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媽懷我時貪嘴,讓舅舅幫她買楊梅,可舅舅回來的路上出車禍死了。
舅媽和姥姥罵我媽害人精,我媽一腔委屈無處辯解。
直到她生下我,她逢人就說:「是這個小蹄子想喫東西讓我哥去幫她買,我哥纔出車禍,是她害死我哥的!」
-1-
從我出生起,我媽就日日在我耳邊唸叨。
「範文琪,你害死你舅舅,欠了嬌嬌一條命,將來得用一輩子給嬌嬌贖罪。」
我媽爲了幫我贖罪,她揹着我爸,在舅媽改嫁時,給舅媽出了十萬禮金,還在舅媽把舅舅唯一的女兒陳雲嬌的監護權轉給姥姥姥爺後,把陳雲嬌接到我們家,教八九個月的我給陳雲嬌磕頭認錯。
但那時的我聽不懂話,而且特別喜歡掐人,三歲的陳雲嬌被帶到我面前沒多久,我就把她的小胳膊掐紫了。
陳雲嬌疼的哇哇大哭,嚷着要媽媽,我媽哄不好她,就對着我的小手一巴掌又一巴掌地打下來。
「你害死你舅舅不夠,平時折磨我不夠,還敢掐嬌嬌!你就是個掃把星,罪種,生下來除了給我惹事還會幹什麼?」
陳嬌嬌疼了有人哄,但我的手疼,哭比她哭的還兇,我媽卻不管我。
她還嫌我哭的她心煩,抱起陳雲嬌扔下我一個人在家。
我爸下班回來時,我躺在地上臉色紫紺,沒了意識。
我爸嚇壞了,抱着我就跑醫院。
醫生說我暈過去是屏氣發作,沒什麼大事,只要以後別讓我大哭就行,但我的右手拇指斷了,雖然接了骨,但以後我的拇指可能永遠伸不直了。
我爸回去發了好大脾氣,問我媽到底要折騰到什麼時候,舅舅的死是個意外,他的家已經毀了,非要把我們家也折騰散嗎?
我媽不和他吵,只是哭着重複一句話。
「我哥是範文琪害死的,我讓她賠罪有什麼錯?」
我爸見我媽實在不可理喻,跟我媽提了離婚,跟她搶我的撫養權,可我媽不給,我媽口口聲聲跟法官解釋我的拇指是自己弄斷的,她不可能打自己的孩子,天下沒有哪個當媽的會不愛自己的孩子。
法官聽完她țű̂₍的解釋,加上她在哺乳期,最終把我判給我媽,我爸定期給我出撫養費。
-2-
離婚後,我爸很不服氣,經常神出鬼沒埋伏在周圍,就爲了蒐集我媽虐待我的證據。
也許我媽忌憚我爸,很少再打我,哪怕打我也很注意分寸。
而且她只是讓陳雲嬌睡牀,我睡地下,她會給陳雲嬌買小裙子,買鈣奶餅乾小洋人,買洋娃娃,而我只配玩陳雲嬌不要的,但凡她沒說不要的我碰一下,陳雲嬌都會大叫。
我媽則會衝上來教陳雲嬌打我的頭,「誰讓你欺負嬌嬌的!嬌嬌,她再欺負你,你就打她,你把她打疼了,下次她就不敢欺負你了!」
但陳雲嬌力氣小,每次打我身上不像我媽那樣能聽到聲響,她覺得不解氣,就改換成擰我胳膊,咬我的手。
每次我媽都給她鼓掌,「對,別管怎麼樣,讓她疼了就行。嬌嬌真棒!」
陳雲嬌擰我擰累了,我媽嫌我哭哭啼啼的晦氣,還要將我鎖陽臺上餓我一頓教我規矩。
被打被咬很疼,捱餓的滋味兒也不好難受,我跟我爸告狀,我爸拉我去找我媽對峙,我媽就說:「我拿烙鐵燙她了,還是拿鞭子抽她了?拍她一下就是虐待?誰家養孩子不動手?」
「兩個小孩子打架,她打不過嬌嬌ţù⁸,就是我虐待她?你要不服你就去告,看法官幫你還是幫我?」
我爸無言以對,就這麼不了了之了。
我爸因爲不常見我,沒兩年他再婚了,跟我見面的次數變得更少,我們就漸漸疏遠了。
而我被我媽和陳雲嬌教育乖了,我再也不喜歡小裙子,鈣奶餅乾,小洋人,洋娃娃那些東西了。
以上這些是很久很久之後我爸告訴我的,我沒有印象。
-3-
我只記得我沒讀過幼兒園,七歲直接讀的小學一年級。
進學校沒多久,班上人就開始說我是個怪胎。
因爲我從不跟同學玩,也不跟同學說話。
其實我不是不想,而是不敢想,也不會。
從我記事起我媽就讓我給陳雲嬌贖罪,她把我鎖在家裏洗衣服做飯拖地,我只能通過窗戶看到外面,沒有人教過我怎麼跟同齡的小孩子說「你好」,我只知道每次碰陳雲嬌的東西,她都會跟我媽告狀,然後我會被打頭,會被鎖到陽臺捱餓。
老師因爲這件事找過我媽兩次,正在外面攤煎餅的我媽被打攪了生意很生氣,她什麼也不問就當着老師的面打我的頭,擰着我的耳朵質問我。
「你爲什麼不和同學玩?你有病嗎?」
我無言以對,我也發現自己和其他小朋友的不同,可能我真的有病。
回去後我媽嫌我讓她在學校丟臉,還要把我鎖陽臺上餓一夜。
還好,老師找了兩次我媽後就不找了。
小時候我也問我媽,爲什麼陳雲嬌可以玩玩具看電視什麼都不做,我卻要做那麼多事,她的回答永遠都是——
