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走後,爸媽開始愛我

爸爸生日那天,我掐着零點給他送去生日祝福,並轉賬 5000 元。
轉賬很快被接收,但我那一句生日祝福,卻始終沒有得到回應。
第二天,看到爸爸在朋友圈發圖炫耀。
【倆閨女都記得老爸的生日,老爸賊幸福了!】
底下配着兩張聊天截圖:
第一張,他備註林楚然,頭像旁刺眼地標着「消息免打擾」。
第二張,他備註寶貝女兒青青,轉賬下面還有一行小字寫着「已退還」。
他收了我的錢,退回了妹妹的。
我突然覺得心灰意冷,轉頭接受了公司的駐外調令。
多年後,爸爸看到在朋友圈曬生日紅包的我,眼眶微紅。
我爸頹喪地喃喃自語:「不就是生日紅包這種小事嗎?怎麼就到斷絕關係的地步了……」

-1-
手機屏幕的光,幽幽地映着我麻木的臉。
我看着那兩張截然不同的截圖,只覺得嘲諷拉滿。
爸爸給我的備註,是我的全名「林楚然」,並且還對我設置消息免打擾。
而給我妹妹林青青卻備註「寶貝女兒青青」。
同樣轉了 5000 塊的生日紅包,他收了我的錢,卻把林青青的紅包退回,還留言:
「寶貝女兒掙錢不容易,錢留着自己花。」
這麼鮮明的對比,明目張膽的區別對待。
這一刻,我突然覺得,這麼多年來爲了得到家人親情,卑微討好的我就像個笑話。
我關掉朋友圈,點開通訊錄,撥通了公司人事主管的電話。
「王姐,我決定接受公司的調令,去國外工作。」
電話那頭明顯愣了一下,沒想到原本堅定拒絕出國的我,會突然答應。
她很快反應過來,有些開心地道:
「太好了!那我給你定三天後的機票,到時候你落地會有專門的同事接你。」
掛斷電話,我坐在牀上,心情十分平靜。
這個家,這所謂的親情,我都不要了。
翌日,我起了個大早,準備告訴爸媽我要出國的事情。
哪知我剛坐到沙發上,我爸就迫不及待開口:
「然然,你妹要結婚了,男方窮,買不起房。我們打算在她婚前,給她全款買套公寓。錢不夠,你攢的那筆錢,先給妹妹用。」
我媽也接話道:「我們知道你這幾年爲了買套自己的房子,攢了不少錢,你妹妹結婚是大事,你身爲姐姐要幫襯妹妹。」
聽到這我只覺得諷刺,他們難道心裏不清楚我爲什麼一定要攢錢買房嗎?
這個家裏的臥室,本來足夠我和林青青一人一間。
可就因爲林青青哭鬧着非要一個電競房,我就被爸媽強逼着「讓」出了自己的房間,住進了家裏陰暗、潮溼、堆滿雜物的雜物間。
這麼多年,我ƭṻₔ一直睡在一張一米二的摺疊牀上,每天晚上連翻身都困難。
唯一的夢想,就是攢夠錢,買一套真正屬於自己的房子。
有一個能完全獨屬於我的小天地。
幾年前,我看中了一套小戶型,首付還差幾萬塊。我求爸媽借我一點錢。
他們卻說:「我們哪有錢?家裏的開銷這麼大!」
「女孩子家買什麼房?以後嫁人了不就有地方住了?」
如今,不願意借我幾萬塊的爸媽,卻想給林青青全款買套房……
我爸看我始終沒接話,又拋出了一個在他看來天大的「恩賜」。
「這樣吧。」他用一種施捨般的語氣說道:
「只要你把錢拿出來給你妹妹買房,以後家裏……就允許你睡回原來的臥室。」
