看不見的地方發生改變了嗎?
果然賞花宴進行到一半,忽然有人說著火了。
場上樓中鬧成一團。
彈幕激動極了:
【終於開始了,裴樾終於動手了,天知道我為了看這一段忍了多久。】
【裴樾現在應該帶著女主已經從後院逃了,裴樾帶走了大燕的國防圖,統一六國就在眼前啊。】
看到「國防圖」幾個字,我的瞳孔驟縮。
原來裴樾帶走的是這個東西。
我趕緊讓人去找。
「媽媽,歌雲姑娘在後院縱了火和樓中的裴樾跑了!」
龜公來稟報這件事時,火已經撲滅。
我眼前一黑,直接暈在了賞花宴上。
在場的嫖客從來都沒見過這樣的事情。
在茶館說書人的宣傳下。
暫態之間,這件事便在整個京都傳開。
不過這些都是後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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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坐在閣樓上,望著樓底混亂的局面,不緊不慢地喝著茶。
對面的大長公主用摺扇遮住臉只露出一雙狐狸眼:
「你看你鬧出的動靜。」
她聲線中帶著笑。
我有些無奈:「殿下,你之前可沒和我商量過這件事,我除了暈還能怎麼樣。」
大長公主告訴我,是她故意讓人給雲歌火石燒了後院的。
還特意讓人將沿路的守衛支走,只為了讓裴樾和雲歌能夠順利地跑路。
「殿下,往後你要做這些事情前能不能先和我打個商量。」
我無奈歎口氣:
「可是,我要是先和小靈羽說了,我就看不見小靈羽這麼有趣的表演了。」
大長公主摺扇後的狐狸眼中滿是調笑。
我更無奈了。
大長公主哪裡都好,就是很喜歡做一些出其不意的事情來。
從我看到彈幕時起,我便和大長公主制定了計畫。
由我去丞相府揪出主謀,對方既然喜歡雲歌。
那對方必然會露出馬腳。
我們到時便順藤摸瓜,看看到底是誰。
卻沒曾想,彈幕會這麼簡單地就說出了主使者就是安南王。
可就算是知道了,我們也不能立馬動手。
「現在朝廷裡多少人說我是牝雞司晨,很多人都想將我趕下臺,然後讓父皇在宗室裡面挑一個當太子。」
大長公主撐著腦袋,昏黃的燈光下眉眼多了幾分鋒利。
我順手從棋簍中挑出一顆白子,和她對視。
「那我們這次便是要將他們都連根拔起。」
「啪」的一聲,白子落入棋局。
瞬間,原本已經將死的白子活了過來,成燎原之勢。
知道裴樾帶著國防圖和歌雲跑了的安南王肯定不會坐以待斃。
到時候,我們就能知曉,到底朝野中還有哪些人是安南王的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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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情過去三天,歌雲和裴樾的事情愈演愈烈。
很多人都知曉了原來當日私藏潛逃罪犯的人是歌雲。
而歌雲所屬的教坊司背後的實際掌權者便是大長公主。
於是禦史台的人便像是蒼蠅聞到了味道,彈劾大長公主的奏章都要堆滿整個禦史台了。
「媽媽,我們會不會出問題啊。」
白棠有些擔心,問我。
我對著窗臺畫著手中的摺扇:「能有什麼事,我交代你的事情,你做得怎麼樣了?」
提及那件事,白棠臉有些泛紅。
她道:「我按照媽媽說的做了。」
我點點頭。
這樣就好。