「嬌嬌本來就該玩,但你欠了嬌嬌一條命,你的一切都該拿出來給嬌嬌贖罪!」
「就是因爲你有罪,你爸纔不來看你,他就是因爲討厭你纔跟我離婚的!」
「範文琪,你就是個罪種,你生下來就遭人討厭,沒人愛。」
從我記事起,我爸一年只見我一兩次,每次見我都是在他和趙阿姨的新家,他陪弟弟時很像我媽對陳雲嬌的樣子,但他很少和我說話,我就以爲我爸像我媽說的那樣真的很討厭我。
在家裏實在太難受了,我更喜歡在學校待着,學校會給我發只屬於我的課本,而且同學們也不像陳雲嬌那樣霸道野蠻,反而對我不錯。
我開始慢慢和班上同學說話,在成績上,我雖然入班時什麼都不會,但很快我就變得名列前茅,我好喜歡老師耐心和藹教給我的東西。
後來,老師開始經常誇我,班上同學也開始喜歡我,他們喊我「怪胎學霸」。
學期末我數學考了 100,語文考了 92,拿了班上第一。
班上同學都羨慕地看着我,說我拿着第一的成績單回去,我媽肯定會獎勵我,他們媽媽都會獎勵的,但我知道我媽不會。
她很討厭我,發自內心地厭惡,她只喜歡陳雲嬌,我媽曾當着我面不止一次把陳雲嬌摟在懷裏感嘆:「嬌嬌,你怎麼不是我的孩子,你要是我的孩子,我就不用跟着這個罪種遭罪了。」
成績單老師讓我們拿回去給家長簽字,我例行公事把成績單拿給我媽,但我媽還沒接過成績單,在一旁哭泣的陳雲嬌就把成績單搶過去,撕了個稀巴爛,又衝上來扯我頭髮。
「範文琪你什麼意思,明知道我沒考好,被我媽數落了,你還把你考第一次的成績單拿給姑姑看,你羞辱誰呢!」
陳雲嬌講完,我媽的臉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變黑了,一巴掌打到我頭上。
「範文琪,你少惹嬌嬌一次能死嗎?你欠了嬌嬌一條命,不想着贖罪就算了,還天天惹嬌嬌哭!早知道你這麼惡毒,當初你一出生我就該把你摁死在尿盆裏!」
腦袋嗡嗡作響,我被動地被她們打着,不明白自己做錯了什麼。
我剛從外面跑回來,我根本不知道她們剛剛講了什麼,我更不明白爲什麼陳雲嬌沒考好,我就不能考好。
看着好好的成績單變成碎紙,我又氣又委屈,可我卻什麼都做不了,因爲我媽說除了她,這世上沒人會要我。
我像只被遺棄的小狗一樣躲到樓道里肚子舔舐傷口,鄰居張嬸嬸看到我,她溫柔地問我怎麼回事。
忽然被人關心,我一下子忍不住了,我哭着和張嬸嬸把所有事講了,張嬸嬸又是哄我,又是給我拿好喫的,然後她又去我家幫我說好話,粘好我的成績單,又說和我媽簽了字。
我媽雖然簽了字,但她全程黑着臉,在張嬸嬸走後又一巴掌打到我頭上,問我家裏的事爲什麼跟別人亂講?
我不說話,我媽可能怕我再跑出去害她丟臉,也沒再追究什麼。
後來,陳雲嬌一看到我在家寫作業,就跟我媽嚷着我針對她,不跟她玩,然後我會被叫起來,陳雲嬌帶她的朋友欺負我「玩」țű₅。
我小時候雖然傻,卻也能明白陳雲嬌的意思,她是故意不想讓我讀書,不想我比她學習好,也不想我好過。
所以後來,我總是在學校做完作業再回家,而考試時,我就故意考砸,我還藉着幫同桌許悠悠寫作業,讓她幫忙在陳雲嬌面前「欺負」我。
陳雲嬌見我成績墊底,又被人欺負的抬不起頭,開心的不得了,她欺負我也沒那麼狠了。
而我其他同學見許悠悠「欺負」我有意思,也紛紛加入了「欺負」我的行列,很多時候不用我寫作業,也願意「欺負」我,還因爲「欺負」了我塞給我一些好喫的做補償,並且和我一起向陳雲嬌保守祕密。
我好喜歡學校的同學啊。
不過小升初的重要意義我當時沒明白,也考砸了,初中進了陳雲嬌就讀的學校,又和新同學爲她表演了兩年。
之所以是兩年,是因爲陳雲嬌學習太差,初中留了一級。
但我好討厭和陳雲嬌讀一所學校,好討厭看到她,一看到她,我就會想起我媽說我欠她一條命。
人命債有多沉重呢,壓得人呼吸都不敢肆意。
爲了高中不再碰到陳雲嬌,中考時我答的很認真,把試卷寫的滿滿當當,我不再隱藏實力,我要上陳雲嬌考不上的重點高中。
-4-
中考分數出來那天,我用鄰居張嬸嬸的手機查了分數,709 分,超過去年市一中錄取分數線 60 分。
我問我媽能不能跟我去學校填志願。
也不是我想喊她,但老師規定必須讓家長陪同,不然不給發志願填報表。
上午我問了她兩次,她像沒聽到,下午我講第三遍時,她突然一巴掌打我頭上。填志願填志願,一天在我面前逼逼叨叨,誰踏馬說讓你上高中了?」
我被打的不服氣,問她爲什麼陳雲嬌可以讀高中,還可以請兩百塊一次的家教,我卻不可以?