讓我拿錢,買原本就屬於自己的東西,還把這當成對我的「恩賜」。
我胃裏一陣翻江倒海的噁心。
「我沒錢。」我站起身提起包包,就準備出門。
「啪!」我爸林建國重重一拍桌子,怒目圓睜。
「林楚然你什麼態度?」
我媽也皺着眉,不滿地數落我:「就是!你怎麼當姐姐的?從小就不知道讓着妹妹!現在妹妹要結婚了,你這個做姐姐的出點錢不是應該的嗎?」
我爸指着我的鼻子罵,「別以爲我不知道你那點心思,不就是想自己買房嗎?我告訴你,你做夢!你要是敢不經過我們同意就買房,我們就不認你這個女兒!」
我手指緊緊攥着包包,指節因用力而泛白,在原地站了半晌,最終堅定地走出了家門。

-2-
出了家門,我直奔公司,辦理調動手續。
和我關係不錯的喫飯搭子湊了過來,一臉好奇。
「然然,你真要出國啊?你以前不是總說要留下來照顧叔叔阿姨,打死都不出國的嗎?怎麼突然就想通了?」
我扯了扯嘴角,露出一絲苦澀的笑。
「因爲我突然發現,對於他們來說,家裏有我妹妹就夠了。」
她多少也知道一點我家的情況,面露同情,沒再多問。
傍晚,我回到家,一進門就對上了林青青那張寫滿質問的臉。
「林楚然,我聽爸媽說了,你不願意拿錢給我買房?」
她雙手抱胸,像是站在了道德制高點上一樣,批判我。
「你也太自私了,我可是你親妹妹!當姐姐的讓着自己妹妹天經地義!你看你有個姐姐樣嗎?」
爸媽從小就跟我說,當姐姐的要讓着妹妹,要事事以妹妹爲先。
時間久了,林青青也習以爲常,覺得我就應該爲她付出。
從小到大,我的新裙子,只要她哭一哭,就會變成她的,即使她還太小根本穿不了。
我的生日禮物,只要她鬧一鬧,就會歸她所有,即使她根本不喜歡。
我辛辛苦苦靠給同學寫了一個學期作業,攢錢買下的 MP3。
也被爸媽做主,「送」給林青青,她沒玩兩天就摔壞了,還反過來怪我買的 MP3 牌子垃圾不經摔。
那些曾經被我視若珍寶,在父母的呵斥下,一次又一次「讓」給林青青,然後再被毫不在意地毀掉。
從那時候我就明白了,我爭不過林青青。
見我許久沒說話,林青青的語氣愈發不耐煩。
「林楚然,我再問你最後一遍,我要買房子,你到底給不給錢?」
「不給。」我冷冷地吐出兩個字,繞過她想回我的雜物間。
就在這時,門口傳來了鑰匙開門的聲音。
爸媽回來了。
林青青眼珠一轉,嘴角勾起一抹惡毒的笑。
她發出一聲尖叫,突然身體一歪,重重地摔在了地上。
「啊——」她雙眼通紅地看着我:「姐,就算你不願意借錢給我買房,你也不能打啊,我錯了,我再也不敢跟你借錢了,你饒了我吧!」
剛進門的我爸和我媽看到這一幕,臉色大變。
「啪!」我爸見到這一幕,不分青紅皁白,一個箭步衝上來,揚起手就給了我一記響亮的耳光。
「你又趁我們不在欺負你妹妹,真是越大越混賬。」
我的臉瞬間麻木,耳朵裏嗡嗡作響,嘴裏泛起一股鐵鏽味。
「你問都沒問一句,就確定是我的錯?」我捂着臉,看向我爸。
「不是你推的,青青難道還會冤枉你?這個家裏就屬你最喜歡狡辯!」
我爸似乎又想起什麼,怒氣衝衝指着我的鼻子破口大罵:
