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婆娑族最後一個神女。
千年前,婆娑族以身殉天地。
這纔有了三界的百世安寧。
千年後。
帝尊的小徒弟看着婆娑地界滿目歡喜:「師父,這婆娑地界徒兒好生喜歡,您給徒兒在這裏建個行宮吧?」
帝尊滿臉寵溺,談笑間焚掉了整個婆娑地界。
他說我幼弟是畜生。
不僅殺了他,還問我能奈他何?
能奈他何?
我看向婆娑河。
他們不知。
這婆娑河,真正鎮壓的從來不是魔族。
而是我滂沱的術法。
-1-
也不知道誰傳出去的。
婆娑紫煙不是妖婆,是這個世界上頂良善的人。
瀕死投奔她的人,她都會給個活路。
我看着婆娑熙熙攘攘的人陷入了沉思。
這年頭,人都不怕妖怪了嗎?
我嘴裏叼着根狗尾巴草。
想讓大胖去嚇嚇這羣人。
我不習慣這麼熱鬧。
一扭頭,卻見大胖正撅着屁股,哼哧哼哧地在拔着我的彼岸花。
背後蒲扇大的尾巴一甩一甩地。
這是在犁地?
我氣勢洶洶地走到大胖面前。
大胖,你好歹是上古神獸。
你是麒麟啊,你不是牛。
你怎麼能犁地。
-2-
可我還沒開口,就見到一羣小蘿蔔丁跟在大胖屁股後邊拍着手。
一臉的恭維。
「大胖神君好厲害。」
「對啊對啊,大胖神君一息就能幹我們普通人一年的活計。」
「當真是這個世界上頂厲害的神君。」
大胖一聽,哼哧哼哧得更賣力了。
我搖搖頭,我的彼岸花,沒救了。
-3-
我垂頭喪氣回了婆娑小屋。
卻見一羣人正站在我家門口。
我心下一驚。
幹嘛?
莫不是佔了我的地,喝了我的水,用了我的大胖還不夠。
竟是連我的家都想佔了?
欺人太甚,欺人太甚啊!
-4-
我剛想跟他們商量商量,能不能給我留一間臥室。
卻見他們烏泱泱地跪倒一片。
年邁的ţų₀跪在我腳邊:
「婆娑仙子,謝謝您,肯收留我們,給我們一片安身立命之所。
「人間已成煉獄,唯餘婆娑淨土。
「大恩不言謝。」
我縮着肩膀走了。
肉麻,當真肉麻。
一時竟讓我不知怎麼應對。
剛纔他們說甚來着?
哦對,說天與地間所有的光,都被司晨仙子送給她師父青淵帝尊了。
被做成了一件披風,來彰顯師徒情深。
我想了想,還是去尋一趟帝尊的好。
把他那件披風要回來。
倒不是我心腸有多好。
主要是這麼多人,都住婆娑也不是個辦法。
還是安靜點好。
-5-
我躺在玉石牀上。
聽着屋外人聲鼎沸。
越想越覺得不能再坐以待斃下去。
再拖個兩三日,恐怕我這小屋也保不住了。
我急忙套了個披風,想喚大胖跟我上天。
結果剛到彼岸園,就看到大胖正咧着嘴傻笑。
圓滾滾的臉上滿是自得。
罷了罷了,我自個兒去吧。
-6-
千年前,我婆娑一族,爲了鎮壓魔界。
所有大能皆散盡修爲跳了婆娑河。ẗū́ₙ
這才換了仙界的千年安寧。
我是婆娑族,唯一遺孤。
想來這點要求,帝尊應當不會拒絕我。
-7-
我到天上,沒見到帝尊。
倒見到了理事的元啓天尊。
他聽我言明來意後。
一臉的嗤之以鼻:
「不過是卑賤的人族罷了。
「你看他們不順眼,殺了就是。
「那件光衣是司晨的心血。」
提到司晨,元啓滿目溫柔。
「司晨是光之神,她願意把光給誰就給誰。
「那羣卑賤的凡人,別不識好歹。
「而且,司晨如此情深意重,他們當真不感動嗎?」
「停停停!」我打斷他的慷慨激昂。
「光之神是司光的,負責區分晝夜的。
「她只是管理光,並不能獨佔光。
「光是這個三界萬千生靈的。
「而且,你說的那羣卑賤的人,他們現在因爲司晨活都活不下去了。
「你還得讓他們被司晨的深情感動。
「你不覺得太強人所難了嗎?」
我把元啓說得滿目通紅。
最後他辯不過我。
我反倒結結實實地捱了他一掌。
-8-
元啓看我的眼神就像看螻蟻一樣:
「看在你死去的族人面子上。
「我今日饒你一命。
「若你再敢詆譭司晨,我必讓你神形俱滅。」
我爬起來。
擦了擦嘴角的血。
沒出息地走了。
沒辦法,我打不過他。
我心裏琢磨着。
算了,就這樣吧。
吵點就吵點吧。
總比沒命了強。
我可真慫啊。
-9-
可當我回了婆娑。
卻見到本來欣欣向榮的婆娑,滔天的業火正燃燒着。
我發瘋地衝到火裏。
大胖呢?