我媽揪着我的頭髮衝我吼:「你能跟嬌嬌比嗎?那一切都是嬌嬌該得的,可你害的嬌嬌沒了爸爸,還害的她媽媽改嫁,你欠了嬌嬌的,你生下來是給嬌嬌贖罪的,是讓你上學享受的嗎?」
又是我欠陳雲嬌的,又是我要給陳雲嬌贖罪!
我聽着她吼,腦袋裏不知怎麼想起同學的媽媽幫同學背書包的樣子,守在學校門口給同學送飯的樣子,接同學回家的樣子。
他們的媽媽都那麼溫柔,那麼愛他們,爲什麼我媽卻這樣對我?
也許是青春期的叛逆,也許這些年過得太難受了,我忍不住質問她。
「那你知不知道陳雲嬌請的家教根本不是什麼老師,而是她在學校談的男朋友,他們倆在合夥騙你的錢?爲什麼你寧願把錢給兩個騙子,也不讓我讀書?」
「就算我欠陳雲嬌的,可我欠你的嗎?你不是我媽媽嗎?爲什麼你跟別人的媽媽一點也不一樣?你到底是我媽媽,還是陳雲嬌媽媽?」
我媽被我說的漲紅了臉,陳雲嬌在旁邊連忙解釋:「姑姑,你別聽範文琪胡說,是範文琪勾引我老師,我老師不搭理她,她栽贓……」
但她沒講完,就被我媽的一巴掌打斷了。
「反了你了!誰教你這樣跟你媽說話的!」
我媽打的當然不是陳雲嬌,她打的是我。
一巴掌打到我頭上,她卻覺得不解氣,這次我好像徹底把她激怒了,她找了笤帚過來。
「你上學就學怎麼教訓我嗎?我欠你的嗎?要不是因爲你貪喫害死嬌嬌她爸,我至於被人戳着脊樑骨罵嗎?到現在你姥姥姥爺都不讓我進門,都是因爲誰,不都是因爲你這個災星!」
「我本來嫁人好好的,你爸一直對我也不錯,都是你這個討債鬼害我和他離婚!害我現在都沒人娶!你把我害成這樣,我憑什麼對你好,我欠你的嗎?」
我看到笤帚下意識就跑,但陳雲嬌發現我要跑,第一時間堵住了門,她跟我媽兩個人聯合夾擊我,很快陳雲嬌就將營養不良的我按住,我媽則用笤帚頭一下又一下甩到我頭上。
我蜷縮在地上,腦袋痛得要命,嗡個不停。
「你踏馬還敢跑……我讓你跑……」
「今天不打死你這個混賬……」
「災星……」
「生你真是倒了八輩子血黴……」
我媽扭曲的嘴臉不停搖晃,傳入我耳中的聲音越發嘈雜。
黑暗中,我似乎聽到陳雲嬌Ťű₀驚恐的聲音。
「姑姑……她流血了……」
-5-
我睜開眼時,我媽正在拍我的臉,她泛着油光的臉似乎很緊張。
可我一看到她,就下意識往恐懼後縮,她的手停在半空愣了愣,跟着臉上的緊張轉瞬變成了怒火。
「你沒事裝什麼死!起來!」
她不顧我的躲閃,蠻橫地把我拽到陽臺上,落了鎖,讓我好好反省以後該怎麼做。
她的聲音嗡嗡的,我聽不太清,我頭上鼓了兩個大包,左耳朵也像紮了鋼針,火辣辣的刺疼。
太疼了,疼的我連呼吸都費力,我身上熱乎乎地燒起來,頭也變得特別重。
再次有意識,是陳雲嬌在踢我,她壓低嗓子惡狠狠威脅我:「範文琪,你踏馬敢把我的事告訴你媽!我告訴你,你完了!」
她翹了翹嘴角,扭頭跟我媽喊:「姑姑,範文琪罵你,說你做的飯跟你的人一樣噁心,她不想喫。」
「有本事就一輩子別喫!嬌嬌,別理她了,你出來喫飯。」我媽在外面咆哮。
「範文琪,你就等死吧!」陳雲嬌得意地衝我笑,然後又踢了我一腳,把陽臺的門鎖上了。
我昏昏沉沉的,也沒力氣辯解,又暈了過去。
再醒來是在晚上,我太渴了,發燒讓我出了很多汗,喉嚨像着了火一樣又幹又疼。
求生的慾望促使我妥協求饒,我拍門求我媽放我出去。
寂靜的夜裏,我媽被吵醒,帶着一肚子起牀氣拿笤帚框框的甩到陽臺門上。
「叫什麼叫,大晚上不睡覺,想讓誰看笑話!」
「媽,我知道錯了,你放我出去吧。」
我不甘地放下怨恨,虛弱地哀求她,可我媽臉上卻更扭曲,「現在知道錯了?現在知道求饒了?範文琪,我告訴你,晚了,這次沒兩天你別想出來!」
講着,她又揚起手裏的笤帚威脅我:「範文琪,你欠了嬌嬌的,一輩子都該給嬌嬌當牛做馬,你沒有反抗的資格!這就是你的命!」
「還有,大晚上你別給我丟人現眼,你再敢喊,我抽死你!」
我絕望地透過掉漆木門上的方孔窗戶,看着她毫不留情地回了房間。
她果然是陳雲嬌的媽媽,不是我媽媽,她一點都不愛我。
