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心匪石

太子算計我沒了清白後退婚。
我扭頭嫁給二皇子。
後來,他跪在我面前:「唯儀我錯了,求你看看我吧。」
「滾。」
看他,我怕髒眼睛。
1
我被陌生人玷污了清白,世人皆知。
太子退婚那天,我跪在滂沱大雨中,衣裳早已濕透。
「臣女領旨。」
太子渾身冷肅、面無表情地坐在馬車內,身邊的女子,是我的表妹李薇憐。
他費盡心思,毀我名聲、指使人辱我清白,讓皇帝可以趁勢撤去先帝賜下的婚事。
如今他做到了。
太子不開口,我不能起。
尊卑便是如此。
「殿下,您讓表姐起來吧,下這麼大的雨,表姐身子骨弱,指不定還懷著孩子……」
挑撥離間。我沒想到李薇憐還有這本事,是我小看她了。
太子瞬間黑沉了臉。
「走。」
馬車離去,我跪在雨中,忽地淒笑出聲。
曾經他視我如寶,如今棄之如塵埃。
原來一切都是假的。
他處心積慮騙了我。
我讓人扶我起身,血跡順著腿往下流。
「郡主……」
「無礙。」
不出意外,我小產了。
孩子的父親是誰我不知曉,派人去查,毫無訊息。
那夜我被人下藥,神志不明,侮辱我的人長什麼模樣都未看清。
我醒來男人早已不知去向,我衣著淩亂地被太子帶著眾人圍觀。
他惱羞成怒,大罵我不知廉恥,不聽我任何解釋,直接給我定罪。
皇后訓斥,各方嘲諷,如暴雨般襲來,根本不給我辯解的機會。
曾經的好友斷帕絕交,多少人逼著我去死。
我臉皮比城牆厚,任由她們費盡唇舌,我偏要苟且偷生。
只是我沒有想過,會有身孕。
今日小產,亦在我算計中。
一碗落子湯,去了孩子,也斷了我和太子最後那一點點情誼。
至此陌路。
他死我活,我死他活。
我不會善罷甘休。
「郡主還是要仔細調理身子,不然……」
我懂。
自己的身體,我自會愛惜。
大夫離開後,我問歸依:「大哥回信了嗎?」
歸依搖頭。
「……」
從出事到今,已兩個月,大哥為人謹慎,怎麼可能不回信?
除非他遇到棘手的事情,抽不出手來。
「父親呢?」
歸依又搖頭。
我的心驟然一緊。
事情不會那麼簡單。
「歸依,你親自走一趟。」
「是。」
我寫了信讓歸依帶著走明。
再寫了兩封托鏢局送信。
怕出意外,我又走了一條暗線。
信中問候父兄安康,亦寫了暗語,讓他們千萬別回來,京城的一切,我能處理好。
不就是沒了清白,有了孽種,被退婚,人人恥笑、譏諷,有什麼關係,只要我足夠強大,那些人就傷害不了我。
「郡主,姑奶奶回來了。」
趙家只有一個姑奶奶,那就是李薇憐生母,父親一母同胞的親妹妹,我的姑姑。
父親離開時讓我有事就去找她,結果也是她和人合謀狠狠給了我致命一擊。
李薇憐一個人想不出這種天衣無縫的惡毒計謀。
而為她出謀劃策的人,除了她母親,再無別人。
「你們攔著我做什麼?我回自己家……」
「是娘家。」
我出聲打斷她。
「趙唯儀,你父親可說過,這趙家永遠都是我的家。」
「但趙家我說了算。」
我趙唯儀八歲喪母,九歲掌家。
父兄在外保家衛國,我在京城一是為了和太子婚約,二是為質,三是為父兄後盾,將京城消息送去給他們,同時置辦一些朝廷不給的軍需。
趙家,早就是我的一言堂。
早時看父親面子,敬她三分,她還真以為自己可以在趙家當家做主。
「你一個不潔之人,憑什麼管著趙家。」
「那李薇憐呢?不清不楚、不明不白跟了太子,連個侍妾的身份都沒撈著,算什麼?
「你養在西郊莊子的那個男人,又算什麼?你丈夫知曉這事嗎?要不要我好心去提醒一二?」
互相傷害,誰怕誰呢?
她那點骯髒事,我不稀得跟她理論。
真要計較起來,我一棍子就能將她打死。
「……」
她臉色十分難看地瞪著我,恨不得上前來將我撕個稀巴爛。
她忍住了。
又拊掌大笑起來:「那是之前,如今太子可準備選我家微憐做太子妃。
「至於你,這輩子能不能嫁出去都難說……」
她眼裡的自得讓人生厭。
我冷笑出聲:「那你可得好好抓穩,別讓船翻了。」
我絕對不會讓李薇憐成為太子妃。
側妃都別想。
「送李夫人離開。」
「你敢……」
「你敢無情,我就敢不義,送客。」
我朝下人使眼色。
李夫人是被扶出去的。
她在大門口想破口大駡,又顧忌著她的身份,硬生生忍了。
「趙唯儀,你給我等著。」
等著?
可笑。
我不會坐以待斃,等著她來對付我。
我約了丞相嫡長孫女賀之玲見面,送給她幾個消息,保准能讓她如願以償,坐上太子妃的位置。
「無功不受祿,郡主想要什麼?」
賀之玲問得直白,我要的也直接。
「你手裡的一家醫館。」
「郡主真會做買賣。」
「一家醫館和太子妃、未來皇后之位相比,世人都知道要怎麼選,你說是不是?」
賀之玲默然片刻,低笑出聲:「郡主所言甚是,成交。」
得到我想要的,我起身離開,行至門口,身後傳來賀之玲的詢問。
「郡主,你就不恨嗎?」
我停住腳步,磨了磨牙。
邁步朝外走去。
我當然恨。
我恨毒了算計我的太子、李薇憐、李夫人,總有一日,我要他們死無葬身之地。
2
機會來得比我想像的快。
二皇子約我見面的時候,我就知曉,報仇雪恨的機會來了。
比起太子的無情無義,二皇子永遠笑得溫和,待人接物更是周到。
但我見過他殺人。
一招致命,毫不留情。
比起太子狠戾毒辣有過之而無不及。
「見過二皇子。」
「郡主不必多禮。」
曾經我們是敵人。
我護著太子,與他對立,我算計過他,他也對付過我。
如今我們達成共識,我助他一臂之力,扳倒太子。
他助我報仇雪恨。
「得郡主相助,如虎添翼,郡主想要什麼儘管開口。」
我想了好一會。
「我要父兄活,待二皇子大業成,允我們離開京城歸隱田園。」
「京城不好嗎?」
「京城好嗎?」
人吃人,人算計人,為了權勢連人性、道德都可以泯滅,京城好嗎?