賞花宴那晚,我讓白棠提前出城,去截了彈幕中所講過的富豪男三號的胡。
男三號我根據彈幕的提示研究出了他的性格。
一個長相不好看,卻有些良善的人。
被女主救了一次後便對她一見鍾情。
知道關鍵線索,我就讓歌雲去男三號入城的必經之路上。
沒有美女救英雄的條件,那我就創造一個。
我買通了一群小混混,將男三號一群人揍了一通。
這時白棠剛好路過,剛好救了他們一次。
一切都是那麼巧合。
我就不信他會不動心。
「你喜歡他嗎?」
我問白棠,心裡已經有了幾分準備,卻還是被她的回答驚訝到了。
「喜歡,但不愛。」
白棠臉上的溫度降下來。
她從小就見過自己的父母從恩愛兩不疑走向死生不復相見的地步。
還經歷過刻骨的愛,如今的她早就不相信愛了。
窗外的斜陽此刻剛好落到屋中,白棠立於光與影的交界處。
我說:「這樣其實也好,至少不會蘭因絮果。」
事情像我預料中的那樣快,男三號很快就找到了教坊司中要替白棠贖身。
白棠不是官賣,好贖。
我沒有為難,在他給足銀兩後,便當著他的面燒了白棠的身契。
大長公主需要一群站在她身後的人。
娶了出身于教坊司白棠後,這位六國第一商人便天然是大長公主這脈的人了。
白棠出嫁那日許久沒有動靜的彈幕出現了。
【不知道為什麼,我突然好想哭啊!看著白棠出嫁。】
【忽然覺得,其實大長公主和老鴇兒人還挺好的。】
滿滿的都是對白棠的祝福。
白棠帶著男三號給我行禮的時候,我才看清了男三號的臉。
一道貫穿全臉傷疤將原本清秀的面容毀壞。
讓人看上去多了幾分可怖。
可站在他身旁的白棠臉上帶著幸福的笑。
我忽然想起我母親死前對我說的話。
她告訴我:「靈羽你要知道,容貌不是被愛的前提。」
後來,白棠有了孩子來京都時問我,為何當初我那麼信任她不會背叛我。
畢竟當初最早她可是安南王的人。
我笑而不語。
因為最好用的往往是背叛過一次的人。
-10-
歌雲出嫁後,安南王的發難隨後而至。
他帶著百官罷朝,說是大長公主名下的教坊司收留朝廷逃犯,有叛國的嫌疑,非要大理寺審理大長公主。
【大長公主死定咯,她做夢都沒想到,她以為是自己人的大理寺少卿其實是安南王的人吧。】
【反派終於要下線了,之前那些看得我憋屈死了。我只想看甜甜的戀愛啊。Ṫū́⁻】
彈幕上歡天喜地。
教坊司很快就被查封,我被官差壓入地牢中。
地牢中濕氣重,早就不痛的膝蓋在此時泛起痛意來。
迷迷糊糊間,我想起了些往事。
母親是別人送給父親的禮物。
我從出生時起,便是嫡姐、嫡兄的奴才,他們怎麼欺辱我,父親都不會出聲制止,甚至連多餘的眼神都不會給我。
父親在外名聲極好,又長得好看。
許多人都說父親脾氣好,誰能嫁他哪怕是為妾都是好的。
可偏偏父親不喜歡母親,連帶著也不喜歡我。
其實只有我知道,不是父親不喜歡母親,是母親不喜歡父親。
在我八歲那年,母親和一個面容醜陋的馬夫私通被捉住。
父親氣得當場殺了馬夫,還要將母親沉塘。
我也被遷怒跪在祠堂半個月不准起身。
至今我依舊記得母親死前對我說的話。
她說:「阿羽,容貌不是被愛的前提,心才是。」
所以她願意和馬夫親近,也不願和人面獸心的父親親近。
後來,父親在朝堂上得罪了人。
我們全族受牽連。
男子流放,女子全進了教坊司。
官兵來封府的那日,嫡母帶著嫡姐燒了整座府邸,在火中自盡了。
而我由於被關在祠堂中成了唯一一個活下來的女性。
再後來,我便遇見了大長公主。
她問我願不願意和她一起幹一件大事。
她說,男子在外面犯了錯,後院女眷便是什麼都沒做,也要承擔男子犯錯的後果,這對於我們來說不公平,所以她想顛覆這個錯誤的制度。