我愣了幾秒,然後從三樓的陽臺跳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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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沒有尋死,我是因爲看到樓底下是九里香灌木叢,我才跳的。
我沒死,只是被枝葉劃傷,但這點疼跟她拿笤帚打我的疼根本不值一提。
我媽聽到動靜,衝下來第一時間打我。
「你腦子有病啊,知道換一塊玻璃多少錢嗎?我真是上輩子欠了你的,你要把我折磨死才罷休嗎?」
我被她從灌木叢拽下來,身上發着高燒,我沒力氣推開她,喊「救命」聲音又小,我不知道別人有沒有聽到,只覺得好累好累。
不過她的大嗓門引得一扇扇窗戶打開,許多鄰居被吵醒探出頭來,有人報了警。
警察很快趕到,看我一身的傷問我怎麼回事。
我媽擋在我面前,「警察同志,她是個小孩子,不會說話,有什麼事你們問我就行。」
「我們在問她,請你讓開,讓她自己回答。」
「頭兒,這個女孩好像生病了?」
「她病什麼病,她壯的跟頭牛似的,天天幫我幹活呢!」
但警察沒理會我媽,一個女警伸手放我額頭上試了試,「頭兒,燒的都能把雞蛋煮熟了!」
我暈暈乎乎的,卻堅定地指着我媽告訴警察:「她要殺了我,她逼我跳樓,我一身的傷都是她跟樓上那個陳雲嬌打的!」
警察立即重視起來,找人帶我去醫院,又讓人把還在睡覺的陳雲嬌弄醒,把她和我媽帶進了局裏。
傷情檢驗結果:左耳膜穿孔潰膿,腦震盪。
警察又打電話把我爸爸叫了過去,就是這一天,我知道了我媽騙了我十五年的真相。
舅舅不是因爲我想喫楊梅,而是我媽懷我的時候想喫楊梅,他幫我媽買出車禍死了。
那是個意外,從頭到尾跟我沒有半毛錢關係。
那個日日夜夜壓在我身上,壓得我喘不上氣的命債,那個我哪怕討厭陳雲嬌至極,卻依然覺得內心虧欠而隱忍不反抗的命債,從頭到尾只是個笑話。
它只是因爲姥姥姥爺埋怨我媽「害死」舅舅,只是因爲我媽想擺脫內心內疚,轉嫁給我的罪孽。
可是那是十五年,整整十五年啊!
-7-
那天,我在警察局第一次用那麼怨毒的眼神瞪着陳娟,我多想,多想把這十五年遭受的所有不公讓她也嚐嚐。
我爸聽完覺得不可思議,他問這麼多年他每月按時支付的撫養費哪去了,爲什麼我會過的這麼差?
他每個月按時給的撫養費,從沒到過我手裏,那些錢,連同我媽起早貪黑賺的錢,都被用到了陳雲嬌身上,用到給陳雲嬌買小裙子,鈣奶餅乾,小洋人,洋娃娃,但我這個親生女兒不配。
陳雲嬌穿着新潮的連衣裙,但我這個親生女兒只配穿洗到發白卻完全不合身的牛仔褲和發黃發暗有窟窿的 T 恤。
我爸急了,衝着陳娟怒不可遏地罵:「你們兩個良心被狗喫了,那是我辛辛苦苦賺來給琪琪的!」
「陳娟,你個狗孃養的,我一定會起訴你的,我不會這麼算Ţũₘ了的。」
可能我爸樣子太兇狠,雖然有警察拉住了他,陳娟和陳Ṫũ₊雲嬌還是被嚇得往後縮,原來她們也會害怕。
從警局出來,我再也不想回曾經那個勉強叫做家的地方,但住哪成了問題。
我爸讓我跟他回去,我說想去奶奶家住,我爸問我爲什麼不跟他回Ťŭ̀₍去住,我問他:「你讓我回去,問過趙阿姨了嗎?」
趙阿姨不喜歡我,我能感覺的出來,這麼多年我和我爸關係不好,有很大一個原因是趙阿姨。
我記得當年打過的一個電話,大概我四五歲的時候吧,有段時間陳雲嬌總裝鬼嚇我,說如果我讓她不高興了,她爸的鬼魂晚上就會找我替她教訓我。
那會兒我被陳雲嬌嚇得要死,好幾天不敢睡覺,我實在沒辦法了,偷偷用鄰居張嬸嬸電話給我爸打電話,想問他能不能接我去奶奶家住幾天,但那次是趙阿姨接的電話,她聲音冷冷地問我什麼事。
雖然我那會很小,但我也能感覺到趙阿姨對我的反感,我支支吾吾地說沒事,趙阿姨很不客氣地警告我:「你爸爸現在要養你弟弟,沒精力管你,你沒事就別打電話來了。」
就是那次之後,我和爸爸關係徹底疏遠了。
-8-
我住到了奶奶家,其實我一直很喜歡奶奶的。
但以前陳娟很討厭我接觸奶奶,也不喜歡送我見我爸,她說我爸是個負心漢,一家子都不是好東西。