「你就是個不孝的東西!白眼狼!前年我生病住院,青青忙前忙後,出錢又出力!你呢?連個人影都見不着!」
「你這種人品低劣,不孝父母的畜生,當初你剛生下來,就該把你掐死!」
前年,他突發心臟病,需要一大筆手術費Ṭű⁸。
是我,一天打四份工,從早幹到晚,纔給他湊齊了那二十萬手術費。
我的胃病也是那時候,顧不上喫飯,硬生生餓出來的。
可等我爸病好了,他卻把所有的功勞都記在了林青青頭上。
我解釋過無數次,他手術的二十萬都是我打工掙來的。
可他只聽林青青的一面之詞,覺得我是個在他生病時就消失不見,現在又回來搶妹妹功勞的白眼狼。
我看着眼前這個這個我叫了二十多年「爸爸」的人,突然就笑了,笑得眼淚狂飆。
這一巴掌,打碎了我對親情的最後一點期待。
不想再看我爸媽和林青青演父慈女孝,我踉蹌着轉身走回了那個逼仄的雜物間。
關上門,隔絕了外面所有的聲音。
我靠在門上,對自己說:林楚然,沒事的,沒事的,反正,馬上就能離開了。
以後,按月支付撫養費,盡到法律上的義務,就夠了。
他們再怎麼樣,也和我無關了。

-3-
次日,我在家裏把自己少得可憐的東西整理出來,統統塞進包裏。
看着我一個揹包就能裝下的行李,我嘲諷地笑了。
早就應該意識到了不是嗎?這個家從來就不屬於我。
「然然,出來喫飯了!」客廳裏傳來我媽叫我喫飯的聲音。
我坐在餐桌上,看着桌上擺滿了豐盛的飯菜,有些驚訝。
我爸媽一反常態地對我和顏悅色,笑容和善。
我有些不適應,這麼多年,他們的和顏悅色,都是林青青專屬,什麼時候輪得到我?
我心裏警鈴大作,難道是硬的不行,準備來懷柔手段,讓我給林青青出錢買房了嗎?
「媽今天給你做了你最愛喫的糖醋排骨,你可得多喫點。」說着我媽給我夾了一塊糖醋排骨。
我心裏五味雜陳,最喜歡喫糖醋排骨的是林青青,不是我。
但我沒說什麼,反正明天就要離開了,好好一起喫完最後這頓飯吧。
我爸突然開口:「昨天是爸衝動了,不該打你。」
就連林青青都難得消停,還主動幫我倒可樂。
那一瞬間,我的鼻子一酸,眼眶瞬間就溼了。
這是我渴望了多少年,一直只存在於夢裏的閤家歡樂的景象,是我曾經夢寐以求的親情。
可當它真的發生時,我清楚地知道,一切都是假的,事出反常必有妖。
即使他們表現得對我再好,可我爸媽總是眼神躲閃,不願意跟我對視。
而林青青在看到我把手放在可樂上時雙眼放光,臉上都是期待的神色。
我端起面前那杯冒着氣泡的可樂,狀似不經意地跟林青青的杯子碰了一下,然後順勢拿起了她的那杯可樂一飲而盡。
緊接着我趴在桌上,「暈」了過去。
見我徹底沒反應,飯桌上傳來爸媽和ṱù₋林青青交談的聲音。
「咱們不經過然然的同意,就把她嫁給李二,這樣是不是不太好?」是我媽的聲音。
我爸低聲呵斥:「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我們做爸媽的,讓她嫁給誰,就嫁給誰!」
我心裏一震,李二是我們小區的一個瘸子,小時候摔壞了退,拖到四十都沒找到老婆,急得不得了,曾經揚言,誰願意嫁給他,就給一百萬彩禮。
他們竟然要爲了給林青青買房子,就把我嫁給一個老光棍!
