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救的流浪貓在我懷裏發抖。
【別碰我!那個男的用皮帶把主人勒死了!】
【血,好多血,從脖子裏流出來,滴在我的白毛上……】
我猛地看向身邊的丈夫,周屹。
他是京市刑偵支隊的副隊長。
他正皺眉看我,眼神冰冷。
「林溪,我說過,別把這些髒東西帶回家。」
我抓住他的手,聲音發抖:「周屹,死人了,就在濱江公園。」
他甩開我,一臉的厭惡和不耐煩。
「你臆想症越來越嚴重了,明天我帶你去看心理醫生。」
可第二天,新聞上就報道了濱江公園的無名女屍案。
那隻貓是唯一的目擊者。
它的聲音還在我腦子裏尖叫:
【那個人身上的菸草味,和這裏的氣味,一模一樣!】
-1-
客廳冷氣很足,涼意順着我後背往上爬。
我懷裏的小貓還在哆嗦,它緊貼着我,把快死掉的恐懼傳給了我。
【好冷,水好冷……主人不動了……她的眼睛還睜着……】
這些念頭像碎玻璃,一片片扎進我腦子。
我木然抬頭,視線越過貓的頭頂,落在對面沙發的周屹身上。
他剛洗完澡,頭髮還在滴水。
身上鬆垮地穿着一件黑浴袍,胸膛和胳膊都露着。
他正拿毛巾擦頭髮,動作很利落,有股軍人的力量感。
他注意到我在看他,停下手裏的動作,那雙深邃的眼睛直直地看了過來。
「怎麼了?」
他聲音低沉沙啞,但一點溫度都沒有。
我張了張嘴,喉嚨幹得疼,一個字也說不出。
腦子裏,貓的尖叫還在響。
【那個人身上的菸草味……】
【和這裏的氣味,聞起來……一模一樣……】
這裏有菸草味的,除了周屹,還有誰?
他天天上班回來身上都會沾滿菸草味,我以前還打趣的說過:「以後就給你那門口開超市的同學說,禁止賣煙給你們刑警隊,天天一股煙味。」
不,不可能。
這念頭一出來,我就掐死了它。
周屹是警察,刑警副隊長,重案組組長,是拿過無數勳章的英雄。
他怎麼會是殺人犯?
我的心臟像被一隻手攥住,每次跳動都疼得窒息。
我抱着貓,指尖冰涼。
「周屹,」我總算能說話了,但聲音抖得厲害,「城西護城河……是不是出事了?」
他擦頭髮的動作停了,眉頭皺成一個川字。
「你又胡說八道什麼?」
「不是胡說!」我有點失控,聲音高了些,「一個穿白色連衣裙的女孩,她死了!就在河邊!」
他把毛巾「啪」一聲摔在茶几上。
那雙冷靜的眼睛裏,是我從沒見過的暴躁和不耐煩。
「林溪,你是不是覺得我不夠忙,非要給我添亂?」
「我沒有……」
「你沒有?」他冷笑一聲,站了起來。
高大的身影帶着壓力朝我走來。
「那你告訴我,你從哪聽來的這些『內幕』?你那些花鳥魚蟲告訴你的?」
我的臉一下子燒起來,像被人打了一耳光。
能聽到動物心聲,是我心底最深的祕密。
我只告訴過周屹,在他求婚那天晚上。
Ṱű̂⁻我以爲他會是最懂我、最包容我的人。
可從那天起,他就給我貼上了「臆想症」的標籤。
他帶我去看心理醫生,盯着我喫那些會讓我犯困的藥。
他說,這是病,得治。
我看着他走近,他身上的水汽和沐浴露的冷味壓得我喘不過氣。
我下意識往後縮,把貓抱得更緊。
小貓在我懷裏嚇得叫了一聲。
【別過來!別過來!就是這個味道!就是他!】
我腦子嗡的一下,一片空白。
周屹停在我面前,居高臨下地看着我,眼神冰冷。
「把這隻貓,給我扔出去。」
他聲音不大,但全是命令。
「它……它很乾淨,我剛給它洗過澡。」我抱着貓,手心全是汗。
「我不想再說第二遍。」他沒耐心了。
我不敢反抗,只能抱着發抖的小貓,挪到門口。
