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老媽逼婚第二天,我甩了相戀五年的男友,抱着簡歷殺去了相親角。
閨蜜不解:「你不是說沈亦是你的情緒穩定器嗎?怎麼結婚不找他?」
我刷着男方簡歷,頭也不抬:「他只對新人穩定而已,我這個前女友充其量只能算舊人。」
下一秒,沈亦追了過來,咬牙切齒。
「我都說我只是把她當妹妹照顧,你就因爲這個要跟我分手?」
-1-
我沒理他,伸手去搶那份簡歷。
那是我篩選了兩個小時,才找到的唯一一份「正常人」。
32 歲,大學教授,無不良嗜好,家庭和睦,最重要的一條:獨生子。
沒有需要照顧情緒的妹妹。
沈亦手一抬,我抓了個空。
他手腕上的銀色袖釦,還是我去年生日時送的。
「溫冉,別鬧。」
他的下頜線繃緊,明顯壓着火氣。
我笑了,指着公園門口的牌子:「沈先生,這裏是相親角,講究的是眼緣和效率,你擋着我的桃花了。」
他捏着那張薄薄的 A4 紙,指節泛白。
「爲了一個不認識的男人,你要放棄跟我的這五年?」
「不是爲了誰,是爲了我自己。」
我收了笑,平靜地看着他,「沈亦,我不想再凌晨三點接到你電話,聽你說喬月又在酒吧被人騷擾,讓我去『救駕』。」
「也不想在我倆的紀念日,你爲了去給失戀的喬月送安慰,把我一個人晾在餐廳。」
「更不想聽你一遍又一遍地說,她只是個妹妹,她很可憐,她只有你。」
沈亦的臉色一寸寸白下去。
他張了張嘴,喉結滾動,卻一個字也說不出來。
周圍的大爺大媽已經舉着手機,對着我們竊竊私語。
「長得這麼俊的小夥子,怎麼還留不住女朋友的心?」
「現在的女孩子哦,要求高得很。」
沈亦攥緊了拳頭。他最在乎體面。
我就是要讓他在最在乎的地方,嚐嚐不體面的滋味。
「溫冉,回家說。」
他攥住我的手腕,力道大得嚇人。
我沒掙扎,只是抬眼看向他身後。
一個穿着白色連衣裙的女孩朝這邊跑來,眼眶紅紅的,臉上掛着淚。
「亦哥哥,你別怪冉冉姐,都是我不好,我不該又給你打電話。」
喬月來了。
沈亦的「情緒穩定」開關,立刻被撥動了。
他下意識鬆開我,轉身扶住喬月:「怎麼了?不是讓你在家等我嗎?」
「我怕你跟冉冉姐吵架。」喬月垂着頭,聲音哽咽,眼淚掉得更兇了,「都是我的錯。」
她一邊說,一邊用眼角的餘光瞥我。那裏面沒有歉意,只有挑釁。
我抱起臂,冷眼旁觀這場精彩的兄妹情深大戲。
沈亦果然沒讓我失望。
他輕拍着喬月的背,語氣是我五年都沒聽過的溫柔:「跟你沒關係,是我和她之間的問題。」
他甚至沒再看我一眼,就帶着喬月轉身離開。
那份屬於「正常人」的簡歷,被他揉成一團,丟進了垃圾桶。
就好像我們五年的感情。
-2-
閨閨的電話打來時,我正在指揮工人換鎖。
「你真換啊?不怕沈亦回來跟你拼命?」
「他有家,有需要他穩定情緒的妹妹,回我這裏幹什麼。」我對着電話說,「指紋、密碼、鑰匙孔,全部換掉。以後一隻蒼蠅都別想飛進來。」
電話那頭沉默了片刻。
「冉冉,你真想好了?五年呢……」
我看着工人師傅拆下舊的鎖芯,心裏一片平靜。
五年?
