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又一次掀開了我的棺材板。
「許言!這個月第 25 次了!貪圖我的美色也得有個度吧?」
他將我攬入懷裏,用低沉的嗓音說:
「復活吧,我的愛人。」
……
我一把推開他,毫不留情地合上了我的棺材板。
-1-
我叫沈媛,已經死了,死在我最漂亮的 18 歲。
活着的人都在爲我惋惜,但我不這麼覺得,因爲我是地府最年輕漂亮的一個。
我去地府報道過後每天呆在棺材裏發呆,偶爾飄出去看看人世間百態。
這樣悠閒的生活我沒能過多久,因爲我生前的青梅竹馬——許言,總是來騷擾我。
第一次,他捧着花來到我的墳前,我以爲他和旁人一樣是來祭拜我的,於是便倚在一旁打算聽聽他會說些什麼。
他將花小心地擺在了我的墓碑前,居然掏出了一把鏟子。
當我反應過來他在幹什麼時,他已經將我的棺材刨出來了一半。
「咯噠——」
我的棺材板被他掀開了,氣急敗壞的我重新回到身體,直愣愣地坐了起來。
「你要幹什麼?」
顯然我的動作把他嚇得不輕,鏟子都嚇掉了。
呵,就這膽量還來刨我墳。
我暗暗鄙視,等着許言被嚇得尖聲驚叫落荒而逃,可他不僅沒叫,反而還抱住了我。
「媛媛,我好想你,你怎麼這麼冰。很冷嗎?」
我十分無語地掙扎出來,靠坐在棺材裏,沒好氣道。ţů₉
「大哥,我死了,一具屍體怎麼可能不冷。」
許言還想說些什麼,但我不留情面地蓋上了我的棺材板,因爲地府有規定,鬼魂不能在肉身停留太久。
至於爲什麼——因爲要扣錢。
我可不想我的錢因爲這個呆子被扣完。
我重新飄了出來,看着許言對着我已經合上的棺材發呆,過了許久,他纔將土給我重新蓋好,離去的背影稍顯落寞。
第二次,他又來了,還是熟悉的鏟子,熟悉的操作,我熟練地回到肉身坐起來質問他到底要幹什麼。
他似乎很委屈,低着頭可憐巴巴地說:「我只是想和你聊聊天。」
我嘆了口氣,妥協道:「那你下次記得帶好喫的給我。」
那一刻,我看見他眼裏閃爍着光。
第三次,他提着我生前最喜歡的草莓蛋糕興沖沖地跑來,熟練地掀開了我的棺材板。
……這小子還真執着。
第四次……
今天是第二十五次,我終於忍無可忍。
誰知道他抱住我說了能讓我尷尬一年的話。
惹不起我還躲不起嗎,我麻溜關上棺材蓋,再不理他敲我棺材的聲音。
就這麼過了幾天,起初他還執着地來刨我的墳,可我不再像之前那樣回到肉身,而是飄在空中冷冷地看着。
再後來,許言也不再來了。
他終於知難而退了,我鬆了一口氣,可異常平靜的生活讓我感到好像缺了點什麼。
人間無趣,我決定打道回地府。
-2-
「呦,捨得回來了?人間不好玩嗎?還是說,那個小子你不喜歡?」
嘖,被看見了。
面前這個陰陽怪氣的傢伙是地府的老大——閻王爺樊青,他嘴毒異常,但沒人敢反駁,甚至還要巴結他,做他的狗腿。
而我因爲在報道那天說了句「奇怪,你居然沒有圖像上畫的醜」而被樊青狠狠記住。
「少打趣我了,你以爲誰都和你一樣喜歡在這地底下待着嗎?」
或許我是地府唯一一個敢和閻王頂嘴的人了,很明顯,他原本就臭的臉現在更臭了。
「王爺!有人試圖強破結界。」
外面一名小廝着急忙慌地闖了進來,我身邊這傢伙不喜歡別人喊他閻王,於是學着地面上的人們讓我們喊他王爺。
騷包閻羅王。
我默默白了他一眼,打算聽聽有什麼八卦。
「王爺,剛剛一名人類男子試圖用道法強破結界,那道法也不知是誰教他的,竟是讓肉身自由出入地府的禁術。不過還好,他內力不足,現在已經暈過去了。」
樊青臉色暗了暗,沒說話,示意小廝隨他去結界處看看。
我思索着那小廝的話,好像意識到了什麼,於是也跟了上去。