打開門,外面的熱氣混着草味撲過來。
我把小貓放在門口的草叢裏,它回頭看我,綠眼睛裏全是害怕和哀求。
【別丟下我……那個壞蛋會殺了我的……】
我的心像被針紮了一下。
但我不敢不聽周屹的話。
我關上門,靠着冰冷的門板滑坐到地上。
周屹沒再看我,直接上了二樓書房。
很快,我聽到他打電話的聲音。
「……對,是我,幫我約一下孫醫生,我太太她……情況不太好。」
那一刻,我感覺整個世界都塌了。
-2-
第二天,我頭疼得厲害,從昏睡中醒來。
昨晚周屹硬給我灌了兩片安眠藥,我的腦子又昏又鈍。
他已經上班去了。
牀頭櫃上放着一杯溫水和一排藥片。
旁邊壓着張紙條,是他龍飛鳳舞的字。
【按時喫藥,中午讓張阿姨過來給你做飯。】
一句多餘的問候都沒有。
我把藥全倒進馬桶沖掉,心裏有種報復的快感。
我不是瘋子。
我打開手機,點開本地新聞。
指尖因爲緊張在發抖。
屏幕亮了,一條加粗的標題跳進眼睛。
【今晨,警方在城西護城河段發現一具無名女屍,死者身份及死因正在調查中。】
新聞配圖打了馬賽克。
警戒線拉了一圈,幾個警察在河邊忙。
照片角落,一個穿白裙子的女孩躺在擔架上,蓋着白布。
那片白色像一根燒紅的鋼針,扎進我的眼睛。
我全身的血,一下子都涼了。
原來,都是真的。
那個女孩真的死了。
而周屹……我不敢再想。
胃裏一陣翻騰,我衝進衛生間,扶着馬桶吐了半天。
吐出來的只有酸水。
腦子亂成一團。
一邊是我老公,我們談了三年,結婚兩年,他是警界的明日之星。
另一邊,是一隻會說話的貓,還有一個被它說中的兇殺案。
理智告訴我,這裏面肯定有誤會。
周屹昨晚一直在家,他沒有作案時間。
可那隻貓的恐懼和絕望,又是那麼真。
【那個壞蛋身上的菸草味……】
菸草味……
周屹不抽菸,至少從不在我面前抽。
他說他不喜歡煙味,也知道我聞不了。
可是,我曾經在他警服外套口袋裏,發現過一包拆了的「黑利羣」。
當時我問他,他只淡淡地說,是同事給的,忘了拿出來。
現在想想,這個解釋太蒼白了。
我的心一點點往下沉。
這時,門鈴響了。
我從貓眼往外看,是張阿姨。
我打開門,張阿姨提着菜,一臉關心地看我。
「林小姐,你臉色怎麼這麼差?是不是又不舒服了?」
我勉強笑了一下:「沒事張阿姨,可能昨晚沒睡好。」
「周先生早上特地打電話叮囑我,讓我給你燉點安神的湯。」張阿姨一邊換鞋一邊說,「你們夫妻感情可真好,周先生對你,真是捧在手裏怕摔了,含在嘴裏怕化了。」
聽着張阿姨的話,我只覺得諷刺。
感情真好?好到他覺得我是個需要時刻監控的瘋子。
我魂不守舍地坐在沙發上,電視裏在重播早間新聞。
女主播說:「……據悉,死者是一名年輕女性,年齡在 22 歲左右,身穿白色連衣裙,身上無明顯外傷,初步判斷爲溺水身亡,但其頸部有不明勒痕,不排除他殺可能……」
勒痕……
我腦海裏又閃過小貓的心聲。
【那個男人用皮帶抽我主人的頭,把她按在水裏!】
皮帶……
我的目光瞟向玄關的衣帽架。
那裏掛着周屹昨天換下的警服外套。
他的武裝帶就放在旁邊的盒子裏。
那是一條黑色的牛皮皮帶,銀色搭扣上刻着警徽。
我心跳得厲害,腦子裏冒出一個瘋狂的念頭。
我必須去確認。
我必須找到那隻貓。
它是唯一的證貓。 
-3-
我找藉口支開張阿姨,說想出去走走。
張阿姨不放心地囑咐了好幾句才離開。
我立刻衝出家門,直奔昨晚放貓的那片草叢。
可是,那裏什麼都沒有。
我找遍了附近的灌木叢和花壇,一聲貓叫也沒聽到。
我的心一點點涼了。
它是不是……已經被滅口了?