真正壓垮我的,不是這漫長的五年,而是半個月前那個高燒到 39 度的夜晚。
那天我喫了不乾淨的外賣,急性腸胃炎,上吐下瀉,整個人都快虛脫了。體溫計上的數字一路飆升,我感覺自己的腦子都快燒成一鍋漿糊。
我哆哆嗦嗦地給沈亦打電話,聲音都在發顫:「阿亦,我好難受,發燒了,你能不能送我去一下醫院?」
電話那頭的他很爽快:「別怕,我馬上到,你把門給我留着。」
我撐着最後一點力氣,靠在沙發上等他。就在我意識模糊,幾乎要睡過去的時候,手機又響了,是沈亦。
我以爲他到了,欣喜地接起,聽到的卻是他帶着歉意的聲音。
「冉冉,那個……月月那邊出了點事,她一個人在家看恐怖片,嚇得不行,外面又打雷,她給我打電話哭得都快喘不上氣了。你也知道,她膽子特別小。」
我的心,在那一刻,像是被泡進了冰水裏,一寸寸涼下去。
「所以呢?」我聽到自己用一種極其陌生的平靜聲音問。
「我得先過去看看她,她一個人我不放心。」他頓了頓,語氣理所當然,「你堅強一點,自己先打個車去醫院掛țú₎號,我安撫好她,馬上就過去找你。」
堅強一點。
這四個字,像一把淬了毒的刀,精準地捅進了我的心臟。
我掛了電話,沒再回一個字。
那天晚上,我一個Ťū⁸人打車去了醫院,一個人排隊掛號,一個人坐在冰冷的輸液室裏,看着藥水一滴一滴地落下來。
周圍都是家人朋友陪伴的病人,只有我,孤零零的一個人。
沈亦一夜都沒有出現。
第二天早上,他才發來消息,配着一張喬月睡顏靜好的照片:「寶貝,昨晚月月嚇壞了,我陪了她一夜,剛把她哄睡着。你怎麼樣了?還在醫院嗎?」
那一刻,我看着手機屏幕,前所未有的清醒。
五年,原來我只是那個需要「堅強一點」的人。而喬月,纔是那個永遠可以被無條件安撫和照顧的「小可憐」。
我媽的逼婚,不過是點燃引線的火星。而真正炸燬我所有幻想和留戀的,是那個夜晚,是我一個人在醫院裏度過的,漫長而冰冷的六個小時。
「冉冉?你在聽嗎?」閨閨的聲音把我從回憶里拉了回來。
我回過神,對着拆下的舊鎖芯拍了張照,發了個朋友圈,配文:辭舊迎新。
然後對電話那頭說:「想好了。從來沒有這麼想好過。」
我把手機開了免提,丟在一邊,開始收拾瀋亦留下的東西。他的牙刷、毛巾、幾件換洗衣物,還有那對被他戴在手腕上的袖釦。
我把所有東西裝進一個黑色垃圾袋。
他是不是故意的,跟我沒關係。重要的是,我選了我自己。
這就夠了。
門鈴忽然響了。
我透過貓眼一看,沈亦站在門口,旁邊是哭得梨花帶雨的喬月。
我沒開門。
沈亦開始輸密碼,電子鎖發出一連串「密碼錯誤」的提示音。
他的臉色越來越難看。
最後,他開始砸門。
「溫冉!開門!你把鎖換了是什麼意思!」
我打開手機錄像,對準貓眼。
喬月拉住他,哭着勸:「亦哥哥,你別這樣,冉冉姐肯定是在氣頭上,我們先走吧。」
「走?她把我東西都扔在外面,這是要徹底斷了?」沈亦一腳踹在門上,發出巨大的響聲。
我慢悠悠地走到門口,隔着門開口。
「沈先生,再踹一腳,我就把視頻發給你們單位的紀檢委。標題我都想好了——青年才俊當街撒潑,爲哪般?」
沈亦動作一僵。門外安靜了。
過了幾秒,喬月帶着哭腔的聲音傳來:「冉冉姐,對不起,你別生亦哥哥的氣。他就是太在乎你了。這是我親手給你燉的銀耳羹,我放在門口了,你記得喝。」
腳步聲遠去。
我打開門,門口放着一個保溫桶。旁邊還有一張便利貼。
「冉冉姐,五年感情不容易,別輕易放棄。——喬月」
字跡娟秀,透着一股綠茶的清香。
我拎起保溫桶,走到窗邊,對着樓下的垃圾桶,手一鬆。
保溫桶在空中劃出一道拋物線,精準落入目標。
