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上神歷劫化成河裡的鯽魚,被打撈上來後做成了魚湯。
因此她神魂不穩,難以突破,遂大怒。
命人殺魚做魚的主人家因吃了魚得到飛升,按吩咐做事的漁夫、廚子、侍從卻被殺害。
我爹,就是那個做魚的廚子。
1
當時我在同太守家的小姐聊天,魚湯端了上來。
我自小和小姐親密,她給我也舀了一碗。
當時的我們都不知道,這是一碗改變了我們命運的魚湯。
剛喝完魚湯,突然天色大變,烏雲遮日,狂風陣陣。
丫鬟們拼命想將門窗關住,一陣怪風襲來,將她們全部撞飛,卷起帶走。
我和小姐緊緊抱在一塊,也未能倖免,被卷了去。
頭暈目眩後傳來的是滿身疼痛。
我們被隨意丟在宴席角落。
而此時宴會上的人都顫巍巍地朝天空跪拜。
我定神一看,太守府上空懸浮著兩道白色身影。
右側的男人將左側昏迷的女人摟在懷裡。
我從未見過如此出塵絕豔țû⁽之人,一時間竟有些看呆了。
太守顫抖的話語將我喚回。
他在本地囂張慣了,這是我第一次見他如此害怕。
他卑微地說道。
「見過、見過兩位上神,小的是柳慶的後代。誤傷拂羽上神,小的罪該萬死,但希望上神能看在柳慶祖宗的面上,網開一面。」
我不能動彈,躺在地上聽著。
心裡卻在想,原來話本裡寫的是真的,這世上除了人,還有神啊。
但這同我們又有何關係,為何將我們拘在這裡。
身上被摔出來的傷口又開始犯疼。
我咬緊牙關將疼痛咽下,不敢出聲。
話本上不是說,神愛眾生的嗎?
突然空氣中那股威懾人心的壓迫感淡了一些,站在右側的男上神淡淡開口道。
「柳慶的後代?」
「是的是的。」太守頭重重地磕在地上,一次又一次。
他的額頭逐漸變得血肉模糊,上方的上神未見有動容。
在我身側的小姐紅了雙眼,拼命想要往她父親那爬去。
就在太守快要昏厥過去之時,一股力氣托住他的頭,他虔誠而期冀地往上看去。
半空之中的上神臉色未有改變,說出來的話卻是不近人情。
「柳慶在我面前都不夠格說話,他何來的面子讓我寬恕你們這些殘害拂羽的螻蟻。」
太守眼神裡的期冀退去,布上死灰。
他磕頭的力度更大了。
「雲淺上神!柳慶祖宗服侍了觀季上神三百年,沒有功勞也有苦勞啊!」
他們說的話我漸漸聽不懂了。
雲淺是那位冷若冰霜的男上神,拂羽大概是他懷中的女子。
那觀季又是誰?
不過是誰都不重要了,別殃及我們這些池魚就好了。
這世道人活著本就不容易了,如今還牽扯上什麼神仙恩怨,讓我們這些小人物該如何是好。
但是事總不如人願。
那叫雲淺的上神手一揮,我們的脖頸處都出現一條細細的藍絲。藍絲逐漸收緊,勒住我的咽喉,窒息的感覺傳來,我手慌亂地摸著脖子,卻怎麼也摸不到那藍絲,卻又能感覺到它在慢慢收緊。
太守院裡的人無一倖免,太守、夫人、小姐、管家等等全在地上打滾,痛苦的呻吟此起彼伏。
對了,我爹呢?我娘呢?
我屈起手肘在人群裡搜尋著。
藍絲越收越緊,我太陽穴直跳,汗珠大滴大滴地流下。
感覺鼻腔有什麼暖和的東西流了出來。
我從左往右看,不敢遺漏掉任何一個角落。
今日太守大宴賓客,我爹是主廚,我都被丟到這裡來了,他應該也不會放過我爹。
終於在西邊角落看到我爹,他也一樣,脖子被那藍絲束縛著,他也在往我這處看,見我望過來,給了我一個安慰的眼神,嘴角卻有血流出。
我咬了咬牙,撐著往他的方向爬去。
只看到他,沒看到我娘,那我娘和她肚子裡的孩子應該是安全的。
那便也是萬幸。
我慢慢爬著,我爹也拼盡全力向我爬來。
就在我感覺自己力氣殆盡,呼吸停滯之時。
半空中傳來女子嬌弱的哭泣聲。
瞬間脖頸處的藍絲鬆開了,我大口大口地呼吸,周圍的人也都喘著氣,無不慶倖這死裡逃生。
而我在稍緩過來之後繼續往我爹那爬去,只有爬到他身邊我才心安。
這時半空中的哭泣聲停住,女人的聲音如擊玉般泠泠。
「雲淺,怎麼辦,我恢復神身,但功力大減!
「看來是未按命薄上書寫的化作鯽魚在河裡度過最後一世。」
女人的聲音越發委屈。
「我都成為一條魚了,還是不肯放過我嗎?」
成為魚?
所以今日剛從河裡捕撈上來的那些魚裡,有這位女上神?
我心失重。
魚被做成了湯,賓客分食。
他們怎麼可能放過我們。
我回過神朝前看去,滿嘴是血的爹爹艱難地朝我爬來,還努力彎起嘴角朝我笑了一下。
雲淺那冰冷的聲音響起。
「羽兒莫慌,我替你將這些窮凶極惡之人殺了,再將他們汲取去的靈氣聚回。你便會無恙。」
聽到此,瀕死的太守號啕起來。
「上神,小的知罪,還望您放過我的家眷。」
然而那人只收緊藍絲,那一股窒息感又襲來。
我看見我爹被勒得直冒青筋。
我眼角濕潤,喊他卻已經吐不清字,話語都塞在了喉嚨處。
「爹…爹……」
拂羽打斷了他的法術。
「罷了雲淺,他們食了那魚肉,那便當作承我的恩,給予他們一個升仙的機會吧。
「如此才有利於我今後心境的修行。」
就在我認為我們的命就這樣被這溫柔女仙救下時,她又開口道。
「但那些將我打撈上來並做成菜的劊子手,可莫心軟,讓他們受到應有的懲罰。」
她話音剛落,我還未來得及反應,纏在我爹脖上的藍絲瞬間束緊,我爹瞳孔放大,僵在原地。
我心跳漏了一拍,用盡全身力氣朝他爬去。
「爹!爹!」
明明就兩步我就能碰到他,明明她都要放過我們了。
我好不容易才勾到我爹的手指,但這一次,他卻無法再回應我。
我像瘋了一樣端起桌上的魚湯朝他灌去。
「爹,你喝一口,你喝一口啊,你喝下去就能活了!」
然而無論我怎樣搖動他的身體,他都無法將那口魚湯咽下去。
我跪坐著抱著他的身體大哭。
突然發覺四周的人,連著我,身上都泛起微微白光。
只感覺自己身體變輕在往上飄,而我抱著我爹不肯撒手,所以還留在地上。
這時一片死寂和一片飛升當中,我娘拖著懷胎八個月的身子走了進來。
而當她看清我和我爹模樣時,她瞬間腿軟,癱倒在地,身下泛紅。
我朝她撲去。
「娘,娘!」
我痛苦地環顧四周。
「有沒有大夫啊,救救我娘啊!」
然而卻無人回應,那兩道白色身影早已消失,那些泛著白光的人升至半空,一個個只抬頭向上看。
我抱著娘,看著她痛苦地捂著肚子,又一臉悲痛地看向我爹。
我突然想起那碗魚湯。
「娘,你喝這個,你喝。」
我端碗的手顫抖著,大半的魚湯濺到她的臉上,我騰出另一隻手,想要穩住。
娘在我的期許下嚥了兩口湯,但她身上還是沒有變化。
我四處尋找著剩下的魚湯,全部讓她喝下。
她喝得越多,我的眼淚湧得越凶。
「為什麼沒有用,為什麼,為什麼!
「她不是說放過喝魚湯的人嗎?
