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我刷到一個熱帖。
「人到中年,才遇到真愛,怎麼讓黃臉婆心甘情願退出?」
點贊最高的一條評論說:
「前人成功經驗,騙她你背了鉅額債務,只有離婚才能保住全家。」
「把房產和車留給她,哄她離婚不離家。」
「記得立個好爸爸的人設,等你老了,讓她的孩子給你養老。」
我氣憤不已,在下面回覆:
「誰比誰傻多少,就不怕被反殺嗎?」
沒想到隔天,老公忽然跪在我面前:
「老婆,對不起你,我外面欠債五千萬。」
「我們離婚吧,我不能連累你。」
-1-
要不是刷到過類似的帖子,我幾乎要信了。
我還記得那個發帖人的名字,「哆啦有很多美夢」。
是老公顧明宇若干小號中的一個。
當年他剛創業,爲了給公司做宣傳。
我幫他註冊了很多這樣的號。
面對衆人的指責,當時發帖人跟了一條:
「哥就是這麼帥,黃臉婆全心全意愛我!」
後面還貼了一個得意的表情。
我氣得發抖,發了個「人在做天在看」,就退出了。
此刻,我看着跪在腳邊的這個男人。
這個眼淚鼻涕齊流的男人,是我愛了八年的枕邊人。
他今天……這是鬧哪出?
我試探着:
「老公,你……跟我開玩笑呢吧?」
我和顧明宇結婚五年。
在外人眼中是一對恩愛夫妻。
從青蔥校園步入婚姻殿堂。
他的每一個表情,每一個細微動作,我曾以爲我瞭如指掌。
可現在,他跪在我面前,上演着一出我親眼見證過劇本的戲。
心臟一陣絞痛,痛得我幾乎無法呼吸。
我沉默着,只是靜靜地看着他。
顧明宇見我沒反應,以爲我不信。
急切地從包裏拿出一疊蓋着紅章的催債單,推到我面前。
「知夏,是真的,我走投無路了。
我們離婚,把房子和存款都轉到你名下,這樣他們就追查不到我們家。」
他的聲音帶着哭腔,聽起來情真意切。
「只要你和爸媽安全,我怎麼樣都行。」
催債單上的數字觸目驚心,那每一個零。
都像一個黑洞,要將我們的家吞噬。
我拿起一張,紙張的邊緣有些粗糙,像是僞造時沒處理好的細節。
我笑了,笑意卻未達眼底。
「好。」
我只說了一個字。
顧明宇愣住,好像沒想到我答應得這麼幹脆。
他預想中的哭鬧、質問、不捨,一個都沒有發生。
我的平靜,讓他有些措手不及。
「知夏,你……」他遲疑地看着我,「不怪我嗎?」
「怪你什麼?」我將催債單扔回茶几。
「怪你把我們的家當成賭注嗎?現在說這些也沒用啊!」
我的聲音很冷,像數九寒冬的風。
「儘快解決問題吧,明天就去辦手續。」
我站起身,「你放心,」
走到臥室門口,回頭看了他一眼。
「你爸媽那邊,我會瞞着他們的。」
這正是他想要的答案。
他張了張嘴,似乎還想說什麼,最後卻只是頹然地垂下頭。
「好,都聽你的。」
關上臥室門,我背靠着門板,身體緩緩滑落。
眼淚再也忍不住,奔湧而出。
我爲他放棄了我的事業,爲他洗手作羹湯。
爲他處理好所有家庭瑣事,讓他可以毫無顧慮地在外打拼。
我以爲我們的愛堅不可摧。
原來,只是我以爲。
-2-
第二天,民政局門口。
天氣陰沉,像是要下雨。
顧明宇來得很早,他穿了件黑色的風衣,身形挺拔。
只是眼下的烏青暴露了他的疲憊。
看到我,他立刻迎上來,想牽我的手,被我不着痕跡地躲開了。
他的手僵在半空,臉上閃過一絲尷尬和受傷。
「知夏,你再考慮一下……」
「考慮什麼?」我看着他。
「考慮怎麼幫你還那五千萬嗎?」
他被我噎得說不出話。
整個過程快得不可思議。
我們沒有爭吵,沒有拉扯,像兩個陌生人一樣,平靜地簽了字,蓋了章。
「冷靜期過後,再來領證。」工作人員遞過兩張單據。
顧明宇的身體肉眼可見地放鬆下來。
他成功了。
他以爲他成功了。
走出民政局,他叫住我。
「知夏,房子和車子都給你了,存款也大部分在你卡上。