搞定。
我拍拍手,轉身去浴室洗澡。熱水沖刷着身體,手機在外面響個不停。
不用看也知道是沈亦。我沒接。
等我擦着頭髮出來,手機上已經有二十多個未接來電。
最新一條信息是喬月發的。
「冉冉姐,你怎麼能把湯倒了?那是我燉了三個小時的。我知道你不喜歡我,但你不能這麼作踐我的心意。亦哥哥知道了,也很生氣。」
我盯着那條信息,笑了。
他當然生氣。我毀了他用來證明自己「無辜」的道具。
我沒回信息,直接把兩人都拉黑了。世界清淨了。
-3-
第二天,我拿着更新版的個人介紹,再次殺回相親角。
昨天那個教授的簡歷被沈亦毀了,我今天必須找到一個更好的。
一個戴着金絲眼鏡,文質彬彬的男人攔住了我。
「請問,是溫冉小姐嗎?」
我點頭。
「你好,我叫路謙。是昨天那個,嗯,簡歷被毀了的大學教授。」
他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我昨天回去後,從組織活動的王阿姨那裏要到了你的聯繫方式,但是沒打通。」
我這纔想起,爲了躲沈亦,我把所有陌生來電都攔截了。
「抱歉。」
「沒關係。」路謙的目光落在我手裏的 A4 紙上,「今天又來了?」
我晃了晃手裏的紙:「高效脫單,非誠勿擾。」
路謙被我逗笑了。
「正好,我也是。」他指了指不遠處的咖啡館,「介意聊聊嗎?站在這裏,我有點緊張。」
我看着他耳根泛起的紅色,也笑了。
「好。」
路謙是個很有趣的人。
他教的是古代文學,說起話來慢條斯理,卻總能精準地戳中我的笑點。
我們從詩詞歌賦聊到人生哲學,竟然一點都不尷尬。
「其實我能理解你。」
聊到相親角的話題,路謙忽然嘆了口氣,「我家裏也催。來這裏自己找,反而高效。」
他帶着一絲自嘲的笑意,繼續說:「上次我媽給我介紹一個,非說人家是賢惠淑女,結果一見面,對方帶着七大姑八大姨來給我『面試』。」
「沒聊兩句,她三姨就問我工資卡能不能上交,她表妹就問我學區房準備買在哪。」
「那場面,跟審犯人似的。最後那位『淑女』還總結,說覺得我這人不錯,但唯一的缺點是看起來太老實,怕我以後鎮不住她那個想考公務員的弟弟。」
他模仿着對方的語氣,惟妙惟肖,讓我忍不住笑出了聲。
他這一說,讓我覺得他不再是一個完美的標籤,而是一個活生生的人。
我們都是在傳統的婚戀市場裏,被奇葩邏輯折磨得夠嗆,才選擇用最直接的方式尋找同類。
手機震動了一下,我拿起來看了一眼。
陌生號碼發來的彩信。
一張照片。
沈亦坐在醫院的病牀上,左手打着石膏,臉色蒼白。
喬月守在牀邊,正低頭給他削蘋果。畫面和諧。
下面配着一行字。
「冉冉姐,亦哥哥爲了找你,開車時分心出了車禍。醫生說他左手骨折了。你能不能來看看他?」
我面無表情地把手機扣在桌上。
對面的路謙察覺到我的異樣。
「怎麼了?」
「沒事,垃圾短信。」
我端起咖啡喝了一口,掩飾住眼底的冷意。
沈亦,你真是好樣的。
爲了逼我回頭,連苦肉計都用上了。
「溫小姐,」路謙忽然開口,「雖然有些唐突,但我覺得,你現在好像被一團烏雲籠罩着。」
我抬眼看他。
「我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但我能看出來,你不開心。」
他的眼神很真誠,「如果有什麼我能幫忙的,請不要客氣。」
我的心頭劃過暖流。
和沈亦那套「我來幫你解決問題」的霸道不同,路謙給人的感覺是尊重和平等。
「謝謝你,路謙。」我真心實意地說,「不過,烏雲很快就散了。」
我要親手把它撕碎。
我們聊到咖啡館快打烊。