我想到這裏,嚇出一身冷汗。
如果周屹真是兇手,他不會放過任何暴露他的「證據」,哪怕只是一隻貓。
我沿着小區的路,沒目的地找着。
中午的太陽火辣辣的,我後背很快就溼透了。
就在我快絕望的時候,我在小區垃圾站旁邊,聽到了幾聲微弱的貓叫。
那聲音又細又軟,帶着哭腔。
我循着聲音跑過去,在一個半開的垃圾桶後面,看到了那個小身影。
它縮在一個破紙箱裏,白毛沾滿了髒東西,看着很狼狽。
看到我,它警惕地弓起背,喉嚨裏發出威脅的「嗚嗚」聲。
【壞人……別過來……】
「別怕,是我。」我放輕聲音,慢慢蹲下,朝它伸手,「我不是來傷害你的。」
它歪着頭,綠眼睛裏全是疑惑。
【你……你不是和那個壞蛋一夥的嗎?】
「不是,」我搖搖頭,心裏一陣發酸,「我來幫你。」
它好像感覺到了我的善意,放鬆了身體,小心地湊過來,用鼻子嗅了嗅我的指尖。
然後,它用毛茸茸的腦袋,輕輕蹭了蹭我的手。
【你身上……沒有那個壞蛋的味道了。】
我把它從紙箱裏抱出來,緊緊摟在懷裏。
它比昨天更瘦了,我能摸到它背上一根根的骨頭。
「對不起,」我低聲說,「我不該丟下你。」
【我好餓……】它的心聲帶着委屈。
我立刻抱着它,跑進小區門口的寵物店。
我給它買了最好的貓糧、罐頭和羊奶粉,看着它狼吞虎嚥地喫,我眼眶有點熱。
等它喫飽喝足,我帶它去寵物醫院做了全面檢查。
幸好,它只是有點營養不良和輕微的皮膚病,沒大事。
醫生給它洗了傷口,上了藥,又給它洗了個香噴噴的澡。
它又變回了那個毛茸茸的白團子,我的心情也好了起來。
我給它取ţṻ⁷名叫「證據」。
因爲它是我唯一的證據。
我抱着「證據」,在外面找了家寵物友好的酒店住下。
我不敢回家。
我怕周屹發現「證據」的存在。
我更怕……面對他。
在酒店安頓好後,我試着從「證據」那兒,問更多案發當晚的細節。
我抱着它,輕聲問:「寶寶,你還記得……那個壞蛋長什麼樣嗎?」
「證據」舔了舔爪子,歪着頭,好像在努力回憶。
【天太黑了,我看不清他的臉……】
【他很高,比主人高好多……】
【他身上有煙味,還有一種……很奇怪的,鐵鏽一樣的味道……】
鐵鏽味?是血腥味嗎?我心頭一緊。
「他還做了什麼?」我追問。
【他抓着主人的頭髮,把她的頭往石頭上撞……】
【主人一直在哭,一直在求他……】
【後來……他就用那個黑色的帶子,勒住主人的脖子……】
「證據」的聲音開始發抖,充滿了恐懼。
【我好怕……我躲在草叢裏,一動也不敢動……】
【他把主人拖到水裏,一直按着,一直按着……】
【水面上好多泡泡……後來就沒了……】
我的手腳一片冰涼。
這些細節,和新聞裏「頸部有勒痕」、「溺水身亡」的報道,完ṭü⁸全對得上。
這不是我的臆想,是血淋淋的現實。
「那……那個男人,你還記得他有什麼別的特徵嗎?」我抱着最後一絲希望問。
如果周屹不是兇手,貓爲什麼會指認他?
「證據」想了很久。
【他的手腕上,有一個黑色的圈圈……】
【他拖主人下水的時候,那個圈圈在月光下亮了一下……】
黑色的圈圈?是手錶嗎?
周屹確實有塊黑色的潛水錶,錶盤很大,是我送他的生日禮物。
他很喜歡,幾乎不離手。
我的心,徹底沉到了底。
所有線索都指向一個人,我的丈夫,周屹。
可我還是不明白。
他爲什麼要殺人?那個穿白裙子的女孩又是誰?