「興許並不是人人都如太子那般無情無義……」
「您所言甚是。」
我不想聽他給我畫大餅。
我已經吃過一次虧,上過一次當。
血淋淋的教ṭű̂ₙ訓讓我差點毫無翻身的機會。
「二皇子,臣女告退。」我走到門口,又回過頭去,「二皇子,太子手裡有一支十五人的暗衛隊,個個武藝超絕,他身邊的侍衛長就是領頭人。
「惠全樓是他的產業。」
這些並不是太子告訴我的,而是我窺出端倪,讓人去查出來的結果。
早前我會為太子保密,如今我要借二皇子的手,斬斷太子的羽翼。
「太子的武功十七招、三十九招有破綻。」
既然是破綻,中招非死即傷。
我上馬車的時候,朝樓上看去,二皇子倚在窗戶邊,手指把窗戶推開一個縫隙,露出一隻眼睛和半張臉。
我看不清他的神色。
不過投名狀已經送上,只要他野心夠大,太子在劫難逃。
我才回到趙府。
太子竟在等我。
他上前抓住我的手臂,力氣之大,仿佛要掐碎我的骨肉。
「趙唯儀,你沒有心。
「你怎麼可以,怎麼可以把我的秘密告訴別人?」
我知道他在說什麼。
笑著推開他的手:「那你呢?當時算計我的時候,有沒有想過,我可能根本熬不下去,直接投繯自盡。」
沒有清白的女子,衣衫不整被數人圍觀。
但凡有羞恥心,都會一死。
「你不是好好活著嗎?你根本不會尋死。」
我冷呵:「你很瞭解我,所以算計起來的時候,無所顧忌。你先放棄了我,你毀了我一生,你和李薇憐不清不楚,你違背了當初承諾。
「怎麼?只許你州官放火,不許我百姓點燈。太子殿下,你別忘記了,我不單單是你的未婚妻,我還救過你,寒冬臘月的天,把你從池子裡撈起來,還落下病根。
「你說會一生一世記住我的恩情,這輩子不會負我。
「可欺我最狠,傷我最深的人卻是你。
「你有什麼資格來質問我?
「你有什麼顏面再踏進趙府?
「我得不到的,李薇憐也休想得到,別說太子妃,就是側妃,也休想。」
我說完才發現臉上濕潤,嘴角微鹹。
原來是我哭了。
「唯儀……」
太子急切地想要說些什麼。
被我打斷,推開他:「恭送太子殿下。」
我說完跪下,朝他行了大禮。
「你、你、你……」他指著我,踉蹌退後兩步後,「你在逼我,趙唯儀,你逼我。」
「是,我在告訴殿下,今日起,我趙唯儀與您一刀兩斷,從此各不相干。他日刀劍相向時,我不會留情,你也不必手軟。
「情,今日散。
「義,今日斷。」
3
太子走了。
我接過侍女遞來的帕子,擦拭著眼角的淚水。
虛情假意的淚水,但是好用。
我招來暗衛,低聲吩咐他去辦事。
翌日一早,朝堂上就有禦史彈劾李薇憐父親貪贓枉法。
證據確鑿,容不得他狡辯。
膽小如鼠的人,都不用下詔獄,就什麼都招了。
打板子、罷官,抄沒家產。
李薇憐別說嫁太子,就算是小官小吏,都瞧不上她。
李夫人哭著求見的時候,我正好準備出門去醫館。
「趙唯儀,你好狠毒的心,那可是你姑父,你怎麼可以這麼害他。」
她尖叫著撲過來,張牙舞爪的樣子瞧著格外瘮人,貴婦形象盡失。
被我身邊的人攔住。
我冷笑出聲:「害他?我害他什麼了?李夫人,空口無憑的話可不能亂說,我父兄雖不在京城,我好歹還是先帝御筆欽封的郡主。
「往規矩上說,你見了我,還得下跪行禮呢。」
「表姐……」
馬車簾子被掀開,李薇憐紅腫著眼下馬車。
一副被欺負狠了,站不穩的樣子。
她還特意托了托自己的腹部。
「……」
我擰眉。
她莫非珠胎暗結,有太子的骨血?
「表姐,即便你是郡主,三綱五常還是要講一講的吧?我母親可是你親姑母。」
我嗤笑一聲反問:「皇后娘娘的母親,英國公夫人進宮見皇后娘娘,跪否?」
「……」
李薇憐張張嘴,啞口無言的樣子,真是可笑極了。
「李姑娘,那日你的茶,害我名聲盡毀,我錯信了你,我認栽。
「我一直以為你是聰明人,經歷了下藥、栽贓陷害,我們就已經撕破臉,老死不相往來。
「你來我趙府門口惺惺作態,不覺得丟人現眼嗎?
「還有你托著肚子做什麼?是有了太子的孩子麼?但太子妃、側妃都定下了呢,請問太子許了你什麼位分?」
殺人誅心,不過如此。
李薇憐臉色煞白,身子發抖搖搖欲墜。
李夫人要安慰她,被她無聲制止:「趙姑娘把所有罪責都推我頭上,不覺得可笑?那日的茶是我沖泡不假,可也經了太子之手,亦是你自己心甘情願吃下去的。
「你不敢去怨太子,把怒火全撒我身上,是欺我身份不及你高貴?」
「欺你又如何?」我朝李薇憐跨近兩步。
伸手摸上腰間佩劍。
她知我武藝不俗,更知我真敢出手。
她嚇得退後兩步:「你敢傷我?我腹中可是太子骨血。」
太子骨血?