我的大胖呢?
他雖然是麒麟,但是最怕火了。
當初他麒麟一族,爲了幫帝尊抵禦魔族。
以身體爲屏障,才硬生生地擋住了魔族的業火。
自此,他的族人也都隕落了,只剩他一個幼崽。
婆娑族只剩我一個孤女。
我們兩個,在這空蕩蕩的三界裏相依爲命。
-10-
我翻過一具一具焦屍。
終於看到了,死在婆娑河邊的大胖。
他的身子被劃得稀巴爛。
爪子裏還握着上次他生辰我送他的彼岸花環。
我又哭又笑。
這個大胖,真臭屁。
嘴上嫌棄得要死。
說這等花裏胡哨的玩意兒,配不上他這種威猛的神獸。
可我暗地裏,卻見他偷偷戴過好幾次。
對着婆娑河水,照來照去。
笑得跟個傻子一樣。
-11-
我把大胖的頭抱起來。
已經涼透了。
是誰!
大胖一族於這世間有大恩。
是誰?
誰敢傷他?
-12-
我的眼裏流出了血淚。
有個身子跌跌撞撞地撲進了我懷裏。
她說了什麼,我聽得不真切。
但也聽了個大概。
她說:
「帝尊跟司晨仙子路過此處的時候。
「司晨現在說了一句,這地界好寬敞。
「如果能修建成行宮,時時來玩就好了。
「師父,您送給徒兒吧?
「帝尊滿臉的寵溺:這有何難?
「談笑間便降下了滔天的業火。
「大胖哥哥想去阻攔。
「卻被人一腳踹到了地上。
「大胖哥哥爬起來還想去。
「他說這是和紫煙姐姐的家,不能被人佔了去。
「帝尊罵大胖哥哥是個畜生。
「不知道讓着司晨仙子。
「讓天兵吊着大胖哥哥的命。
「把大胖哥哥的身子砍了個稀巴爛。
「紫煙姐姐,大胖哥哥,是活活被疼死的啊!」
我抱着大胖碩大的腦袋。
想把他臉上的血擦乾淨。
不知怎麼地,卻越擦越多。
這天地間,終究只剩我一個人。
-13-
我看着婆娑河。
河水滾了又滾。
我突然想起阿孃隕落前夥同族內所有的大能,生生地抽出了我近乎所有的法力。
我疼得直流淚。
阿孃摸着我的臉。
「紫煙,今日我族人以身鎮婆娑,自此,三界都會感念我婆娑族大恩。
「你自可天地任逍遙。
「這術法太強了,於三界而言是個隱患。
「阿孃不能留下這個隱患。
「紫煙,同麒麟蛋好好生活下去。
「青淵帝尊仁善,必會好好對你的。」
-14-
我跳入婆娑河中。
河水漫過我全身。
「阿孃,你錯了。」
我今日便要拿回我所有的法力。
殺上九重天去。
爲大胖。
爲這世間所有的生靈討回個公道。
-15-
就在我即將到陣眼的時候。
一股強大的術法,生生地將我推遠了三丈有餘。
我好半天才緩過來。
阿孃的虛影在空中顯現。
「紫煙,一別千年,竟已長得這般大了。」
我鼻子一酸,這是千年來,我第一次見到阿孃。
我急切地開口。
「阿孃,我要ẗṻₛ拿回我的術法。
「婆娑被毀了,大胖也死了。」