她想讓我成為教坊司中的老鴇兒,幫她搜集情報,輔助她的成功。
不管時間過去多久,我依舊能記得那日大長公主對我說這話時的場景。
春日末的桃花散在空中,她髮絲上粘上了花瓣。
和煦的春光照得她若神仙。
-11-
這幾天我觀察著彈幕越來越活躍,我便知曉男女主那邊劇情線又出現新的轉捩點了。
【男主終於要回國了,快聯合男二打倒反派。】
【云云終於要苦盡甘來了。】
此時大燕也算是下了第一場雪。
根據彈幕我能知道,此時,外面的大長公主和安南王的鬥爭也到了白熱化的階段。
我看著手中的摺扇。
或許過不了多久,我便能出去了。
事情的轉機便是在下雪的第三日。
外面火光接天,兵戎交接的聲音不斷地傳入我耳邊。
【終於來了,終於來了,男二聯合已經回國的裴樾開始兵變了。】
【大長公主終於要下線了。】
【真的很討厭大長公主,一個女的怎麼老是那麼強勢,還在封建社會把持朝政。】
【對啊!真的噁心死了,男二可是正經的嫡子,反派應該給男二行妾禮啊!】
【別說,大長公主還嫁過三次,次次克死自己丈夫,這種人在我們村都是沒人要的。】
彈幕熱烈地討論著,我淡定地看著文字的滑動。
【不對啊!為什麼,大長公主看到男主和女主出現都沒有意外啊。】
【而且你們看這個老鴇兒也太鎮靜了吧。】
彈幕意識到不對勁的時候,我已經跟著殺到門口的士兵走了。
往日熱鬧的甬道上肅靜一片。
等我到達明光殿時,歌雲、安南王都已經被人制服住了。
【怎麼可能!怎麼會這樣,明明應該是男主他們都快成功了,大長公主從哪裡冒出這麼多精兵來的?】
【不是,開什麼玩笑,作者怎麼寫的小說,這不是本甜寵文,反派怎麼可能勝利啊!】
【怎麼可能啊!男主竟然輸了?男主竟然輸了?男主竟然輸了?】
歌雲一臉不可置信地跌坐在地上,髮絲有些淩亂。
她上一秒還沉浸在即將成功的美夢中,下一秒便是美夢破碎。
「不可能!不可能!我怎麼會輸啊!」
她臉色慘白:「明明我們的計畫就要成功了的。」
我有些可憐地望著她。
殿外,李淮處理完殘部後便進來,他提著裴樾的腦袋一步一頓。
歌雲看見後又是一聲尖叫。
李淮走到坐在高臺上的大長公主身邊,單膝跪地:
「殿下,臣不辱使命。」
這下徹底宣告了歌雲他們的失敗。
歌雲接受不了這個現實,直接暈厥了過去。
當初我給裴樾喂下的確實不是什麼致命的藥。
可那藥有一個特性,若是聞到了另一種藥香便會發作,瞬間吞噬人的性命。
李Ŧû⁷淮偷偷潛伏進裴樾營帳放出藥香。
裴樾一死,他們的計畫怎麼可能成功。
我抬眼的瞬間對上大長公主藏在摺扇下的視線。
她的狐狸眼中滿是笑意。
大長公主便是這樣,計計不落空。
-12-
我看著一窩蜂鬧劇,捂著鼻尖。
這些血腥味實在是有些臭了。
剛剛一直未說話的安南王此時回過了神。
他支著劍起身,他仰天大笑:「今日是我技不如人輸了,願賭服輸。」
安南王不等在場人的反應,抽出劍,血濺在大廳之中。
大長公主抬手阻止了那些要去搶救的人。
我親眼看著安南王咽了氣。
他蜷縮著指節,仿若是想抓住些什麼東西。
唇瓣挪動著,仿佛是在叫「母親」。
安南王罪不至死,只不過是成王敗寇,他和我們的立場天生便是對立的。
除了爭,便沒有任何辦法了。
我知道先安南王妃被皇帝強迫,先安南王妃不堪受辱觸柱而亡。
而先安南王得知此事分神,在戰場上被人砍死了。
偌大的安南王府只剩下了他一人。
皇帝怕他記恨,原本是想直接賜死他的,可那時安南王聰明,裝作是從假山上摔下來成了殘廢,而且失去了記憶。
這才勉強活了下來。