很稀罕嗎?
也要看看能不能生下來。
生不下來,啥也不是。
我抽出發間的玉釵,狠狠丟在地上:「趙李兩家猶如此釵,至此斷交,再不相往來。
「趙家眾人聽著,以後李家人敢踏足趙府一步,給我打出去。」
「是。」
齊齊的聲音響徹雲霄。
我在李氏母女面若白紙、惶惶失措,站立不穩中。
毅然上馬車揚長而去。
至於那對母女,惺惺作態,滿心算計,泯滅人性,誰管她們為什麼而來?
相府千金也不是傻子,說了只給醫館,可沒說連大夫、藥材也給。
世家精心教養出來的嫡女,有幾個是傻的。
即便是李薇憐,也滿腦子精明ẗüₙ算計。
她有身孕不敢去太子府鬧,更不敢去宮裡鬧。
知道趙府很多人盯著,大張旗鼓地來,把她有身孕的事情宣揚到盡人皆知。
即便她這麼鬧,孩子也未必能生下來。
太子涼薄自私,他如今的太子妃可是相爺孫女,為了拉攏丞相府,他絕不會讓庶子生在嫡子前頭。
李薇憐千般算計,竹籃打水一場空,萬般所求,到頭來不過是黃粱一夢。
「郡主,醫館到了。」
我迫不及待下馬車,進了空蕩蕩的醫館。
躍過圍牆落在隔壁院子,瞧見二皇子的時候,差點給我魂嚇掉。
「您怎麼在這裡?」

4
第一次,我控制不住自己的懼怕和慌亂。
那種被人抓住命脈的感覺,十分不好。
「你阿兄在裡面,去看看他吧。」
「……」
我囁嚅了唇,忙福身行禮,「多謝二皇子為臣女周旋。」
疾步進屋。
看見床上面容慘白、憔悴的大哥時,我差點沒繃住落淚:「大哥。」上前握住他的手,「你受傷了,嚴重嗎?」
「小傷。」
他揉揉我的頭:「咩咩長大了。」
我擦擦眼角的淚意。
都多大了,還喊我咩咩。
或許在大哥眼裡,我還是那個十一二歲的小姑娘,得知他要去戰場,拉著不讓他走,流著淚騎著馬追了幾十裡。
「大哥怎麼回來了?是沒有收到我的信嗎?」
「收到了,不放心你。」他眸中溢滿心疼,「咩咩受委屈了。」
我搖搖頭。
這點委屈,和大哥的性命相比,算不得什麼。
對於武將來說,無詔回京,是大忌。
若被有心人告發,後果不堪設想。
「大哥什麼時候回去?」
我也捨不得大哥,有很多很多話要跟他說。
可他不走不行。
「隨時可走,我就是不放心你。咩咩,你記住,不論什麼時候,在我和父親心裡,你都是最重要的,別委屈自己。與我說說,到底怎麼回事?」
我深深吸口氣,又將傷口撕開,把那夜發生的事情一一告知。
「李薇憐泡茶,茶杯邊緣抹了藥,太子又往茶裡添了其他東西。是我有眼無珠,錯信了他們。」
當時是真的一點防備都沒有。
我信任、愛著的男人,疼愛的表妹。
我做夢都沒有想過,他們攪和在一起對付我。
「那個男人是誰我不知曉?我派人去查過,毫無痕跡,一切都被抹得乾乾淨淨。我當時氣狠了,忙著調查真相,忘記服用避子藥,得知有孕時,退婚的聖旨已經下了。」
「孩子是退婚那日沒有的……」
大哥沉默了好一會,才問我:「身子可養好了?」
他果然是懂我的。
我點頭。
「咩咩,大哥定會為你討回公道。」
我笑著頷首。
報仇雪恨的事情,我自己也可以。
我想到二皇子,讓大哥好好休息,起身出門:「二皇子。」
「你有過身孕?」二皇子問。
聲音有種說不出的失落和低迷。
我朝他看去。
這是我第一次懷疑他。
「是,一個孽種,不提也罷。」
我看見了他垂在身側的手握成拳。
「你想找到那個男人?」
「是。」
「找到後呢?」
「殺了他!」
我說得咬牙切齒。
恨是真的恨。
想殺人也是真的。
有時候我也在想,那個人到底是誰?能在北苑來去自如,那些守衛是死人嗎?
太子、李薇憐安排的人呢?去了哪裡?
「郡主,郡主,不好了。」
「?」
「全城戒備,不讓任何人出城了。」
我心咯噔了一下。
是沖大哥來的。
「皇上詔令嗎?」我急問。
「是。」
太子算計我失去清白,一開始我以為他和李薇憐是真心相愛,想要除掉我這個絆腳石。
但是事實證明,太子不愛李薇憐。
他對我有情,卻又設計害我……
我把一個人忘記了,那就是皇帝。
先帝對我們家信重,如今的皇帝卻格外忌憚我趙家。
尤其是父兄屢建奇功,百姓愛戴,已有功高震主的趨勢。
我家人丁單薄,父兄重情,若我發生意外,父兄定有一人會悄悄回京探望。
無詔離營,按軍法當斬。
往嚴重了說,抄家滅族都有可能。
「傳令下去,不惜一切代價送大哥離京……」
二皇子抓住我的手:「唯儀,你冷靜。」
「我……」
我怎麼冷靜得下來。
那是我大哥,對我如珠似寶的大哥。
「趙唯儀,你現在最好是什麼都不要做,暗樁更是一處動不得,那麼多眼睛盯著你,動便是粉身碎骨。你若是信我,讓我派人送你大哥出京。」
「……」
我看向二皇子。
他憑什麼幫我?