哪怕我見了奶奶,她也會很快把我拉回去,她不允許我在外面留宿,她說家裏有一堆活兒等着我,休想跑外面偷懶享福。
我爸讓我先休息,因爲耳膜穿孔導致中耳炎,最近一週我每天要去醫院換藥。
第二天帶我去學校填志願,學校通知填志願的時間是 6 月 3 日到 5 日這三天,今天是最後一天。
但我沒想到會在老師辦公室碰上陳娟,她似乎正在和老師吵架,老師一看到我,立馬站起來道:「誰說範文琪不能來,她這不是來了嗎?」
瞭解了一番,我耳朵雖然有問題,不過也大概明白是怎麼回事。
原來我考了縣第一,學校給我做了獎勵牌,同時準備了兩萬元獎金,老師昨天打電話通知了陳娟,陳娟接到電話沒告訴任何人,偷偷摸摸一個人火急火燎直奔學校拿錢。
不過也是得虧人家沒出席過家長會,我們老師不認識她,哪怕她拿了戶口本來證明是我媽,老師也不給她,而是堅決要求按規章制度辦事,因爲學校要開表彰會,必須我本人來領,還要拍照留念。
陳娟瞧着到手的兩萬塊卻領不到,急的像心上着了火,這才和我們老師吵起來。
老師說他去找校長問表彰會的事,讓我先填志願。
我爸從口袋裏拿出張寫了四所學校的紙,有點憨憨地講:「琪琪,我之前一直以爲你成績不好,幫你看的都是中專,昨天我知道你分數後才又匆忙選了這幾個,你看看行不行?」
我接過紙,看着上面寫的四所學校,卻包含了我準備填的三所學校,心裏窩心的暖。
他真的用心幫我選了學校,他還說哪怕我成績差他也準備讓我讀中專的。
「範文琪,那兩萬塊你打算給誰?」陳娟突然在邊上出聲,她站在我左邊,聲音嗡嗡的,只右耳勉強聽得清。
我沒理她,只是和我爸一起填志願表,然後老師進來找我去小禮堂開表彰會。
我舉着紅紅的表彰牌,跟老師合影,跟校長合影,還有全校領導大合影。
拍完照,攝影師問我要不要和家長合影,他可以幫我拍。
我爸紅着眼眶搖了搖頭,「不了,這個成績是孩子自己取得的,我沒臉沾她的光。」
他講話時,陳娟卻走上了講臺,似乎準備跟我拍照。
看到她,我噁心的不行,立馬放下表彰牌從講臺上走下去,站到我爸身邊舉了起來。
閃光燈一閃,被我扔下的陳娟像吞了屎一樣,「範文琪,你什麼意思?我含辛茹苦把你養大,你良心被狗喫了,去貼一個一天沒養過你的人!你是不是犯賤?」
這些話我陳娟罵了我十幾年,早就聽麻木了,唯一的感覺就是她只會這些陳詞濫調,永遠沒有新詞。
但我爸氣壞了,「你踏馬再罵一句試試!」
「你!」
陳娟氣焰一下子滅了,癟着臉你了半天也沒你出個所以然。
我爸雖然原本不想拍照,但爲了氣陳娟,把我拉到講臺上使勁拍了個夠,拍了還故意跟陳娟耀武揚威,把陳娟氣得臉都白了。
可陳娟還是沒走,反而一直杵在小禮堂當顯眼包,直到所有人離開,我裝起講臺上那兩萬現金。
「範文琪,你還要鬧到什麼時候?昨天在警察局丟人也丟過了,還一晚上不回家,我都沒罵你,你還想怎麼樣?跟我回去!」
「跟你回去幹什麼?照顧你和陳雲嬌兩個殘廢的喫喝拉撒睡?還是讓你們倆拿我當出氣包,隨意欺凌,把我右耳朵也打聾了?」
「範文琪,我是你媽!」
「滾。」
-9-
從學校出來,陳娟已經不知所蹤,我爸帶我去了飯店,開門進去才發現奶奶、趙阿姨和兩個弟弟都在裏面。
我爸說他知道我考了全縣第一後,就通知了趙阿姨和奶奶,想和我喫個飯慶祝下,這麼多年他也沒爲我做什麼,今天算喫個團圓飯。
我點了點頭,跟他一起落座。
飯間,趙阿姨讓兩個弟弟端飲料敬我,教兩個弟弟說「祝賀姐姐考了全縣第一」,我和兩個弟弟碰了杯,從學校發的獎金裏抽出兩張紅票子,給了兩個弟弟一人一張。
大弟弟十一歲,他沒接,二弟弟六歲,他想伸手但又看向了趙阿姨。
趙阿姨問我這是做什麼,我說這麼多年我沒給過兩個弟弟什麼,難得有了收入,也哄兩個弟弟開心下。
講完,我又抽出二十張留給自己用,然後把剩下的兩沓放到我爸面前,讓他收起來幫我保管。
昨天我爸和陳娟在警局吵的時候,我注意到了,最開始我爸每個月給我一千撫養費,我上初中後,他就每個月給我兩千,這些年他給我付了差不多二十萬撫養費。
但其實我聽到趙阿姨跟他抱怨,家裏也緊張。
我爸皺起眉,正想說什麼,趙阿姨先他一步開口了。