密碼是你的生日。以後……照顧好自己。」
他演得很好,像足一個淨身出戶、有情有義的好男人。
我點點頭,沒有說話。
他從口袋裏拿出一個長條的絲絨盒子,遞給我:
「這個,本來是想在結婚紀念日送你的。」
我打開,一條鑽石項鍊。
是我上次在雜誌上多看了兩眼的那款。
多可笑。
他一邊計劃着如何拋棄我,一邊又用這些小恩小惠來麻痹我。
或者說,麻痹他自己,好讓他的背叛顯得不那麼殘忍。
我塞還給他:
「不必,顧先生。我們已經沒有紀念日了。」
我刻意加重了「顧先生」三個字。
他的臉色瞬間變得煞白。
這是我第一次,這樣客氣疏離地稱呼他。
領到離婚證的第二天,我藉口要「重新裝修房子」,搬離了曾經的家。
顧明宇沒有反對,還主動幫我聯繫搬家公司,表現得體貼入微。
他大概巴不得我快點離開,好給真愛騰地方。
我租了個有落地窗的公寓,能看到很好的城市夜景。
站在窗前,我撥了一個電話。
「喂,周律師嗎?是我,沈知夏。」
那頭傳來一個沉穩的男聲:「知夏,你好。」
周言律師,是我大學學長,如今是圈內有名的離婚律師。
周言有一把好嗓子,我們曾一起參加過多次校內校外活動。
世事真是奇妙。
「請你幫我查一下顧明宇近半年的銀行流水,」
還有他名下公司的財務狀況。」我開門見山。
周言問:「需要查到什麼程度?」
「所有。」我說,「我要知道他每一分錢的去向。」
「明白。」周言的聲音專業冷靜。
「首先是,你和顧明宇共同持有的那套房子。
他已經偷偷辦理了二次抵押,那筆錢並沒有進入他的賬戶。」
我的心一沉。
那套房子是我父母留給我唯一的遺產。
當年顧明宇什麼也沒有,我倆結婚,爲了讓他有面子。
我主動把房子加上了他的名字。
爸媽臨終前再三囑咐我,那是我最後的退路,無論如何不能賣。
爲了他的成功,我承受了親友所有的壓力,賭上了我的一切。
而他,用着我的資源,陪着其他的女人。
「那筆錢去哪了?」我的聲音有些發抖。
「一個叫許諾的賬戶。」周言頓了頓,「她是我們 C 大的學妹,大三在讀。」
許諾。
-3-
掛了電話,我在沙發上坐了很久。
窗外霓虹閃爍,也把我的臉映得明明滅滅。
大二那年,在新年晚會彩排時,我摔了一跤,腳腫得像個饅頭。
是顧明宇,每天揹着我上課;一日三餐,也都是他買好了送到我面前。
他一個一米八幾的大男孩,蹲在我面前,小心翼翼地給我上藥。
他說:「知夏,以後,都讓我來照顧你吧。」
他是我孤獨青春裏的光,也是給我溫暖的人。
當他創業失敗,一蹶不振時,我拿出所有的積蓄。
甚至抵押了父母的房子,支持他東山再起。
公司走上正軌,越做越大。
他成了閃閃發亮的「顧總」;
而我,成了他背後的女人。
我以爲,我們的感情牢不可破。
原來,哪怕是光,有一天也會將我灼傷。
我找到許諾的社交平臺。
最新的動態,是一張在遊艇上的照片。
女孩長髮白裙,倚着欄杆,背景是大海。
笑得燦爛又天真。
配文是:「謝謝你,讓我擁有一場夢幻旅行。」
而她旁邊的船舷上,露出一隻男人的手,手腕上戴着一塊表。
那塊表,我再熟悉不過。
是我去年在他生日時,送給他的百達翡麗。
他當時抱着我說,這個禮物,他要戴一輩子。
關掉手機,我起身倒了杯紅酒。
猩紅的液體,就像我心頭滴落的血。
我不能倒下。
這場仗,纔剛剛開始。
接下來的幾天,我按照周言的建議,開始清算我和顧明宇名下的共同財產。
不動產、股權、基金,還有以我名義購買的理財產品。
不查不知道,一查嚇一跳。
我們婚後的共同財產,遠比我想象的要多。
也遠比他離婚「補償」給我的那部分要多得多。
他利用各種信託和代持,將更多資產隔離在我們的婚姻之外。
如果我信了他的鬼話,等待我的將是真正的淨身出戶和一身債務。
我看着周言整理出來的資產清單,只覺得渾身發冷。
這需要多少年的精心策劃,才能佈下這樣一張大網?
