謊話連篇後我成了九五之尊

我在山裡打獵的時候,撿到了順著溪流飄過來的昏迷男人。
我把他拖回了家,精心養著,直到他醒過來。
後來,他騎著高頭大馬俯視著我,「你救了我,你想要什麼獎賞。」
我脫口而出,「民婦想要黃金千兩。」
他臉色隱忍,「你不想……跟著我做妾?」
我震驚于他的厚皮臉,我是他恩人,不是仇人!他怎麼會有這種危險的想法?
1
清醒了的男人坐在高頭大馬上,身邊圍著來接他的侍衛,穿著黑甲,好不威風。
我說,「民婦想要黃金千兩。」
他是驕傲的、威風的,卻在聽到我的回答後險些從馬上摔下來。
「你成親了?」
我咧嘴一笑,貪財虛榮的表情爬上了臉,「是咧,大人,俺就是在山裡找我家男人的時候,才撿到你嘞!」
他面色一變,嘟嘟囔囔道,「竟然不想跟著我做妾。」說著揮了揮手,就有人給我送來了一箱子的黃金。
「世道艱難,你身懷寶物……且保重吧。」
他調轉馬頭,瀟灑離開。
我捧著寶箱,掉進錢眼。
2
我覺得那個男人有病,但他說的話有道理,年頭不好,平民百姓是守不住自己的財寶的。
所以我決定當公主。
出門在外,身份都是自己給的。
天高皇帝遠的,我在邊陲小鎮當野草還是公主有什麼要緊。
我做下這個決定後,摳了一小塊金子去鎮上給自己換了身奢華的衣裳,又買了兩個看著七八歲的小丫頭。
小丫頭們瘦瘦小小的,緊緊挨在一起,不敢與我對視。
我翹了個蘭花指,抬起她們的下巴。
「告訴你們一個秘密。」我故作神秘,「我是一位公主。」
兩個小丫頭瞪大了眼睛,「公主?」
我點點頭,絲毫沒有說謊的負擔,「我被奸人所害,流落民間,你們二人若忠心於我,且隨我一路回皇宮,待找到我的母親淑太妃娘娘,我許你們榮華富貴,加官進爵!」
小丫頭很好騙,當即就跪了下來狠狠磕頭,「公主!我們一定誓死保護您。」
3
只有小丫頭還不行,排場不夠大,我又去買了兩個七八歲的小夥兒。
為什麼都是七八歲呢?因為這個年齡比較純真又不失機靈。
「既然你們的賣身契在我手裡,以後我好,你們才能好,我不好,你們也完蛋。」
兩個小男孩吃著我給的大饅頭,眼淚汪汪,「我們誓死效忠。」
「叫公主。」
「公主大人!」
我滿意地點點頭。
「你們二人跟了我,以後做我的御前帶刀侍衛,我不會虧待你們的。」
4
奸臣當道,挾持小皇帝大肆徵收賦稅,民不聊生,各地起義接踵而至。
離昌平城不遠處就有一窩起義軍,占山為王,或許是肆無忌憚搶劫得了甜頭,這群起義軍早已忘了初心,變成了殺人不眨眼的真正土匪。
我帶著四個孩子在鎮上盤了個宅子,每日吃香的喝辣的,好不快活。
但一旦出門,我就會換上一襲白衣,把嘴唇抹得蒼白,弱柳扶風的,偽裝成來此地養病的公主。
而這天,我在鎮上發現了幾個奇怪的小孩,他們瘦小面貌怪異,不停地打聽著鎮裡的事情。
我敏銳地察覺,那是一窩土匪的探子,並且極有可能是臭名昭著的象牙山土匪ṭų₈。
那幾個瘦小怪異的探子偽裝成孩子,實際上卻是侏儒。
我一邊裝模作樣咳著,一邊扣響了鎮長家的大門。
5
我的兩個丫頭,一個叫百伶,另一個叫百俐。
百伶小小年紀,嗓門很大,她仰起頭對著鎮長喊道,「大膽!見了公主還不速速行禮!」
鎮長是個年過半百的男人,頭髮白了一半,人也愣了一半。
「見過公主?」
我虛虛地抬了抬手,「免禮。」
「本宮得到皇宮傳來的密令。」我從袖中掏出來一卷羊皮紙。