爲了查清真相,我決定冒個險。
我需要拿到周屹的東西,讓「證據」再確認一次。
-4-
第二天一早,我算好周屹上班的時間,悄悄回了家。
張阿姨還沒來,家裏沒人。
我像做賊一樣,輕手輕腳走進臥室。
房間裏還留着周屹的古龍水味,混着一絲若有若無的煙味。
我走到牀頭櫃前,拉開抽屜。
那包拆了的「黑利羣」還在裏面。
我拿出來,放進包裏。
然後,我又去了衣帽間。
周屹的手錶就放在首飾盒裏。
那塊黑色的潛水錶,錶盤在燈光下反射出冷光。
我拿起它,好像能感到上面殘留的絕望和冰冷的河水。
我的手抖了一下,差點把它摔了。
我深吸一口氣,逼自己冷靜下來,把手錶也放進包裏。
做完這些,我不敢多待,立刻離開了家。
回到酒店,我把手錶和煙盒放在「證據」面前。
「證據」正在舔毛,看到這兩樣東西,它突然停了。
它小心地湊過去,先是嗅了嗅手錶。
然後,它的身體猛地一僵,喉嚨裏發出低沉的「咕嚕」聲。
那是貓極度恐懼時纔會發出的聲音。
【是這個味道……就是這個味道……】
接着,它又去聞那個煙盒。
它的反應更劇烈,全身的毛都炸了,弓着背,發出一聲尖叫。
【是他!就是他!那個壞蛋!】
它猛地躥起來,躲到牀底下,只露出一雙驚恐的眼睛,死死盯着那兩樣東西。
我最後一絲幻想,徹底碎了。
鐵證如山。
我癱坐在地毯上,感覺全身的力氣都被抽乾了。
眼淚不受控制地往下掉,在地毯上暈開一小片深色。
我該怎麼辦?去報警嗎?
告訴警察,我丈夫,重案組組長周屹,是個殺人犯?
證據呢?我的證據只是一隻會說話的貓。
誰會信我?
他們只會把我當成一個徹頭徹尾的瘋子,一個誣陷自己丈夫的瘋女人。
到時候,我不僅救不了那個女孩,自己都可能被送進精神病院。
不,我不能這麼做。
我必須找到真正的、法律上能用的證據。
我擦乾眼淚,逼自己振作起來。
林溪,你不能倒下。
你現在是那隻貓和那個女孩唯一的希望。
我開始冷靜地分析。
周屹ŧŭ⁾爲什麼要殺那個女孩?情殺?仇殺?還是意外?
那個女孩是誰?
-5-
我打開電腦,在網上搜所有關於「護城河女屍案」的信息。
警方的通報很簡單,除了死者的衣着,沒什麼有價值的線索。
但是,萬能的網友們,卻挖出了更多東西。
有人在本地論壇發帖,說死者是江州大學藝術系的學生,叫白薇。
帖子下面,很多人跟帖。
有人說白薇是系花,很漂亮,追她的人能排到校門口。
有人說她家境普通,但花錢大手大腳,一身名牌,前陣子還買了輛紅色的 minicooper。
還有人爆料,說她好像被一個很有錢的「大叔」包養了。
大叔?我心頭一跳。
周屹三十四歲,對二十二歲的白薇來說,確實算「大叔」。
難道……白薇是周屹養在外面的情人?
因爲感情糾紛什麼的,周屹失手殺了她?
這個猜測讓我的胃又是一陣翻騰。
我強忍着噁心,繼續往下看。
很快,我又看到一條更勁爆的回覆。
一個匿名用戶說:
【我知道那個大叔是誰,他背後勢力很大。我上次還看到他開着一輛黑色的奧迪 A6 來學校接過白薇。】
黑色的奧迪 A6?
背後勢力很大?
周屹的車,就是一輛黑色的奧迪 A6。
背後勢力說的是他的刑警隊長身份嗎?
所有線索像拼圖一樣,一塊塊拼起來,勾勒出一個讓我發冷的真相。
我的丈夫周屹,不僅出軌,還殺了他的情人。
而他,還在若無其事地查這個案子。
賊喊捉賊,真是天大的諷刺。
我的手指冰冷,在鍵盤上敲下一行字:
【白薇,紅色 minicooper】
搜索結果很快出來了。
我點開一個二手車交易網站的鏈接。
上面有一條賣車信息,正是白薇那輛紅色的 minicooper。
發佈時間是案發前三天。
賣車理由是【急需用錢】。
她爲什麼急着用錢?
她是不是發現了周屹的什麼祕密,想勒索他,結果惹火上身?
我越想越覺得可能。
我需要證據,能把他釘死的鐵證。
我的目光,投向了那輛紅色的 minicooper。
根據賣車信息上的聯繫方式,我聯繫上了那個二手車行的老闆。
我謊稱自己是白薇的朋友,想買下這輛車留個念想。
老闆很爽快,約我下午去看車。
我抱着「證據」,打車來到城郊的二手車市場。
那輛紅色的 minicooper 停在最顯眼的位置,車身擦得鋥亮。
我拉開車門,一股香水和皮革的混合味道撲面而來。
我把「證據」放進車裏。
它在車裏聞來聞去,最後停在副駕駛的座位上,用爪子不停地刨坐墊。
【主人的味道……這裏全是主人的味道……】
它的聲音帶着留戀和悲傷。
看來,這確實是白薇的車。
我問老闆:「這車……白薇開來的時候,車上有什麼東西嗎?」
老闆想了想,說:「沒什麼特別的,就是些女孩子的零碎東西,口紅啊,小鏡子什麼的,哦對了,還有一個行車記錄儀,我尋思着也沒啥用,就拆下來放倉庫了。」
行車記錄儀!