「為什麼不能放過我娘。
「娘,你再忍忍,我去給你找大夫。」
我一個閃身向外跑去,誰知剛抬腳就被一股強大的吸力吸到半空中。
我拼命地向下游,卻怎樣也抵不過那股吸力。
「娘,我要和我娘在一起。」
我娘艱難地抬起手,想要留下我,卻也是無能為力,不一會兒就重重地垂下。
我逐漸往上升,無能為力地看著我娘強忍著痛苦朝我爹爬去。
直到他們在我眼中變得像芝麻粒那樣小,也沒有會合在一起。
好像最後停在原地不再動了。
我也不知我升了多久,也不知自己哭了多久。
等到再次見到人,不應該說是見到仙時,四周已是雲霧繚繞。
一渾身仙氣的年輕男孩走到我身邊。
「你也是柳家升上來的?來得也太晚了吧,職位住處都安排好了,這可怎麼辦。」
另一仙說道。
「那就把她送去南仙脊,那邊不是說缺人嗎?」
「但那邊活很苦啊,待會兒上面怪罪下來……」
「她遲到這麼久都沒人管,想來也是個不重要的角色。南仙脊怎麼不好了,往前數三千年那可是仙界最受崇拜的地方。」
「是是是,那要不換你去,讓她留下來和我在這當值?」
「哎呀你動作快點,我要去赴席了,待會兒去晚了好東西都被吃光了,拂羽上神歸位,那宴席上必是上好的靈果仙釀。」
2
被兩個仙侍帶到南仙脊的時候,我已萬念俱灰,只想隨爹娘一道去了。
誰知試了十多種死法,都沒能將自己作死。
我吊在樹上死也死不掉,任由自己隨風搖擺。
突然一位眉眼如畫的女仙走了過來,她看著容顏嬌俏,出聲卻是沉穩冷淡。
「我都看你死了這麼多遍了,還是沒死掉。鬧得我都心煩。
「你是有多大的煩惱,說來我聽聽。」
我覺得掛在樹上也無聊,同她說了起來。
在我說到拂羽和雲淺二人時,她的神色才有絲絲改變。
她靜靜地注視著我,半晌後開口道。
「你爹娘也不是沒救了。」
我如聽仙樂,掙扎著要從樹上下來跪謝,誰知越掙扎那繩子越亂,竟是將自己困在了半空中。
女仙閉眼歎氣,捏了一個訣將我放下。
女仙將我帶回了太守府,她說翻閱了往生薄,未見我爹娘的名字,魂魄應當還在遠處。
用搜魂術找出他們的魂魄,再引入扶桑樹結的靈果之中,便能回魂成仙。
我不知那扶桑樹靈果為何有如此強大的力量能讓人死而復生,也不知為何這位女仙肯如此幫我。
我只知道若是我爹娘能回來,那我以後給她當牛做馬。
但好像沒這個機會。
女仙使了許多次搜魂術,都未能尋得一縷魂魄,她的眉頭緊皺,我眼神黯淡下去。
剛才有多興奮如今就有多失落。
「求您給我一個了結,讓我在此處陪我爹娘好了。」
我視死如歸,閉上了眼睛。
只聽得她長長地歎了一聲後將我扶了起來。
「可能是你爹娘生前過於驚恐,死後魂魄藏了起來,外人搜尋不到。
「我教你搜魂術,待你學成那天自己來找他們,你是他們的女兒,他們的魂魄自會親近你。」
於是我又有了活下去的目標。
等她將我帶回她的住所,我才知道,原來她是南仙脊的主人,七方上神之一的知韻上神。
3
第一百年,我在南仙脊的長階梯上清掃落葉,事做完之後便按照知韻上神制定的計畫修習法術。
我本認為一個搜魂術,應該不難學。
誰知竟要從最基礎的引氣入體學起。
這基礎一打就是一百年。
第兩百年我開始在仙界四處給神仙們跑腿。
我能夠熟練引氣,知韻上神便讓我多出門與仙交流,自己參悟。
她當上神已久,著實有些忘記那些入門仙法。
如今仙界也不再開設基礎仙課學堂,我最好的出路便是去結識最底層的小仙,與她們交流經驗。
這日,我奉命將新制的雲裳送去給拂羽上神。
為避免在她跟前露餡,我做了許久心理準備。
誰知人還沒見著,便迷失在她院前的桃花陣裡。
桃花陣開啟,必是有人在其中。
我貼著小路四處打量,未見人影。
就在我要放棄,準備呼救之時,熟悉的聲音從前方傳來。
是拂羽和另一位女仙。
陌生女仙開口道。
「不知你留著這些魂魄做什麼?」
拂羽笑道。
「敢對我動心思的,不管是人、仙,還是神,我都會讓他們不得善終。」
手指彈擊瓶子的清脆聲傳來。
「雲淺送我的這個瓶子還真是好,這魂魄聚在裡面亮晶晶的,當個擺設也好看。」
我捏緊手中的託盤,身子不自覺地顫抖。
我總算是知道為何搜魂術也沒辦法找到我爹娘的魂魄,甚至在太守府找不到任何人的魂魄。
原來是因為都被她收在了法器裡。
永世不得超生,永世不得安寧。
在我第一次知道世界上有神仙的時候,沒想到卻是碰到了最惡的神。
為何這樣的神還能存於世間,就沒有什麼可以約束她了嗎?
天道呢?天道也不懲治她嗎?
想起我爹娘死去時的痛苦,我只想現在就沖上去和她同歸於盡。
我不自覺地朝出聲的方向走去,想要去看一看我爹娘是不是也被困在那瓶子裡。竟忘了這是龍潭虎穴,行蹤立刻被那二人發現。
「誰在偷聽!」
強勁的法力席捲桃花朝我襲來,想避開卻無處可躲。
突然身後有人拉了我一把,堪堪躲過那道攻擊。
身側的人將我拉住撲通一聲跪了下去。
「上神恕罪,我是來尋觀季上神,碰巧遇到這送東西的小仙侍,一同在桃花林中迷路了。沒承想擾了兩位上神,還望上神恕罪。」
聲音熟悉,我微微扭頭,同我一起跪在地上的正是我兒時的玩伴,太守府小姐柳青嘉。
4
見是熟悉的人,那陌生女仙松了一口氣,溫柔道。
「原來是青嘉啊,快起來吧。」
說著她又同拂羽解釋。
「這是我底下小仙的後代,算來也是承了你的恩才得以飛升。
「青嘉過來向拂羽上神道謝。」
原來這陌生女仙就是那日太守口中的觀季上神。
柳青嘉恭敬上前,朝拂羽行了個大禮。
拂羽冷哼一聲,瞥了她一眼後轉身回到桃林中。
是那般高傲、不屑。
觀季安撫地拍了拍柳青河的手,轉身追上去。
「我知道那日你是看在我的面上才網開一面,我就知道拂羽阿姊是最偏愛我的。你不喜歡,我不讓她們往你跟前湊就是了。」
二人就這樣將我忽略了,不一會兒就有拂羽底下的仙侍來取雲裳,她叮囑道。
「下次你再送東西過來,先傳消息給我。莫要再衝撞了上神。
「這次是你運氣好,下次可不一定了。」
我連聲道謝。
「謝姐姐體恤,今後我一定小心謹慎。」
待我退出去後,看到一抹粉色身影站在雲端。
我斂下情緒,朝她行禮。
「青嘉仙子。」
隨後低頭離開。
剛走幾步便被她拉住。
「樂兒,你既然都知曉我的消息,為何不來找我。」
是啊,我知曉她的消息,知曉她們一家飛升後便被觀季上神手底下的柳慶上仙接走安置。
太守還領了仙界水務的管理職位。
這不就是將太守府從凡間搬到了仙界,主人依舊是主人,侍從依舊是侍從。
不過人得長生,能習仙法。
我抬起頭來,靜靜地和她對視,說道。
「我去尋你做什麼,難道我去了,問你太守為何突然喜好食魚,將那個時期所有的魚都壟斷?
「還是問你,知道我爹娘是如何死的嗎?