「象牙山土匪近期可能有所動作,母妃擔憂本宮,特意送信來,讓本宮離開昌平。」
我清了清嗓子,「鎮長,我在昌平鎮生活了一段時間,不想看到那人間慘劇。」
鎮長的臉色嚴肅了起來,他有些懷疑地看著我,不知道是懷疑這件事,還是懷疑我的身份。
懷不懷疑不重要,重要的是他願不願意做些什麼。
全鎮共一百六十戶人家,鎮長帶著幾十個年輕力壯的男人來找我的時候,我正收拾了包裹準備離開。
鎮長苦苦哀求,「公主殿下,求您別拋棄您的子民。」
我上馬車的腿頓了一下,落下一顆淚來,做足了悲憫的戲碼,堅定地看著他們,「本宮願守護我昌平鎮所有百姓。」
我將每戶人家的主事人都叫了來,一百多人聚在一起,黑壓壓一片。
「本宮廢話不多說,時間緊迫,想活命的就按照我說的做。」
「第一,在鎮東頭李二家的茅廁旁挖一個地窖,地窖的牆壁要塗上陽朔花的花泥,每戶人家送一個孩子進地窖。」
此舉名為「保存火種」,也是間接告訴眾人,象牙山土匪是多麼兇悍,需要以命相博。
「第二,所有女人去砍樹,把木頭削尖,用繩子掛在每家每戶的大門旁,一旦有匪寇闖入,割斷繩子,刺死他們!」
此舉名為「突襲」,在戰時,婦女只能算是資源,可我要以資源為餌,打他個措手不及。
「第三,男人共二百一十六人,分為兩條隊,一隊挖坑,做陷阱,二隊巡邏,見人就殺!」
「第四,所有人,腰間系一條白汗巾,右腳鞋子上抹泥巴,只要看到沒有汗巾和泥巴的,直接殺!」
我說完後,又假模假樣歎了口氣,「這還是本宮的父皇在世時教過的計謀,沒想到物是人非,可歎可悲。」
我做戲向來很可以的。
鎮民們紛紛安慰道,「公主一定能順利回到皇宮的。」
土匪們是趁著人的意志力最薄弱的淩晨夜襲的。
可等著他們的並不是熟睡的鎮民,而是做足了準備,要他們性命的惡魔。
木頭撕裂空間,狠狠地撞擊在肉身的聲音、劈柴的斧子靈活穿梭,躲在暗處的男人們如暴起的灰狼,收割著土匪的命。
黎明已至。
鎮裡血腥味極重,除了土匪,還死了一些鎮民。
我看著死去鎮民的家人圍著他們的屍體痛哭,心裡覺得很不好受。
粗略數了一下,土匪死了有九十多人,皆是身強力壯的男子,鎮民死了十一人,有七位男子,四位女子。
6
我正坐在鎮長家裡喝著茶水,百伶百俐從外面跑進來告訴我,「公主,鎮民們都傳您是菩薩轉世,救苦救難呢。」
我放下茶杯,我可不是救苦ṱű¹救難的菩薩。
「鎮長,你幫我把鎮民們集合起來。」我下命令道,比之前更加理直氣壯了起來。
烏壓壓的一片人很快將鎮長家的房子圍得嚴嚴實實。
「鄉親們,你們甘心嗎?」
「只有千日做賊,沒有千日防賊的道理,昌平地處西南,朝廷鞭長莫及,縣令無力作為,難道我們就要白白的被欺負了去嗎?」
「若是我父皇還在世,看到他的子民被這樣欺負,定會嘔出血來。」
鎮民們懵了,我身邊的百伶百俐也有些懵,這……這算是被「欺負」?這不是贏了嗎?花了最少的代價,從土匪手裡活了下來,這幾乎可以稱得上是壯舉了。
「ẗū₇公主大人,我們應該怎麼做?」有一村婦舉起手來問道。
我笑了一聲,「自然是以牙還牙,想想看,若是這幫土匪勝了我昌平鎮,會發生什麼?」
「男人會被屠盡,婦女淪為娼妓,孩子變成奴僕,米麵被搶,房屋被燒,錢財殆盡。」人們搶答。
因為象牙山一直是這麼做的,血淋淋的例子擺在面前。
我說道,「那我們便也應該屠了象牙山,搶了他們的錢糧。」
7
何為報仇?
對方想要傷害你,你躲了過去,就叫報仇?