等我將這些時日發生的事情講與阿孃聽後。
阿孃先是重重地嘆了口氣。
隨後又對我搖了搖頭:
「時也,命也。
「紫煙,這是麒麟的命。
「忤逆不得。
「紫煙,聽阿孃的話,上去吧。
「以後不要再來了。
「阿孃不能把你的神力還給你。
「這三界,才過了幾天安生日子,經不起戰亂了。
「紫煙,青淵是仁善之君,他此番不過是一時糊塗,會好起ƭū́₇來的。」
我又驚又怒地看着阿孃。
還想再說些什麼。
一股更強大的術法,生生把我逐出了婆娑河。
-16-
我坐在河邊,呆愣了好一會兒,然後挖個坑。
把大胖的屍體埋了進去。
又編了個彼岸花環,套在了大胖的墓碑上。
再過十日就是大胖的生辰了。
幾天前,大胖紅着臉跟我說,今年的生辰禮物能不能給他找個媳婦。
我當時以爲自己聽錯了。
大胖扭着屁股又說了一遍。
我一巴掌拍到了他圓滾滾的頭上。
「你還是個孩子,要什麼媳婦?」
大胖不服氣地看着我:「可是這幾天來的人,都說他們十幾歲就娶媳婦了,我都一千歲了。」
我揪着大胖的耳朵:「他們是人,人你懂嗎?十幾歲就成年了。」
「你是麒麟,麒麟莫說一千歲了,三千歲也是個孩子。」
然後我又哄着他說,等他三千歲的時候,一定給他找個頂漂亮的媳婦。
大胖這纔不生氣了。
可是啊,大胖終究沒等到他的媳婦呵。
-17-
我拍了拍手上的土。
仰頭看向三十三重天。
「大胖,阿孃不肯把我的神力還給我。
「但是沒關係,我還是要去給你討個公道。
「如果公道不在,我便陪你一起隕落。」
-18-
我到三十三重天后。
沒費多大勁,就找到了青淵的寢宮。
他看到我,先是一愣。
隨後面上有些不悅:「婆娑遺孤?」
「你擅闖帝宮,可知是何等滔天大罪?」
我搖搖頭。
不知道,我也不在乎。
我向前一步,問ṱũ̂₃他:「爲什麼要殺大胖?」
青淵皺了皺眉,像是在思考大胖是誰。
我補充了一句:「便是你日前所殺的麒麟。」
青淵面上閃過一絲厭惡:
「那個畜生不識好歹。
「司晨看上他那塊地,是他莫大的福氣。
「他非但不感恩戴德,竟還齜牙咧嘴的,嚇到了司晨。
「當真討厭得緊。
「是他該死。」
我冷笑的看着他:
「這個世界當真荒唐。
「被人奪了棲身之所,非但不得生氣,反而要感恩戴德。
「這是哪門子規矩?」
「放肆。」青淵眉心跳了跳。
隨後一道強大的術法向我襲來。
「你知不知道你在跟誰說話?」
我跪在地上,咳出了好幾口血才罷休。
青淵看着我。
「這個世界上的規矩,皆是強者所定。
「你這種螻蟻,怎配質疑本尊?」
-19-
「況且——」青淵仰起頭。
「這三界安定全仰仗本尊。
「本尊庇護三界千年,要一塊地脈,有何不可?