林青青也跟着說道:「媽,只要等會李二和我姐圓了房,不怕林楚然不嫁。再說您忍心我結婚連婚房都沒有嗎?」
我媽輕嘆一聲:「也罷,誰讓她不肯拿錢出來給你買房呢?真是太不懂事了。」
我心裏一陣又一陣地發寒,原來這纔是我爸媽的真面目。爲了一百萬,就能把親生女兒,推進火坑。
既然如此,我不回敬一下說不過去。
我閉着眼,任由他們合力把我抬進了林青青的房間,扔在了那張柔軟的大牀上。
林青青大概是渴了,喝下了那杯「加料」的可樂,然後搖搖晃晃地回了她的電競房。
我立刻從牀上坐起來,去電競房把已經昏迷過去的林青青搬回了她自己的臥室,蓋好了被子。
然後,回了我自己的雜物間。
沒多久,我就聽到大門口極輕的敲門聲,我爸跑去開門。
李二在和爸媽討價還價一番後,走進了林青青的房間。
很快房間裏就傳來了掙扎求救的聲音,但我爸媽坐在客廳,把電視聲音開到最大,對屋裏充耳不聞。
這時,我揹着包從雜物間裏走了出來。
客廳裏的兩人看到我,猛地從沙發上坐了起來。
「你……你怎麼會在這裏?!」
爸媽反應過來,急忙衝進了臥室把林青青救下來。
我爸指着我,聲音氣得發抖:「小畜生!是你把你妹放進去的對不對?」
我看着他們抱着驚魂未定的林青青,柔聲安慰的樣子,問出了那個在我心裏盤旋了二十多年的問題。
「你們有把我當成你們的女兒嗎?」
他們張了張嘴,沒有接話。
我輕笑一聲,拉着我的行李箱,頭也不回地走出了家門。
並不知道,我走後沒多久,我爸的手機響了。
「喂?林先生嗎?我是市立醫院的張醫生啊。您那個心臟病的藥按理說快喫完了。您大女兒這回怎麼沒來給您開藥啊?我跟您說,您這個病,可千萬Ṭũ₊不能斷藥啊……」

-4-
我爸聽到電話愣在原地,大腦一片空白。
他下意識地看了看我剛纔離去的方向。
我媽在一旁搶過電話:
「張醫生,你是不是搞錯了?我老公的藥,難道不是我小女兒青青去買的嗎?」
「我大女兒就是個沒良心的,當年我老公手術費差二十萬,都是青青忙前忙後,一邊給我老公湊手術費、一邊照顧他。」
電話那頭的張醫生沉默了幾秒,隨即有些不可思議地道;
「林太太,您在開玩笑吧?」
「前年林先生手術那二十萬,是我親眼看着您大女兒林楚然交到住院部的。」
「那孩子,爲了給她爸爸湊手術費,一天打四份工,飯都來不及喫,人都瘦脫相了。」
「我好幾次看到她跑外賣送餐,自己胃病犯了,疼得在路ẗū́ₕ邊蜷成一團,臉都白了。」
「我說送她去醫院看看,她都拒絕我說沒時間,外賣超時要扣錢。」
「結果呢,外賣還是超時了,她被個小年輕潑了一身外賣,站在那一聲不吭,生怕人家給他打差評。」
「我看了都心疼,你們竟然覺得她是白眼狼?你們做父母的,怎麼能這麼糊塗?」
「青青那孩子我也有印象,每次來病房,就一張嘴會說,哪有楚然那麼盡心盡力?」
電話那邊張醫生還在說,但我爸卻一個字都聽不進去了。
他腦子一直在ẗű̂₆迴盪那句「一天打四份工」、「飯都來不及喫」「胃疼得蜷成一團」在反覆迴盪。
他猛地想起兩年前他剛下手術檯,迷迷糊糊中好像看到一個人影跪在牀邊給他喂水、按摩胸口。
第二天醒來,卻是林青青紅着眼眶守在旁邊,說自己照顧了他一夜。
所以就理所當然地把所有功勞都扣在了她頭上。