不,不是這樣的。
是用對方想要用來對付你的手段,反打回去,這才是公平的、對等的報復。
我的提議得到了鎮民的一應支持,有幾個失去了家人的,更是覺得熱血沸騰,恨不得現在就回家拿鍋鏟子戳死那幫土匪。
傍晚時分,整裝待發,八十個男人扒了死了的土匪衣裳,揣著他們的刀。
鎮長說,「公主,您還是留下來吧。」說著,不停地擦著腦門上的汗。
我搖頭,「我是軍師。」
「可您金枝玉葉,身體又孱弱……」
我看著銅鏡裡我蒼白的臉色,又看著鎮民們臉上極其擔憂的神色,心想道:壞菜了,裝過頭了。
我打小住在深山,是獵戶的女兒,身體壯得能打死一頭牛……
「無妨,昌平鎮都是我的家人,我還是跟著放心。」
鎮民們眼淚汪汪。
尤其是鎮長,他哽咽道,「我真該死啊,我竟然懷疑過公主殿下的身份,現在想來,擁有如此大愛和過人膽魄,又怎麼會是平凡人……」
我:「……」
象牙山地勢險峻,易守難攻,早幾年世道還沒那麼亂的時候,朝廷曾派人剿過匪,皆是鎩羽而歸。
後來奸臣當道,京城那幫人鬥得熱火朝天,就更管不了偏遠的經湖南路了。
我們寅時上山,一路吹吹打打的,半點沒有做賊的自覺,跟回了家一樣。
鎮長膽戰心驚,「這這這真的能行嗎?這可是象牙山土匪……沾了很多人命的……」
我臉色蒼白,但走得最快,「怕什麼,我們人多。」
比我們還先樂起來的是懸崖峭壁上的土匪們,他們看著穿著熟悉衣裳的人,還抬著像是戰利品的箱子,前面還捆著一個穿白衣的女人。
登崖的梯子早早地放了下來,我率先抓住其中一截,像個猴兒一樣敏捷地爬了上去,到達頂端的時候,幾隻長了手毛的粗黑大手把我扯了上去。
「是女人!還是個美人!」一隻髒手就要來捏我的臉。
我泣涕漣漣,隨機挑了個壯碩的男人就往他身後躲,壯碩男人呵斥道,「你別碰她,這個品相的肯定是老大的。」
我柔弱開口,「紀先生呢,老大讓我先見過紀先生。」
他們來了興致,其中一人開心極了,「老大要把美人送給紀先生,那是不是代表紀先生用完了可以輪到我?」
剩餘的男人們心照不宣地笑了起來,目光皆是停留在我的身上,從而疏忽了對雲梯的看護。
鎮長就是在這個時候帶著鎮上幾個壯勞力爬上來的。
他們見人就砍。
昌平鎮很窮,窮到土匪都不樂意搶,搶完了別的鎮子才來搶他們。
在極度貧困和欺淩之中,昌平鎮的男人們各個眼睛血紅,像是被魘住了一樣,比惡鬼還更惡鬼。
留守象牙山的還有四五十人,很快便被屠殺殆盡。
一個穿著青衫的男子被鎮民們壓了上來,他看著像是個讀書人,臉上帶著半個鐵質的面具,他被一腳踹倒,跪在我的面前。
「你就是紀先生。」我問道。
他抬起頭,「你是什麼人?」
我不予理會,反而問他,「聽說你是京城來的。」
他閉緊嘴巴,一言不發。
我順手揭開他的面具,速度快得讓他來不及反抗,都說象牙山有一軍師紀先生,貌如惡鬼,多智近妖,短短兩年,便讓兩個土匪成了整個經湖南路的霸主。
而我將面具打掉之後,卻看到一張俊美的臉,額角處黥著青:
罪奴。

他驚慌失措地捂著那塊刺青,用入骨的仇恨眼神盯著我。
「喂喂喂,你那什麼眼神?我是你的仇人嗎?」我短促地笑了一聲。
「成王敗寇,要殺要剮,悉聽尊便。」他梗著脖子道。
「我殺你做什麼?我又不是殺人魔,我是想勸你加入我的,畢竟你長得挺好看,我也捨不得殺。」
8
象牙山的地牢裡關著幾十個女人,大多數手裡都抱著嬰孩,她們是被搶來的村民,在這裡的待遇也就比畜牲好一點。
昌平鎮的男人們看到這些女人,心裡都有點蠢蠢欲動,把一群老實人放在土匪的位置上,他們就會變成土匪。
而在他們動手之前,我趕來了地牢,乾脆俐落地拿著劍斬斷了一隻在女人身上游離的手。
那個男人相貌平庸,正一臉驚恐地看著我,「你!」
我把劍插到地上,抬眼問他,「你家沒有婆娘?你也要成為土匪?」
他嚇得尿了褲子,半天才回過神來,「這些,是戰利品!」
錢、糧食、女人,都是戰利品!