「這三界,一草一木,本來皆爲本尊所救,合該都是本尊的。」
我搖搖頭:
「不對,這三界是這世間每一個生靈的。
「婆娑族以身鎮婆娑。
「麒麟族用心血抵禦業火。
「還有龍族,鳳族。
「數不盡的生靈。
「現今的三界,是他們用血肉換來的。
「這三界,不是你一個人的。」
-20-
我似是徹底惹怒了青淵。
他眼裏閃過殺意。
抬起手。
逆天的神力,生生壓得我喘不過氣來。
我似乎聽到了我骨骼盡碎的聲音。
就在我以爲我要死在這裏的時候。
身上的壓迫感驟然停了。
是天啓。
青淵不滿地看着天啓。
天啓對着他搖搖頭:「不可在九重天上殺她。」
青淵眯着眼睛:「便是在九重天上讓她神形俱滅,又當如何?」
天啓不贊同地看着青淵:
「她好歹是婆娑遺孤。
「有點子身份在的。
「你是天地共主,殺她也無可厚非。
「但是你好歹爲司晨想一想。
「此事皆因司晨而起。
「殺了她,於司晨名聲有礙。」
-21-
青淵這才冷哼一聲,收了手。
此時,一個白衫女子,蹦蹦跳跳地走了進來。
青淵立馬變得滿目溫柔。
想來就是傳說中的司晨。
司晨舉起手腕。
「師父,我的手串壞了。」
手串上鑲嵌着兩個碩大的紅珠子。
我一眼便認出,那是大胖的眼睛。
我恨得咬牙切齒。
運起周身靈力想向司晨襲去。
青淵察覺到了,一個揮手。
我便躺在地上,筋脈盡斷。
大口大口地吐着鮮血。
司晨似是被嚇到了。
整個人縮在青淵懷裏:
「師父,她好凶啊!
「師父常常說,我於世間有大恩,竟然有人想殺我?
「她真的太壞了,師父,殺了她好不好?」
元啓在青淵開口之前,廢了我周身的靈力。
-22-
他把我扔下三十三重天之前。
盯着我看了好久。
隨後又自嘲一笑。
「罷了,你這麼弱,不可能是她。
「她是司晨無疑。
「我知道你埋怨天道不公,但是你且記住,司晨於三界有大恩。
「今時今日她做何都是萬物生靈欠她的。
「你莫要再心生怨懟。」
我閉着眼睛,懶得理他。
-23-
我被扔到婆娑界以後。
修爲毀了個七七八八。
滿頭白髮。
手腳筋脈也斷了,動彈不得。
我躺在地上想。
就這樣死了也挺好的。
畢竟也跟大胖死在一起了不是。
反正報不了仇,活着不如死了。
但是偏生有人不讓我死。
-24-
不知道從哪冒出來的兩個孩子。
把我擡回了婆娑小屋。
一口水一口飯地喂着我。
我瞪了他們一眼。
「我可是老巫婆,你們離我太近,我會喫了你們的。」
那兩個人慌張對視一眼。
隨後篤定地說。
「你纔不會呢。
「大胖哥哥說了,你是天底下最善良的人。
「只是嘴上不饒人罷了。」
哦,原來是大胖的熟人。
聽他們說叫什麼壯壯、丫丫。
什麼破名字,真難聽。
-25-
我硬生生地被壯壯和丫丫從鬼門關拉了回來。
等能走路的時候。
我去看了看大胖。
我把一把小麥放在了它墓前。
嘴裏照舊叼着根狗尾巴草。
「大胖,你看你乾的好事。
「把我的彼岸花全拔了。
「我想編個花環來看你,都尋不到。
「這些小麥你湊合着吧。
「黃不拉幾的,也挺……也沒那麼醜。
「不過沒關係,好歹是你昔日親手種的。
「被業火焚了大半。
「就剩一小塊了。
「我拔的時候,壯壯跟丫丫瞪了我半天。
「說我浪費糧食。
「壯壯跟丫丫你知道ƭų₉吧?
「就是你收留的那兩個小傢伙。
「他們前些日子又救了我。
「大胖啊,你說想死怎麼就那麼難!」
-26-
日薄西山,我才一瘸一拐地回去。
壯壯跟丫丫看到我。
眼睛一亮。
然後撲到我懷裏哇哇大哭。
「你怎麼出去這麼久?」
「我們還以爲你又去尋死了。」
「嚇死我們了。」
是了,剛被他們撿回來的時候,我萬念俱灰,天天想着尋死。
我拍着他們的背。
「好了,別哭了。
「不尋死了。
「再也不尋死了。」
「你發誓!」
「我發誓!」
「拉鉤!」
「好,拉鉤!」
-27-
等身上再有些力氣。
我又拖着殘破的身子去了趟婆娑河。
阿孃看到我,眼睛立馬紅了。
「紫煙,你,你怎麼?」
我摸着蒼白的頭髮。
「阿孃,意外嗎?
「您不應該意外的啊!