路謙送我到ţŭ̀₁小區門口。
「很開心今天能和你聊天。」他站在路燈下,身影被拉得很長。
「我也是。」
「那,我們明天還能再見嗎?」他問得小心翼翼。
我點頭:「當然。」
告別路謙,我轉身往小區裏走。
剛走到樓下,一個黑影就從暗處衝了出來,抓住了我的胳膊。
是沈亦。
他右手死死地攥着我,左手果然打着石膏,用繃帶掛在脖子上。
「溫冉,你長本事了。」他雙眼通紅,「我爲你出了車禍,你卻在跟別的男人約會?」
-4-
酒氣和菸草味撲面而來。
我皺眉,用力掙開他的手。
「沈亦,我們已經分手了。我跟誰約會,不關你的事。」
「不關我的事?」他低吼,又一次抓住我,「我爲了你躺在醫院,你連個電話都沒有!你的心是鐵做的嗎?」
「你出車禍是因爲我嗎?」我冷冷地回敬他,「不是因爲你要去安撫你那哭哭啼啼的好妹妹?」
他被我噎住了。
「冉冉,你非要這麼說話嗎?」他聲音裏帶着疲憊,「月月她已經很自責了,你爲什麼要把所有錯都推到她身上?」
「我沒錯,她沒錯,那錯的人是我了?」我簡直要被氣笑了。
「我不是這個意思。」他試圖解釋。
「那你是什麼意思?」我步步緊逼,「沈亦,你敢說你開車的時候,不是在想怎麼跟我和好,好讓我接受你的寶貝妹妹嗎?」
他沉默了。
我看Ŧù⁾着他,忽然覺得很沒意思。
跟一個揣着明白裝糊塗的人,沒什麼好說的。
「放手。」我的聲音冷下來。
他不放,反而抓得更緊。
「冉冉,我們談談。」
「我跟你沒什麼好談的。」
「溫冉!」
我們正在拉扯,不遠處的花壇後面,傳來一聲壓抑的抽泣。
喬月又出現了。
她穿着單薄的病號服,在夜風裏瑟瑟發抖。
「冉冉姐,你別生亦哥哥的氣了,都是我不好。我不該讓他送我回家的,都怪我。」她哭得上氣不接下氣,「你要怪就怪我吧,別再折磨亦哥哥了。」
沈亦的注意力立刻被轉移了。
「月月?你怎麼跑出來了!你還在發燒!」
他鬆開我,快步走到喬月身邊,脫下自己的外套披在她身上。
動作一氣呵成,熟練得讓人心疼。
我站在原地,好似一個局外人。
「我沒事,亦哥哥。」喬月把臉埋在他懷裏,哭得更厲害了,「我就是怕,怕你和冉冉姐因爲我再也回不去了。」
沈亦抱着她Ţúₛ,輕輕拍着她的背,嘴裏唸叨着:「傻瓜,怎麼會呢?我們都會好好的。」
他抬頭看我,眼神複雜,既有祈求,又透着責備與不耐。
好像在說:你看,她都這麼可憐了,你就不能大度一點嗎?
我突然就笑了。
笑得眼淚都快出來了。
這就是我愛了五年的男人。
一個永遠把別人的情緒放在第一位,把我當成理所當然的背景板的男人。
我轉身就走。
沈亦在我身後喊:「溫冉!你去哪兒!」
我沒回頭。
「去一個沒有你們的地方。」
回到家,我把手機裏所有關於沈亦的照片、聊天記錄全部刪得一乾二淨。
然後,我給路謙發了條信息。
「明天有空嗎?我想請你幫個忙。」
路謙秒回。
「有。赴湯蹈火,在所不辭。」
-5-
我請路謙幫忙的事很簡單。
假扮我的新男友。
路謙聽完我的計劃,推了推眼鏡,鏡片後的眼睛亮得驚人。
「兵法有云,攻心爲上。」他慢悠悠地說,「溫小姐,你這是要誅心啊。」
我沒否認。
對付沈亦這種人,你跟他講道理是沒用的。你得讓他親眼看看,他丟掉的是什麼。
我所在的社區,每年都會舉辦一個鄰里文化節。我是這次活動的策劃人之一,負責主舞臺的美術設計。
往年,這個活兒都是我和沈亦一起幹的。他負責統籌,我負責設計。我們配合默契,拿了好幾次獎。
今年,我一個人扛下了所有。
社區的李阿姨找到我,面露難色。
「冉冉啊,今年這個活動,沈亦他也報名了。你看,這……」