「好!」我鼓起掌來,「朝廷馬上就要派兵來經湖南路剿匪,你們殺了象牙山的土匪,佔據他們的老巢和女人,也正巧代替他們被朝廷誅殺,相信這些土匪九泉之下都要感謝你們。」
我冷冷的丟下了一句,「真是讓本宮大開眼界!竟有人蠢成這個樣子!父母妻兒具在,如今又得了糧食和錢財,卻偏偏要做那土匪行徑!」
回應我的那個男人痛哭流涕的求饒聲,「公主大人,小人就是一時昏了頭!小人家中已有髮妻,求您法外開恩啊。」
我踢開他的手,「行了,本宮什麼都沒看到,你們呢?鎮長你們看到什麼了嗎?」
鎮民們還算團結,各個摸摸鼻子,說著什麼都沒看到便去了。
地牢裡的女人都被我放了出來。
「你們自行決定去處吧。」
話音剛落,一個高大的女人提著一個還不會說話的孩童,往石頭上一砸,「打死你個孽種。」
孩童的屍體輕飄飄落下,高大女人如釋重負,「俺家五口人都被這群土匪繳死了,俺沒地兒去,想跟著大妹子你,行嗎?」
又有幾個女人學著這個高大女人的做法,把孩子摔死後,表示要跟我走。
我這才反應過來,象牙山土匪一般都是屠村的,不留活口,這些姑娘哪兒還有家可歸。
除了少數幾個表示要回家投奔親戚的,大多數都表示要一輩子跟著我。
9
此番在象牙山共繳獲糧食十二萬斤有餘,各種肉類五萬斤有餘,各種武器、錢財、衣服六倉。
我讓鎮長把各家過冬所需糧食發了下去,又安排了鎮民輪流守著象牙山庫房。
冬天快要來了,今天的冬天似乎格外冷,不知會有多少人流離失所。
我最近喜愛上逗弄紀先生,他總是一副視死如歸的模樣,見著我就叫我「妖女」。
百伶說道,「這是我們的公主殿下,你這土匪,注意點說話!」
他一愣,「公主?」
又不間斷地叫了幾聲,「公主,公主,哈哈哈你是哪門子的公主?」
百俐脾氣大,生氣地一跺腳,「你敢對公主不敬!」
紀先生笑得腰都彎了,「你說你是公主?一個公主淪落到經湖南路和平民廝混?」
我反唇相譏道,「你不比我還慘?意氣風發的少年將軍和流寇為伍,還占山為王……」
回應我的是紀先生五指成勾,直沖我咽喉而來,我動都沒動一下,身邊的兩個小護衛驍勇和百戰就一左一右把他踹倒在地。
紀先生迷茫地坐在地上,「我怎麼忘了,我已經是個廢人了。」
他狼狽地爬起身來,雙眼暗淡無一絲光澤,像是形如枯木的老者,仿佛下一刻就要去世。
我說道,「蕭紀,蕭遠山大將軍的幼子,兩年前,蕭遠山大將軍謀反,被大奸臣穆崇明誅殺於玄武門,蕭家全族打入天牢,盡數斬首,唯獨幼子蕭紀越獄不知所蹤……」
他看了我一眼,但這一眼卻並無生機,仿佛我在跟他說不相干的事情一般。
哀莫大於心死,莫過於是。
「蕭紀,歷史由勝者書寫,忠君愛國的蕭大將軍是反賊,也可以是為民請命的忠臣,全看當權者是誰。我知道你比我更明白這個道理,所以你逃到經湖南路,扶持兩個土匪,想著有一天能打回皇宮,報仇雪恨。」
他啞著嗓子說,「你知道又如何?我經脈盡斷已是廢人,再不能習武,扶持了兩個人想要造反,可這兩人從一開始被欺壓的小民成長為欺壓別人的土匪,現在又被子女人奪了寨子,這一切或許早有定數,該死的是我,若是當時舉全族之力送出天牢的是我大哥,他一定有辦法。」
我抓住他的一截袖子,「你比較幸運,遇到了我。」
「你?你到底是誰?是哪個娘娘的公主?」
我信口胡鄒,「我是淑太妃娘娘的公主。」
「不可能,先帝根本沒有淑妃娘娘,四妃封號為賢、良、順、德。」
我似笑非笑地看著他,「哦?難道說你根本就不是蕭紀將軍?蕭紀將軍怎會不知前淑妃,現淑太妃娘娘?」
紀先生哽住了,「你這女人,我分明不是這個意思,我的意思是……」