所以他對皇帝充滿了恨,他想讓皇帝血債血償。
可惜還是失敗了。
這些關於安南王的故事,都是我從彈幕中知道的。
閉了閉眼,心中無限惆悵湧上。
成王敗寇就是如此。
安南王是聰明的,他知曉, 今天要是活著, 日後也不會有什麼好日子過。
還不如今天就這樣死去,能掙一個好名聲。
-13-
京都中的血腥味整整三日都沒有斷絕。
大長公主雷厲風行, 將那些涉嫌幫助安南王造反的官員通通都處以了懲罰。
我也忙得很,將多年來搜集的情報都做好統計。
以便能夠更好地處理那些貪官污吏。
所以,當我閑下來的時候已經是春日了。
而歌雲則還是被禁足在教坊司頂樓。
在教坊司被徹底廢除那日, 她見到我時還有些恍惚:
「媽媽, 好久不見?」
她說這話時語氣中帶著幾分疑惑。
我笑道:「我更喜歡你叫我——尚書大人。」
她瞪圓了眼。
顯然是沒料到我的話。
我告訴她, 現在大長公主登基了,女子也被准許參加科舉也能入朝為官。
聽著我的話,她的視線有些漂移。
其實, 對於雲歌的處理, 我一直很糾結。
她做過錯事,但卻也罪不至死。
處理貪官污吏時, 我發現了有關雲歌一家的卷宗。
卷宗上說, 雲歌父親貪污, 可抄家時卻是連十兩銀子都沒抄出來。
雲歌私藏裴樾, 只是想借助他的力量幫助自家能夠平反。
在教坊司多年的她知道大燕如今的官官相護是多麼嚴重。
她只能將期望寄身于裴樾。
即使私藏質子會死也毫不在惜。
甚至是可以和他們一起造反。
我從袖口中拿出卷宗:「這是你們家的卷宗,你願不願意重新查查?」
她死寂的眼中閃出渴望的光。
我指了指身後隨從托著官服的託盤。
我說:「歌雲就已經死了, 從今以後,這個世界上只有華洛, 你願不願意?」
她細骨伶仃的手不知哪裡來的那麼大力氣, 握得我腕骨生疼:
「我願意!我願意!華洛願意!」
她此刻眼中仿佛只有我一人。
她跟著隨從走遠了, 我才揉揉額角, 叫躲在角落中的人出來。
大長公主,哦,不, 現在已經是女皇陛下了。
她握著摺扇笑道:「小靈羽可真可怕呢, 明明是要對方做你的狗,她還把你當作是恩人呢!」
我無話可說的表情似乎是取悅到了她。
她笑得狐狸眼都眯成了一條縫。
我想,也不知道是誰更可怕。
明明當初暗示我這麼做的人就是她。
把一個坎坷不安的人遺忘在角落中, 讓她時時刻刻被恐懼控制住心神。
等到時機成熟, 再給對方一顆甜棗,讓對方成為自己的狗。
女皇陛下走的時候,順帶將隨身的摺扇交給了我。
她道:「小靈羽,我在華洛身上看見了你的影子哦!」
說著,她就沖我眨了下眼。
彈幕上瞬間被她的美顏暴擊到:
【我要給女皇陛下當狗!我是女皇陛下的ţü₁小舔狗, 我舔!我舔!我舔!】
【太好嗑了!太好嗑了, 嗑死我了, 求求你們了趕緊在一起吧。】
【什麼?當狗, 有這種好事為什麼不告訴我?】
我默默歎了一口氣。
自從那日宮變彈幕炸了之後,隔了小半個月,彈幕才重新出現。
不過這次的彈幕都很奇怪。
包括不僅限於——想給人當狗。
我走出教坊司, 身後改名為華洛的雲歌開心得亦步亦趨。
我輕笑一聲。
從今以後,大燕又要多一條瘋狗了。
不遠處,女皇陛下和我招招手。
今年的桃花開得似乎隔外得長, 滿街的花,如同是當年第一次相見時。
還是大長公主的女皇陛下,對我說:
「我們會成功的。」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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