「沒關係,李阿姨。」我笑着說,「社區活動,誰都可以參加。公事公辦就好。」
李阿姨鬆了口氣。
開策劃會那天,沈亦果然來了。他的左手還打着石膏,臉色比上次見好了些。喬月像個小尾巴一樣跟在他身後,手裏拎着保溫桶。
會議室裏的人看見這組合,表情都有些微妙。
沈亦看見我,眼神一頓。他大概以爲我會像以前一樣,坐在他旁邊。
但我徑直走向了另一邊,在一個空位上坐下。
我旁邊的男人站起來,紳士地幫我拉開椅子。
是路謙。
沈亦的目光瞬間冷了下來。
「溫冉,這位是?」李阿姨好奇地問。
我挽住路謙的胳膊,笑得一臉甜蜜。
「李阿姨,介紹一下,這是我男朋友,路謙。」
路謙配合地對我笑了笑,然後朝衆人點頭致意。
整個會議室的空氣都停滯了。
沈亦死死地盯着我挽着路謙的手,下頜骨咬得咯咯作響。
喬月站在他身後,臉色煞白,手裏的保溫桶都快拿不穩了。
「男朋友?」沈亦的聲音從牙縫裏擠出來,「溫冉,我們才分手幾天?」
「沈先生,我們已經分手兩週零三天了。」我提醒他,「你有照顧妹妹的自由,我也有開始新生活的權利。很公平。」
「新生活?」他冷笑,「你就是這麼報復我的?」
「談不上報復。」我看向路謙,眼神溫柔,「我只是找到了一個願意把我放在第一位的人。」
這句話,精準地踩在了沈亦的痛腳上。
他的臉瞬間漲成了豬肝色。
喬月見狀,趕緊上前一步,把保溫桶遞過來。
「冉冉姐,你別這麼說亦哥哥。他心裏是有你的。你看,他手都這樣了,還惦記着文化節的事。這是我給他熬的骨頭湯,對傷口好。你也喝點吧。」
她試圖用這種方式,來彰顯她和沈亦的親密,以及我的「無理取鬧」。
我還沒開口,路謙先笑了。
他慢條斯理地從包裏拿出一個包裝精美的食盒,打開。
裏面是幾樣精緻的小菜,還有一盅看起來就很有營養的湯。
「不勞喬小姐費心了。」路謙把食盒推到我面前,語氣溫和,「冉冉胃不好,喝不慣太油膩的東西。這是我按她的口味做的,清淡養胃。」
他看着我,眼神里滿是寵溺:「快喫吧,涼了就不好喫了。」
高下立判。
喬月的臉一陣紅一陣白,端着保溫桶的手尷尬地停在半空中。
沈亦的臉色,已經不能用難看來形容了。
他像是被人當衆扇了無數個耳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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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場策劃會,沈亦全程黑着臉,一句話沒說。
只要我和路謙有任何互動,他手裏的筆就能在紙上戳出一個洞。
喬月則把「小白花」的角色扮演到了極致。
一會兒給沈亦遞水,一會兒幫他按摩肩膀,刷足了存在感。
會議結束,李阿姨把我拉到一邊,語重心長。
「冉冉啊,我知道你心裏有氣。但沈亦這孩子,本性不壞。你看他手都傷成那樣了,還堅持來幫忙,說明他心裏還是有這個社區,有你的。」
我笑了笑,沒接話。
他哪裏是心裏有我。
他只是不甘心。
不甘心他經營了五年的「好男人」人設,就這麼崩了。
不甘心我這個召之即來揮之即去的「舊人」,竟然敢先他一步抽身。
文化節的準備工作有條不紊地進行着。
我和路謙負責的主舞臺設計,方案很快就通過了。
爲了這次設計,我花了很多心思。
主題是「光陰的故事」,我打算用投影和實景結合的方式,在舞臺上重現社區幾十年來的變遷。
核心道具是一個巨大的復古座鐘。
座鐘的指針,需要手動控制,在表演的特定時間點,指向不同的刻度。