「我管你什麼意思,蕭遠山大將軍于本宮有恩,若你不是蕭紀,我便不留你性命了。」我打斷道。
紀先生低下了頭,「我……我認得淑太妃娘娘,太妃娘娘貌若觀音,曾經是舉世無雙的美人,她的女兒自然也是舉世無雙的公主。」
我拍了拍他的肩膀,很欣慰地笑了,「雖然你經脈具廢,但武學還未忘光吧,從今日起,你便幫我好好練練這兩個小崽子。」
「來,驍勇和百戰,快見過你們的師父。」
10
大雪紛紛而至,今年收成尚可,但朝廷征糧去了大半,百姓們手裡的糧少得可憐。
都說瑞雪兆豐年,可百姓們卻來不及高興,眼看著這厚重的大雪可能會壓倒屋子,他們不得不想法子去清理大雪。
如此一來,必定會增加了勞力,糧食又緊缺起來,屆時各處都動盪不安。
自從象牙山土匪被剿滅,經湖南路不少百姓拖家帶口前來投奔,一時間,我們的隊伍壯大了不少。
紀先生愁得睡不著覺,他裹著厚厚的衣物,看著一副隨時要斷氣的樣子,「公主,這種天氣,我蕭家軍斷水斷糧,要完了。」
「什麼蕭家軍?」
他有氣無力道,「就是我父親的軍隊啊,邊境只認蕭遠山,哪管他京城掌權人。」
他諷刺一笑,「如若不是功高震主,那大奸臣穆崇明怎會設下毒計,殺我父母。」
「走!」我猛地坐了起來。
「走什麼?」
「你怎麼蠢得無可救藥!當然是去給蕭家軍送糧送衣了!」
紀先生也用看蠢貨的眼神看我,「你知道蕭家軍多少人嗎?足足六萬人!從象牙山繳獲的東西算什麼?九牛一毛!」
「你以為我不想去找蕭家軍嗎?早在我逃出京城後,穆崇明就派了人明著去接管蕭家軍,暗著在找我的下落,我的公主,你怎麼這麼天真?」
我冷哼一聲,「到底是誰天真了!事情還沒做,屁話就一大堆,照你怎麼說,人乾脆一生下來就躺墳墓裡好了,反正結局都是個死。」
11
紀先生此人,能力有餘,野心不足。
或許是身為家中幼子,多得寵愛,總是天真得很,像是一個有著武器卻捨不得用的孩子。
邊境六萬人,蕭遠山一死,群龍無首,朝廷是捨不得讓他們餓死的,糧草必定會送到,但經過層層剝削,能送多少就不好說了。
我在寨子裡挑了一百多人,當即決定北上,攔截朝廷糧草。
糧草由京天西路轉接順天西路時,我們提前埋伏在山頂,往山下滾石頭,打散了那條隊伍。
仗著對地形的熟悉,把這幾十車糧食搶走,只餘京天西路和順天西路的官兵互相推卸責任。
馬車很快離開了京天西路,當我躲在山坳裡檢查糧食的時候,只覺得憤怒起來,車上哪裡有什麼糧食!全都是混著沙土的糠米!有些還發了黴。
忍著怒氣,大家把能吃的都撿出來,湊足了四輛馬車。
回去之後,好在與我分頭行動的紀先生收穫頗豐,我把藏起來的黃金千兩給了他,讓他南下去買糧。
湊足了糧食後,我們火速送去了邊境。
邊境的狀況比我想像中的好太多了,蕭遠山將軍治軍有方,將士們除了又冷又餓,精神還是不錯的。
當我把幾十萬斤的糧食運送過來時,那幾位老將激動地差點給我跪了下來。
而當棉衣出現時,他們的感動又上一層樓,這架勢,恨不得當場拜我為義母。
我在邊境待到了第三年春天,雪融化後,我帶著紀先生準備回經湖南路。
與此同時,京城之中的局勢也亂了,先是穆崇明遇刺身亡,然後是傀儡小皇帝的堂兄,據說叫陳湛之的一個親王成了攝政王。
陳湛之的幾個兄弟皆是不服,在朝堂之上爭得有來有回。
而江湖之中,多地爆發起義,朝廷也無暇顧及。
我就是在這時決定進京的。
紀先生搖晃著我,「你瘋了?你這跟送上門去有什麼不同?」
我說,「我救過攝政王陳湛之。」
又飛快地補充了一句,「以一個獵戶之女的身份。」
他瞠目結舌,「所以呢?」
我微微一笑,「你忘了?我是公主,我決定回宮當公主,有什麼問題嗎?」
12