無功不受祿,既得到,就要付出。
「需要我付出什麼代價?」
5
「都火燒眉毛了,你還能想到這些,不愧是你趙唯儀。」
「無功不受祿。」
我太清楚世上沒有免費的餐飯。
除了至親至愛,誰會對你無條件地好和付出。
「我已到成親年紀,還沒有定下皇子妃。」
「我殘花敗柳,配不上您。」
「配不配得上,我說了算。」
「皇上不會同意。」
「太子娶文臣千金,我娶武將嫡女,剛好可以打成平手,父皇會同意。」
皇帝漸老,太子正當年。
皇帝需要有個人牽制太子。
貴妃之子,外家和皇后母家不相上下。
「郡主,給你考慮的時間並不多。」
我仿佛已經聽見兵器錚錚聲。
朝屋子裡看去,大哥好像睡著了,我知道他是身子虛弱,陷入昏迷。「成交。」
大哥被二皇子帶走,我追出幾步後停下。
深深吸了幾口氣。
我並未急著回家,我在等禁衛軍到來。
「郡主,我們被包圍了。」
禁衛軍首領,還是老熟人。
他一句多餘的廢話都沒有,就讓人搜。
醫館隔壁的院子,也沒有放過。
「郡主好手段。」
「大人在說什麼?本郡主不懂。」
裝聾作啞,我也是個中高手。
「郡主還是主動把人交出來的好,到時在皇上面前,您還能求求情。」
交人?求情?
真要把人交出來,我的死期也就到了。
「那就請郡主進宮與皇上說吧。」
養心殿外。
我已經站了許久。
小產後的身子,還很虛弱。
我頭暈目眩,搖搖欲墜。
我知道,皇帝就是想拖住我,只要我沒有辦法下達指令,手下的人心急之下難免出錯,露出破綻。
「郡主,皇上宣您進去。」
我進了養心殿后,叩拜行禮:「臣女見過皇上。」
「呈宜啊,起來吧。」
呈宜,我的封號。
先帝說「呈」字好,宜家宜室,還跟我小名同音,宜也很好。
「呈宜,聽說虎威將軍回京了。」
「誰說的?我大哥回京了?人在何處?大哥離京時,我才十歲,如今我都十六,快六年了,也不知大哥見到我能不能認出我。」
「……」
皇帝冷眼看著我。
他想詐我。
卻不知我早已經猜透他的心思和打算。
狡兔死,走狗烹;飛鳥盡,良弓藏;敵國破,謀臣亡。
帝王謀術皆是如此。
用你時,你是良臣得力幹將;忌憚你時,你功高震主,隨時可能謀反。
「是啊,朕也好些年未召見你父親了,朕這便下旨,宣他們回京述職,讓你們一家子團聚。」
「謝皇上隆恩。」
我忙跪下磕頭。
這點小恩小惠,就想收買我把大哥抖出來。
皇帝還是小瞧了我這個姑娘家。
這世上並不是所有姑娘都頭髮長見識短,被一點點不切實際的好處哄得暈頭轉向。
「退下吧。」
「是。」
我才出養心殿,又被皇后的人喚去未央宮。
皇后真是做了婊子,又想立牌坊。
她覺得我配不上她兒子,又惦記著我趙家兵權。
她讓我在未央宮外站了一炷香時間,才宣我進去。
「太子正妃、側妃都已經定下,良娣還餘一,你已是不潔之身,本宮做主……」
我直接打斷皇后的荒唐言語、癡人做夢,「皇后娘娘,臣女殘花敗柳,配不上太子殿下,更不能讓殿下因為臣女成為他人茶餘飯後的消遣,殿下是天上的皎皎明月,臣女是地上髒汙塵埃,既然是塵埃,豈敢妄想星辰。」
我又不是腦子壞了。
才從火坑跳出來,又跳進去。
且我與二皇子的合作,才剛剛開始。
橋還未過,就開始拆,我是嫌命長?死得不夠快?
皇后看著我冷嗤出聲,「你拿喬什麼?你以為本宮看得上你這髒眼玩意!
「滾出去。」
看不上我就好。
我還怕她看得上。
「臣女告退。」
我走得飛快,生怕她反悔。
我見宮門口見到出宮的二皇子,以及要進宮的太子。
二皇子、太子瞧著兄友弟恭,卻暗潮洶湧。
我不想參與到他們的較勁中。
無視太子準備離開。
二皇子拉住我:「呈宜郡主,這是父皇給你我的賜婚聖旨。
「從此,你就是我君望的皇子妃了。」
「君望,你找死……」
太子怒喝一聲,握拳朝二皇子襲來。
6
我從來沒有想過,有朝一日,會有兩個男人為我爭風吃醋。
不顧顏面在宮門口大打出手。
無人敢圍觀,無人敢勸。
我站在一邊冷眼看著他們打。我甚至惡毒地希望,二皇子武藝高強,直接把太子打死。
直到皇上派人來強行制止,讓他們進宮回話。
君望走到我面前:「呈宜郡主,聖旨拿好。」
將聖旨塞我懷著,跨步離開。
太子看我的眼神,仿若我給他戴了無數頂綠油油的帽子。
沉痛、悲憤。
「呵。」
裝模作樣給誰看。
我比他們還先走一步。
我也沒時間陪他們糾纏,我只想知道,大哥是否平安離開京城。
太子、二皇子都被罰了。
不輕不重,卻又讓所有人都知曉他們為什麼被罰。
不著痕跡壞了他們的名聲。
歸依問我:「郡主,太子、二皇子,您說皇上比較屬意誰?」
「都不屬意。」
「怎麼會?」歸依詫異。
我也詫異。
想不明白的很多事情,親自經歷過後,撥開雲霧,其實真相殘酷,還無情冷血。
賜婚的聖旨,我已經看了很多遍。
我還是那個我,誇獎的話語一成不變,唯一變動是從太子變成了二皇子君望。
「郡主,您要給二皇子做鞋襪嗎?」
我搖搖頭。
我已經很久不動針線了。
有那個時間,我練劍、打拳多好。
而且我又不愛他,給他做什麼鞋襪。
君望派人來跟我說,希望我去探望他。
我沒去,而是讓人送了藥材。
太子如法炮製,我亦沒有搭理。
賀之玲上門的時候,我並不意外。
外面現在說我什麼的都有。
更多譏諷挖苦我有本事,發生那樣子的事情沒尋死,被太子退婚後又勾搭上二皇子。
這些人啊,嫉妒著、羡慕著我,恨不得跟我一樣,卻又口是心非,裝模作樣。
「太子妃怎麼來了?」
「還不是。」
「遲早是。」
賀之玲呵笑:「是笑話嗎?」
我無言以對。
別說她,太子也把自己活成了一個笑話。
親手把我推出去後,卻又餘情未了。
真是賤到家了。
「我來是受人所托,太子他想見一見你,或者你去探望他。」
想什麼呢?