「你能答得上來嗎?」
柳青嘉欲言又止,鬆開了拉住我的手。
她沒辦法回答,因為這一切看似巧合,實則都是蓄意安排。
若不是有人提前傳遞消息,他們家怎麼可能大肆捕魚。
若不是有後盾,他們怎麼敢分食上神化身的魚。
若不是有人疏通,他們怎麼會如此簡單地就直接飛升,還能在仙界得個一官半職。
這不就是柳慶得了觀季喜歡,討的一個賞賜嗎?
而這些賞賜,卻用多少無辜之人的生命堆砌。
就算柳青嘉不知她父親的謀劃,我也不可能再同她如往日那般親密。
看著她,我便能想到我慘死的爹娘,還有那個未出世的孩子。
所以我還有許多事要做,不必要同她拉扯分辯。
我向她行禮,就當是斷了曾經那段緣分。
如今我只是個南仙脊的小仙侍,她是前途無量的仙子。
各有各的路。
誰知她竟重新抓住我的手臂。
「你如今不可莽撞,剛才若是沒有我,那拂羽上神必不會輕易饒了你。
「我知道你要做些什麼,我幫你。」
我冷淡地回道。
「我做的是不敬你祖宗之事,你也幫嗎?」
她堅定地回答道。
「幫。
「我父親犯下的罪,我替他贖。」
5
白來的助力不用白不用。
我知曉她的性子,不會給我使絆,我在這仙界地位低下、孤立無援,有她幫助,一些事情便好辦許多。
例如,靠近拂羽。
在仙界的第三百年,我在南仙脊討了個廚房的活。
外面都在傳,南仙脊的知韻上神十分寵愛那個叫多樂的小仙侍,沒了她寢食難安。
知韻上神只吃她做的飯食。
知韻上神知曉這事也沒計較,將我喚到跟前道。
「要不我將你提為南仙脊總管?總管要比廚娘聽著更厲害些。」
我跪謝。
「多謝上神寬容大量,不過現在這樣就夠了。」
不出我所料,觀季遣人來喚我過去。
還是那個熟悉的桃花林,兩位女上神悠閒地在樹下品酒。
觀季上下打量著我。
「你就是知韻那丫頭極其寵愛的仙侍?」
我回道。
「上神抬舉,我不過是會做些甜食,投其所好罷了。」
觀季回過頭對拂羽說。
「阿姊,你不也喜愛甜食嗎?讓這小仙侍給你做點?我倒要看看能讓知韻如此偏愛的人做的吃食有多美味。」
一直閉目養神的拂羽這才微微睜眼,那雙被眾仙稱讚的溫柔眼,竟帶有絲絲厭惡。
「她的人,我嫌髒。」
我立馬惶恐地跪下,一動不敢動,像是怕極了上神威嚴。
觀季自覺沒趣,朝我揮了揮手。
「罷了,你退下吧。莫擾了我們清靜。」
我尊敬地離開,還未走遠便聽到拂羽再次出聲。而我的嘴角在她看不到的地方微微彎起。
她說。
「她偏愛的人,倒是勉強可以來我這掃個地。」
我和仙界眾多仙侍熟識,知曉了許多秘辛。
拂羽、知韻、觀季、雲淺本都是七方上神之一,是南仙脊天生孕育的上神。
但因為拂羽和知韻同時愛慕雲淺,二人一直都有矛盾,總愛攀比。
自從南仙脊的另外三位上神沉寂之後,這二人徹底鬧掰。
拂羽、雲淺、觀季搬出南仙脊,獨留知韻守著三位上神。
南仙脊也開始沒落。
如今仙界以拂羽、雲淺為尊。
所以,我作為知韻看重的人,拂羽自然是要搓磨的。
而當初知韻上神對我施以援手,大概也是因為我仇恨拂羽的緣故吧。
來仙界的第四百年,我一邊整理南仙脊的藏書,一邊負責拂羽殿宇的清掃。
每日都被累得全身酸痛,我卻覺得無比滿足。
本來我是在南仙脊廚房和拂羽殿之間來回奔走,知韻上神見我過於勞累,便給我安排了個整理藏書的輕鬆活。
整理之餘我還能多看看書,精進仙法。
夜裡我點燈看著南仙脊藏書,南仙脊是眾神仙源生之地,藏書豐富,我想要找尋些能夠復活爹娘的法子。
突然對面的窗戶被打開,一個身影跳了進來。
我習以為常,眼睛都不抬一下。
那人找到熟悉的位置坐下,也看起了書。
就這樣兩人無言,夜漸深。
等到窗外傳來鳥鳴聲,我才發覺一夜又過去了。
坐在對面的人不知何時睡了過去。
她夜夜都來陪我看書,刻苦研習仙法。
哪怕我不理會,她也照來不誤。
我拿起身上的毯子,蓋到她身上,沒承想竟將她驚醒。
我歎了口氣。
「小姐不必如此勞累的,他們根深葉茂,只能徐徐圖之。」
柳青嘉愣了一下,眼眶竟有些濕潤。
「你終於肯理我了。」
她偷偷擦掉眼淚。
「你喚我青嘉吧,往日在太守府讓你不喚你不答應,如今在仙界了,沒有什麼小姐了。」
我不接話,走到她身旁整理書籍。
桌上的幾本書不知何時被風吹開,我不知如何同她說話,便慢慢整理,突然瞧見書上的內容,手一滯。
那書上寫著,南仙脊有一聖物喚溯洄鏡,可重塑時光,彌補遺憾。
柳青嘉站在我身後道。
「溯洄鏡?我好像聽觀季上神說過,這東西當年被父神當作生辰禮賜予了知韻上神。」
我眼裡滿是驚喜。
「真的有這聖物?」
她遲疑地點了點頭。
「應當是有的。觀季上神和拂羽上神常念叨,說父神和沉寂的那三位上神總偏愛知韻上神,什麼好東西都給她了。溯洄鏡本是拂羽上神看中的,卻被知韻上神以生辰為藉口故意討了去。
「溯洄鏡能使用三次,第一次是替雲淺上神尋找丟失的離火。第二次是知韻上神想回到三位上神沉寂之前但失敗了。
「如今只剩下一次,知韻上神不一定會予你使用。」
6
柳青嘉擔心地看著我,我沉思片刻,下了決心。
「我先去求求上神,被拒絕了再說。」
畢竟任何可行的路,我都要試一試,萬一哪一條就走通了呢?
我跪在南仙脊的大殿上,向知韻上神闡明請求。
她面色未變,站在一側的仙侍卻略有躊躇。
大殿內寂靜無聲,氣氛緊張,就在我認為冒犯了上神時,她將溯洄鏡召了出來。
她輕歎一口氣後道。
「我也未能摸索清楚溯洄鏡的使用方法,不能保證它能成功。
「而且只能是你自己進去做你想做的事,你如今仙力微弱,我也不知道會發生什麼。這樣,你還想進去嗎?」
我欣喜地給上神磕了三個頭。
「一切後果我自己承擔。」
知韻上神囑咐了幾句,便為我護法,啟動溯洄鏡。
7
南仙脊的知韻上神百般囑咐,讓我將那條鯽魚放生,一切都將改寫。
我磕頭答謝,決絕地投身到溯洄鏡之中。
中途有一股強烈的眩暈之感。
有什麼東西在拉扯著我往更遠處走去。
我咬咬牙,凝住神識,腦海中只想著自己要回到鯽魚剛被捕撈上來的那一刻。
再睜眼,不適消失,眼前的一幕幕熟悉又陌生。
一條小船靠岸。
捕魚的是看著我長大的張叔,豁著個大牙直樂。
「多樂,今天怎麼想著跑碼頭來玩啊,看!張叔今天籠到大魚了。」
我愣在原地,仔細看著張叔。
這一刻仿佛中間那五百年從未存在過。
我整理好心情,看向那一船魚。
忻州盛產鯉魚,成堆的鯉魚中間夾雜著幾條小鯽魚。
但鯽魚相似,根本分辨不出哪一條是那女上神的化身。
「張叔,我娘快生產了,這幾條鯽魚都賣給我吧。」
我用身上的兩個銅板買下那五條鯽魚。
張叔興奮地卸貨,前幾日太守就吩咐了,最近打撈上的魚太守府全包了,今晚辦品魚宴。
我看著木盆中的五條鯽魚,腦海中不斷響起知韻上神的囑咐。
「你將那魚放了,她回到命定的歷劫之路。
「她歷劫圓滿,成功歸位。
「你們再無因果,你爹娘還有那個未出生的孩子,你們會幸福地生活下去。」
我平靜地端起盆,回過身將張叔喚住。
「張叔,今夜太守府繁忙,待會兒我燉了魚給你們送晚飯。」
那魚似有所感,在盆中遊動著,尾巴一甩水濺了出來。
我輕輕擦掉臉上的水珠,看著魚笑了起來。
殺魚償命,那殺人不也得償命嗎?