這是整個舞臺設計的點睛之筆。
沈亦和喬月被分到了後勤組。
不知道沈亦使了什麼法子,竟然從李阿姨那裏把控制座鐘指針的活兒要了過去。
李阿姨還特地來跟我解釋。
「冉冉,沈亦他說他熟悉流程,而且這個活兒也不費什麼力氣,他一隻手就能幹。我看他態度誠懇,就答應了。」
我還能說什麼。
「沒事,李阿姨,誰幹都一樣。」
我只是沒想到,他們能把事情做得這麼絕。
文化節開幕當天,一切順利。
我的舞臺設計驚豔了全場。
燈光、音樂、演員的表演,都完美無瑕。
很快,就到了最關鍵的環節。
主持人站在舞臺中央,用飽含深情的聲音說:「時間記錄着我們的故事,也見證着社區的成長。接下來,讓我們撥動時間的指針,回到那個白衣飄飄的年代。」
按照流程,此時,舞臺後方的巨大座鐘,指針應該從「2024」撥回到「1990」。
我站在側臺,心提到了嗓子眼。
然而,座鐘的指針紋絲不動。
一遍,兩遍。主持人額頭開始冒汗,只能尷尬地打圓場。
我立刻意識到出問題了,抓起對講機:「後勤!後勤!座鐘怎麼回事?沈亦!回答!」
對講機裏一片滋滋的電流聲。
我心裏一沉,立刻往後臺跑。
後臺,沈亦和喬月正站在一起。
沈亦一隻手插在口袋裏,另一隻打着石膏的手閒閒地搭在一邊。
喬月拿着對講機,臉上帶着驚慌和無辜。
「冉冉姐,對,對不起。」她看到我,眼淚瞬間就下來了,「我剛剛不小心把對講機的電池碰掉了。亦哥哥的手不方便,我,我沒裝好。」
她腳邊,果然散落着兩節電池。
而本該由沈亦控制的座鐘搖桿,孤零零地立在那裏。
錯過了最佳時機,整個節目的節奏全被打亂了。
臺下已經開始出現騷動。
我的心血,我的設計,在這一刻,成了一個笑話。
我看着他們。
沈亦的臉上沒有絲毫歉意,嘴角還抑制不住地上揚。
他在報復我。
報復我在策劃會上給他的難堪。
他就是要毀了我最在意的作品,讓我知道得罪他的下場。
社區領導的臉色已經很難看了。
李阿姨急得團團轉。
路謙快步走到我身邊,低聲問:「怎麼辦?」
我深吸一口氣,大腦飛速運轉。
就在這時,喬月忽然「噗通」一聲跪了下來,對着我,也對着趕過來的李阿姨和幾位領導。
「對不起,都是我的錯!是我太笨了,搞砸了冉冉姐的設計!」她哭得撕心裂肺,「你們要罰就罰我吧,跟亦哥哥沒關係,他一直在教我,是我自己沒學會!」
她這一跪,把所有人的目光都吸引了過去。
她把所有的責任都攬到了自己身上,把自己塑造成一個笨拙但無辜的受害者。
沈亦立刻上前扶她,滿臉心疼。
他看向我,眼神里是赤裸裸的警告和威脅。
他護着她,對衆人說:「這件事確實是意外。喬月她第一次接觸這些設備,緊張出錯了。我是負責人,我承擔所有責任。但是溫冉,你作爲總設計師,難道沒有提前檢查設備,做好應急預案嗎?把所有希望都寄託在一個手動裝置上,是不是太不專業了?」
他倒打一耙。
把舞臺事故的責任,輕而易舉地推到了我的頭上。
周圍的人看我的眼神,瞬間變了。
質疑,失望,責備。
我站在一片狼藉的後臺,被千夫所指。
我的手腳冰涼,血液都凝固了。
-7-
我看着沈亦那張寫滿「正義」和「擔當」的臉,忽然笑了。
「沈亦,你說得對。」我聲音不大,卻清晰地傳到每個人耳朵裏。
沈亦一愣。
喬月也忘了哭,驚訝地看着我。
我走到舞臺監督面前,拿過他的對講機,調到了公共頻道。
「各位來賓,各位鄰里,我是本次文化節主舞臺設計師,溫冉。」
我的聲音,通過廣場上的所有音響,傳遍了每一個角落。
臺下的騷動漸漸平息。
「剛剛舞臺上出現了一點小小的意外,是我在設計上考慮不周,給大家帶來了不好的觀感,我深表歉意。」