「這就是您說的,仁善之君的青淵帝尊做的。」
阿孃滿臉的不可置信。
我摸着皺巴巴的皮膚接着開口:
「阿孃,你錯了。
「他根本不是什麼仁善之君。
「他將三界視作他的所有物,予取予求。
「這個三界,早就已經千瘡百孔,民不聊生了。
「至此,您還要爲他說話嗎?」
阿孃臉上劃過一絲遲疑。
隨後堅定地說:
「你胡說,青淵不是那樣的人。
「便是真的,他也不過是一時糊塗,會好的。
「知錯能改,善莫大焉。
「紫煙,你莫要到處胡言,敗壞了他的名聲。
「爲着三界太平,我亦不可能把你神力予你。」
我撲哧一聲笑出了聲。
阿孃的反應,我並不意外。
「阿孃,我早知如此。
「我此番來,不是爲了跟你要神力。
「我只是想求個明白。
「您話裏話外,一直護着青淵。
「真真是爲了這天下蒼生嗎?」
阿孃臉上有一瞬間的慌亂。
隨後堅定地說:「自然是爲了天下蒼生。」
-28-
我盤膝坐在阿孃對面。
「阿孃,我最近手腳斷了。
「不能到處走動。
「癱在牀上的日子裏,想起了很多事情。
「我記得您跟老天尊是故交吧。
「我小時候,您從未正眼看過我父君一眼。
「卻贊老天尊是天上月。」
我每說一個字,我阿孃的臉色就難看一分。
我心下了然,看來猜得七七八八了。
「阿孃,我抬頭。
「想來婆娑族也是爲他人做了嫁衣吧。
「族人以身鎮婆娑,雖是爲了三界蒼生。
「但更多的,是爲老帝尊的幼子,青淵繼帝尊位作鋪墊吧。」
我語畢,阿孃遲遲未說話。
只是在我轉身時。
淒厲地喚我:
「紫煙。
「青淵便不可能如你說的那般不堪。
「你是不是在騙我?
「他的兒子,斷不可能如此!
「紫煙,莫要再居功自傲,惹他煩心了。」
我搖着頭,沒救了。
-29-
我本想着,日子先這般過下去。
等壯壯跟丫丫長大,有了自力更生的能力後。
我再下去陪大胖。
可惜,我終是沒等到他二人長大。
覆巢之下焉有完卵?ťŭ̀ₓ
三界的苦難仍在繼續。
滔天的業火再次降臨婆娑。
-30-
丫丫撲在我身上,被燒成了焦炭。
青淵溫柔地撫着司晨的臉頰:「你想要什麼,本君都會傾三界之力給你。」
「本君就是要讓三界所有人都知道,你在本君心上。」
司晨開懷地看着他。
端着一副天真爛漫的樣子。
-31-
青淵又派人抽乾了婆娑河的河水。
隨着河水一寸一寸乾涸。
我感覺體內有什麼壓抑的東西好像正在覺醒。
白髮瞬間轉成黑髮。
枯裂的皮膚也變得白皙光滑。
我低聲地笑着。
笑得滿臉都是淚。
真好啊,我本來以爲,此生再無報仇的可能。
可是沒想到,青淵親手把殺他的刀,遞到了我手裏。
-32-
婆娑河徹底乾涸的時候。
被壓制的神力,也盡數回到了我體內。
爬遍了我的周身。
留在婆娑的天兵,看到我。
滿目驚恐。
我揮了揮衣袖。
他們便灰飛煙滅,像從來沒來到這個世界上一樣。
-33-
我看到了阿孃的殘影。
她搖搖欲墜,隨時都有消散的可能。
我將一道神力注入她體內,穩住了她的神魂。
阿孃祈求地看着我:
「紫煙,不要去找青淵。
「當阿孃求你。
「他會醒悟的。
「我答應過他,要護好他兒子。
「紫煙……」
我把食指放在嘴脣上,做了個噤聲的動作。
「阿孃,你猜我爲什麼要幫你穩住神魂?