從什麼時候開始的?
是在他創立公司、意氣風發的時候?
還是在我爲了備孕辭去工作,安心在家的時候?
不敢深想。
「這些隱匿的財產,我們有多少把握能拿回來?」我問周言。
「五成。」周言推了推金絲眼鏡。
「如果能拿到他婚內出軌並且惡意轉移財產的證據,就有十足的把握。」
「證據。」我重複着這兩個字。
「對。」周言說,「比如,他和許諾的同居證明,或者給許諾的大額消費記錄。」
我腦海裏浮現出許諾那張青春洋溢的臉。
要拿到這些證據,我必須接近她。
-4-
學校公衆號、校園網、許諾的社交平臺,都成了我的線索來源。
她喜歡美食,探遍了城中的網紅餐廳。
她喜歡藝術,是 C 大各類展覽、晚會的常客。
她還喜歡……炫耀。
炫耀顧明宇送給她的名牌包包,限量款球鞋,以及各種昂貴的禮物。
那些我捨不得買的東西,那些我省下來的錢。
都變成了他討好另一個女人的資本。
很快,我就找到了一個接近她的機會。
C 大藝術學院畢業展,邀請了國內外很多知名藝術家。
許諾在動態裏發了一張邀請函,表示非常期待。
我知道,她一定會去。
而我,也託周言搞到了邀請函。
畢業展開幕那天,我穿了一條簡約的黑色長裙,畫上精緻的淡妝。
安靜地站在主展區一幅作品前,等着我的獵物上鉤。
沒過多久,一個穿着白色連衣裙的女孩走了過來,在我身旁站定。
是許諾。
她妝容精緻,渾身散發着青春的氣息,時不時拿出手機拍照。
我假裝不經意地開口:「你也喜歡裝置作品?」
她愣了一下,轉頭看我,帶着一絲警惕。
「是啊,姐姐也喜歡嗎?」她的聲音甜美,像蘸着蜜糖。
我笑了笑:「這幅廢舊磁帶做成的作品,有一種破碎而脆弱的美。」
我的目光一直落在那幅叫《重生》的作品上。
作品是用細薄的磁帶芯製成,一隻蝴蝶掙扎着從方形的木盒中破繭而出,翅膀上還帶着未乾的粘液,脆弱卻充滿了力量。
許諾似乎被我的話吸引了,也認真地看向那幅作品。
「破碎而脆弱的美?」她喃喃自語,「我只是好奇這是怎麼做出來的。」
「我叫林小溪。」我伸出手,用了我母親的姓氏。
「我叫許諾。」她伸出手,和我輕輕一握,手心柔軟滑膩。
得知我是 C 大文學院的學姐,很快,許諾對我放下了戒心。
我們自然而然地聊開了。
從藝術聊到文學,從文學聊到生活。
她羨慕我氣質優雅,生活幸福。
分手時,搶先給了我聯繫方式。
「小溪姐,真高興認識你。」她笑,「下次我們約下午茶吧。」
「好啊。」我也微笑,看着她蹦蹦跳跳地離開。
不遠處,一輛黑色的寶馬 XM 緩緩停下。
顧明宇甩上車門,接過許諾手裏的包,還寵溺地揉了揉她的頭髮。
兩人親密地依偎着上了車。
我看着那輛車絕塵而去,心底冰涼。
那輛車,是我選的。
我說黑色沉穩,也符合他低調內斂的氣質。
深吸一口氣,我轉身走進拐角的咖啡店。
周言已經等在那裏。
「都拍下來了。」他說。
「接下來,怎麼辦?」我問。
「等。」周言說,「等顧明宇主動找你。」
看出我的疑問,周言語氣肯定:
「他現在以爲你對他餘情未了,離婚不離家,是他計劃裏重要的一環。
他需要你繼續扮演賢惠的前妻,穩住他的父母,照顧好他的孩子。」
我懂了。
他要的,是妻子的付出,和情人的新鮮。
可這個世界上,哪有這麼便宜的事。
-5-
不出周言所料,第三天,顧明宇就給我打了電話。
他的聲音帶着一絲不易察覺的討好。
「知夏,在忙嗎?」
「還好,有事嗎?」我淡淡地問。
「我媽今天燉了你最愛喝的鴿子湯,晚上回家喫飯吧。」
「我晚上有約。」我直接拒絕。
電話那頭沉默了。
我甚至能想象出顧明宇現在錯愕的表情Ťű¹。
在他看來,我應該還是那個召之即來揮之即去的沈知夏。
「是……重要的約會嗎?」他小心翼翼地問。
「嗯。」
「和誰?」他追問。
我笑:
「顧先生,我們已經離婚。我沒必要向你彙報吧?」
我利落地掛了電話。
顧明宇大概會氣得跳腳吧。
他以爲我永遠不會離開他。
他以爲任何時候他回頭,我都會在原地等他。
憑什麼?