我心跳漏了一拍。
這東西,很可能記錄了關鍵畫面!
我強壓着激動,假裝平靜地說:「老闆,那個行車記錄儀能賣給我嗎?我想留個紀念。」
「害,那玩意兒不值錢,你要是真買這車,我白送給你都行。」老闆大手一揮。
最後,我花錢買下了行車記錄儀,沒買車。
我找了個藉口,說要回去和家人商量。
老闆雖然有點失望,但也沒多說。
我拿着那個小小的黑色方塊,手心都在出汗。
這裏面,會不會藏着周屹的罪證?
我迫不及待地打車回酒店,把行車記錄儀的內存卡取出來,插進電腦。
我的心臟怦怦直跳,快從嗓子眼裏蹦出來了。
我點開視頻文件。
最新的一個視頻,是案發當天的傍晚。
畫面裏,白薇開着車,在回學校的路上。
她一邊開車,一邊打電話。
因爲是免提,我可以清楚地聽到電話那頭的聲音。
是一個男人的聲音,低沉、沙啞,帶着不耐煩。
「我都說了,最近風聲緊,你別老來找我。」
這個聲音……我全身的汗毛都立起來了。
這個聲音,我太熟悉了。
是趙偉。
【那個人身上的菸草味,和這裏的氣味,一模一樣!】
貓的心聲又在我腦子裏炸開。
-6-
趙偉是周屹的同學,發小,倆人關係很好,因沒有考上一所理想的大學,一直處於一個打工狀態。
周屹沒有多少朋友,只有一個趙偉,經常約着一起出去喫飯,簡直是無話不談的,有時候我看到都會喫上半斤醋。
後來周屹升任爲刑警副隊長後,幫趙偉在刑警隊旁邊租了一個地方開了一個超市。
那時候趙偉經常跑到刑警隊找周屹,時不時的帶點喫的、喝的,說是感激他給自己找的地方,更多的也是找周屹瞭解一下刑警日常的工作。
慢慢的隊裏的人也都和他熟識了起來,還會打趣的問道:「趙老闆,你這天天打聽隊裏的事情,是要打算考警校啊,考到我們刑警隊吧,哈哈。」
不忙的時候周屹也會經常跑到隔壁,爲了方便也經常把車經常停到超市的門口。
爲此趙偉還專門給周屹的 A6 畫出了一個停車位,周屹工作忙的時候有時候車一停就是一兩天,有事情趙偉也會開着周屹的車出去。
每天來接我……不,是經常送我回家。
我不會開車,周屹又忙,所以他經常讓順路的趙偉送我回家。
周屹很少抽菸,但趙偉是個老煙槍,抽的就是「黑利羣」。
那塊黑色的潛水錶……趙偉也有一塊一模一樣的,是當時倆人一起喝酒,喝大了的周屹送給趙偉的,後來自己又買了一塊。
所以,「證據」聞到的味道,看到的特徵,其實都屬於趙偉!
我卻因爲這些要命的巧合,懷疑我丈夫是殺人兇手!
我一下子被愧疚和後怕淹沒了。
我差點……就因爲一個天大的誤會,毀了我們的一切。
我捂住臉,眼淚從指縫裏流出來。
原來真有這麼要命的誤會。
我繼續看下去。
視頻裏,白薇的聲音帶着哭腔。
「趙哥,我真的走投無路了,我媽做手術急需五十萬,你再幫我最後一次,行不行?」
「五十萬?你當我是開銀行的?」趙偉冷笑,「白薇,我警告你,做人別太貪心。這兩年我給你的錢,還不夠嗎?」
「可你當初答應過我的!你說你會對我負責,會跟嫂子離婚娶我!」
「你是不是腦子進水了?我什麼時候說過要娶你?玩玩而已,你還當真了?」趙偉的話像刀子一樣。
「趙偉!你這個王八蛋!」白薇的情緒徹底崩了,「你信不信,我把你那些破事全都捅出去!憑着你認識刑警隊有你同學,你收了多少黑錢,還不幫人辦事,仗着警局有人囂張跋扈,我這裏可都記着呢!到時候,別怪我把你的事情捅給你的那個同學周屹那裏去,看他知道你打着他旗號乾的這些事情,她會饒了你?」
電話那頭,是長久的沉默。
然後,趙偉的聲音再次響起,陰冷得可怕。
「你在哪?」
「我在回學校的路上。」
「在護城河公園門口等我,我過去找你,我們當面談。」
視頻到這裏就結束了。
後面的事,我已經能猜到。
趙偉赴約,和白薇起了爭執。
爲了讓她永遠閉嘴,他殺了她,僞造成溺水。
他以爲自己做得天衣無縫。
但他想不到,案發現場,還有一隻貓看完了全程。
而這隻貓,陰差陽錯地,被我帶回了家。
真相大白了。
我長長地舒了ŧũ̂₀一口氣,感覺心口的大石頭終於搬開了。
但新問題又來了。
我該怎麼把這份證據,交到周屹手上?