「因爲我想讓你親眼看到我顛覆這個三界。
「阿孃,你在這裏好好看着。
「青淵……是如何神形俱滅的。」
「阿煙,不要……」
身後是我阿孃淒厲的嘶吼。
可我沒再看她一眼。
-34-
三十三重天上歌舞昇平。
下界白骨森森。
我淺笑嫣然地依在大殿的門框上。
「帝尊,多日不見,可好?」
青淵看到我,立馬變了臉色。
「婆娑孤女,此前本尊念在婆娑族的面子上已經饒了你一命。
「你竟如此不識好歹,又來挑釁,當真以爲本尊不敢殺你嗎?」
我直起身子,冷笑一聲:「你自然是敢的。」
「三界生靈的存亡僅在你一念歡喜間,你有何不敢的,帝尊?」
-35-
青淵怒視着我:「三界有今日,全仰仗本尊。」
「便是你說的那般,又如何?」
我一步一步地向他走近。
「我今日本不想再與你爭辯的。
「但是你,好生不要臉。
「不要臉到,我很生氣。
「青淵,你好大喜功。
「做事僅憑一人喜怒,你不配做這天地共主。
「至於你說的,三界有今日,全仰仗你。
「莫不是那麼多種族,以身殉天地,也要算到你頭上?
「我活了千萬年,從未見過臉皮如此厚實之人。」
我說的青淵青筋暴起。
運起周身的靈力便向我襲來。
我輕輕鬆鬆地擋了下來。
青淵瞳孔猛縮。
不可置信地看着我。
青淵還欲再向我出手。
但是動靜太大。
引來了元啓、司晨,還有數不盡的神仙。
-36-
我臉上的笑容放大。
看向司晨。
「哦,對,還有你。」
我一把掐住她的喉嚨。
她滿臉驚恐地看着我。
青淵和元啓想上前來。
卻被我一個法訣擋在了一丈開外。
我從司晨的手腕上擼下她的手串。
大胖的眼睛還在上邊。
熠熠生輝的。
必然是大胖活着的時候被剜下來的。
不知道得有多疼。
他平時最怕疼了。
磕破層皮都要哼哼唧唧半天。
也不知道,當時他得多絕望。
-37-
我把司晨扔到地上。
一個閃身順移到她身旁。
可不能把她掐死了。
就這麼死,也太便宜她了。
我蹲在司晨面前。
「今天是大胖的生辰。
「知道大胖是誰嗎?
「就是這對眼珠的主人。
「也是你前些日子殺的那個麒麟。
「你說你脾氣怎麼那麼大呢?
「他不過對你吼了兩聲,你便生生挖出了他的眼珠子,把他砍得稀巴爛。」
司晨桀驁地抬起下巴。
臉上盡是不屑。
「那畜生死有餘辜。
「我於世間有大恩。
「不管我要什麼,這個三界都應當雙手奉上。
「可那個畜生不僅不知恩圖報。
「還對我齜牙咧嘴,他死有餘辜。」
我壓下心中的怒氣。
「你說你對世間有大恩。
「天啓亦說你對世間有大恩。
「我當真想問問你,這個三界欠了你什麼?
「讓你糟蹋成這個樣子。」
-38-
司晨滿目驕傲地擼起了袖子。
胳膊上赫然有一個蓮花形的印記。
「這是蓮印。
「我本是上古神女。
「天生地養,本與天地一體。
「兩千年前,天塌地陷。
「我以身祭天,散盡渾身血肉。
「才支撐起這搖搖欲墜的天地。
「也保住了這個三界。
「婆娑孤女,便是你現在神力逆天又如何?
「你敢殺我嗎?
「若是你敢殺我,便是與整個三界爲敵。」
-39-
我盯着蓮花印記看了許久。
突然笑了。
「神女愛世人。
「你說你是神女,也配?」
司晨臉上閃過一絲慌亂:「你什麼意思?」
我臉上笑容放大。
「我什麼意思,你不知道嗎?」
然後我再沒有一絲猶豫地挖出了司晨的眼珠。
她疼得在地上打滾。
我看着她:
「怎麼樣?
「被人生挖眼珠的感覺好不好受?