所謂的「約會」,其實是我要和周言見面。
我們需要商量下一步計劃。
「顧明宇的公司,最近在競標一個城西的大項目。」
周言將一份文件推到我面前。
「這是他全部的身家性命,他只能成功,不能失敗。」
「而這個項目的負責人,」周言笑了,「是我堂哥,周景然。」
周景然。
大學時,周景然是建築系的風雲人物。
他才華橫溢,長相帥氣,是很多女生的夢中情人。
也包括曾經的我。
只是後來,我遇到了顧明宇。
畢業後,我們便斷了聯繫。
「他會幫我們嗎?」我問周言。
「會的。」周言說,「只要景然哥那邊能拖住顧明宇,他的資金鍊就會斷裂。
到時候,他隱匿的那些資產,就會像多米諾骨牌一樣,一張一張暴露出來。」
我沉默。
有目的地利用舊交情,這違背了我的原則。
「知夏,對付流氓,有時候就得用些非常手段。」
他看出我的猶豫,「顧明宇從不會心慈手軟,你又何必不好意思?」
是啊。
他把我父母留給我的房子拿去抵押,給小三買禮物旅遊的時候。
何曾有過一絲愧疚?
他策劃這場「欠債破產」騙局,想讓我淨身出戶的時候。
何曾有過半點不忍?ṱü⁴
我的善良,在他眼裏,不過是愚蠢。
「好。」
我下定了決心,「我去找他。」
-6-
多年不見,周景然眉眼間多了幾分成熟和穩重。
他穿着簡單的白襯衫,氣質乾淨,笑容溫煦:
「知夏,好久不見。」
一句「好久不見」,讓我的眼眶有些發熱。
我們聊近況,聊大學時的趣事,我一直沒找到合適的機會說正事。
反倒是他,先提起了顧明宇。
「聽說,你和顧明宇……」
他頓了頓,似乎在斟酌用詞,「最近還好嗎?」
看來,他已經都知道了。
我坦言:「我們離婚了。」
周景然ƭú₀沒有太多驚訝,只是嘆了口氣。
「知夏,如果需要幫忙,隨時可以找我。」
他語氣真誠。
我聽了,百感交集。
如果當初,我沒有遇到顧明宇,會不會是另一番光景?