8
我手起刀落,麻利地將那五條鯽魚開膛破肚,燒水下湯。
她要殺我爹娘時未見有分毫手軟,我怎麼可能就這樣成全她成功歷劫呢?
我要救我爹娘,也要讓她帶著暗傷回去。
知韻上神說,溯洄鏡只能維持一刻鐘。
我不敢有絲毫延誤,大火將魚煮熟就匆匆地端進家。
也來不及多瞧瞧我五百年未見的娘親,給她喂下兩碗魚湯和些許魚肉之後,我端著剩下的魚湯往太守府跑去。
我爹正在廚房內熱火朝天地炒著菜。
一個箭步我奪下他手中的菜勺。
「爹,我燉了魚湯,你先喝兩口再繼續幹活吧。」
他笑得眼角皺紋都疊了起來。
「我們家多樂會心疼爹爹啦,好,爹就嘗嘗你的手藝,看咱們家多樂,今後能不能繼承爹的大勺。」
只見他將那碗湯全部喝下,面不改色,還豎起了大拇指。
「鮮!真鮮!」
他這話說得我眼角都泛起了淚,我一心只想將這魚燉熟給他們喂下,一點調料也沒放,火候也過猛。
他還想著安慰我,盡說些鼓勵的話。
他擦了擦自己的手就將我往外推。
「廚房油煙重,你去同小姐玩一會兒。」
我站在原地看著他鮮活的背影,心裡忐忑不安。
只希望這溯洄鏡真的能改變一切。
我也喝了一碗魚湯,又給在旁邊院子做事的張叔一家也喂下了魚湯後,悄悄地將剩下的魚湯混入了太守宴席的魚湯中。
若是只有我家和張叔食了魚肉能夠得到飛升,恐怕最後也活不下來。
畢竟,飛升的訣竅其實不在於魚湯,而在於太守家有個早早飛升的祖宗。
其他在宴會上喝了魚湯的人也飛升,只不過是為他一家作掩護罷了。
我做完這些事情,時間已過了大半,我貪看了兩眼爹爹的背影後,拼命往家趕,剛到家門口看著在屋內挺著大肚子做繡活的娘親,又不敢進去了。
我害怕待會兒我離開的時候會嚇到她。
只敢躲在門口再多看她幾眼,眼睛卻越來越模糊,眼淚大滴大滴地落下。
我暗自咬咬牙,若是這一次不成功,那就算是豁出了性命,我也要再來一次。
剛想完那股眩暈感又傳來,我知道我該回去了。
娘,祝女兒能成功吧。
在屋內的娘親突然抬頭,朝我這兒看,我慌忙側過身,隨即雙眼一黑暈了過去。
再睜眼又回到了南仙脊。
大殿內空蕩,隱約有絲絲血腥味。
我皺著眉四處環顧,啟動溯洄鏡時,知韻上神在一側為我護法,現在卻空無一人。
我朝殿外走去,知韻上神的貼身仙侍候在一旁,見我出來迎了上來。
「上神身子虛弱,先回寢宮休息了。讓我這候著告訴你,你所求之人安置在了你的住處。」
我心中大喜,看來事情成功了,爹娘都活了下來。
還不待我向她致謝,她又開口道。
「但上神說,那幾位的魂魄未歸位,不知是出了什麼岔子。可能還需要你自己去探尋。」
魂魄還未歸位?
我呼吸一滯,腦海中千回百轉,亂作一團。
想到了當時拂羽說的那個瓶子。
半晌後磕磕絆絆地朝她行禮道謝,急急忙忙趕回住處。
看著床上躺著熟悉的身影,我的心頭竟泛起絲絲委屈。
想像從前那般,不開心了就往他們懷裡躲。
我跪坐在床前,撫摸著他們的面容,還是同五百年前一模一樣。
這才覺得有些安心。
我探尋了一番,發現確實如同上神的仙侍說的那般,沒有魂魄。
我將娘親的手牽起,親親撫摸著。
爹娘,你們等著,女兒去將屬於您們的東西拿回來。
我給柳青嘉傳了消息。
一切準備就緒,那大戲就開演吧。
9
沒幾天,南仙脊新出了一位天資聰穎的上仙的消息在仙界傳開了。
拂羽自然是不會理會這些消息,但觀季就不一定了。
這日她氣衝衝地跑來找拂羽傾訴。
「阿姊,沒想到我宮中竟出了一位不識好歹的白眼狼!」
拂羽還是那副雲淡風輕的模樣。
畢竟她要維持雲淡風輕、純潔高雅的形象。
也不知裝了這麼多年,她累不累。
她語氣平淡地說著。
「既然是白眼狼,打殺了不就好了?」
拂羽和觀季囂張了三千年,尋常議事從不遣退仙侍,她們堅信沒人敢亂嚼舌根。
敢亂說的早就灰飛煙滅了。
我便能在遠處靜靜地擦著欄杆,聽著她們聊天。
我在拂羽殿中打掃快一百年了,她們都快將我的來處忘記,只將我當作尋常仙侍。
我和柳青嘉日夜鑽研仙法,有所小成。
如今聽力也不錯。
但還是不能靠得太近。
知韻上神知曉我的打算後,命人給我送來了兩種絲線。
子絲線混在拂羽的錦囊中,母絲線留在我的錦囊上,便可在千里之外聽到她們的談話內容。
子絲線分量足,為保萬無一失我將其摻入拂羽所有的錦囊中。
觀季灌了一大口茶。
「就是因為殺不了我才煩!
「那個白眼狼投靠了知韻,說來她能成仙還不是托了你我的福。
「真是氣死我了,那些人還說什麼她是小拂羽,看這勢頭假以時日便能和阿姊比肩。」
拂羽臉色微變,觀季立馬住聲,知曉自己說錯話了。
畢竟當年拂羽也是冠以仙界第一女上神青禾接班人的名頭才被眾仙熟悉。
「小青禾」是她當年的代稱,也成為她後來的枷鎖。
青禾上神沉寂之後,她才從中脫離出來。
如今有人複刻她的來路,自然是犯了她的忌諱。
觀季立馬找補。
「她也不看看自己是什麼東西,一介凡胎得了恩賜升上來的。還想同阿姊相提並論,她連阿姊一個手指頭都比不上。」
最後這頓飯吃得食不知味,觀季早早地就離開了。
而觀季離開的這晚,拂羽懲處了好幾個仙侍。
屋內相熟的仙侍傳來消息,說今夜上神心情不好,大家都要打起精神來別犯錯了。
隔日便是仙界聚會,賞玩各地供奉上來的珍寶。
而這一次,除了拂羽,最受歡迎的便是柳青嘉。
如今她勢頭正猛,眾仙都將寶押在她身上,想提前交好。
「青嘉仙子年紀輕輕就有如此仙力,成神怕是指日可待啊。」
「咱們仙界已經很長時間沒出過新的上神了吧?