從來沒有去深究過那筆手術費到底從何而來。
我媽也懵了,手機從手裏滑落,「啪」地掉在地板上。
她突然記起,那段時間我回家總是累得倒頭就睡,她在林青青的挑撥下,絲毫不問青紅皁白,就一心覺得我不顧生病的親爹,每天在外面瞎混。
我爸猛地轉頭看向林青青,林青青心虛地轉頭沒有與他對視。
這一刻他們還有什麼不明白的?他們清晰地意識到,一直以來,他們都錯怪了我。
「老公……」我媽的聲音顫抖着,臉上血色盡失,「我們去找然然,然後跟她道歉吧。」
我爸頹然地跌坐在沙發上,他瘋了一樣地給我打電話。
電話那頭,傳來的永遠是冰冷的機械女聲:「您所撥打的電話已關機。」
他們不知道,此時的我,正坐在飛往法國的航班上。
看着窗外的藍天白雲,我的心情前所未有的輕鬆。
過去的都已經過去了,往後掙脫那個名爲「家」的牢籠,我只覺得前所未有的輕鬆。
我在法國很快地安頓了下來,新的環境、新的同事、新的挑戰。
我把自己所有的精力都投入到工作中,帶着團隊攻克一個又一個項目。
業績斐然,獎金豐厚。
我在這裏買下了一套獨屬於自己的小公寓,公寓不大,但每一處設計都按照我的心意。
客廳裏有舒適柔軟的懶人沙發,書房裏有一個堆滿專業書和小說的書架,陽臺上是生機勃勃的綠植。
我還養了一隻三花貓,它會在陽光好的午後,蜷在我的腿上任我撫摸,發出滿足的呼嚕聲。
我每天早上睜眼,看到的不再是那個狹小逼仄、堆滿雜物、瀰漫着潮氣的雜物間。
而是大大的落地窗、清新的空氣,溫暖的陽光。
我的人生,第一次這麼幸福,沒有「不孝女」、「白眼狼」的辱罵聲。
也不必爲了當個「好姐姐」就把自己喜歡的東西讓給妹妹。
在這裏,我還遇到了陳默,我現在的男朋友。
他溫暖、體貼,會記得我在某個不經意時刻說出的喜好。
會在我加班時默默準備好夜宵,會在我累的時候給我一個堅實的擁抱,誇我很棒。
他帶我認識新朋友、和我一起去看電影、去不同國家旅行。
他一點一滴地治癒着我那顆千瘡百孔的心。
我開始學着享受生活。
從前不喜歡發朋友圈的我,在朋友圈裏更新了而是世界各地的風景,照片裏的我,笑容是前所未有的燦爛。
如今再想起曾經的生活,好像是一場夢。

-5-
又是一年生日,朋友們起鬨拍照,我笑着把紅包湊到臉邊,跟他們一起拍了一張合影,隨手發到朋友圈。
配文:「新的一歲,收到了很多很多的愛,謝謝朋友們。」
照片裏,我笑得沒心沒肺,眼裏盛着光。
沒幾分鐘,一個熟悉的頭像跳了出來,給我發來一個碩大的紅包。
是我爸。
這兩年,他通過各種方式對我噓寒問暖,想要彌補關係,我都沒有理會。
我看着那個紅包,毫不猶豫地點擊了退還。
就在下一刻,他的電話打了進來。
這一次,我接了。
「然然,你終於肯接爸媽電話了!」電話那頭Ţů₉,我爸的聲音從聽筒裏衝出來,帶着一種激動和小心翼翼。
「當初爸媽混賬,我們對不起你……」
「紅包是爸爸媽媽給你的生日紅包,你收下吧。」
「不用了,爸。」我的聲音很平靜,像在跟一個不熟的人寒暄,「心意領了。」
電話那頭他沉默了一下,聲音哽咽,絮絮叨叨跟我說這兩年他們如何後悔,不該那樣對我。
說這兩年如何想念我,要好好補償我。