「還不算完。
「大胖死的時候,身子被砍了個稀巴爛。
「丫丫壯壯死的時候,被燒成了焦炭。
「你放心,我必定不會讓你這麼快地死去。
「我會……吊着你一口氣,慢慢折磨你。」
-40-
我打開結界。
青淵跟天啓目眥欲裂地看着我。
恨不得喫我的肉、喝我的血。
兩個人齊齊向我攻來。
到底是三界九霄的兩大聖君。
沒有司晨那麼好對付。
我見招拆招。
跟他們過了不下百餘招,他們才堪堪落敗。
我蹲在青淵身旁。
「剛纔話趕話太過匆忙,倒是未曾謝謝你。」
青淵一愣。
我蹲在他跟前,緩緩開口。
「你還不知道吧?
「沒事,反正我時間多的是,慢慢說與你聽。
「我阿孃跟你父君乃是故交。
「我很小的時候,便神力逆天。
「阿孃一開始很高興。
「但是後來不知道爲什麼,她沒那麼高興了。
「總是一臉憂愁地看着我。」
「直到……她跟族人跳婆娑河之前。
「親手抽出了我所有的神力。
「當時她說是怕我生出不該有的妄念,危害三界。
「我也是傻,這麼多年也一直這麼以爲。
「不過近來,接二連三的變故,加之阿孃的態度,我也品出了別的味道。
「她哪裏是怕我危害三界。
「她分明是怕我光芒太盛,蓋過你去,威脅你的統御。
「畢竟,在我阿孃眼裏,整個三界都不及你,或者說不及你父君重要。」
青淵臉上的表情,由怒到驚。
我接着說下去。
「本來,日子就這麼過下去也行。
「我本也無心當什麼三界最強者。
「可你偏偏搞得這個三界千瘡百孔,民不聊生。
「還殺了我的大胖。」
提到大胖我變了臉色。
「但是,哪怕到了此等地步,我阿孃仍不肯把我神力還給我。
「說你只是一時糊塗,是頂好的帝尊。
「仍然一門心思地維護着你。
「你不妨猜一猜,我是怎麼衝破封印,拿到神力的。」
青淵的臉色由灰變白,最後像是想明白了什麼似的,頹然地跌坐在了地上。
我看着他的表情,臉上的笑意越發地大。
「想明白了?
「若不是你抽乾了婆娑河水。
「強行破了封印,我此番,還真拿你沒辦法。」
-41-
天啓在一旁搖了搖頭。
「自作孽不可活。
「事已至此,你想殺便殺吧。
「殺了我等三人以後,還請善待三界衆生。」
我像是聽到了什麼笑話一樣。
哈哈大笑。
「天啓,你可真虛僞。
「司晨將天地間所有的光據爲己有的時候,你不記得三界衆生。
「亂降業火的時候, 你也不記得三界衆生。
「到現在,你反倒將三界衆生掛到了嘴上。
「當真是天大的笑話。」
司晨的嘴張了又合。
合了又張。
最後吐出來一句:「這是三界衆生欠她的。」
又是這句話!
我打斷他的筋骨, 看着他。
一字一句地說:「三界衆生, 不欠任何人的。」
-42-
我邊說邊擼起了袖子。Ṫŭ̀⁸
上邊赫然是個蓮花印記。
殺人容易,攻心至上。
天啓看着我的胳膊,生生地嘔出了一口鮮血。
「你怎麼?」
我冷眼看着他:
「古神以身祭天地。
「心中自是愛天地的。
「司晨的所作所爲, 皆是爲了滿足一己私慾。
「哪有半點對天地的憐愛之心。
「這麼淺顯的道理, 你們都不明白。
「枉爲神君。」
-43-
青淵看着我的胳膊又哭又笑。
想往我跟前走。
我卻一腳踢開他。
青淵瞪大眼睛看着我。
「你怎可如此待我?