癡妄。
「恕難從命。」
賀之玲挑挑眉:「你去不去對我來說都無所謂,我只負責帶話。」
我端起茶杯。
她張了張嘴,要說話哽在喉嚨。
世家閨女,端茶送客的規矩懂。
縱然還有話要說,為了體面還是咽了回去。
「告辭。」
「不送。」
如今她還不是太子妃,我是郡主,可以不送。
再等一等,她成了太子妃,我就得恭恭țŭ̀²敬敬送到大門口,謙卑地看著她上馬車離去。
想想真是糟心。
半夜的時候,君望這傢伙居然夜探趙府,被圍住的時候,他忙喊出聲:「是我。」
怕我聽不見,聲音越發大,知乎我的名字Ţũ⁺:「唯儀。」
我揚手,示意護衛下去。
冷著臉邀他進屋。
「你怎麼來了?」
「你不去探望我,我就自己送上門給你探望。」
對他的話我保持沉默。
心靜如水,掀不起絲毫波瀾。
我讓他坐。
他搖搖頭:「屁股疼。
「這兩日都趴著睡,真是苦惱極了。」
想來皇帝讓打板子的侍衛下重手,不致命,卻傷筋動骨。
「你又何必呢……」我輕歎。
「難道太子打我,我就該受著?」君望反問。
「同為皇子,我為庶,他為嫡,以後他是皇帝,我可能連活著的機會都沒有。
「他對我喜愛的姑娘,視若塵埃,想算計就算計,想放棄就放棄……」
他說喜愛的姑娘,是指我嗎?
我並未覺得竊喜,更沒有覺得虛榮心得到滿足。
我只覺得荒謬。
「君望,那晚的人是不是你?」我打斷他的話直接問。
他支支吾吾好半晌。
「不是你對不對?」
他沉默。
我懂了。
真不是他,但他知道是誰。
「君望,我已非完璧,不值得。」
他卻發瘋了一般將我擁到懷中。
「唯儀,你不要妄自菲薄。你值得,你值得世上最好的東西,最真摯的愛。」
是嗎?
我值得嗎?
這世上真有男人不在乎女子清白嗎?
「那個畜生……
「別問他是誰,唯儀,你不需要知道他是誰,你只需要知道我已將他千刀萬剮,一千刀我親自動手,一刀未少,萬剮亦然。
「我已將他挫骨揚灰。
「我只恨那日我去遲了,讓你受到傷害。」
君望的話,我信一半,一半不信。
若我一無所有,我可能會真的相信。
可偏偏我什麼都有。
手握兵權的父兄,用不盡的家財。
吃一塹長一智。
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繩。
我想這一生,可能都不會再認認真真、掏心掏肺去愛一個人了。
7
貴妃宣我進宮的時候,我多少有些忐忑。
我怕她故意刁難我、折辱我。
畢竟皇后就喜歡這麼做。
她見到我卻只是溫和拍拍我的手背:「委屈你了。
「以後和沉慕好好過日子。
「你知道沉慕是他的字嗎?也不知道這孩子怎麼想的,定要取個這樣的子。
「『沉』字並不是很好。不像你的那個『呈』……
「還未到及冠的年紀呢,先把字取了,等你們成婚後勸勸他,有些事兒私下怎麼都成,取字這種大事還得聽他父皇的。」
我微微頷首。
貴妃娘娘平日裡給人的印象就很溫和、純善。
但我清楚,在這深宮裡,能混到貴妃之位,誕下皇子並養育長大,就沒有真真正正溫和心善的人。
對於君望還未及冠,就取小字一事,我很意外。
沉——呈。
慕呢?
太子、賀之玲先大婚,我沒有去,也不可能去。
聽說很熱鬧,關我什麼事兒。
我自己也要嫁人,有忙不完的事情,處理不完的庶務,還要籌備自己的嫁妝。
不能太多被人羡慕嫉妒,不能太少遭人看輕。
父親、大哥得了聖旨回京。
我早早就去城外十裡亭等著。
父親老了,白髮滿頭,滿面滄桑。
唯有一雙眼睛,炯炯有神、神采奕奕,昭示著他一方悍將的風骨。
「父親。」
我撲在他懷中,忍不住哽咽落淚。
「咩咩,莫哭,父親回來了。你受的委屈,父親定為你討回來。」
「好。」
父親的討回來從來不是嘴上說說。
他先進宮面聖後,便去東宮把太子打了。
重重的幾鞭子,狠狠打了太子的臉,也是告訴世人,趙家、東宮徹底撕破臉。
父兄回來後,那些跟我斷帕絕交的人,又恬不知恥地上門求和。
我早已經看清楚這些人的嘴臉,趨炎附勢又虛偽。
沒有必要深交,她們不值得,也不配。
我的嫁妝,依父親的意思要十裡紅妝,人人豔羨,我抗議都無用。
我知道,他們要我的婚禮排場比太子的盛大、隆重。
讓世人知曉,他們永遠是我的依靠。
「父親。」
「你甭管,安心待嫁便是。」
李夫人曾回來過,跪在父親面前哭泣認錯,說她豬油蒙心才做下惡事……
我站在門外,聽父親說著他們年幼時的相處,祖父母去世時的叮囑。
我以為父親會原諒她。
卻不想父親說得直白:「若是姐妹間爭點金銀珠寶,父母疼愛,拌嘴互厭,都是小事。可你們卻狠心絕義地害唯儀,那個時候你們怎麼不顧念親情?權勢真那麼重要?一個男人真那麼重要?能讓你們把血脈至親都棄之不顧。
「你走吧,以後莫要再來了,我們的兄妹之情,徹底斷了。」
李夫人不停地哭泣,扇著自己巴掌,說自己錯了,當時糊塗才做出這等天理不容的錯事。
父親沉默著沒有心軟。
我意外又覺得在情理之中。
父親要真一點決斷都沒有,又怎麼統率三軍。
但我也知道他很難過,那是他親妹妹……
我想去安慰,卻又不知如何開口。
我的婚期越來越近。
我有些焦灼。
君望比我想像的還要重視這樁婚事。
很多事情他都親自打理,三媒六聘樣樣不少。
我出嫁那天。
父親千言萬語,只有一句:「好好過日子。」