「家裏……家裏都很想你,你媽也每天都念叨你,你回來看看,好不好?」
我沉默着,內心毫無波瀾。
遲來的深情,比草都賤,我都長這麼大了,曾經想要的父母關愛,現在也不期待了。
見我久久不語,他小心翼翼地跟我回憶以前的溫馨回憶。
「然然,你還記不記得,你三歲那年,半夜發高燒到四十度,外面下着傾盆大雨,打不到車。」
「醫院又十公里,我和你媽,打着傘,深一腳淺一腳,硬是把你背過去的……」
我的心,像是被什麼東西狠狠刺了一下。
我記得。
我當然記得。
那是林青青沒有出生前,獨屬於我的、被爸媽珍視的時光。
那份久違的溫暖記憶,讓我的防線出現了一絲裂痕,我終究沒能徹底硬下心腸。
我聽到自己輕輕地應了一聲。「……好。」
我和沉默確實計劃今年回國領證,那就順便回去看看他們。
就當是爲了曾經美好的記憶,畫上一個完整的句號。

-6-
半個月後,我和陳默飛機落地國內。
我拒絕了陳默陪我一起回家的要求,跟他約好過幾天去他家見家長。
我踏進了久違的家,家裏被打掃得一塵不染,看得出他們是用心準備過了。
「然然回來啦!」
我爸我媽熱情地迎上來,接過我手裏的行李,把我的行李放進了我原來的臥室。
見我視線看過去,我媽忙解釋:
「爸媽把這間房間收拾出來了,這間房間本來就該屬於你,以後即使你不在家,爸媽也給你留着。」
我看着那間曾經屬於我的臥室,被打掃得一塵不染,牀單被套散發着陽光的味道,窗臺上的綠植鮮翠欲滴。
我沒再說話,心裏五味雜陳。
喫飯的時候,飯桌上擺滿了我隨口提過的幾樣菜,他們一個勁地往我碗裏夾。
「然然,嚐嚐這個,看合不合胃口?」
「然然,在國外辛不辛苦啊?瘦了好多。」
一旁的林青青狠狠地瞪了我一眼,不滿地開口:「爸,媽,我也要喫那個。」
我爸眉頭一皺:「自己沒長手嗎?讓你姐先喫!」
林青青的臉上滿是不可置信,這是他們第一次爲了我,呵斥林青青。
「青青,爸媽給大姐夾菜,我給你夾菜。」同桌喫飯的還有林青青的老公陳偉,他說着就給林青青夾了一筷子菜,林青青瞬間被安慰好。
我看了一眼陳偉,在我看來這個人除了長得還算可以,剩下全是缺點。
當年靠甜言蜜語哄着林青青願意不要彩禮,嫁給他。
這麼多年一直跟着林青青住在孃家,也不願意出去上班,靠着老婆和岳父岳母養,這讓我對他沒什麼好感。
見我看過來,他對我笑得一臉諂媚,搓着手開口:
「大姐,我一直都懷才不遇,聽說你在五百強企業當高管,不如給我安排個經理噹噹,我也不多要,每年給我百萬年薪就行。」
我第一次見這麼做白日夢的,淡淡地瞥了他一眼沒有接話。
場面一度十分尷尬。
我媽趕緊打圓場:「喫飯,喫飯,菜都涼了。」
喫完飯後,我習慣性地開始收拾碗筷,畢竟以前做了太多次。
這一次,卻被我媽一把按住:「放着放着,讓青青去洗!」
林青青難以置信地瞪大眼睛:「媽!」
「快去!」我爸也沉聲補了一句。
林青青氣得把筷子重重一摔,不情不願地端起碗ṱŭ₀碟進了廚房,水龍頭被擰得嘩嘩作響,發泄着不滿。
而我爸媽則圍着我,問東問西,噓寒問暖,讓我十分不適應。
午飯後有些困,我回房間睡了個午覺。
醒來時,客廳裏只有林青青一個人坐抱臂在沙發上,臉色陰沉得能滴出水來。
見我出來,她連名帶姓地叫我,聲音尖利:
「林楚然,你現在得意了?」
她雙眼赤紅像是淬了毒,我沒理她,走到飲水機旁倒了杯水。
「當初你要是肯拿錢給我買房子,陳偉一定會感激我,然後發憤圖強給我更好的生活。」
「不像現在!」她尖叫道,「他因爲沒有房子,住在老婆家,被朋友看不起。所以心灰意冷不願意出門,天天就知道拿着手機玩遊戲、撩騷美女,這都是你害的!」
我聽完這番毫無邏輯的話,覺得她簡直不可理喻,起身就要走。
這麼多年過去,她依然覺得我應該無條件地爲她付出,一點都沒變。
她一把抓住我的胳膊,命令我:「現在陳偉好不容易願意上進了,你必須給趙偉安排個經理噹噹,這是你欠我的!」
「我不欠你任何東西。」
我甩開她的手,不理會林青青的瘋狂叫囂,轉身出門。

-7-
幾天後,我和陳默去見了他父母。
陳默的父母都是退休的大學教授,言談舉止溫和親切,也很有邊界感。
他們沒有問我太多問題,只適當地關心我的工作和生活,又講了很多陳默小時候的趣事。
飯桌上,聊起我和陳默決定先在國內領證,然後去旅行結婚,他們也十分開明地表示支持。
一頓晚飯喫得輕鬆愉快。
我爸媽聽說我和陳默準備領證,小心翼翼地問:
「然然……你看,你跟陳默都要領證了,是不是……也帶他回來喫個飯?讓我們也見見?」
我本想拒絕。
但看着他們那充滿期盼的眼神,終究還是心軟了。
「好,就明天晚上吧。」
他們頓時喜出望外,激動地開始張羅。
第二天,我把陳默帶回了家。
飯桌上的氣氛,一開始還算和諧。
我爸媽瞭解了陳默的一些基本信息後,對他十分滿意,一個勁地誇他年少有爲。
直到,林青青又一次不合時宜地開口。
「姐夫,你這麼厲害,幫我老公安排好工作應該輕輕鬆鬆吧?我老公要求也不高,只要讓他當個年入百萬的經理就行。」
陳偉也在一旁點頭哈腰:「是啊是啊,姐夫我要求真不高,就想有個事兒少點,錢多點,還能管管人的工作,嘿嘿……」
我的臉色沉了下來,但還顧及我爸媽的臉面,沒有立刻發作,只是用眼神示意他們說句話。
哪知,我媽猶豫了一下,像是下定了決心,竟然也笑着對陳默說:
「小陳啊,楚然就青青這麼一個妹妹,他們這兩年也生活得不容易,你本事大,要是方便的話,就幫他們一把吧。」
我的心,一點一點地向下沉。
我看向我爸,他雖然沒說話,但他眼神閃爍,避開了我的視線,已經說明了一切。
他也想讓我們幫林青青一把。
原來,所謂的後悔,所謂的彌補,都是假的。
他們對我好,不過是看我現在有出息了,有了利用價值。
但在骨子裏,他們心疼的,永遠還是林青青。
所以他們想從我這裏給林青青摳好處。
「啪!」
我重重一拍桌子,猛地推開椅子站起來。
「陳默,我們走!」
我拉起陳默,轉身就走,沒有絲毫留戀。
「然然!然然你別走啊!」
「我們不是那個意思……」
身後傳來我爸媽焦急的挽留聲,我卻連頭都懶得回。
夠了,我真的受夠了!

-8-
我拉着陳默的手,在小區昏暗的路燈下疾走,胸腔裏彷彿有團棉花,堵得我快要爆炸。
走出很遠,腳步才慢了下來。
我死死咬着嘴脣,不想讓自己哭出來,但眼前卻早已模糊一片。
我以爲,我早就百毒不侵,不會再爲他們掉一滴淚。
可他們那種虛情假意、處處算計的「對我好」,還是結結實實噁心到我了!