「範軍,收着吧,兩沓錢用塑料袋裝說不定什麼時候漏了。過幾天你帶她辦個銀行卡,把這些錢存進去。」
我爸這才喜笑顏開,說好。
-10-
喫完飯,往外走的時候,趙阿姨不知從哪摸出個帶盒的手機突然塞我手裏。
我有些愣,想還給我爸,我爸卻在邊上抿着嘴笑,「拿着吧,你趙阿姨跟你道歉的。」
趙阿姨沒說話,瞪了我爸一眼,尷尬地追着二弟弟範文澤往前面走了。
大弟弟範文淮悄悄湊過來跟我解釋:「姐,我媽不好意思。」
我不知道趙阿姨跟我道什麼歉,她並沒有做過任何傷害我的事。
坐到車上,趙阿姨又說好久沒逛街了,她想帶倆孩子買點東西,我爸把我們帶到了縣裏的批發商城,那個地方我知道,陳娟在那裏幫陳雲嬌買過好幾次衣服,但陳雲嬌說她買的醜,陳娟後來纔不買。
趙阿姨帶着倆弟弟逛了很久,但回家時卻只給二弟弟買了一雙鞋,反而給我買了三身衣服。
被人送禮物的感覺怪怪的,其實我留那兩千塊錢,原本就是想給自己買個手機,再買幾件衣服的。
回到奶奶家,我拆開了手機,銀白色的一款超薄手機,我不知道它值多少錢,但它特別好看,比我們初中班上所有同學的手機都好看,比陳雲嬌的也好看。
兩天後,我收到了兩個快遞,一個是市一中的錄取通知書,另一個是跟趙阿姨送我的手機殼配套的白粉色手機殼,同一天縣媒體的人來採訪我,期間我奶奶絮絮叨叨跟採訪的人吐槽我的不幸。
採訪人似乎嗅到了商機,立馬開始挖掘我身上的故事,問我能不能配合他們做一期勵志故事,我答應了。
我也想用我的故事告訴其他遭受家暴的孩子怎麼做,我想鼓勵他們勇敢些。
隔天我爸去陳娟那收拾我的東西,但陳娟不讓他進門,說那裏纔是我的家,沒人能碰我的東西。
我爸問我怎麼辦,我說那就不要了,反正都是陳雲嬌用過的破爛貨,沒什麼重要的。
沒幾天,採訪我的人做的專訪故事開始在我們縣各種媒體平臺循環播放,本來那段時間中考就是熱門話題,再配上縣狀元被逼跳樓如此奪人眼球的梗,我的事蹟直接火出我們縣,全國人民都知道我有個不是人的媽了。
一千萬點讚的短視頻下,評論區各種問候我媽。
張嬸嬸跟我說,自從我離開後,陳雲嬌天天使喚陳娟幹活,陳娟幹不慣那些活兒,笨手笨腳的,經常受傷,她和陳雲嬌說想歇歇,陳雲嬌就衝她發脾氣——
「歇什麼,範文琪走了,堆了那麼多事,這些活兒你不幹誰幹?等着我幹嗎?」
「你害死我爸,本來就是你欠我的。」
陳娟解釋是我害死的,陳雲嬌就說我是陳娟生的,我不在那些債就該她負責。
陳娟像驢一樣被使喚,白天得去上班,下了班還得忍陳雲嬌的小祖宗脾氣,後來受不了了,就和陳雲嬌吵起來,陳雲嬌打電話把陳家那倆老的找了過來,三個人一起收拾陳娟。
陳娟被揍了一頓,委屈的不行,和張嬸嬸哭了一下午,痛斥爺孫三個的同時,也不忘罵我,說就是因爲我不在,她才替我受這些苦的。
張嬸嬸跟她講道理說不是我的錯,但陳娟不聽,就是認定是我害了她,張嬸嬸見勸不動,她也不勸了,陳娟再找她,她就直接鎖起門來當聽不到。
後來我故事的視頻爆了以後,陳娟的一切信息很快被人扒了出來,煎餅攤被人圍了兩天,裏三層外三層滿滿當當的,但圍着的人全都只罵不買,還生怕自己罵的話陳娟聽不到,一個個罵的特別兇。
陳娟家裏也天天被人扔石頭,陳雲嬌被砸到頭,嚇的連夜搬到陳家二老家住了。
我經常聽張嬸嬸講,又在網上搜到別人拍的陳娟的視頻,我就像瓜田裏的猹,同樣的事件看一個又一個不同人拍攝的視頻,卻怎麼都刷不膩。
也許我心理變態,看到陳娟那樣的慘狀,我卻不覺得爽,反而希望她更慘一點。
陳娟給我爸打電話,但我爸把她拉黑了,她打不通就來我奶奶家騷擾我,逼我回去,說如果我不回去就……
就什麼,她看了我半天也沒講出來,她似乎想威脅我,但不知道什麼可以威脅到我。
然後她顛來倒去地罵我「惡毒」,「忤逆不孝」,「是不是真想害死她?」
我奶奶聽不下去,直接一嗓子喊:「快來看啊,虐女狂魔在這裏!」
「虐女狂魔」都成熱搜詞了,陳娟可能被整的有心理陰影了,一聽到我奶奶喊這個詞,嚇得立馬就跑。
後來陳娟再來就客氣了不少,她問我:「鬧夠了沒有」,「到底想鬧到什麼時候」,「別後悔,以後就當沒這個女兒」。
她竟然還等着我後悔沒被她折磨了呢!