大哥對君望說:「我就這一個妹妹,你不可欺負她,更不可負她,否則我定不饒你。」
「大哥放心,我視唯儀為掌中寶、心中肉。」
真肉麻。
我雞皮疙瘩都起來了。
拜堂,進喜房。
聽說太子也來了。
歸依本想多說幾句。
我打斷了她:「這種人說他做什麼,平添晦氣。」
如今我是一點不想跟這種人沾上一絲半點關係。
「王妃娘娘所言甚是。」
君望已經被封王。
而我,也理所應當成了王妃。
「王妃娘娘,這是王爺吩咐奴婢給您準備的吃食,您先墊墊肚子。」
幾個小菜,一碗菜粥,是我平素喜歡的口味。
就連菜粥,也只有翠綠的菜心。
君望確實有心了。
洞房花燭。
我很緊張。
失去清白,儘管不是我的錯,可被玷污的人是我。
我在浴房磨蹭了許久,才回到寢房。
「唯儀,我們安歇吧。」
我很忐忑,他很緊張。
第二日進宮請安,我都快走不動路。
或許是有了肌膚之親,彼此間總有些說不清道不明的旖旎。
太子站在臺階上,冷眼看著我們,仿佛想生吞活剝了我們。
君望扶著我行禮。
「……」
太子默了片刻後,沉著臉拂袖而去。
「別理他,他腦子壞掉,已然癲魔。」
君望這話,我深信不疑。
太子,真的癲魔了。
皇后也是。
本來就不是很聰明的人,如今瞧著越發蠢笨刻薄。
貴妃娘娘,如今要改口叫母妃了。
她倒是格外熱情、溫善。
「回去好好休息,以後多進宮來陪陪我。」
「是。」
我發現君望竟沒有通房、侍妾。
身邊伺候的人多數都是男子,還有幾個婆子,行事利索,恭敬謙卑。
倒是我身邊伺候的丫鬟不少,個個伶俐。
且會武功,懂醫術。
比起我從小調教的歸依她們,還勝一籌。
三日回門,君望表現得也無可挑剔。
準備的回門禮拉了好幾馬車。
「他越是如此,咩咩越要冷靜。」
「大哥放心,我明白。」
若君望的好是一場戲,我切不可深陷其中,不可Ŧŭ̀⁸自拔。
真要昏了頭腦,不單單自己會丟了性命,還會連累父兄以及趙氏一族。
可悲可笑,卻是現實。
8
婚後的生活比我預期的還要順逐舒心。
好像一下子就閑下來。
下人來報,東宮出事,李薇憐早產了。
是個男孩,生下來才哭幾聲,就沒了氣息。
李薇憐說是太子妃害她,還拿出證據,太子妃為自證清白,當場撞柱。
人未死,還查出喜脈。
即便她真算計、害了李薇憐又如何?太子妃肚子裡的才是嫡子嫡孫。
太子妃確實聰明。
李薇憐這一戰輸了。
輸了孩子,輸了一切。
她至今在東宮,就是個上不得檯面的侍妾,沒了孩子的她更是人人可欺。
但她這種心狠毒辣的人,豈會坐以待斃。
在我有孕後一月,賀之玲中毒吐血,孩子小產,命懸一線。
都不用查,李薇憐自己就招了。
她指責太子無情無義,又罵太子背信棄義,當初利用她給我下藥,如今她沒利用價值了,就棄之不顧。
一杯毒酒、三尺白綾,就是她最後的歸路。
李夫人求上門的時候,我才小憩醒來。
「讓她走吧,不見。」
早就老死不相往來。
更別說如今的李薇憐誰碰誰倒楣,我又不是吃飽撐的。
她在門口發瘋咒駡我,被人堵住嘴丟進馬車帶走。
至於去了何處無人知曉,也無人會在意。
禦史Ṭű̂⁵們就像聞著腐肉的禿鷲,全盯著太子參。
連後宅小事都處理不好,怎麼管朝堂大事。
皇上在朝堂上責備太子幾句,就想把這事翻過去。
有人參太子私煉兵器、屯兵、制龍袍。
這三條,無論哪一條是真的,都夠太子喝一壺了。
太子悲憤萬分地喊冤。
而參太子的禦史是四皇子的人。
太子冷冷地看向四皇子。
兩人差點在大殿上打起來。
君望回府與我說起朝堂上太子的臉色,他拊掌大笑:「等他們狗咬狗,我就能坐收漁翁之利了。
「我那好父皇,怕是做夢都沒想到,我會擺他一道。」
我看君望那興高采烈的樣子,忍不住歎息:「你覺得,你真擺了皇上一道?
「父親兵權上交之後,邊疆兵權落到誰手裡,你知曉嗎?」
君望沉思片刻後,點頭:「有什麼問題?」
「掌握兵權的人,是三皇子的遠房表舅。」
雖然他們隱藏得很好,父親想要查,也不是查不出來。
君望震住,萬分錯愕:「老三?怎麼可能。」
「怎麼不可能?你們是不是都以為,皇上讓你和太子互相殘殺是為了四皇子?三皇子不爭不搶,可你看他平時交往的人是誰?各地來京城趕考的學子。」
我把自己的發現跟君望細細說來,他是個聰明人。
多的我也不用說,我相信君望懂。
一條船上的人,我可不希望大船翻了。
更不想他奪位失敗,我和孩子陪葬。
君望凝思片刻後:「可恨啊,我竟是被騙過去了。」
他急匆匆地去找幕僚商量接下來行事。
我只管安心養胎。
然後暗中進行著我想做的事情。
太子妃約我見面的時候,我沒有去。
她便親自上門來。
曾經我們一個是文官家的閨秀,一個是武將家的千金,我們相互都看不慣對方,又清楚地知道,對方是有本事的人。
「我以為你不會招待我。」
「太子妃親自上門,我作為弟妹怎敢將您拒之門外。」
「但很快就不是了。」
小產、中毒,她看起來格外憔悴。
面色也慘白極了。
我都有些怕她死在我家,那可真的說不清楚。
「趙唯儀,你比我幸運,即便不是清白身,二皇子待你如珠似寶,貴妃娘娘對你也溫厚寬和。後宅乾淨,又懷了身孕,父兄也能幫襯……
「我真羡慕你。」
我看著她沒有說話。
她不幸運嗎?相府嫡女,奴役成群,衣食無憂還奢華,出門有馬車,高高在上,人人追捧。
她來訴什麼苦?