可惜,人生沒有如果。
我拿出顧明宇公司競標的資料,說明來意。
周景然聽完,沉默了很久。
「知夏,你知道,如果我這麼做,意味着什麼嗎?」
他看着我,「這是違規操作,一旦被查出來……」
「我知道。」我急急開口,聲音艱澀,「所以,我不勉強你。」
說完,我準備收回資料。
他卻按住了我的手。
「但是,」他說,「如果是你需要,我願意試試。」
周景然的仗義,讓我感動,也讓我愧疚。
我欠他一個很大的人情。
許諾發來消息:
「小溪姐,明天有空嗎?我們一起去 SPA 吧,我男朋友送了我一張雙人ṭũ̂₃卡。」
「好啊。」我回復。
第二天,我如約來到那家高檔會所。
許諾已經到了,她穿着粉色的浴袍,頭髮鬆鬆地挽成丸子,像個純潔的公主。
「小溪姐。」她親熱地挽住我的胳膊。
躺在按摩牀上,聞着空氣中的香薰,我倆有一搭沒一搭地聊着天。
「你男朋友對你真好。」我羨慕地說。
許諾臉上漾起幸福的笑容。
「是啊,他對我特別好。我要什麼他都給。」
她炫耀着,「他說,遇到我,才知道愛情是什麼滋味。」
我的心,被針紮了一下。
「那ṱŭ̀₊他……以前的女朋友呢?」我試探。
「哦,你說他那個黃臉婆前妻啊。」許諾的語氣充滿不屑,「他早就想離,只是那個女人用孩子當藉口,一直不同意。」
「後來還是他聰明,想了個辦法,說自己欠了債,那個女人一聽,立馬就簽了字,生怕被連累。」
她說的每一個字,都像一把刀,鈍割着我的心。
原來在他們眼裏,我是這樣一個貪生怕死、嫌貧愛富的女人。
「他真的……這麼說嗎?」
「是啊。」許諾毫無察覺。
「他還說,等過段時間,風頭過去,就跟我結婚。
到時候,他名下所有的財產,都會給我。」
她笑得天真爛漫,好像已經看到自己成爲顧太太的風光未來。
我閉上眼睛。
許諾,你太天真了。
-7-
做完 SPA,許諾又帶我去了白傢俬房菜館。
菜館的位置很隱蔽,裝修得古色古香。
「這裏一般人訂不到位置。」許諾得țů⁵意地說,「我男朋友是這裏的 VIP。」
我看着菜單,上面有一道叫「知夏之戀」的甜品。
那是我曾經最愛的一道甜品,是顧明宇專爲我訂製的。
是用我最喜歡的荔枝和紅玫瑰,做成晶瑩剔透的粉色果凍,上面點綴着星星點點的金箔。
他說,這道甜品,象徵着我們的愛情,獨一無二,情比金堅。
而現在,這份「獨一無二」,給了另一個女人。
我點了那道甜品。
服務員端上桌時,許諾好奇地問:「小溪姐,你也喜歡喫這個呀?
我男朋友說,這是他專門爲我訂製的呢。」
我輕輕舀起一小勺,放進嘴裏。
熟悉的味道,卻帶上了苦澀的後味。
「是嗎?」我抬起頭,看着她,「你男朋友,叫什麼名字?」
「他叫顧明宇。」許諾毫不設防地說,「也是 C 大畢業的。」
我放在桌下的手,緊緊攥住了手機。
手機正在錄音。
這是最直接的證據。
「顧明宇……」我重複了一遍,裝作思考,「這個名字,好像有點耳熟。」
「是吧是吧!」許諾興奮起來,「他可厲害了,他的公司快要上市了!」
我笑了笑,沒有再說話。
離開時,許諾接了個顧明宇的電話。
她撒着嬌,抱怨今天的 SPA 不夠舒服,又暗示某店新來了限量款包包。
掛了電話,她得意地揚了揚手機。
「搞定!他說馬上帶我去買。」
看着她被愛情衝昏頭腦的樣子,我只覺得可悲又可笑。
我把錄音交給了周言。
聽完後,他的眼睛閃過一絲冷光。
「證據確鑿。」他說,「我們可以提起訴訟了。」
「訴訟的目的,不是爲了多分財產。」我一字一句地說,「我要他,身敗名裂。」
周言看着我:
「知夏,你想清楚了?這麼做,等於把他往絕路上逼。」
我很平靜:「我只是,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
我的善良和退讓,換來的只有背叛和算計。
那麼,就讓他嚐嚐從雲端跌落的滋味。
周言沒有再勸我。
「好。」他說,「我知道該怎麼做了。」
很快,一封律師函,連同顧明宇婚內出軌、惡意轉移財產的證據,一起送到了顧明宇的公司。
同時,周景然那邊也傳來了消息。
城西的項目,顧明宇的公司出局了。
這個消息像一顆重磅炸彈,在商界炸開了鍋。
銀行和投資方紛紛上門催債。
他的資金鍊徹底斷了。
我能想象到顧明宇此刻的焦頭爛額。
他一定想不明白,爲什麼一夜之間。
所有的事情都脫離了他的掌控;
他更不會想到,這一切的幕後推手。
會是那個他以爲可以隨意拿捏的前妻。
-8-
我的電話,幾乎被顧明宇打爆。
我一個都沒接。