呆子,千萬別是你啊。
我有一種強烈的不安感,一路默默祈禱着,但看見倒在結界旁的許言的臉,心還是顫了一顫。
「這不是老來掀你棺材板的那小子嗎?我看他是瘋了吧。」
樊青語氣很不好,我在一邊大氣也不敢出,畢竟是閻羅王,發起火來還是很恐怖的。
「我將他的記憶抹除,否則遲早有一天這小子會惹禍,你沒意見吧?」
他的手心裏生出一團青綠色的火,我默了默,心想這樣也好,便應了下來。
樊青用青綠色的火焰將許言包裹住,正要施法,哪成想這緊要關頭許言竟然醒了。
他看見結界後的我眼睛亮了亮,在火焰中狠狠掙扎着。
「媛媛!媛媛!」
怎麼辦,好想裝作不認識他。
「你誰啊,放開我,我要找媛媛。」許言對着樊青大吼大叫。
……不是你小子真是誰也不怕啊。
我見樊青已經在發火的邊緣,於是趕緊出聲。
「那什麼,王爺,你先把他放下來吧,咱們有話好好說。」
樊青沉默了一會,鬆了手,丟下一句「本王給你五分鐘」便走了。
我鬆了口氣,走到結界前,想伸手出去扶一扶摔在地上的許言,但被結界阻攔下來。
許言看見我,也顧不上疼,手腳並用地爬了過來,伸出手來想摸摸我的臉。
發現摸不着,便開始氣急敗壞地錘着結界。
「夠了許言,我已經死了,這裏是地府,是陰間,不要再來了,回去好好生活,忘了我,還有,不要再用禁術了,再有下次我也保不住你,你就替我好好活着吧,好不好?」
說完我便轉頭走了,他在身後撕心裂肺地喊我名字,我只當聽不見。
「這麼快回來了?怎麼沒有你儂我儂一會啊?」
我正走着,突然出現的樊青把我嚇了一跳。
「大哥你怎麼鬼鬼祟祟的,嚇死人了。」
「我可不就是鬼麼,還有,你也是。」
……
我被他說得啞口無言,現在情緒不好,也不想和他吵,便撇撇嘴走了。
樊青倚着石牆,不知道在思索着什麼。
-3-
此時此刻我正坐在我的房間發呆,地府的陳設和人間不一樣,所有東西都和樊青的臉一樣黑,一點都不鮮豔。
我看着這冷冰冰的屋子,頓時有些想念我生前擺滿娃娃的房間和柔軟的粉色小牀。
「叩叩——」
聽到敲門聲的我收回思緒,起身開門。
一打開門就看見樊青那張雖然帥氣但看着下一秒就會發火的臭臉。
我臉上賠着笑,恭恭敬敬地將這傢伙迎進門。
樊青也不客氣,大喇喇地就走了進去,一屁股坐在了我的牀邊。
我正磨着牙心裏罵他呢,哪成想這傢伙從身後掏出了一個我意想不到的東西。
「草莓小蛋糕?你哪來的啊?」
我一臉震驚地接過蛋糕端詳着,甜甜的奶油香氣和草莓的清香灌滿了我的鼻腔,我不禁有點鼻子一酸,生生落下兩滴淚來。
「誒誒誒,都給你買蛋糕了,怎麼還哭?本王可不會哄女人,你別沒完沒了啊。」
「誰哭了,我眼裏進沙子了而已。」
我迅速抹了一把臉,佯裝什麼事都沒發Ţù₊生。
「話說你怎麼知道我喜歡喫這個,還有,你去人間了?沒有拿冥幣給人付錢吧?」
樊青臉色暗了暗,沒好氣道:
「喫你的吧,話那麼多。」
事實上,這傢伙去人間根本就不知道怎麼用支付寶,嫌麻煩便直接隱身拿了蛋糕,隨手往人家抽屜裏丟了兩張面額最大的冥幣。
那家店的老闆現在還在求神拜佛,到處請神婆去除自己家裏的髒東西呢。
我大概猜到了,喫着喫着不免笑出聲來。
樊青覺得面子沒地方擱,便生着氣走了,那門關的,整個地府都聽見了。
……脾氣還挺大。
我無語着,一口一口吃着蛋糕,
算了,去和他道個歉吧,畢竟人家也是給我買的。
我將最後一口蛋糕塞進嘴裏,準備去樊青的宮殿找他。
「誒,你聽說了嗎,今天王爺居然去人間了。」
「是啊,他幾百年都不去一趟,我還聽說,他收拾了一個人類呢,也不知道怎麼了,王爺從前可是從不插手人間的事物。」
等等,人類?