陳默一把握住我冰涼的手,把我整個人攬進懷裏,掌心安撫似的一下一下輕拍我的背。
他柔聲說:「想哭就哭吧,血濃於水,你會難過,會痛,再正常不過了。」
我趴在陳默懷裏,第一次什麼都不管,放聲大哭,哭得上氣不接下氣。
我的聲音斷斷續續,還帶着哽咽:
「我以爲我不會再因爲他們難過了,畢竟這麼多年他們一直都更喜歡林青青,可我……還是忍不住想哭。」
「傻瓜,」他心疼地吻了吻我的額頭,「沒事的,以前他們沒有給你的愛,以後,我加倍給你好不好?」
「我們會有自己的家,一個真正有愛的,充滿溫暖的家。」
就在這一刻,我心裏所有的委屈和不甘,彷彿都慢慢被治癒了。
後來,我和陳默在國內領了證。
我們按照原計劃,在國外舉辦了一場旅行婚禮。
沒有林家的任何人蔘與,在幾個朋友和公婆的見證下,交換戒指。
那一刻,我覺得無比圓滿。

-9-
婚後第二年,我生下了一個可愛的女兒。
我抱着女兒那小小軟軟的身體,心裏又暖又漲,湧上一股說不清的愛和責任感。
我要給她我從未得到過的、毫無保留的愛,讓她在愛裏長大。
公公婆婆得知我生產的消息,當天收拾東西、買機票飛來國外。
婆婆會幫我一起照顧女兒,但從不會指手畫腳。她尊重我的方式,也總能在我最需要的時候,恰到好處地給我搭把手。
公公雖然不會照顧孩子,但他樂呵呵地包攬了家裏所有家務,和外出的採購。
我第一次真切地感受到,被長輩真心愛護着的一個家,可以這麼踏實、這麼溫暖。
我爸媽不知從哪裏聽說了我生了,又開始頻繁地聯繫我。
電話裏,他們對我噓寒問暖,格外殷勤:
「然然啊,你在國外一個人帶孩子,也太辛苦了,要不,我和你爸過去幫幫你?正好我們也能見見小外孫女……」
她的話沒說完,但我已經聽懂了她的弦外之音。
我知道林青青和陳偉的婚姻一地雞毛,倆人三天一小吵,五天一大吵,把家裏搞得雞飛狗跳。
他們曾經的「寶貝女兒」,如今讓他們心力交瘁。他們估計是想借着帶孩子的名義,來我這裏養老+「避難」。
「不用了,媽。」我的聲音很平靜,沒有波瀾。
「我婆婆退休前是大學教授,肯定能把孩子教得很好。我公公也很細心,裏裏外外都能搭把手。有他們幫我,足夠了。」
「我真的不需要你們幫忙。」我語氣疏離。
電話那頭陷入了長久的沉默,我能想象她此刻的表情,或許是失落,或許是有些難堪。
但我清楚地知道,我往後的人生裏,並不需要他們橫插一腳。
我的女兒也不需要那樣的外公、外婆和小姨。
她的世界應該純淨明亮,充滿了愛意,就像我一直期望的那樣。
而我爸媽……既然過去二十年沒有培養出多少感情,那以後也就一直這樣吧。
以後,除了法律規定必須支付的養老錢,我不會再跟他們產生任何交集。
掛斷電話,我走回溫暖的客廳。
女兒正被爺爺逗得咯咯直笑,小手揮舞着要和爺爺一起玩遊戲。
婆婆遞給我一杯溫熱的牛奶:「累了吧?歇會兒。」
我微笑的接過牛奶,淺啜一口牛奶,胃裏暖暖的。
窗外,陽光正好。
「全文完」

精彩故事 全文完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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