「青嘉仙子要成為這三千年第一人了啊。」
柳青嘉溫溫柔柔地道謝,照顧著所有人的面子。
拂羽坐在最高處,表情依舊是往常那般雲淡風輕,但其實她的杯子都快被她捏得開裂了。
這三千年來她盡受追捧,自然是受不了別人的目光不在她的身上。
這會讓她想起當初七方上神同在,別人永遠會忽視她的那種痛。
她冷冷地看著說話的那幾個小仙。
「若是想要閒聊,大可出去說,現在是品鑒時刻。」
下麵瞬間噤聲。
我和柳青嘉交換了個眼神,目的達到了。
柳青嘉越受追捧,拂羽才會將她當作一個威脅來看。
我們就是要讓拂羽在意,讓她浮躁,只有這樣,她才容易出錯。
宴席結束,神仙們都各自散去,拂羽興致不高,慢悠悠地走在最後。
出門時正好碰到剛說話的那幾位小仙在等人。
「也不知那拂羽上神在傲些什麼,這仙界又不是只有她一個上神。」
「南仙脊不還有個知韻上神嗎?如今知韻上神後繼有人,有個聰穎的青嘉仙子,依我看啊再過一千年,仙界的榮光怕是要回到南仙脊了。」
「哼,總算是有人要超過她拂羽了,青嘉仙子才成仙五百年,便快到達飛升成神的邊界,比拂羽強多了。」
「當初還不是青禾上神手把手教導她,她花了兩千五百年才成為上神。如今也不見她去侍奉青禾上身的神體,當真是狼心狗肺。」
她們你一言我一語地。
說得拂羽額頭上的青筋直冒,她手一揮將那幾位小仙打了出去,有的體弱的還直接吐血了。
為首的黃衣小仙撐坐起來,挑釁地看向拂羽。
「拂羽上神不是最清潔高雅、不屑與人爭論的嗎?
「怎麼,我們議論幾句您就受不了了?難不成平日裡的大度都是裝的?
「不過你這功力不夠深厚啊,連青禾上神的十分之一都比不上。」
這算是直接戳在拂羽的痛楚上。
拂羽死盯著那黃衣小仙。
「你不要以為我不敢動你,別人忌憚你爹娘是上仙,但他們見了我都還是要跪拜的。」
黃衣小仙笑了起來。
「那你殺了我啊?怎麼?是不會嗎?
「還是說,你不敢啊。」
那笑容刺痛了拂羽。
拂羽凝結起法力,欲要貫穿那黃色小仙的胸膛。
我的手不自覺地捏緊,我只讓她追捧柳青嘉,可沒讓她正面和拂羽爭鋒啊。
我使勁朝她使眼色,誰知她竟直接忽略,從地上爬起來,一步步靠近拂羽。
突然抬手捏住拂羽的手腕,讓其直指自己的胸膛。
「來啊,就朝這打,當初你殺掉我姐姐的時候,是不是也是這樣,用你的法術貫穿她的胸膛。」
拂羽的手難得地顫抖了一下,她想要將手抽出來,卻被黃衣小仙捏得更緊。
「你殺了我啊,讓天道再懲罰你一次,你再次變成狗、變成貓、變成魚到凡間歷劫。然後再被人分食,他們再借著你的運道,蹦出第二個柳青嘉、第三個柳青嘉,拂羽,到時自有人能殺掉你,那便是為我報仇了。」
拂羽竟難得地猶豫膽怯了,只推開拉扯住她的黃衣小仙,竟沒再動手。
黃衣小仙穩住了身形,囂張地笑著。
「拂羽,你們做的那些事,瞞不了多久的,要不然上一次你殺了我姐姐,天道怎麼就懲罰你了呢?」
拂羽橫了她一眼。
「你都知道些什麼?」
黃衣小仙粲然一笑。
「我什麼都不知道,我只知道你會不得好死,報應總會來的!」
她語氣一轉。
「哦對了,誇讚柳青嘉的不止我們,雲淺上神都誇她了,說她根骨奇佳、悟性極高,還時常親自到南仙脊去指導她。
「怎麼,最近雲淺上神不常來看您,您都沒察覺嗎?」
拂羽瞳孔大震,惡狠狠地看向黃衣小仙。
緊張的氛圍維持半晌後,拂羽轉身離開朝雲淺的宮殿走去。
10
我這才鬆懈下來,擔憂地看向黃衣小仙。
「你這般和她正面交鋒,若是她一個忍不住真對你動手了怎麼辦?」
她笑得更燦爛了。
「那就如我所說的那般,讓天道罰她,讓她再下去走一遭啊,反正總有你們會接著對她動手的,不是嗎?」
我咬了咬牙。
「瘋子。」
她回道。
「不是瘋子,怎麼可能把她拉下來。
「你們如今要做的事,不也很瘋嗎?」
我語噎,從兜裡拿了瓶療傷藥給她後急急忙忙跟上拂羽的陣仗,降低存在感隱入眾多仙侍之中。
11
她到雲淺住處時雲淺正在院內飲茶,她開門見山地問道。
「據說,南仙脊出了個女仙,資質不錯,還得了你的青睞。」
雲淺將杯盞放下。
「仙界很久沒有新鮮的血液,我不過是見她頗有悟性指點了兩句。」
拂羽又道。
「但她背叛了觀季投奔知韻,你若扶持她,那不就是扶持我們的對手嗎?」
雲淺歎了口氣。
「都三千年了,你還在知韻爭嗎?」
拂羽冷笑一聲。
「你難道忘記了,當年那件事開始後,便無法甘休。」
雲淺妥協道。
「那我便不再給她指點。」
拂羽眼神凝重,語氣強硬。
「不行。我要你殺了她。」
雲淺皺了皺眉。
「拂羽,你何必如此絕情。如今你怎麼養成了隨意殺人的性子。」
拂羽冷笑出聲。
「我這樣的性子不就是你培養出來的嗎?在我面前你裝什麼寬容大度。」
雲淺思考片刻道。
「你看不順眼她,就下令只允許她在南仙脊活動便是,犯不上痛下殺手。」
拂羽放下手中的杯子,雙手撐在桌面上,身體朝前傾,靠近雲淺,她放低聲音。
「雲淺,這麼多年了,我殺人都沒事兒,但殺仙便會受到天道懲罰。
「三個上神的仙力煉製成的封印,可以讓天道忽略我們殺人的惡行。
「若我們直接用仙骨仙髓去加固那道封印,到時是不是就能殺仙。
「若是仙都能殺,那神是不是也可以殺呢?
「難道你要允許那三個威脅一直存在嗎?
「他們如今是沉睡了,但不是完全沒有醒過Ţṻ²來的可能,到那時,你說他們第一個要報復的是誰?
「不是你,便是我。
「雲淺,我們停不下來的。」
雲淺面色變得沉重起來。
「此事我會處理,你就先別插手。」
拂羽質問道。
「怎麼?你還捨不得?如果你捨不得殺她,那我殺知韻如何?直接用個上神的仙骨仙髓試試。」
雲淺怒道。
「知韻是你師妹!」
拂羽冷哼道。
「咱們這師兄妹不就是個笑話嗎?