裝個屁。
「而且,太子他也不愛我,他心裡惦記著你,也忘不了你……」
「滾。」
我冷聲打算她的話。
「你當我是傻子?你們夫妻真是絕配,一個卑鄙一個無恥。虧你還是相府嫡女,竟做起勾欄瓦舍勾當了。
「早年你鬼鬼祟祟做的惡事我就不說了。你說我為什麼不跟你交往,因為我瞧不上你這種當了婊子還要立牌坊的賤人。」
忘不了我?
就太子這是禽獸不如的玩意,說起他我都晦氣。
他自己過不好,還想我也過不好。
但凡我沒腦子,任由她說下去,傳到君望那裡,他心裡怎麼想?跟我鬧,跟我生分,跟我離心。
我要是再蠢一點,信以為真,把君望的秘密說出去,或者跟太子聯手害君望……
這種人,真是噁心透頂了。
「來人,送客。」
9
太子妃說的話,我原封不動地跟君望說起,他果然氣得跳腳:「這狗東西,還沒死心呐。」
「就跟那癩蛤蟆似的不咬人,盡噁心人。」
「不,他連癩蛤蟆都算不上,癩蛤蟆可不會害人。」
我撲哧笑出聲。
君望這人,真的是。
沒成親之前,他端得讓人覺得高不可攀;成親後,簡直就是個憨憨。
「跟這種人氣什麼?我反正狠狠罵了她。那些話也很難聽,足夠她回去慪死了。」
驕傲了十幾年,被我這麼罵,怕是以後無顏再面對我。
「下次使勁罵她,別給她留臉。」
君望一邊說,一邊伸手摸我的肚子。
「你可別生氣上火,好好養胎,平平安安生個漂漂亮亮的寶寶。」
……
不知道什麼時候,他還會疊字了。
太子的下場比我們想像的都慘,屯兵、鑄造兵器,私制龍袍。
證據確鑿。
皇上盛怒之下,直接廢太子,貶為庶人,罰去守皇陵。
君望回來問我:「唯儀,你說皇家真的沒有真情嗎?」
「有,母妃對你的親情就是真的。」
不管她是否喜歡我,為了她的兒子,都能給我個好臉色。
也從不為難我。
「那你呢?你愛我嗎?」君望問我。
這個問題。
真的很要命。
怎麼回答都是錯。
「什麼是愛?是攜手與共,還是相濡以沫,相敬如賓?你待我好,我知道,也記在心裡,至於愛……」
「唯儀,我懂了。」
他可能怕我說出傷人的話,先阻止了我。
「沒關係,我可以等,等你心甘情願……」
我揉揉他的耳朵。
溫聲道:「我現在就很心甘情願跟你一起過日子。
「沒有糟糕的後宅,也沒有妻妾之爭,我們有勁往一處使,有共同的目標,還有一個共同的孩子。」
為了孩子,我們就是綁在一條繩上的螞蚱,誰都不希望這個繩子斷了。
至於他對我有沒有情。
還是單純的利用。
有什麼關係?
誰也不是滿腦子只有情情愛愛,這世上比情情愛愛重要的東西太多太多了。
愛情,饑餓時能填飽肚子?能成為避風港?能當衣穿?
我是個很現實的姑娘。
賺錢,照顧好家人才是真的。
雖然家人也可能會背後刺你一刀,但這個幾率很小很小。
我懷孕五個月的時候,朝堂上發生了一件大事,四皇子陷害太子,被人揭露出來。
還差點牽扯到君望。
好在他早早就查出三皇子有貓膩,已經把尾處理乾淨,否則被訓斥,面壁思過的人,得加上他一個。
「父皇和老三,真是好算計。」君望憤恨地拍著桌子。
我提醒他:「你現在要做的不是在這裡氣憤,而是趁機去拉攏那些投靠四皇子的大臣。」
「你說得對。」
三皇子素來無欲無求,讓很多人不敢投靠,但他有皇上撐腰。
還得設計讓皇上厭棄或者懷疑他才是。
當然君望也不是吃素的,他幾次出手,都把三皇子逼得節節敗退。
我沒有想到,三皇子會找上我。
我更沒有想到,他開口所言便是:「二嫂有沒有好奇,那一夜與你共處良宵的人是誰?」
「……」
我想著君望的話。
「那夜的二嫂好生熱情,可惜了那孩子,若是還在,也是本王長子呢。」
「……」
是他?