我帶著百伶百俐和驍勇善戰輕裝出行,從土匪手裡救下來的那個高大女人也想跟著。
她叫高輕,我覺得「輕」這個字作名字不好,便給她改了個名字,叫高遠。
她笑道,「公主給我取的名兒怎麼像個男子一般。」
「你喜歡嗎?」
「我……喜歡的不得了。」她難得笑得如此溫柔,多數情況下只是沉默地幹活,她力氣比男人大多了,幹活也格外賣力。
長途跋涉一月,我終於來到了京城,月華邊,萬年芳樹起祥煙,這裡便是阿娘所說的富貴迷人眼的京城。
我徑直去了攝政王府,這裡很好找,隨便問個路就能找到,大門旁蹲著兩個石獅子,瞧著氣勢磅礴。
我一襲白衣,娉娉婷婷地站在門口,對守衛說道,「勞煩通報攝政王,有故人來訪。」
京城無非就這幾件新鮮事,相信這一幕很快就能傳遍全城。
不一會兒,一個身穿金絲雲錦的男人走了出來,正是我在山中救的男人。
「哥哥。」我眼眶紅了。
他瞪大眼睛,「什麼?」
「我是先帝與順妃之女,沐榮公主。」
在蕭紀揭穿我,朝堂之上根本沒有淑妃之後,我又給自己編了一個新的身世,順妃之女沐榮。
「哥哥你要相信我,當年順妃娘娘產子,被捲入巫蠱之禍當中,我被宮女送出宮外避禍,從小長在山野間,前不久我養母去世了,才告訴我真相。」
他面色複雜,「你可有證據?」
我掏出一塊牌子,這是我娘親留給我的,是順妃娘娘宮裡的牌子。
陳湛之道,「這不過是一塊普通的牌子,順妃的貼身宮女都有,不能說明什麼。」
我如遭雷擊,「可是……可是我只有這個了,算了,可能我天生就該是這命格吧。」
說完,我轉身假裝失意地離開。
「等等!」
他叫住了我。
13
我被認為公主了,上了皇家玉蝶,事情比我想像的還要順利。
陳湛之對我說,榮華富貴都可以給我,但我要認清自己的身份。
我乖順地點頭。
他拍拍我的臉,「想好了就做好準備吧,嫁去兵部尚書陸家,給陸大人做填房。」
「你別說,你生得還真的有幾分像順妃,陸大人年輕時苦戀順妃很久,如此也算求仁得仁了,哈哈。」
我被金尊玉貴地養在了宮中,先帝去時,只留下一個剛會說話的皇子,也就是如今坐在皇位上的傀儡小皇帝。
小皇帝被養的懦弱又無用,穆崇明一個宦官將他控制得死死的。
陳湛之之前流落山野,也正是被穆崇明的人追殺,幸好他遇到了我,活了下來,又順利回京把穆崇明拉下了馬。
本以為他可以順利登基,可這時又冒出來一位禮親王,禮親王的母親與小皇帝的母親同為一族,他打著「勤王」的旗號回京與陳湛之分庭抗禮。
我來的時候,雙方已是不死不休,互有來往了。
我因為救過陳湛之,天然就被歸到他那一党去,陳湛之給了我皇家公主的身份,又安排我嫁給陸尚書這個糟老頭子,為他添磚加瓦。
入宮待嫁的時候,我看到了小皇帝,他和我的驍勇百戰差不多大,只是看著不像個聰明的。
驍勇百戰自來熟得很,有我撐腰,他們在皇宮到處撒野,順帶著拐了小皇帝去玩。
小皇帝被養得陰沉沉的,但到底還是個孩子,很快便和驍勇百戰打成一片。
我甩掉周圍跟著的人,摸去了順妃娘娘的宮殿。
十八年前,順妃生產之際,深陷巫蠱之禍,當天夜裡提前發作,生下一個死胎。
先帝覺得死胎坐實了順妃的巫蠱之禍,便將人打入冷宮。
帝王之愛,何其薄弱,哪怕是為他生兒育女的寵妃,也是說打入冷宮就打入冷宮。
我走進這個宮殿中,到處都是枯葉。
一白髮女人穿著簡單的衣裳坐在臺階上發呆,直到我站在她面前,她才回過神來。
她老了,已經沒有當年那個豔冠上京的美貌了,看著就如同最普通的老婦一般。
「順妃娘娘。」我拱了拱手。
她抬眼看過來,許久沒說過話的嗓子乾澀道,「你是誰?」
「我的阿娘是蘭香。」
話音一落,她眼眸震動。
14
這世上之人何其之多,天潢貴胄能有多少?