「她都敢朝她師兄師姐們下手,我為何不能對她下手。」
雲淺捏了捏鼻子,不耐煩道。
「當初的事究竟如何你我心知肚明。
「你且等著,我自有安排。」
12
我久久未能回過神來,喝了口熱茶平復心情。
坐在自己的房間裡將今日聽到的拂羽和雲淺的對話拆分思考。
原來他們毫不畏懼地殺人,全是因為採用了某種封印蒙蔽了天道。
這封印約莫與南仙脊沉寂的三位上神有關。
並且,知韻上神也牽扯其中。
我低頭看向掛在腰間的香囊。
知韻上神當初給我這法器是為了方便我探聽拂羽的謀劃。
有這麼多的子絲線能夠纏繞在拂羽的香囊裡,那母絲線是不是可能也並非只有我身上的這一根。
我手發抖,杯盞差點掉落。
所以有可能,拂羽說的話、我說的話,知韻上神全都知曉。
我手腳冰涼,茶水的苦澀味在舌尖漫開。
這時,柳青嘉從我的窗戶翻了進來,正好說些什麼,我做了個噤聲的手勢,摘下腰間的香囊,走到書桌前,將要說的話寫在了紙上。
用紙筆代替語言,我和柳青嘉的交流比平時慢了許多。
她離去,我剛將那些紙燒盡,便有人敲響了我的門。
「多樂,知韻上神喚你過去。」
13
再次見到知韻上神,她憔悴了很多。
大概是因為幫我使用溯洄鏡的緣故吧。
她如此費力幫我,到底是為了什麼。
她見我神色有異,卻未點破,如往常一般給我倒茶。
半晌後她緩緩道。
「今日他二人說的話,應該讓你察覺了些什麼吧?」
果然,她也能聽到她們說的話。
還不待我開口,她繼續道。
「你肯定有很多的疑惑,那就聽我給你說個故事吧。」
她說父神撫育七方上神來接替他的職責。
父神坐化之時,唯有俞澤、青禾、連興、雲淺四方升為上神。
她和拂羽、觀季都還只是上仙。
她們三人本應由青禾教導,但青禾實在是無法兼顧三人,就將最年幼的知韻託付給了最溫和細緻的雲淺。
雲淺自幼便崇敬青禾,對於她的吩咐自然是盡心盡力。
知韻上神歎了口氣道。
「感情真是個害人的東西。他對我那般好,我怎麼可能不傾慕於他,而到後來才明白,他對我的好,僅僅是因為青禾的囑託罷了。
「我傾慕雲淺,拂羽向來喜歡和我爭,便總愛設法吸引雲淺的注意。
「她比我們都聰明,在大家都還未清醒的時候她便最早看出雲淺對青禾的情誼並非孺慕之情,而是男女之愛。於是她便將自己複刻成了青禾的翻版,又向雲淺示好。雲淺認為自己喜歡的是拂羽,對她千依百順。
「後來拂羽下凡遊玩,誤殺了凡人,她害怕天道懲罰,便查閱群書,從禁書裡學了一個陰邪的法子,用上神的畢生神力煉製封印,封住天道對她行為的感知,以此來躲避懲罰。
「但是她擔心雲淺不會同意她此舉,殺了一個人,自己Ţűₔ不願承擔後果便要拿一個神去替țű̂⁹自己贖罪。於是她屠了那整座城,告訴我那是雲淺偶然入魔犯下的罪孽。她利用我對雲淺的愛,蠱惑我去封印天道。但我因為啟動溯洄鏡替雲淺尋找他失去的離火,已經耗掉大半修為,連天道的邊我都無法靠近。她便又蠱惑我,讓我向連興師兄下手。
「她說這只會讓連興師兄失去神力,並不會傷其根骨。神力散去後重新修煉便可,但雲淺的事瞞不住的話會被天道抹殺的。
「我便信了,在連興師兄的飯食裡下了昏睡藥,誰知拂羽借我的手,給俞澤師兄、青禾師姐都下了藥。她說她怕被他們發現,所以不如一併處理了。正好也給雲淺驅除體內魔氣爭取時間。不然他二人聯手要將雲淺當魔除掉可如何是好。
「她騙了我,那個邪術是要用神體畢生供養,他們再也沒有醒過來。我啟動溯洄鏡,竟然被彈了回來。才知曉溯洄鏡其實不能改正自己犯下的罪孽。」
她擦了擦眼角的淚。
「後來的事你大概也知曉,三方上神從此沉寂,拂羽和雲淺獨大。
「拂羽仗著天道的漏洞便肆無忌憚地殺人。」
她自嘲地說道。
「我曾認為這些事雲淺都不知曉,昨日聽到他二人的談話才明白,原來自始至終都是他二人的共同謀劃。
「拂羽不是愛看書的人,哪能這麼快就找到禁書尋到那法子,不過是雲淺故意讓她看見的罷了。」
她頓了頓又道。
「可能其實是雲淺一個人的謀劃。
「是了,他向來是想要做到最好的,但父神又更信賴其他師兄。
「怕是積怨已久。」
她不再說話,沉浸在自己的情緒之中。
我這才端起杯子抿了一口茶,茶水已冷,澀味更濃了。
我開口打破沉寂。
「其實有許許多多仇恨拂羽的人,上神為何選中了我。」
她說道。
「因為你是唯一的變數。
「那次被溯洄鏡彈出來時我窺到一些吉光片羽,在鏡中拂羽讓太守府一半的人升仙一半的人死亡。你本該死去的,但不知為何竟逃過一劫到了仙界。」
我放下杯盞,努力使自己平靜下來。
「所以你命人將我帶到南仙脊,引導我自己學習搜魂術,讓我誤入拂羽的桃花林,甚至如當年雲淺的那般做法,將溯洄鏡的書攤在我的桌上,假使我自己發現。
「所以我在溯洄鏡中會感到眩暈,是因為你其實是打算將我送到三方上神沉寂之前。誰知我意志堅定地只想回到我爹娘被害之前,所以你被反噬大傷,還吐了血。在我回來之後只聞到血腥味,並未看到你人。」
我失笑道。
「你謀劃這一切,只因為我是一個變數。
「但你可有想過,我也是一條命,一條比你們要孱弱上千倍萬倍的小命!
「我們活著本就不易,還要去過你們設下的千難萬險。這天道,就該睜開眼好好看看!」
知韻愣在原地,大概沒有想過我的反應如此激烈。
她坐直身子欲言又止,最終眼神裡的光暗了下去。
14
那日從南仙脊出來後我和知韻上神再無聯繫。
柳青嘉要突破升神的消息傳開。
黃衣小仙繼續在拂羽面前上眼藥。
「這青嘉仙子真是天生仙體啊!讓我等好生佩服。」
站在一旁的其他小仙都在看著遠處浮雲遊光異象,未察覺到拂羽臉色已變得極其難看。他們隨口附和道。
「真是三生有幸可以看到新神。」
「據說成神之際會天降恩惠,你說青嘉仙子在南仙脊這麼大的陣仗,能不能順便將三方上神喚醒啊。」
拂羽眸色更深,退出人群,朝雲淺的宮殿走去。
雲淺見一臉怒容的拂羽,搶先開口道。
「上次你說的事,我試過了,上仙的仙骨仙髓確實可以加固封印,但這事還需從長計議。」
拂羽卻依舊氣惱。
「我是讓你殺掉柳青嘉!為何她現在還能歷劫升神?」
雲淺面色微變,但眼神裡又帶了些驚喜。
「她真的在歷劫了?」
拂羽皺起眉頭。
「你知道她會歷劫?」
雲淺不慌不忙地解釋道。
「我給她提供了一些幫助,就是想試試看在如今靈氣稀薄的境遇下,那法子能不能助人突破。
「若是成功了,那我們也能到達父神的境界。」
拂羽臉色緩和了些。
「那若她真的成神了怎麼辦?」
雲淺卻不以為然。
「她剛歷劫完的時候不就是最虛弱的時候?到時候直接除掉她不就好了?反正只是個試藥的替身罷了。」
我走在拂羽的宮殿裡,通過錦囊聽到他們的談話,心瞬間提了起來。
那夜柳青嘉同我商議的便是這件事。
她說雲淺蓄意接近她,向她示好,說是有可以幫助她提升仙力的法子。
那法子我們細細研究過,有些陰損,若是不成功便會摧毀全身根骨,直接成為一個廢人。
我讓她假意服藥,先騙過雲淺,後面再想對策。
她卻說想搏一搏。
她說:
「我們為了吸引拂羽的注意力,五百年就修煉至上仙摸到升神的門檻,用的本就是急功近利的法子,根骨本就是傷痕累累,不如賭一把。
「萬一就成功了呢?
「反正我們走在這一條路上,哪一步不是在賭?」
我動作輕微地擦掉手中的汗。
以前我唯一的願望就是讓爹娘醒過來。
如今除了這個,便是希望她平安。
我熟練地避開拂羽殿內的仙侍,來到桃花林中。
回想起自己在南仙脊看的那些陣法書,還有這些年來的嘗試、推算。
這一次我成功地走到樹林中心,看到了那個熠熠生光的瓶子。
我顫抖著雙手將它收入懷中,悄悄離開。
加速往柳青嘉歷劫的地方趕去。
這次歷劫的目的除了引開他們之外,還想借歷劫天雷解開瓶子封印。
他們遮住了天道的眼,為了掩蓋自己罪行還將這數以萬計的魂魄困在瓶中。
若是有一天這魂魄能訴情,這千千萬萬的魂魄能說話,天道是否就能聽見了呢?