我對着話筒,深深鞠了一躬。
沈亦的嘴角,勾起一抹得意的笑。
他以爲我認輸了。
「但是,」我話鋒一轉,「這個小小的意外,也給了我們一個機會。一個,讓『光陰的故事』變得更真實的機會。」
我走到舞臺中央,拿起主持人的話筒。路謙跟在我身後,幫我接上了筆記本電腦。
主舞臺的背景大屏瞬間亮起。
上面出現的不是絢麗的舞臺背景,而是一段監控錄像。
錄像的畫面正對着後臺的座鐘。
畫面裏,喬月鬼鬼祟祟地靠近座鐘的控制桿,在上面抹了些什麼東西。然後,她又拿出一個小小的遙控器,對着座鐘的方向按了一下。
做完這一切,她才「不小心」碰掉了對講機的電池。
而沈亦ţü₋,自始至終,就站在她旁邊,冷眼旁觀。
「這是我在座鐘旁邊安裝的備用監控。」我的聲音平靜無波,「本來是用來記錄整個節目過程,留作資料的。沒想到,記錄下了一些更有趣的東西。」
「沈先生,你剛纔說,我是不是太不專業了?我的應急預案就是,永遠不要相信一個蓄意破壞的人,能憑良心發現守住底線。」
全場譁然。
沈亦和喬月的臉,瞬間血色盡失。
「不,不是的!」喬月尖叫起來,「那是假的!是她合成的!是她陷害我!」
沈亦也反應過來,厲聲呵斥:「溫冉!你竟然用這種下三濫的手段!」
「下三濫?」我笑了,「比起你們聯手毀掉別人心血的手段,哪個更下三濫?」
我看向舞臺下的社區領導。
「各位領導,我承認我在管理上存在疏忽,用人不當。但是,對於這種惡意的、有預謀的破壞行爲,我希望社區能給我,給所有爲這次文化節付出努力的人,一個公正的處理結果。」
李阿姨氣得嘴脣都在發抖,指着沈亦:「你,你們……太讓我失望了!」
沈亦的額頭上全是冷汗。
他知道,他完了。
他在社區裏苦心經營多年的「上進青年」、「可靠鄰居」的形象,在這一刻,碎得一乾二淨。
-8-
事情還沒完。
我按下了筆記本的播放鍵。
大屏幕上,監控錄像繼續播放。
但這一次,是有聲音的。
「亦哥哥,她真的會信嗎?」是喬月的聲音,帶着不安。
「她會的。」沈亦的聲音冷酷又自信,「她那個人,最好面子,也最心軟。只要你跪下哭,把責任都攬過去,她爲了顧全大局,絕對會把這口氣嚥下去。」
「可萬一……」
「沒有萬一。等這事兒過去了,她就會明白,離了我,她什麼都做不成。到時候,還不是乖乖回到我身邊。」
「那路謙怎麼辦?」
「一個教書的呆子,能跟我比?溫冉只是在跟我賭氣。等她氣消了,就知道誰纔是最適合她的人。」
對話清晰地迴響在廣場上空。
每一句,都狠狠砸在沈亦的臉上,他徹底僵住。
喬月已經癱軟在地,面如死灰。
臺下的人羣,徹底炸了鍋。
「我的天,這男的也太渣了吧?」
「簡直是 PUA 教科書!」
「那個女的也不是什麼好東西,裝得一副可憐兮兮的樣子,心腸怎麼這麼毒!」
沈亦單位的幾個同事也在場,看他的眼神充滿了鄙夷和不齒。
我走到沈亦面前,居高臨下地看着他。
「沈亦,現在,你還覺得我離了你不行嗎?」
他嘴脣哆嗦着,一個字也說不出來。
「你不是喜歡當英雄,喜歡給別人穩定情緒嗎?」我指了指地上已經抖成篩子的喬月,「你的妹妹現在很需要你。去吧,去穩定她的情緒。」
我把「妹妹」兩個字,咬得特別重。
沈亦的身體晃了晃,幾乎要站不穩。
他看向喬月,眼神里第一次出現了厭惡和煩躁。
他大概從沒想過,他一直呵護的、需要他拯救的「小白花」,會把他拖進這樣萬劫不復的深淵。
這場鬧劇,最終以沈亦和喬月被社區通報批評,並被永久列入社區活動黑名單而告終。
沈亦的工作也受到了嚴重影響。
聽說,他單位的領導找他談了話,他從重點培養對象,變成了邊緣人物。