我似乎意識到了什麼,趕忙跑到樊青的宮殿。
「樊青!開門啊樊青!」
「吵死了,找本王作甚。」
樊青揹着手慢悠悠地從宮殿走出來,神情淡然,看不出一點情緒。
我猶豫再三,還是開口了。
「剛纔我聽路人說,你……你去人間的時候還收拾了一個人類,是許言嗎?你把他怎麼樣了啊?」
樊青打了個哈欠,不以爲然道:
「許……什麼來着?不知道,反正是你的老相好。我剛出結界呢,這小子瘋了一樣撲過來,讓我把你還給他,我說了半天他也不聽,本王嫌他煩就施法把他弄暈綁一旁樹上了。」
……
聽完後我抽了抽嘴角,覺得樊青沒發脾氣還真是許言的福氣。
「你來找本王就爲了他啊,我可沒把他怎麼樣,這下你放心了吧。」
樊青雙手抱胸,語氣聽起來似乎不是特別好。
我眼睛一轉,立馬狗腿地點頭哈腰。
「哎呀,王爺,我這不是來感謝您這麼大老遠給我買蛋糕嘛,順嘴Ṫùₗ問一下而已,那什麼 沒什麼事的話我就先走了哈。See you~」
得知許言沒事就放心了,此地不宜久留,我拍完馬屁就溜了。
-4-
「不行,還是得去看看。」
我在房間裏踱步,心下決定着。
可沒有樊青的通行令我出不去,樊青那麼討厭許言,我想他纔不會給我呢。
那怎麼辦呢?
我從窗戶看出去,看見了正在交替班的小廝們,心生一計。
「好嘞,謝謝大哥,我出去一會就回來。」
本來都做好被拒絕然後隨機打暈一名小廝混出去的準備了。
可沒想到我只是求了兩句,就這麼順利地出來了。
現在已是傍晚,雖然沒有強烈的陽光,但也還沒有完全黑暗,我沒有肉身的保護,無法在光底下行動很久。
我強忍着灼燒感,將昏睡的許言從樹上放下來,從懷裏掏出我從地府帶來的通訊儀器和紙條,全部塞到了他的手裏。
疼,太疼了,就算是傍晚微弱的光照在我身上也有如此強烈的灼燒感。
我放好東西后立馬回到了結界裏,纔算是緩了過來。
「許言,許言?醒醒,我是沈媛啊。」
我回到房間拿起另一個通訊儀器試圖叫醒他。
也不知道喊了多久,另一邊終於有了響動。
「媛媛,是你嗎,你在哪?」
「許言,你聽我說,這個是地府裏可以和人間建立聯繫的儀器,是我好不容易從樊青那順來的,你可千萬收好,以後想和我聊天的話就通過這個吧,別再來結界這裏找我了,我已經死了。」
許言沉默了很久很久,彷彿才明白事實一樣,應了我聲好。
安撫好他的情緒後,我鬆了一大口氣,倒在牀上慢慢睡去。
這下應該不會出什麼事了吧。
再醒過來時,我也不知道是什麼時候了,地府裏沒有時間概念,一年四季都是暗暗的。
我討厭這樣沒有時間,一成不變的日子。
於是走出房間打算在地府裏散散步,也算透透氣了。
在這地府裏生活着的,有各式各樣的鬼,其實很多人死後都不願意進入輪迴之道。
一些是有掛念的人,偶爾還想回去看看他們。一些是生前有執念的,變成鬼之後也放不下那些執念,這自然過不了奈何橋也進不了輪迴之道。
還有一些,就是像我這樣,單純貪圖地府裏悠閒的生活,不用上班上學,時不時可以領取親人燒來的冥幣用來揮霍,也不用擔心進入輪迴變成牲畜,多好。
可這樣的日子過久了,真的無趣極了。
我百無聊賴地走着,突然不知道從哪飄來了一張書籍殘頁。
「……術……陰間……這什麼啊,看都看不懂。」
上面的繁體字令我頭大,但從細碎的字眼裏,我萌生了一個大膽的猜測。
這會不會是那天那個小廝說的禁術?
可是這禁術的殘頁怎麼會在這呢?