直到顧明宇發來一條短信:「知夏,我們談談。」
我發給他現在住的公寓地址。
他來得很快,比我想象的還要快。
不過半個小時,門鈴就響了。
打開門,他站在門外。
看起來,他憔悴了很多,西裝皺巴巴的。
下巴上全是青色的胡茬,眼裏佈滿紅血絲,再也不是那個意氣風發的顧總。
而更像一條喪家之犬。
「知夏……」他開口,聲音沙啞。
靠在門框上,沒有讓他進門,我冷冷地看着他。
「有事嗎,顧先生?」
「你爲什麼要這麼做?」
他盯着我,眼睛裏充滿了不解和憤怒。
「因爲我愛上了別人?你就要置我於死地嗎?」
我笑了。
「愛?顧明宇,你別侮辱了『愛』這個字。」
「你那不叫愛,叫自私。」
「你愛的是許諾的年輕貌美,愛的是她帶給你的新鮮感,但更愛那個在她面前無所不能、揮金如土的你自己!」
「至於我,」我看着他,平靜地說。
「我不過是你計劃裏,一個可以隨時犧牲的工具。
一個幫你穩住後方,讓你在外面高枕無憂的免費保姆。」
我的話,撕開了他所有的僞裝。
他的臉色,一寸寸地白下去。
「不是的……知夏,我沒有……」他慌亂地解釋。
「沒有?」我冷笑一聲,「那我們來對一對劇本,怎麼樣?」
「『騙她你背了鉅額債務,只有離婚才能保住全家。』」
「『把房產和車留給她,哄她離婚不離家。』」
「『立個好爸爸的人設,等你老了,讓她的孩子給你養老。』」
我每說一句,顧明宇的臉色就更白一分。
到最後,他已經面無人色,嘴脣都在顫抖。
「你……你怎麼會知道……」
「因爲那個熱帖,」我看着他,眼底是無盡的嘲諷。
「讓我看到了你『欠債離家Ťü⁺』的劇本啊。」
顧明宇踉蹌着後退兩步,滿是震驚和恐懼,好像在看一個怪物。
「原來……」他喃喃自語,「原來你……」
「是啊,是我。」我承認得坦坦蕩蕩。
「你是不是覺得,我還是那個你說什麼都信的傻子?」
「顧明宇,你太自大了。
你以爲所有的一切,都在你的掌控之中。
你以爲我沈知夏,離了你就活不下去。」
我上前一步,逼近他,聲音很低,卻字字清晰:
「你錯了。大錯特錯。」
「我能把你捧上雲端,也能讓你摔進地獄。」
他看着我,嘴脣哆嗦着,一個字也說不出來。
良久,他像是耗盡了所有力氣,「噗通」一聲跪在我面前。
和那天一樣。
只是這一次,他的臉上不再是僞裝的悔恨,而是真正的絕望。
「知夏,我錯了,我真的錯了。」
他抓着我的褲腳,像溺水的人抓着最後一根稻草。
「你原諒我,我們復婚好不好?
我馬上跟許諾分手,我把所有的錢都給你,我們回到從前,好不好?」
他哭得涕泗橫流,狼狽不堪。
回到從前?
我看着他,只覺得可笑。
「顧明宇,我們回不去了。」
「從你欺騙我、算計我的那一刻起,我們就已經完了。」
我一根一根掰開他抓住我的手指。ƭú²
「別再來找我,也別去騷擾我的朋友。」
「否則,下一次,我讓你失去的,就不僅僅是錢了。」
說完,我不再看他,決然地關上了門。
門外傳來他絕望的哭聲。
我靠在門上,一行清淚,緩緩滑落。
爲我那死去的,長達八年的愛情。
-9-
我以爲顧明宇會就此罷休。
我低估了他的偏執。
他開始用各種方式騷擾我。
白天在小區門口堵我,晚上混進家門口等我。
他送來大束的玫瑰,送來我曾經最喜歡的珠寶,送來各種昂貴的禮物。
我原封不動地退回去,或者直接扔進垃圾桶。
他瘋了一樣,每天給我發上百條信息。
內容從一開始的懺悔求饒,變成了後來的質問和威脅。
「沈知夏,你別逼我!」
「你以爲找了周景然當靠山,我就拿你沒辦法了嗎?」
「你等着,我不好過,你也別想好過!」
我看着那些信息,只覺得一陣反胃。
這就是我曾經愛過的男人。
得不到,就毀滅。
周言替我申請了人身限制令。
當警察找上顧明宇,警告他不得再靠近我時,他徹底被激怒。
那天早上,我接到了許諾的電話。
她的聲音充滿驚恐和無助。
「小溪姐……不,沈小姐,求求你,求你救救我!」
「顧明宇瘋了!他要殺了我!」
我趕到許諾租住的公寓時,樓下已經停了警車。
衝上樓,就看到房門大開,裏面一片狼藉。
許諾蜷縮在角落,渾身發抖,臉上和手臂上都是傷。
而顧明宇,被兩個警察反剪着雙手,壓在地上。
他看到我,眼睛瞬間變得血紅,困獸般嘶吼着:
「沈知夏!都是你!都是你害的!」
我冷冷地看着他。
到了這個地步,他還在怨恨別人,沒有一絲一毫的反省。
許諾看到我,連滾帶爬地撲過來,抱住我的腿。
「沈小姐,對不起,我錯了,我真的錯了!」
她哭得上氣不接下氣。
「我不該搶你的老公,不該相信他的鬼話!