不過她的精神狀態一次比一次差,最後一次來時,身上的 T 恤都帶油點子。
是了,以前有我給她們洗衣服做飯打掃衛生,這倆人過的跟公主似的,但凡有一個油點搓不乾淨就打我一頓。
再後來,那對我名義上該喊姥姥姥爺的人帶着陳雲嬌也來了,倆老的言辭爍爍像陳娟女士一開始那樣教訓我,說我害死了他們兒子,如今還想逼死他們孫女!罵我是個禍害,是個罪種。我和陳娟的事爲什麼要牽扯他們的嬌嬌?讓我不想死的,趕緊在網上替嬌嬌澄清。
陳雲嬌罵我,都是因爲我,她媽媽現在都不理她了。
那天範文淮剛好也在,他偷偷把倆人罵我的樣子拍下來發到了網上。
怎麼辦,好罪孽啊,又害的陳家二老上熱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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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陳娟熱鬧的時候,我也沒閒着。
我拍了錄取通知書和表彰牌的照片,用這倆當廣告找兩份家教的工作,一個暑假賺了小兩萬。
一個半月後,我爸帶我去醫院查聽力。
有點不幸,醫生說耳膜穿孔沒癒合,現在聽力只有大約 50DB,聽力中度下降,通過耳膜修補術可以恢復很多聽力,但肯定恢復不到和最初一樣。
我爸聽完,又和醫生了解了耳膜修補術的問題,在確定是微創手術,風險很低之後立即開始給我找醫院。
「手術一週,正好高中軍訓也一週,你的耳朵既能長好,又能躲過軍訓,一舉兩得。」
他這樣安慰完,又跟我說了他起訴陳娟的事,他怕我顧念和陳娟的母女之情,所以先和我商量下。
其實當初從警局出來,他很快就找了律師諮詢,之所以一直沒起訴是在等我耳膜受損的傷情評級,如今傷情結果出來了,他也準備起訴陳娟了。
我點點頭,非常贊同他。
人都要爲自己做的事情負責,她生我給了我生命,我不會向她報復,但法律該讓她付出的代價跟我無關。
同時我答應了我爸做耳膜修補,但手術費我想自己出,我爸拗不過我答應了。
我住院十天,手術非常順利,一點也不疼,除了左耳屏前面一兩釐米的手術線,頭上沒有任何創口,醫生說後面創口也能自己長好,就和沒做過手術一樣。
因爲有保險,報銷下來總共花了四千八,手術費我也可以接受。
出院後,市一中也剛好軍訓完,我到市一中這個省重點開始了我的高中生涯。
兩個月後,我出庭了陳娟虐待我的案子,那晚我跳樓的事太過血腥,證人太多,陳娟根本無可辯駁。
不過她還是挺維護陳嬌嬌的,本來陳嬌嬌年滿十六週歲,而且是從犯,也該獲刑的,但陳雲嬌的律師幫她洗成是受人教唆,陳雲嬌沒有獲刑,只是罰她刑拘,陳娟判了兩年有期。
另外,法官把我的撫養權判給了我爸。
陳娟聽到判決結果,在庭上大鬧起來,罵我「狼心狗肺」,說她養了我這麼多年,卻養出個白眼狼,還說我就是個禍害,我生下來就是克他們陳家的,害死她哥,如今又想害她害嬌嬌……
吧啦吧啦的,法官都聽不下去讓庭警安排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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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法庭出來,陳雲嬌的爺爺奶奶又堵住我,說我把陳娟送進去了,陳雲嬌沒人養了,讓我負責陳雲嬌讀書費用。
雖然我覺得陳家的腦子不好使一脈相承,但不影響我聽八卦,聽他們罵了一會兒,我聽出來了,自從我離開那個「家」後,陳雲嬌和陳娟過的亂七八糟的,後來陳娟的煎餅攤關了,再也沒了收入來源,陳雲嬌就回了二老那兒。
不過二老沒工作,還天天打麻將,入的沒有出的多,自己都養不活,更別提養活陳雲嬌這個大手大腳過慣的小公主了。
放暑假的時候還好,開了學要交學費,還要生活費,二老一窮二白根本拿不出錢,到現在開學兩個月了,高二的學費還沒交呢,學校說了,要是她再拿不出學費就勸退,所以二老堵我要學費來了。
「做你的春秋大夢呢!自己家孩子自己不養,讓別人家孩子養,你們倆老東西是癱了廢了,還是你們那寶貝孫女殘廢了?讓你們這麼上趕着欺負人!當誰老實呢!」
我正想反駁,但我還沒開口,趙阿姨切像護崽的老母雞一樣,突然把我拉到身後。
跟着又聽她一聲大喝,「範文琪,你在那愣着看熱鬧呢,還不趕緊拍你的姥姥姥爺讓廣大網友看看!」
我後知後覺拿出手機,二老又被氣跑了。
我疑惑地看着趙阿姨,其實從讀高中後,她只要有空就會跑市一中看我,雖然她不怎麼跟我說話,但她每次帶的東西都是我緊缺的。
她好像跟我印象中的趙阿姨,不太一樣。
我爸送我回學校的路上,我問他趙阿姨的事。
我爸嘆了口氣,「你趙阿姨是刀子嘴豆腐心,她以前老對你板着臉,也不是不喜歡你,她是因爲不喜歡你媽。之前你媽每個月催我要撫養費,還找各種理由多要錢,理由當然都是你。」
「你媽說你們窮的給你買不起衣服,說你要交學雜費了,諸如此類的理由要錢。但其實我們生活也不好過,家裏要養你兩個弟弟,我每個月要給你出撫養費,你媽還多要,我們壓力很大。聽得多了,你趙阿姨就覺得你媽是拿你當藉口,覺得你每次來家裏就是故意穿的那麼慘給我們看的,她覺得Ṱű̂ₓ你是你媽的間諜。」
「你出事那天,說讓我回去問問她,我就問她了,那天你趙阿姨哭了一夜,她說對不起你,這麼多年誤會你了,你被你媽折磨的那麼慘,她竟然還那麼對你,你當時肯定很傷心,肯定恨透了她。」
我爸講完,問我這麼長時間趙阿姨都沒告訴我嗎?