直接告訴他,我能聽懂貓說話,然後通過貓找到了行車記錄儀?
他肯定會以爲我瘋得更厲害了。
我得想個萬無一失的辦法。
-7-
我盯着電腦屏幕上的視頻,腦子飛速轉動。
有了。
我拿起手機,給周屹打電話。
電話響了很久才接,那頭很吵,有各種人聲和儀器的聲音。
「喂?」周屹的聲音聽起來很累。
「周屹,是我。」我的聲音有點緊。
「什麼事?我這兒正忙着。」他的語氣還是那麼不耐煩。
「我……我看到新聞了,護城河那個案子……」我ƭû₌小心地組織語言,「死者,是不是叫白薇?」
電話那頭沉默了一下。
「你怎麼知道?」他的聲音立刻警惕起來。
「我……我之前在一家寵物店,遇到過她,她當時想把她的貓賣掉,說自己急着用錢……」我半真半假地說,「我們聊了幾句,還加了微信。」
這是個謊言,但我沒別的辦法。
「然後呢?」
「我今天看新聞,覺得死者很像她,就去她朋友圈翻了翻,發現她前幾天發了一條動態,說要去城西的二手車市場賣車……」
「所以,你想說什麼?」周屹打斷我,他沒什麼耐心聽我講故事。
「她的車上,裝了行車記錄儀!」我終於說出了關鍵,「我猜,裏面可能會有線索!」
電話那頭,又是一陣沉默。
過了幾秒,周屹的聲音才重新響起,帶着一絲探究。
「林溪,你是不是又在胡思亂想?」
「我沒有!」我急了,「周屹,你信我一次,就一次!你現在就派人去城西的『騰達二手車行』,那輛車肯定還在!是一輛紅色的 minicooper!」
「……」
「算我求你了,行嗎?」我的聲音帶上了哭腔,「如果這次還是我搞錯了,我保證,我以後再也不干涉你的工作,我乖乖去看醫生,乖乖喫藥,怎麼樣都行!」
可能是我的哀求起了作用,也可能是「行車記錄儀」觸動了他警察的本能。
他終於鬆了口。
「地址發給我。」
掛了電話,我把車行的地址發了過去。
然後,就是漫長又難熬的等待。
我抱着「證據」,在房間裏來回走。
我的手心全是汗。
我不知道周屹會不會信我。
也不知道,趙偉會不會已經提前銷燬了那個行車記錄儀。
我的心裏七上八下。
時間一分一秒地過去,我的手機一直沒響。
就在我快撐不住的時候,房門,突然被人從外面刷開了。
我嚇了一跳,回頭一看,周屹正站在門口。
他穿着一身黑色的作訓服,風塵僕僕,眼神複雜地看着我。
他身後,還站着兩個我不認識的年輕警察。
「周屹……」我下意識把「證據」往身後藏了藏。
他沒說話,只是邁開長腿,一步步朝我走過來。
他的目光,落在我藏在身後的那團白色上。
然後,他緩緩蹲下身,和我平視。
「林溪,」他開口,聲音沙啞得厲害,「對不起。」
我的眼淚,唰地一下就下來了。
這三個字,我等了太久。
他伸出手想碰我的臉,手卻停在了半空。
「行車記錄儀,我們拿到了。」他說,「裏面的內容,我們都看了。」
我的心,終於放下了。
「趙偉呢?」我哽咽着問。
「已經控制起來了。」周屹的眼神暗了暗,「抓他的時候,他反抗得很激烈,還想搶槍。」
我倒吸一口涼氣。
「他……全都招了嗎?」
「嘴很硬,什麼都不肯說。」周屹搖搖頭,「不過沒關係,有那份錄音,足夠給他定罪了。」
他頓了頓,目光又落在我懷裏的「證據」身上。
「所以,這一切,都是它告訴你的?」
他語氣很平靜,不是質問,也不是嘲笑,像是在確認一件劫後餘生的事。
-8-
我點點頭。
他伸出手,小心翼翼地摸了摸「證據」的頭。
「證據」沒有躲,反而用腦袋蹭了蹭他的手心。țŭ̀₆
【這個人的味道……不嚇人了。】
周屹的手指僵了一下,隨即,他抬起頭,深深地看着我。
那雙總是冰冷的眼睛裏,此刻全是愧疚、心疼和慶幸。
「跟我回家,好嗎?」他輕聲問。
我跟着周屹回了家。
一路上,我們都沒說話,車裏氣氛有點微妙。
他好幾次想開口,但都沒說出來。
回到家,張阿姨已經做好了晚飯。
看到我們一起回來,她笑得合不攏嘴。