15
等到我趕到之時,拂羽和雲淺已經清了場,沒留下任何人。
是了,他們再怎麼囂張也不可能當著其他仙的面弑神。
我悄悄靠近,帶著瓶子往雷陣中間走去。
而這時,雲淺和拂羽掏出了自己的佩劍。
我定睛一看,知韻從遠處走來。
知韻開口道。
「及時收手吧,是嫌你們二人的罪孽還不夠深重嗎?」
拂羽不以為然,冷哼道。
「你的罪孽未必就輕了。」
知韻笑了一下。
「拂羽,這麼多年我都清醒了,你還被他蒙在鼓裡?」
拂羽氣焰囂張,不復往日清傲之姿。
「你覺得我會信你這挑撥離間的話?
「這麼多年了,你再和我爭又如何,他還不是不愛你?」
知韻反問道。
「你覺得他是愛你嗎?」
拂羽有些急躁。
「他不愛我又怎樣,反正他愛的那個人也活不過來了。」
同她比起來知韻卻十分淡定。
「你竟然還覺得他愛青禾嗎?
「他是愛青禾,但他最愛的是他自己。
「你不知道吧,當年你錯手殺的第一個凡人,全是他一手策劃。
「他不過就是借你的手去印證那封印的真假,賭贏了他坐收漁翁之利,賭輸了也懲戒不到他的頭上。畢竟他又未親自動手,只不過是引導你去做了他想做的事情罷了。」
雲淺眯了眯眼。
「是我小看你了知韻,沒承想當初那個最膽怯的孩子,如今都能猜中我的心思了。」
也許是覺得大事已成,也許是覺得都到了這地步了沒什麼必要了,他不再遮掩,爽快地承認了。
拂羽有些錯愕地看向他。
「我就說我只是嚇一嚇他,那個凡人怎麼會自己撞到我的劍上。」
趁他們在那掰扯,我借機逐漸靠近柳青嘉,一步一步行得小心。
雲淺挑開拂羽直指他的劍。
「那又怎樣,後來的那些人,可不是我讓你殺的。」
拂羽失笑。
「若不是你陷害,若不是你後來縱容,我怎會變成今天這個樣子!」
雲淺淡淡道。
「你性本壞,我不過是推波助瀾罷了。」
拂羽失笑,喃喃道。
「我性本壞?我性本懷?」
突然她轉變臉色持劍朝雲淺襲去,幾個來回間竟不分高低,拂羽在打鬥空隙諷刺道。
「你如今是上神又如何,我們七人中唯有你根骨最差,苦心鑽研又如何,飽讀書冊又如何,你還不是敵不上不勤修煉的我?」
雲淺被激得紅了眼,朝拂羽亂劍砍去。
拂羽側身躲過,又道。
「就你這樣,怎麼比得過俞澤、連興師兄,青禾又怎會看你一眼。」
如今他們狗咬狗,誰也不願放過誰。
雲淺停下手中動作,陰森森地盯著拂羽看。
「這是你逼我的。」
只見他咬破指尖,在半空中畫了一個符印。
拂羽見勢不妙,準備離開,雲淺另一隻手掏出一個小鈴鐺輕晃,拂羽立馬被釘在原地。
拂羽大驚。
「你朝我下蠱?
「父神早早便將蠱毒滅絕,你竟敢私藏?」
雲淺勾唇一笑。
「你不是說我根骨不如你們嗎?那我便只能另行他路。怎麼,天生仙骨的拂羽上神,不還是栽在我手裡了?」
他手中的符印朝拂羽身上打去,拂羽瞬間大聲苦叫,在地上打滾,想要掙開禁制,卻無能為力。
雲淺得意地看著腳底下痛苦的拂羽,突然知韻朝他襲去,雲淺聽見動靜卻未回頭,只再次輕搖了那鈴鐺,知韻便停在了原地,雲淺轉過身,那劍尖離他只有一指遠。他淺笑著將劍彈開。
「我可不會養虎為患,放任任何威脅成長。」
他抬眼看向雷電之間的柳青嘉。
「現在要去解決另一個隱患了。」
他拖著他的劍漸漸往中心走去,我咬咬牙護住懷中的瓶子,手指用力,想要往那中間爬得更近。
下一道雷直直地往我身上劈,我癱倒在地,只覺身上一痛,大腦空空,竟比進入溯洄鏡時還要痛苦百倍。
若不是我的根骨比不上柳青嘉,若不是我們之前謀算過按照我的修煉速度,成為上仙遙遙無期,也不會出此下策。
我們將能用到的護身器具全都罩在了我的身上。
沒想到還是如此之痛。
而那些天靈地寶盡數被ŧùₔ雷擊碎。
約莫著再來一道雷,我可能就會灰飛煙滅了。
我咬著咬牙,掏出那個瓶子,纏在腰帶上晃了晃,想要將它甩到雷震之中。
卻被一道屏障攔下,落在離我僅有幾步遠的地方。
雲淺居高臨下地看著我。
「區區螻蟻,也敢挑戰我。」
好像是我過於微小,對他來說毫無威脅力,他將瓶子打掉後便繼續往前進。
行了兩步像是想到什麼似的,引了一道雷往我身上劈來。
我屏住呼吸,看著那道迅速靠近的雷,眼裡全是不甘,明明就只差一點,明明就要成功了。
憑什麼他們就可以輕易地攪動風雲,而我們只為求一個公道要如此艱難。
雷一個呼吸間就到了眼前,我死死瞪大眼睛不願屈服,然而我身上卻沒傳來痛感。
不知知韻如何破解了那蠱術,生撲過來替我擋了那道雷。
她嘴裡噴出一大口血,跪坐在地上,這是我第一次見她如此狼狽。
我想要過去扶一下她,卻無法動彈。
那日同她決裂之後,我和她未見過面。
我氣惱她和其他神仙一般不把人命當命看,但這些年來她對我的幫助也不作假。
看著地上還在痛苦中掙扎的拂羽,看著血流不止的知韻,還有在雷擊之中生死未卜的柳青嘉。
我瘋癲地笑著又哭著,怎麼我想替爹娘報個仇就這麼難?
這封印天道的邪術就這麼難破嗎?
16
雲淺逐漸靠近柳青嘉,他抬起了劍,直指柳青嘉的胸口。
只待這雷擊結束,就了結她的性命。
本來頹坐在地上的知韻艱難地朝我笑了一下,我好像知道她要做什麼了,拼命地朝她爬去。
「不要……不要……」
但她像是沒聽見一般,咬著牙站了起來。
雷擊勢頭漸弱,雲淺眼神狂熱地看向柳青嘉,手中的劍往前揮。
本該刺向柳青嘉的劍卻刺在了知韻身上。
雲淺錯愕,知韻卻釋然一笑,抬手握住雲淺顫抖的手往身上刺得更深。
雲淺難以置信地開口道。
「你是我一手教導出來的,情分遠超其他人,我沒想要殺你,你為何要自尋死路。」
知韻卻不回答他,死盯著他的眼睛,聲音微弱卻又堅定。
「七方上神之知韻,以已身請求天道判定,雲淺惡意弑神,殘害手足,理應!以命償之!」
頭頂瞬間大亮,威嚴壓頂,狂風四起,雲淺臉上全是難以置信。
「你竟然用自己的命,來求天道審判我。」
知韻氣息微弱。
「你們如今都在嘗試著殺仙了,下一步不就是殺神了嗎?我不如搶在你們前面,用我帶走你。」
她朝我看來。
「也當是為我以往犯下的錯贖罪了。」
知韻的身形漸漸消散,一股力量束縛住雲淺的脖頸,他在半空之中掙扎。
現在的他如當初在他手中不能動彈的凡人一樣,毫無還手之力。
他還在叫囂著。
「你不能審判我,我為荒山大澤都作出過貢獻,我也是七方之神,我輔助父神安定三界。我有功!」
那股力量並未因此手軟,繼續收緊。
「功過相抵,我不該死!我不該死!」
他的聲音逐漸猙獰,逐漸消失。
光滅,神散。
一切歸於平靜。
柳青嘉靜靜地躺在地上,還未蘇醒。
拂羽逃離了雲淺的符咒,攤在地上大口大口地喘氣。
我朝柳青嘉爬去,想看看她的狀態。
誰知剛將她抱在懷中,遠處的拂羽竟站了起來,撿起她的佩劍慢慢朝我們走來。
那惡狠狠的模樣分明就是要殺我們滅口。
如今柳青嘉還未醒,自然是她下手的最好時機。
看著她越來越近,我竟意外地平靜。
天道能覺醒審判一次,那就還能再審判一次。
我低頭看著柳青嘉,輕撫了她的臉。
咬了咬牙,拿起知韻的劍。
17
我慢慢回想著雲淺剛才對拂羽畫的那個符咒。
我在柳青嘉的指尖開了個口,握住她的手腕,在空氣中仿畫了起來。
動作十分艱澀,像是有什麼在ṱũ̂⁼阻礙一般。
我強行畫下去,承受不住這符咒的威壓,嘴角和鼻孔都在冒血。
拂羽見此,行得更快了,她想要趕在我畫好之前將我們除掉。
「這是雲淺修習的邪術,你借她的手施展,到最後邪術的報應便會落在她頭上!」
見此我咬牙,與那股力量硬拼,欲勾上最後一筆。
我看著她驚慌的表情,手上瞬間湧上無窮盡的力量。
「邪術?用來故意害人的才叫邪術,用來制衡壞人的,便是仙術。」
我用力勾上最後一筆,透過符咒的縫隙,看到的是拂羽膽怯狼狽的樣子。
符咒朝她襲去,在快要靠近她時她用盡全力朝右側撲去,竟叫她躲過了。
她撐起身來大笑。
「螳臂當車,你不過一個從凡間升上來的仙侍,也想學雲淺制裁我?