我搖了搖頭,我爸忍不住笑了。
「果然是你趙阿姨,嘴硬。」
「她很像個媽媽。」
「她本來就是你媽媽。」
我爸講完立馬閉上嘴,又連忙找補,「你要不想喊她,不叫也行。」
「我先進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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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我並不想對趙阿姨改口,陳娟的兩面三刀,她一句誤會,害了我這麼多年。
哪怕她無辜,可我也是切切實實的受害者。
後來兩年發生了很多事,陳雲嬌因爲沒人給她錢花,慫恿陳家二老讓監獄裏的陳娟賣房,聽說陳娟拗不過父母意思,把房賣了,陳雲嬌拿着幾十萬鉅款瀟灑了很久,但因爲在學校亂搞被開除了。
輟學後她花完了幾十萬,沒錢花了,就偷陳家二老的東西賣,陳家二老發現後教訓她,動起手來,雖然是二打一,但倆人到底年紀大了,打不過陳雲嬌,其中一個摔成了半身不遂。
陳雲嬌後來沒東西賣了,又搞不到錢,就成了小太妹,整天跟着不同的男人混。
期間陳雲嬌來我們學校找過我幾次,我沒理,她帶倆小混混在校外堵了我一次,問我要錢,我爲了脫身給了她兩百。
我爸嚇壞了,後來每次都親接親送,但他還是擔心。
畢竟不怕賊偷,就怕賊惦記。
再後來我們縣出了個很兇殘的情殺案,據說因爲錢,女的捅了男友十九刀,男友被虐死。
作案人姓陳,19 歲,xx 縣 xx 鎮人士,信息和陳雲嬌全對得上。
出了這事後,我就再沒聽過陳雲嬌了。
高三這年,陳娟出獄了,她出來後沒地方去,就跑來學校找我,不停對着我雖然做了手術,但還有點弱聽的左耳哭訴。
說她那麼對我都是被陳家那二老逼的,那兩位天天罵她,說她害死親哥哥,她是沒辦法了才那樣對我,她打我她也心疼。
她現在已經付出代價了,房子也被她爸媽賣了,我是她女兒,如果不管她,她會死的。
我說管你可以啊,但你得等我成年再說。
陳娟惱羞成怒,說她現在什麼都沒了,  這一年讓她去哪?
愛去哪去哪。
笑死,一個手腳健全的成年人對一個未成年的孩子說這話,真以爲洗腦了我十幾年就能洗腦我一輩子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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後來陳娟又找過我幾次,  我沒理她,但有次趙阿姨來給我送飯,剛好和她碰上。
陳娟手上拿着兩包小學時陳雲嬌愛喫的辣條,在門口遞給我,  趙阿姨一手提着飯盒,一手提着一大袋沉甸甸的自己包的糉子,從悠長的甬路費力地走來。
那個畫面,和 7 歲那年陳娟拿辣條接陳雲嬌放學,把她溫柔地放到自行車後座上,卻罵我自己滾回去的畫面重疊,我童年的噩夢仿若一瞬之間被治癒了。
「媽。」
「琪琪,你終於肯再喊我了。」
陳娟激動的不行,不停和我招手,「快快,  這兩包辣條媽媽特意給你買的。」
趙阿姨走到門口,  聽到我的聲音愣住了,  舉起來的飯盒無力地放下了。
她看了看陳娟,  似乎打算轉身離開。
「媽,  糉子趕緊給我啊,我等着喫呢。」
趙阿姨又愣了下,然後紅着眼睛跑了過來。
「琪琪,你叫誰呢?我纔是你媽!」
陳娟在邊上叫囂,  趙阿姨卻一下子撞開她,  「起來,  別耽誤我女兒喫飯。」
陳娟在那一刻彷彿才意識到自己失去了什麼,淚倏地從她眼眶流出來,  從此她再沒在我的世界出現過。
而我和我媽在校門口,倆人一人喫了一個糉子。
我放下了對過去的執念。
那天的夕陽好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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