我不是公主,我是丫鬟的女兒,我的娘親蘭香是順妃娘娘身邊的丫頭。
那年巫蠱之禍,順妃自知大難臨頭,她不忍心讓滿宮女子送命,便讓她們另尋去處,我阿娘是給順妃娘娘梳頭的,她人機靈,在順妃娘娘的幫助下,很順利地離開了京城。
但她命不怎麼好,剛出京城,就被拐子帶走到遙遠的經湖南路,趁著拐子不注意,她逃了出來,受了一點傷,被山中打獵的我爹撿起來。
幼年時,娘親經常給我講宮中之事,她說,「順妃娘娘就是太過軟弱,所以才會被欺負,若是我能回到那裡,必定帶順妃娘娘殺個七進七出!」
爹也熱愛給我講故事,但他的故事比較單一,一般都是某個男人撿到了一個受傷的女人,從此過上了幸福生活。
「閨女,你沒事要多去後山、小溪邊走走啊,說不定就撿著什麼好東西了。」
嗯,後來我撿到了黃金千兩,啊不是,撿到了攝政王陳湛之。
「蘭香?」順妃在口中咀嚼這個詞兒,「我有印象,是我的梳頭宮女。」
她好像很懷念那段時光,人都溫柔了起來。
「我娘親總是提起您,她說您大方又溫柔,從不處置宮女……」
「我娘親已經去世了,我可以認您為乾娘嗎?」
她愣了一下,「好呀。」
順妃,是一個天生不懂得拒絕的老好人,不過我不討厭這一點。
15
三月初三,良辰吉日,我蓋上蓋頭,嫁去了陸府。
陳湛之很大方,給我準備了一箱箱的嫁妝,其實都是賄賂陸尚書的。
陸尚書今年四十有三,頭髮掉得沒幾根,所以他朝我撲過來的時候我實在沒忍住,一腳蹬了上去。
天地良心,我沒什麼貞潔觀,我是願意為我的大業獻身的,但但但這個陸尚書太醜了啊!
他還拿皮鞭抽我!向來只有我抽別人的份兒,何時輪到別人抽我了?
所以我一腳把他踹死了。
踹死之後,才覺得糟糕。
我冷靜思考了一會兒,今天看來是不得善終了,也罷也罷,這是天意!
天意要我如此,本宮不得不從,那朕就卻之不恭了。
我反了。
我穿著大紅嫁衣,先溜去前面的宴客席,人群中一眼看到禮親王和攝政王陳湛之,兩人喝得酩酊大醉。
我一把刀,一個人,乾脆俐落,一刀一個。
回應我的是賓客們瘋狂的大叫,亂糟糟的宴席上,很快就刀光劍影了起來。
紀先生就是在這個時候帶兵進來的。
他穿著盔甲,視死如歸。
明明是個廢人,卻非要領兵前來。
這是一場屠殺,孱弱的京城府兵怎麼可能打得過常年戍守的將士,還有腦袋別褲腰的土匪。
血流滿了陸府,陳湛之比較堅強,一刀沒捅死,他爬過來問我,「為什麼?」
我疑惑極了,「不為什麼,因為我想當皇帝。」
「你是假公主!」
「誰說的,我就是順妃娘娘的女兒,我繼承皇位是天命所歸!」
「你是女人!」
「那我當女皇。」
番外 1(紀先生)
十六歲那年,天塌了。
大哥和二哥隨著父親在外打仗,我在京城做我的紈絝子弟。
後來,父親回來了,祖母激動地老淚縱橫,她提前三日焚香沐浴,盼著一家團聚。
穆崇明讓我去宮中做準備,給父親接風洗塵,我期待極了。
我站在城牆上時,看著父親魁梧的身軀像個小螞蟻一樣越來越大,而這時,玄武門湧現出一群士兵,他們包圍了父親。
與此同時,我也被禁軍踹倒在地。
我從未想過滅門慘案會發生在我身上,而當這一切發生了,我才發現我有多麼窩囊——我在京城那麼些年,為何從未反應過來我蕭家樹大招風。
後來,父親和哥哥們想盡辦法,幫我逃了出去,二哥對我說ŧűⁱ,「逃出去,不要去邊境,做個普通人活下去。」
我不甘心。
穆崇明派了很多人追殺我,我一路跌跌撞撞逃出京城,來了經湖南路,武功盡失的我如同廢人一般,無奈之下只得選了兩個叛逃的奴隸,輔佐他們一步步成長起來,成為象牙山土匪,再一步步控制經湖南路。
兩個土匪自從得了勢,就開始不受控制起來,他們燒殺擄掠,面目可憎起來。
如果是我大哥在這兒,他一定會把一切都安排好的。
為什麼是我這個廢物逃了出來。
就在我自暴自棄的時候,一個女人攻下了象牙山,這女人腦子好像不太好,她說她是公主。
我常年混跡京城,我能不知道誰是公主嗎?哪有公主是深處草莽之中的?