而這一切都跟我沒關係了。
我的舞臺設計雖然出了意外,但後續的反轉,卻讓「光陰的故事」這個主題,有了更深刻的內涵。
我的應急處理能力也得到了領導們的一致認可。
文化節結束後,路謙正式向我發出了交往的請求。
不是假扮,是正式的。
我答應了。
-9-
和路謙在一起的日子很平靜,是那種我曾經渴望了五年而不得的安寧。
他不會在我忙得焦頭爛額的時候,打電話讓我去處理他「妹妹」的爛攤子。
他會在我加班的深夜,算好時間,帶着溫熱的夜宵出現在我公司樓下。
他不會在我面前誇別的女人有多能幹,只會默默把我隨口一提的喜好記在心裏。
我們去看畫展,他能跟我從文藝復興聊到印象派;我們去爬山,他會在我累的時候,自然地接過我手裏的包。
跟他在一起,我不用時刻緊繃着神經,去猜他話裏的意思, 去防備另一個女人的入侵。
我終於體會到,什麼是真正的「情緒穩定」——那是一種發自內心的安寧和踏實。
分手後, 沈亦給我打過幾次電話。
我沒接。
後來,他發來一條很長很長的短信。
他說他跟喬月已經斷了聯繫。
他說他知道錯了,他不能沒有我。
他說他願意改, 求我再給他一次機會。
我只回了兩個字。
「晚了。」
然後,把他拖進了永久黑名單。
半年後, 我的新畫室開張。路謙陪我一起去選購裝飾畫,爲畫室增添最後的點睛之筆。
畫廊門口的停車場, 不大,有些擁擠。
一陣尖利的女人哭喊聲和男人的怒斥聲, 打破了午後的寧靜。
「沈亦!你這個窩囊廢!你答應給我買的包呢!你現在連個停車費都跟人吵半天, 你還是不是個男人!」
「你閉嘴!要不是你當初搞出那麼多事,我會丟了工作嗎?你還有臉跟我要包?!」
我循聲望去, 瞬間愣住。
曾經意氣風發的沈亦,此刻頭髮油膩, 鬍子拉碴, 穿着一件起了球的 T 恤,正被一個妝容花了的女人抓着衣領。
那女人不是喬月又是誰?
她早已沒了當初小白花的清純模Ṭű₆樣,滿臉的怨毒和歇斯底里。
他們看到Ťů₉了我,還有我身邊從容儒雅的路謙。
沈亦的動作僵住了。
他的目光死死地鎖住我,眼神里混雜着震驚、不甘、悔恨,還有一絲濃得化不開的羞恥。
他下意識地想推開喬月,整理一下自己狼狽的形象, 但喬月卻纏得更緊。
「你看什麼看!看到老情人了是吧!」喬月也發現了我, 她像一隻被踩了尾巴的貓, 瞬間把矛頭對準我, 「溫冉!你滿意了?你把我們害成這樣,你現在是不是很得意!」
我一句話都沒說, 只是挽緊了路謙的胳膊。
路謙甚至沒多看他們一眼,只是低頭溫柔地問我:「冷不冷?要不要回車裏等我?」
這句平淡的關心,像一把最鋒利的刀,精準地扎進了沈亦的心窩。
他看着我,又看看身邊撒潑的喬月, 臉上血色盡褪。
那是一種被現實徹底擊潰的絕望。
我收回目光, 對路謙笑了笑:「不用,我們進去吧。」
我們相攜走入畫廊, 將那場滑稽的鬧劇徹底關在身後。
至於沈亦, 他終於得償所願, 和他那需要他拯救、需要他穩定情緒的「妹妹」,永遠鎖死了。
這也算是一種,求仁得仁。
我的新畫室裏, 陽光正好。畫布上,我剛剛用一種全新的藍色,畫下天空的一角。
路謙推⻔進來,手裏端着一杯手衝咖啡, 香氣四溢。
他沒說話, 只是把咖啡輕輕放在我手邊,然後退到一旁, 安靜地看着我。
我拿起畫筆,蘸滿顏料。
新的一筆,落在了畫布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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