求你,救救我,我不想坐牢!」
她那張梨花帶雨的臉,勾不起我半分同情。
早知今日,何必當初。
「你該求的,不是我。」我撥開她的手,「是警察。」
顧明宇因爲故意傷害和非法拘禁,被警方帶走。
許諾作爲受害人,跟去警局做筆錄。
一場鬧劇,終於落下帷幕。
走出那間充斥着暴力和絕望的公寓,外面陽光正好,刺得我有些睜不開眼。
周言和周景然都來了,正站在車邊等我。
看到我出來,周景然迎上來,臉上是掩不住的擔憂。
「知夏,你沒事吧?」
我搖搖頭。
周言遞給我一瓶水, 聲音沉穩:「都結束了。」
是啊。
都結束了。
我和顧明宇的糾纏,我和過去的恩怨。
都在這一刻, 畫上了句號。
-10-
顧明宇最終被判了三年,緩期一年執行。
他的公司宣告破產, 需要他整合名下的資產, 用於償還債務和賠償。
我拿回了屬於我的那一部分, 包括我父母留給我的那套房子。
許諾在拿到一筆不菲的賠償款後, 就消失了。
生活似乎回到了正軌。
周景然的公司向我拋來橄欖枝, 聘請我擔任策劃總監。
我沒有拒絕。
工作很忙, 忙到沒有時間去想那些不開心的事情。
我和周景然成了同事, 他對我照顧有加。
所有人都看出來,他在追我。
他會記得我的喜好,在我加班時送來熱騰騰的夜宵, 在我生病時比我還緊張。
他給了我從未有過的安全感。
周言也時常約我喫飯。
他總在我最需要的時候, 給我最專業的建議和最溫暖的鼓勵。
他們都是很好的人。
但我心裏的那道傷疤, 偶爾觸碰,還會隱隱作痛。
我需要時間, 來治癒自己。
一年後, 我代表公司去參加一個設計大賽。
在頒獎典禮上,我們拿到了金獎。
站在聚光燈下,看着臺下鼓掌的人們, 我心裏一片平靜。
終於, 我活成了自己想要的樣子。
不再是誰的附屬品, 不再是誰背後的女人。
我就是我,沈知夏。
頒獎結束, 周景然走進來。
他手裏捧着一束向日葵, 笑容比花燦爛。
「祝賀你,知夏。」
「謝謝。」我接過花,是陽光的味道。
「知夏,」他看着我, 眼神認真又溫柔。
「現在,我可以追你了嗎?」
我看着他,忽然笑了。
心底的那片冰湖, 在這一刻,徹底融化。
我踮起腳尖, 輕輕地, 在他臉頰印下一個吻。
我想,這就是最好的答案。
走出後臺, 我看到了一個熟悉又陌生的身影。
是顧明宇。
他瘦了很多,也蒼老了很多,穿着一身洗得發白的舊衣服。
和我記憶中那個光鮮亮麗的男人,判若兩人。
看到我和周景然站在一起,手裏的向日葵開得正盛。
他的眼神黯淡下去。
他定定地看着我,似乎想說什麼。
我挽住周景然的胳膊,從他身邊徑直走過去。
擦肩而過的瞬間。
我聽到他幾不可聞地說了三個字:
「對不起。」
我沒有回頭。
這句遲來的道歉,對我來說,毫無意義。
有些人,錯過了,就是一輩子。
有些傷,留下了,永遠無法抹平。
我的新生, 再與他無關。
前方的路,不管陽光萬里, 還是陰雨霏霏。
我都會, 一直,大步,走下去。
——<完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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