「哎呀,周先生,林小姐,你們可算回來了!快洗手喫飯吧,我今天燉了你最愛Ṱüₑ喝的鴿子湯。」
飯桌上,周屹不停地給我夾菜,把我的碗堆得像小山。
「多喫點,你都瘦了。」他的聲音,是我從沒聽過的溫柔。
我默默地喫飯,心裏五味雜陳。
喫完飯,他拉我到沙發上坐下,然後從抽屜裏拿出藥箱。
他拉過我的手,看到我手腕上自己掐出的幾道紅痕,眼神一黯。
他拿出棉籤和碘伏,小心地給我消毒。
他的動作很輕,像在對待一件寶貝。
「疼嗎?」他低聲問。
我搖搖頭。這點皮外傷,跟我心裏的傷比,根本不算什麼。
「林溪,」他處理好我的傷口,抬頭認真地看着我,「我知道,現在說什麼都晚了。但是,我還是要跟你說,對不起。」
「我混蛋,我不是人。」
「我明明知道你和別人不一樣,明明答應過要保護你,可我卻把你當成病人,推得遠遠的。」
「我總覺得,你的世界太乾淨,太簡單,想把你保護在我造的象牙塔裏,讓你遠離我工作裏的那些髒和血。」
「我以爲這是對你好,可我忘了,你也有自己的想法和判斷力。」
「我差一點……就因爲我的自大和偏見,永遠地失去你。」
他說着,眼眶慢慢紅了。
我認識周屹這麼多年,第一次看他這麼脆弱。
這個在我面前永遠像塊鋼鐵的男人,此刻卻像個做錯事的孩子,手足無措。
我的心,一下子軟了。
-9-
我伸出手,抱住他。
「周屹,都過去了。」
他身體一僵,然後反手把我更緊地摟進懷裏。
他的下巴抵在我頭頂,我能感覺到他劇烈的心跳。
「謝謝你,林溪。」他在我耳邊說,「謝謝你沒有放棄我。」
「也謝謝你,抓住了真正的兇手。」
「你是我們重案組的英雄。」
我趴在他懷裏,感受着他久違的溫暖,心裏那塊凍了很久的冰,終於開始慢慢化了。
「對了,」他好像想起了什麼,鬆開我,從口袋裏掏出一個東西,「這個,物歸原主。」
是那塊黑色的潛水錶。
我接過來,重新給他戴在手腕上。
「以後,不許再摘下來了。」我說。
「好。」他鄭重地點頭。
「證據」不知什麼時候從臥室跑了出來,跳上沙發,在我們中間找了個舒服的位置趴下,滿意地打起呼嚕。
周屹看着它,眼神前所未有的柔和。
「以後,它就是我們家的一份子了。」他說,「就叫……證據。」
我忍不住笑出聲。
窗外,夜色越來越濃。
一場差點毀了我們婚姻的風暴,終於在今夜平息了。
我知道,我們之間有了裂痕,很難完全恢復。
但我相信,只要我們還願意在一起,總有辦法把這道縫補上。
這一切,都得感謝那隻叫「證據」的貓。
它用一個最奇怪的方式,救了那個女孩,也救了我們的婚姻。
趙偉的案子,在江州引起了軒然大波。
一個看似平平無奇的超市小老闆,轉眼間成了殺人惡魔,這個反轉讓所有人都驚掉了下巴。
審訊過程特別難。
趙偉心理素質極強,反偵察能力頂尖。
他拒不承認所有指控,一口咬定行車記錄儀裏的錄音是僞造的。
他甚至反咬一口,說是周屹不念同學舊情,栽贓陷害他。
一時間,輿論開始出現不同聲音。
很多人開始質疑警方的辦案程序,和公平性。
甚至有人在網上請願,要求重審。
周屹承受了巨大的壓力。
他白天要在警局主持工作,應付上級和媒體。
晚上回來,還要熬夜研究案卷,找新的突破口。
他整個人肉眼可見地瘦下去,眼下的烏青越來越重。
我看着他疲憊的樣子,心疼得不行。
我知道,我必須做點什麼。
這天晚上,等周屹睡着後,我抱着「證據」,悄悄來到書房。
我打開周屹的電腦,調出白薇屍檢報告的電子版。
我把「證據」放在電腦前,指着屏幕上的照片,輕聲問它:「寶寶,你再仔細看看,那個壞蛋除了用皮帶勒她,還對她做了什麼?」
「證據」歪着頭,綠眼睛裏全是困惑。
它看不懂那些複雜的文字和圖片。
我換了個方式。
我拿出一張白紙,畫了一個小人,代表白薇。
「那天晚上,那個壞蛋,是不是這樣……抓着主人的頭髮?」我一邊說,一邊模仿撞擊的動作。
「證據」的眼神瞬間變得驚恐。
【是!他好用力!主人的頭流血了!】
流血了?