「你可知,我這一生皆是爲了你。
「此前做的荒唐事, 也不過是錯把司晨當成了你。」
我厭惡地看着他。
「你本性驕奢嗜殺,別給自己找諸多借口。」
青淵一步一步向我爬來。
「我改,你對我不滿的地方我皆可改。
「好不好?」
我不欲再與他多言。
直接用業火焚遍了他周身。
聽着他撕心裂肺的哀號。
我覺得暢快無比。
-44-
隨即, 我又扭頭看向天啓。
我說:「我可以給你個痛快。」
天啓扯了扯嘴角。
「紫煙,如果——
「當初我沒有把司晨錯認成你。
「也沒有做這麼多荒唐事。
「你可會心悅我?接納於我?」
我搖搖頭:
「不會。
「天啓,神應愛世人。
「而不該天天被男女之情所束縛。
「莫說重來一世。
「便是重來百世, 我也不會心悅於你。」
天啓扯了扯嘴角。
「早該想到了。
「但是還是不死心地想問上一嘴。」
-45-
我從內殿中找到了青淵的披風。
還是嶄新的。
自制成之日,青淵未曾穿過一日。
我想了許久, 都未曾想通。
既是不需要, 那又爲何要用萬千生靈的光, 來匯聚成這件旁物。
我將披風碾碎。
瞬間紅日重新升起。
光輝灑向了每一寸土地。
-46-
我回了婆娑河後。
阿孃的神魂淡了不少。
她狀若癲狂地看着我。
「爲什麼?爲什麼?
「青淵明明已經知錯了。
「他都說了他會改。
「你爲什麼還要殺了他?
「那是他唯一的兒子。
「你的心腸怎的生得這般歹毒。」
我無悲無喜地看着阿孃。
「阿孃,這世界上的所錯處,並非都有挽救的餘地的。
「大錯已經鑄成。
「浩劫已至, 難道就因爲他一句輕描淡寫的知錯, 便可一筆帶過嗎?」
阿孃眼裏流出了血淚。
「可他是青淵啊, 是他的兒子。」
我搖搖頭,昔日我跟她說不通的道理。
今日也說不通。
我揮了揮手, 阿孃的神魂便消散在我面前。
阿孃,我不想再怨你了。
只願來生,我們母女莫再相逢。
-47-
我把大胖的眼睛,連同他的身體葬在了一起。
婆娑河的彼岸花又開了。
我編了個花環套在了大胖頭上。
「大胖,我要離開一段時間了。
「我自出生便幾乎未出過婆娑半步。
「現在我想去人間走一趟。
「人間百廢待興。
「我亦有責任去獻一分力。
「你放心, 不會太久。
「不多時, 我便回來陪你。」
番外
-1-
斗轉星移。
又是一年麥熟時。
我坐在稻草堆裏傻笑。
兩個白嫩的糰子走到我跟前。
扯了扯我的衣角。
亮晶晶的大眼睛直勾勾地盯着我。
「姐姐,你在笑什麼?」
我揉揉他們的頭。
「看到這些麥子,姐姐想起了姐姐的弟弟妹妹。
「當時, 姐姐拔了一捆麥子。
「他們兩個瞪了姐姐半天。
「說姐姐浪費糧食, 兇巴巴的。」
兩個糰子似懂非懂地點了點頭。
不約而同地問:「那姐姐的弟弟們呢?」
我看着他們。
臉上的笑越發地明顯。
遠在天邊,近在眼前。
麥香撲鼻。
真真是人間好時節啊。
-2-
過了不知多久。
待到枉死的人得以往生。
待到人間重新秩序有常。
我又回了婆娑。
垂眸間。
我看到婆娑開着大片大片的彼岸花。
大胖正在花裏邊追蝴蝶。
一如初見。
-3-
大胖還是個蛋的時候, 耳邊經常能聽到人絮絮叨叨的。
「你怎麼還不出生?」
「阿孃說你會陪我, 都這麼久了,怎麼還不陪我?」
沒事的時候, 那人還會敲敲它的蛋殼。
「煩死啦!」
大胖被吵的不耐其煩,最終提前破殼。
天天跟他說話的人,是個好漂亮好漂亮的姐姐。
姐姐看到他,滿臉的欣喜。
不僅會給他做飯, 會給他擦口水。
還會帶着他去婆娑河散步。
大胖過的可開心可開心了。
直到有一天, 婆娑降下了滔天的業火。
大胖用他的身子苦苦撐着。
他讓人羣躲到他身子底下。
但是大胖沒用。
業火還是透過他的身子,烤焦了一個又一個人的。
大胖急的直哭。
最後那夥人。
說他哭的時候,眼睛亮晶晶的, 好漂亮。
生生挖出了它的眼睛。
好疼啊。
但是大胖不怕疼。
但是他死了,他身後的這些人該怎麼辦啊!
還有姐姐,姐姐回來見到他死了一定會很傷心。
姐姐……
大胖還想再見姐姐一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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