可她一番話說下來,硬是逼著我承認了她是公主。
她的手段十分高明,不出兩個月便統治了整個經湖țŭ̀⁺南路,入冬後,她又北上攔截糧草,為蕭家軍送去糧食。
她是一個非常有能力的人,人人都折服於她的魅力之下,與我的老舊思想不一樣,她總是有很多新奇的點子,編瞎話也是張嘴就來。
我還記得她嫁入陸尚書府的那晚,陸府血流成河,她穿著大紅色的嫁衣,手執長劍,擲地有聲道,「本宮乃先帝之女沐榮公主!禮親王挾持本宮皇弟!攝政王竊取江山,其罪當誅!」
隨著她的聲音,蕭家軍的幾位老將闖了進來,大喊道「清君側!清君側!」
小皇帝自刎于勤政殿,卻秘密被沐榮公主送出了宮,從此以後成為富貴公子哥。
後來,沐榮公主登基了,父親留下的老將問我,「少將軍,您何時與女帝成婚啊?」
我大驚失色,「你別亂說啊,誰要和那個危險的女人在一起啊。」ƭůₙ
老將疑惑道,「咦?是女帝親自說的啊, 她說腹中已有您的血脈, 是蕭家唯一的血脈了, 所以我們幾個老人拼盡全力去幫她……」
好好好,ƭűₒ她那張破嘴又開始到處造謠了!
她這皇位到底是怎麼得來的啊!完全是靠坑蒙拐騙嗎?
我和沐榮是絕對不可能的,她完全不是我喜歡的類型, 男人對女人的愛, 有很大一部分來源於獨佔欲,而有一種女人, 正常男人看到她根本不敢有絲毫旖旎念頭。
她是對手, 是敵人,是夥伴, 卻絕不可能是伴侶。
我雖然廢了,但我還有驍勇百戰兩個徒兒, 他們會與我一起,重振蕭家軍。
我曾有過一千次一萬次疑問, 為什麼父親當年會毫無懷疑地走進玄武門, 後來我在父親的一本劄記中看到一句話。
「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
雖然寥寥幾字, 卻重如千斤。
我看到父親年輕時與先帝並肩作戰, 情義深厚,先帝去世後,父親說什麼都要保住他最後的血脈。
我不能理解父親為何棄自己家人不顧,說什麼都要保住小皇帝。
Ţŭ̀⁺但後來我想到了沐榮, 我突然明白這種感覺了。
那是一種深入靈魂的信任和依賴,她把我從泥地裡拖出來,打醒了我,為我全家報仇正名, 又為我截糧草勇救蕭家軍……
樁樁件件, 若是有一日她需要我,我為她犧牲一切又有何妨呢!
番外 2(百伶)
我是女帝的貼身宮女百伶,今年二十五歲了, 快要到了能出宮的年紀,可我卻不想出宮。
我從七歲便跟著女帝了,當時她還是公主,她給了我一口飯吃, 我便認定了她是我的主人。
我願為她肝腦塗地。
可惜並沒有讓我發揮價值的地方。
我平時的工作就是喊喊,「大膽,你竟敢對公主不敬!」
就這樣混著混著, 公主成了女帝, 我成了女帝身邊最信任的人。
後來女帝選了兩位侍君進宮, 又生了兩個可愛的小公主小皇子,我便一直負責照顧小公主和小皇子了。
就是那麼一點兒活, 也有人跟我搶著幹, 就是那個叫高遠的女人。
我一開始可防著她了, 畢竟她是連自己孩子都能摔死的狠人。
後來高遠同一個侍衛成了親,又生了孩子。我才發現她竟是那麼溫柔的一個母親,她對自己的孩子寵溺又慈愛。
我這才允許她加入到照顧小公主和小皇子的隊伍中來。
事實證明, 她做的確實不錯。
百俐早在前幾年就嫁了出去,而我就守著我的小公主長大,這就是我餘生最快樂的事情了。

精彩故事 全文完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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