可是屍檢報告上說,白薇的頭部沒有明顯外傷。
法醫的解釋是,可能在水裏泡太久,一些細微的傷口很難發現。
「除了撞頭呢?他還做了什麼?」我繼續引導它。
「證據」伸出爪子,在那個小人的手上,胡亂扒拉了幾下。
【他還咬了主人的手!主人想搶那個黑色的帶子,他就咬她!】
咬了手?
我立刻翻到屍檢報告的最後一頁,那裏是關於死者身體細節的描述。
上面清清楚楚地寫着:【死者右手虎口處,有不明原因的齒痕,但因浸泡時間過長,已無法提取有效的 DNA 信息。】
齒痕!這絕對是個關鍵突破口!
趙偉的牙齒,一定能和那個齒痕對上!
我激動得差點跳起來。
-10-
第二天一早,我把這個發現告訴了周屹。
他聽完, 眼神瞬間亮了。
「林溪,你這次, 又立大功了!」
他立刻申請了強制令,提取了趙偉的牙模。
經過技術部門反覆比對, 結果出來了。
趙偉的牙模,與白薇手上的齒痕, 完美吻合!
鐵證面前, 趙偉的心理防線終於塌了。
他交代了自己殺害白薇,並拋屍護城河的全部犯罪事實。
他還交代了自己多年來利用自己認識刑警隊長周屹的關係。
多人找他幫忙,他知道周屹是不會給這些人幫忙的,也就好多事情沒有辦成。
但是錢財也不退給人家,也會偷偷的在背後打着周屹的旗號當黑惡勢力保護傘。
其實這些一切的一切周屹都是不知情的, 直到今天他才發現, 自己的發小, 自己的同學,
竟然利用自己的身份在外面鋪開了那麼大的一張網。
案件告破的那天,江州下了一場大雨。
周屹很晚纔回來,身上帶着一身溼氣。
他沒有開燈,只是在黑暗中, 緊緊地抱住了我。
「都結束了。」他說。
我能感覺到,他緊繃了多日的身體,終於在這一刻放鬆下來。
後來, 周屹因爲這個案子表現出色, 被破格提拔爲市局的副局⻓。
而我, 也因爲提供了關鍵線索,收到了一筆獎金和一面錦旗。
我和周屹的生活, 回到了正軌。
不, 應該說,是進入了一個新階段。
他不再把我當成需要保護的易碎品,而是把我當成可以並肩作戰的戰友。
他會跟我討論案情, 會認真聽我的每一個「不靠譜」的猜想。
他甚至還專⻔給我買了個小本子, 讓我記錄下和動物們的「談話內容」,說是「特殊情報檔案」。
而「證據」, 也徹底坐實了它「警隊神獸」的地位。
它每天的工作,就是在我家巡邏, 監督我和周屹有沒有按時喫飯, 吵沒吵架。
偶爾, 周屹還會把它帶到警犬隊, 讓它和那些威風凜凜的警犬們「交流感情」。
每當這時,「證據」總會高高地揚起小腦袋,一臉驕傲。
【看到沒有,這整片江山的安寧,都有本喵的功勞!】
看着它那副得意樣, 我和周屹對視一眼,都笑了。
陽光透過窗戶灑進來, 落在我們和貓的身上, 又暖又安心。
我知道,生活不會永遠一帆⻛順。
但只要我們心中有愛, 有信任,有那份願意爲對方拼命的決心。
以後不管遇到什麼風浪,我們都能一起扛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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