「癡人說夢。
「如今殺了你們,整個仙界就是我的了。」
就在她狂笑之際,一陣清澈的玻璃聲響起。
我長舒一口氣,我畫那符咒的目標,一直都不是拂羽,而是落到她身後的,那個裝滿了凡人靈魂的瓶子。
瓶子碎裂,映射出拂羽慌亂的神色。
我看著那一縷縷飄散出來的魂魄,籠罩了半邊天,含著淚朝天跪拜。
「凡人秦多樂,攜父母及眾多冤魂,求天道判定,拂羽蒙蔽天道,殘害凡人,陷害手足,理應當誅!」
那成片的魂魄上下跳動著,仿佛在應和我說的話。
拂羽忐忑地朝上看著,然而天卻未亮。
我眼裡滿是落敗,這樣還是不行嗎?
到底要如何才能喚醒天道。
如今這招都沒用,那還有什麼能夠制約她。
只見她收起臉上的失態,嘲諷道。
「你將他們放出來又怎樣,不過是一群孤魂野鬼。況且他們冒犯了我,我殺了不就殺了?天道都不罰我,你怎麼敢審判我。」
她話音剛落,飄浮在她頭頂的那些魂魄浮躁起來,將她團團圍住。
拂羽被嚇住,慌亂地揮著劍。
「滾開,給我滾開!」
她發現這些魂魄對她無實質性傷害後便冷靜下來,任由他們亂竄。
「一群沒用的東西,生前沒用,死後還是這般廢物。」
突然那星星點點的魂魄散開,連成一條絲線向上空飄去,又盤踞起來,他們散發出的光如同剛才天道審判雲淺那般,不過比那微弱一些。
拂羽怒吼道。
「怎麼?你們會發點光,就認為自己是天道了?」
連片的魂魄突然顫動起來,他們身上的光芒越來越強,天越來越亮,竟驅散開烏雲Ťůₕ,一束更強烈的光芒照射下來,將那些魂魄籠罩住。
拂羽愣住,發覺不對勁想要逃離,突然一陣強光打在她身上,如同審判雲淺那般,束縛住她的脖頸。
她拼命掙扎,卻無法逃脫。
就在她即將斷氣時,我連忙朝天磕頭。
「她就這樣死了也太輕易了。她生來便是仙命,未有坎坷波瀾自是不知人間疾苦,殘害生靈。求天道將她打入人間輪回,在凡間艱難求生,親身體驗底層百姓生活之艱。」
那光閃了閃,像是應允我的請求,鬆開了對拂羽的鉗制。
拂羽大口地喘著氣,惡狠狠地盯著我。
「你好狠的心,不如讓我直接死了。」
我朝她笑了笑。
「死太輕易了, 我要讓你到凡間好好享福。」
18
柳青嘉醒來後成為如今仙界唯一的上神, 主管仙界。
在她的看管下沒人敢插手拂羽的凡塵贖罪。
天道恢復正常,三方上神隱隱約約也有蘇醒的徵兆。
觀季作為拂羽的幫兇,在審判下一同進入人世輪回, 永不入仙道。
設計食魚升仙的柳慶及其後代,永生永世為勞役,駐守苦寒邊境。
而那些無辜亡魂,可以選擇留在仙界修煉, 或是重回輪回,挑選一個好的命道轉世。
我和爹娘都選擇輪回。
柳青嘉來送我。
「你走了都沒人同我做伴說話,這仙界雖說可以長生不老, 但是也長久地孤寂。」
我如同幼時那般挽著她的手道。
「我若是有你這般天賦, 也會留在仙界的。但奈何我根骨極差, 還是同爹娘一起回人間過幸福日子算了。
「你若想我,多來我夢中看我便是。」
我和爹娘都選了平安康健的命道, 他們二人先行一步,待到他們成婚第二年我便投胎到娘親的肚子了。
待到我十六歲那年, 娘親又懷孕了,順利生產,我多了個玲瓏可愛的妹妹。
這日我牽著妹妹出門,街邊的一個乞丐朝她沖來, 想要搶奪她手中的食物。
還好被眼疾手快的護衛攔下。
妹妹在我懷中悄悄探出頭來。
「阿姊,那人好可怕。但是這樣打她是不是不太好。她也有點可憐。」
我看著那有些熟悉的面孔, 摸了摸妹妹的頭。
「她可憐, 但也不應該來搶奪別人的東西, 況且你還是個幼兒。
「她這是罪有應得。」
天色漸暗,我帶著妹妹回了家。
街上的人都散去,寒風吹襲空蕩的街, 那衣著破爛的乞丐凍死在黑夜裡, 無人察覺。
過了幾日聽說東街那個愛家暴的屠夫又生了一個女兒,準備將女兒賣掉換些銀錢。
我捂住妹妹的耳朵, 不讓這些驚擾她的美夢。
柳青嘉番外
我爹因為柳慶祖宗的謀劃,使得一家人全部升仙。
我自小的玩伴多樂和她爹娘卻死在了上神手裡。
我常覺不安, 總去佛門為他們祈福,正好也遠離那些紛爭。
不知過去了幾百年還是幾千年,偶然聽說外面變了天。
南仙脊的知韻上神以身殉道, 喚醒了沉寂的三方上神。
三方上神清理天道上的封印, 處決了作惡的拂羽、雲淺上神,彌補了那些冤魂。
自此仙界安定, 人間和諧。
我也更加無聊了。
那日我偶然幫了青禾上神的忙, 她便請我到她宮中小坐,讓我挑選一些好東西回去。
她打開南仙脊藏寶閣的大門,說任我挑選。
而我第一眼就看中了那小鏡子。
青禾上神說那是知韻上神的遺物,如今與我有緣, 若是不嫌棄也可拿走。
我道謝,將鏡子帶回了寢殿。
我指尖輕點鏡面,誰知竟被吸了進去。
我定睛一看,這不是幾千年前凡間的太守府嗎?
還是殺魚設宴的那天。
魚已下鍋無法補救, 我想起了些什麼。
時間緊急,我端起魚湯塞到身旁人的手中。
「樂兒,你也喝一碗魚湯。」
我剛說完這句話就被彈了回來。
我看著鏡上雕刻出的「溯洄鏡」三字出神。
不知是否真的可以改變過去。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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