那夜的男人是三皇子。
那麼一切都說得通了。
皇帝糊弄太子,告知他趙家不能留,他便設計毀我清白趁機退婚。
只是那個蠢貨沒有想到這本就是一個陰謀,原本我也沒有把三皇子算到其中,他自己跳出來找死。
我要不是懷著身孕,今日我真的會送他上黃泉。
「那你去宣揚吧,弄得盡人皆知。君望嫌棄我,我就一根白綾吊死在三皇子府前。他若是不棄,我們一定會聯手毀掉你最在意的一切,並弄死你。」
我說完後,冷冷看他一眼,轉身決然離開。
我沒有回王府,而是回娘家。
我父親沒去邊疆,他整日在家教幾個徒弟,日子過得逍遙、自在。
「父親,我有要事與你商議。」
「書房說。」
當初的事情,是我心裡的一根刺,更是父親心中的一根刺,父親得知真相後,氣得一掌拍碎桌子。
「欺人太甚。」
我看著父親怒氣騰騰的樣子,怕他氣出個好歹來,忙去安撫他:「父親,我要反擊。」
「為父支持你。」
先弄死三皇子那個表叔。
換上了我們自己人,斷了他的兵權路。
再往三皇子府安插幾個暗樁,等待時機,給他致命一擊。
十月懷胎。
我在疼了一天一夜後,生下我和君望的長子。
他看著孩子,我慢慢地跟他說起三皇子玷污我的事情。
白綾我已經準備好。
今日我也是在賭。
賭他對我有一二分真情,賭他還想用著趙家。
君望沉默地聽著,然後輕輕擦掉我眼角的淚水:「唯儀,是我的錯,那天晚上沒能早一些到。
「沒能在第一時間帶你離開。
「我是一個膽小鬼,沒有早些告訴你,我心悅你。
「老三那狗東西,我自會讓他付出代價。
「你別胡思亂想,我說過不在意,就是真的不在意。
「好好坐月子,好好養身體。」
10
孩子滿月那天,君望送給我一個好消息。Ṭűₙ
「昨晚宮裡發生了一件大事。」
我挑挑眉。
今日前來吃滿月酒的人,個個一副知道大事,又不敢說的樣子。
「什麼大事?」
「珍妃與人有染,被抓了個正著,現在皇上開始懷疑老三到底是不是皇室血脈。」
「……」
我愣了片刻後哈哈大笑。
笑得眼淚都差點落下來。
這以眼還眼以牙還牙,真真棒極了。
皇上這個人就是愛之欲其生,惡之欲其死。
三皇子就算是他親兒子,他心裡也膈應。
對珍妃再是真愛,他也覺得被背叛。
珍妃被打入冷宮,三皇子被禁閉在府中不許外出。
君望又說:「皇上身子早就不好了。」
所以才出了這麼個陰招。
三皇子自縊在皇子府的消息不脛而走。
那條白綾,我猜就是那日我放在君望面前那條。
他比我想像的還睚眥必報。
珍妃在冷宮跳井。
皇上病危。
我跟在君望身後進宮伺疾。
皇上看向我:「老二媳婦,你過來。」
我上前幾步:「臣媳給父皇請安。」
「你們趙家真是好樣的,真是好樣的。」
我看著皇帝眼眸裡的恨意和惱怒、不甘。
很認真地說:「趙家為國盡忠職守,從無貳心,父兄鎮守邊疆,身上傷疤沒有一百,也有八十。謝父皇誇獎,他們確實是好樣的。」
我趙家鞠躬盡瘁、從無貳心。
我趙唯儀卻落得被毀清白,退婚,被逼著去死。
我要是真想不開尋死,我父兄會如何?是忍了?還是叛變……
誰說得准呢。
皇上應該是被氣駕崩的吧。
因為他留了君望在寢殿,不知道說了什麼?他大罵君望:「你個不孝子,不孝子。」
不一會後,傳來內侍痛呼,「皇上駕崩了。」
君望順利登基。
而我,順理成章封後。
我想過他政權穩定後,會充實後宮,我也想過他母親,如今的太后會勸我大度,主動給皇帝選妃。
結果他們母子,一個裝聾,一個做啞,從不提這茬。
太后每日含飴弄孫,萬事不管,有孫子在身邊,兒子兒媳婦哪裡涼快哪裡去。
君望朝堂上的事情忙完,不是來未央宮,就是去慈甯宮接孩子,要麼帶著我去慈甯宮用晚膳。
大哥好幾次請辭,上交兵權他都拒絕了。
他們聊了一宿,大哥再不提請辭的事情。
而且我發現君望是個很好的皇帝。
知人善用,用人不疑,疑人不用。
很多時候,我都在矯情地想, 他肯定愛我至深, 又很快清醒過來。
自作多情是滅亡的第一步。
帝后不比普通夫妻, 牽扯太多,動不動就要人命, 家族滅亡。
還是相敬如賓比較好。
我們的第二個孩子出生的時候。
先太子,如今已是個閒散王爺,依舊守著皇陵,沒有封地, 京城沒有王府, 沒有子嗣。
據說他時日無多, 想在臨死前見我一面。
君望帶我去皇陵祭拜先祖,順帶見他。
「你快點啊, 我在外頭等你。」
「……」
我看一眼君望。
他身上的醋意遮都遮不住。
我邁步進了屋子。
床上的男人強撐著坐起身, 「唯儀, 你來了。」
我站在不遠處,看著這個蒼老又憔悴的男人。
曾經我愛過他嗎?
青梅竹馬, 從小一起長大, 父兄在邊疆, 他庇護我良多。
一切的好,在那場算計裡, 都消散殆盡。
我想說點什麼,卻什麼都說不出口。
我轉身朝外走。
他下床撲通跪在地上:「唯儀,對不起。」
「是我蠢,是我笨,是我信了先帝,他說趙家功高震主, 百姓只知趙家,不知君王,我要是與你成親, 趙家定會挾天子以令諸侯, 指不定還會改朝換代, 我……」
我深深吸口氣,這些我早就猜到了。
我沒有想到的是, 他居然會相信,並對我出手。
他聲嘶力竭:「唯儀,你看看我, 你再看看我……」
看他?
一個蠢貨有什麼好看的。
活著浪費糧食,還糟蹋空氣,死了更玷污土地。
緣起是他朝我伸出手, 緣滅是他將我推進深淵。
我們兩清的。
我走出屋子。
君望立即上前來,拉著我的手:「唯儀,咱們快回家吧, 岳父派人來說要與你商議大舅子的婚事呢。」
呵。
他那點小心思,能瞞過誰。
「嗯。」
大哥要成親了。
真好。
君望對他們多有體恤,也很好。
我心中的țûₚ幾根刺, 早已經拔除乾淨。
有兒有女, 父兄都在身邊。
我知足了。
有人問我愛不愛君望。
他是我丈夫,我孩子的父親,我自然愛他。
如果他不是我丈夫, 不是我孩子的父親,是很多人丈夫,很多孩子的父親。
我肯定不會愛他。
我是涼薄又理智的趙唯儀。
一直都是如此。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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