我百思不得其解,也只能將這殘頁帶回房間研究。
-5-
「你在幹什麼?」
我正坐在桌前研究着殘頁上的文字,被樊青冷不丁冒出來的聲音嚇個半死。
我慌忙將殘頁藏好,一回頭就看見樊青板着張臉看着我。
「沒幹什麼呀,今天天氣真好,你說是吧,哈哈」
我心虛地看了看窗外,這理由說的我自己都覺得尷尬。
樊青沒搭理我,自顧自坐到我對面的凳子上,緩緩開口。
「過兩天就是七月半了,你有什麼打算,去找那小子嗎?」
七月半,又稱鬼節,傳說中子時鬼門大開,死去的人們會回到人間看望家人。
從前聽到的傳說居然自己要經歷了,真是可笑。
我搖了搖頭,表示自己也不知道。
自從我死後,爸爸媽媽就搬離了這座城市,只偶爾回來看看我,好像七月半,我能去找的,也只有許言了。
「那你呢,你從來不回家看看嗎?」
樊青像是聽到笑話一樣,笑得十分誇張,過了許久才停下來。
「我堂堂閻羅王,在這地府生活了幾千年,你問我爲什麼不回家?你腦子被驢踢了吧。」
……雖然但是,聽着還是好生氣哦。
送走樊青之後,我掏出通訊儀和許言聯繫,說到這本書時,許言似乎充滿興奮。
「媛媛,這本書裏的術法可以復活你,你還記得之前我抱着你說的話嗎,那就是咒語,不過我也不知道爲什麼失敗。」
……誰會寫這麼丟人的咒語啊。
不知道爲什麼,聽到可以復活,我很激動,哪怕我明知這是嚴重違反了自然界的規則,但我還是決定和許言一起研究術法,復活自己。
於是我們約好鬼節子時,在我的墳前相見。
能不能回去,就看這一次了。
「咔噠——」
「鬼門開,魂歸來,來複往去莫徘徊。」
地府結界處的小廝念着奇怪的詩句打開了結界。
大家蜂擁而出,去往了各自掛念的地方,而我則不緊不慢地飄到了我的墳邊。
許言早早就將我的棺材掀開了,就那麼抱着我的屍體在一旁坐着,這大半夜的,看着可真瘮人。
我用通訊儀告訴他今天我就不回到肉身了,被樊青知道我會扣錢。
許言好像有些失落,但也沒說什麼。
很快我們就進入了正題,我將書籍的殘頁丟給他,他粘貼回去,我們就這樣一個坐在地上一個飄在空中研究着這本寫滿禁忌之術的書籍。
「這是什麼?」
我在書的不顯眼處發現了一行小字,正要叫許言看清楚寫了什麼,忽然颳起了一陣陰風。
書頁被吹得嘩啦啦響,而許言也被吹得睜不開眼。
那陣妖風在不遠處的空地上形成了一個小小的旋渦,將許言手裏的書卷了進去,我大喊不好,衝過去想將書撈回來,可那陣妖風卻自己停了下來。
「樊青?你怎麼會在這。」
我詫異地看着本不應該在這出現的樊青,大腦一片空白。
許言揉了揉眼睛站起身來,看清是誰後,握緊了拳。
「又是你啊,小子,沈媛可是爲了你竟敢從我閻羅王身上偷東西。本王且睜一隻眼閉一隻眼,可你們兩個好本事啊,竟然在這裏研究禁術,那本王可就不得不管了。」
說着樊青拿着書的手生起了熟悉的青綠色火焰。
「不要!樊青還給我,求你了。」
我着急地吼叫着,可無論如何都近不了他的身,許言比我還慘,從看清他的第一眼開始,就被樊青定在了原地。
我們就只能這麼眼睜睜看着那本書被燒得灰都不剩,青綠色的火焰倒映在我們的瞳孔裏,跳動着哀怨的顏色。
-6-
「走,和本王回去。」
我犟在原地,死活不走。
「怎麼,你想本王懲罰那小子嗎?」
我閉上眼,深深地痛恨我的無能,也埋怨着上天給我安排的命運。
最後泄了氣一般,默默跟在樊青後面。
不記得是第幾次了,許言追在我身後這樣撕心裂肺地喊,而我也不知道第幾次沒有回頭看過他一眼。
「生氣了?」
回去的路上,樊青開口問我。
大哥,你突然出現搞破壞現在又來問別人生氣沒有,自己不覺得好笑嗎。
我沒有說話,只是心裏把他罵了一頓,畢竟是閻王爺,我實在惹不起。
「本王也是爲了你們好。」
……好你妹啊好。
我懶得聽他說道理,只覺得待在他身邊很窒息,於是趁他不注意跑了。
從前我只覺得他嘴毒,沒想到還這麼愛多管閒事,每天都像個移動監控一樣盯着我,煩都煩死了。
這個七月半過得真糟糕。
我走在路上悶悶不樂地踢着小石子。
也不知道就這樣走了多久,我忽然感覺好像沒有這麼暗了,於是抬起頭來。
「奈何橋?我怎麼來這了。」
我帶着顧慮小心地踩上橋面,上面的風景和地府裏還真是天差地別啊。
看着橋下的汩汩流水和鮮豔的彼岸花我發起了呆,餘光瞥見不遠處似乎有一個身影。
那個身影穿着和現代完全不符的襦裙,正彎腰忙碌着什麼。
「你好,請問你是誰啊?」
我好奇地走過去搭話,可那人抬頭後把我着實嚇了一跳。
不說九分,也有七八分像我,恍惚着看簡直就是我。
「姑娘,來碗孟婆湯嗎?」
我的思緒被她的聲音拉回來。
「你是孟婆?爲什麼這麼年輕啊,怎麼和傳說的不一樣。」
孟婆低頭攪了攪那鍋清澈得和白開水一樣的湯,沒有正面回答我的問題。
「姑娘,如果你有需要忘卻的人呢,就來一碗孟婆湯吧。」
我望了望奈何橋對面通往輪迴的路,搖了搖頭拒絕了孟婆的好意。
還活着時,我就曾聽說過閻王和孟婆的愛情故事,但真假不知。
回去的路上,我一直在揣測會不會樊青老監視我是因爲我長得像孟婆?
但是那傢伙長得就是一副不會有感情的冰塊模樣,應該不會這麼戀愛腦吧。
原本的問題都沒解決,現在又出現了一個新的疑慮,這可真真叫我頭大。
我揣着疑惑,再三猶豫,最終還是決定去找樊青問問他和孟婆有沒有聯繫。
他的宮殿大門沒有關死,我透過門縫偷偷向裏看去,樊青那傢伙正坐在他的寶座上翻看着一本書。
等等,那不是被他燒掉的禁書嗎?爲什麼還會在這裏出現?
我驚訝地瞪大眼睛,虛扶着門的手不小心碰到了門上鑲着的銅環,非常清脆的碰撞聲在安靜的空氣中迅速瀰漫開來。
完蛋了。
「誰?」
樊青聽到響動迅速出門查看,幸好,我已經躲到了他的視線盲區,他沒看見我。
等聽到關上門的聲音後,我才緩緩鑽出來。
出於心虛,我折回了我的房間,暫時打消了問樊青的念頭。
這下問題越來越多了,我不停地思考着,感覺 CPU 都要燒掉了。
-7-
「沈媛,開門。」
那冷得像冰的聲音從門外傳來,我像被電一樣頭皮發麻,害怕和恐懼蔓延全身。
不會發現我偷看的事了吧,這下死定了。
我硬着頭皮去開了門,樊青睨了我一眼,和往常一樣自顧自走進來。
「愣着幹什麼,過來坐啊。」
對於樊青的邀請,我害怕地嚥了咽口水,小心翼翼地挪過去坐下,一動不敢動。
我不敢說話,樊青也沒開口,整個房間就只有樊青用手指有規律地敲擊着桌面的聲音。
樊青閉着眼不知道在想什麼,我偷偷打量着他的表情,試圖揣測他的情緒,可惜,一無所獲。
「盯着本王看作甚,剛剛在宮殿門口還沒看夠嗎?」
他依舊沒有睜開眼睛,只淡淡地說出這句話,看上去很平常,而在我眼裏,他這個樣子比平時恐怖百倍。
我支支吾吾半天想不出一句狡辯的話,在他無盡的沉默和手指敲擊聲裏更顯得窘迫異常。
樊青見我半天也不說話,於是停下了手上的動作,睜開眼看着我,半天才緩緩開口。
「你去過奈何橋嗎?」
這個問題屬實給我問懵了,我迷茫地點了點頭作爲回答。
「見到孟婆了嗎,她是不是和你很像?」
這個劇情發展有點迷惑啊,怎麼還自己告訴我了呢。
不過他說起這個我可就來興趣了,立馬坐得好好的,準備喫瓜。
「很巧吧,我也覺得很巧。從看見你的那一刻起,我就覺得很神奇。還有更神奇的,孟婆她原名也叫沈圓,只不過,她是團圓的圓。」
說到這,樊青似乎陷入了回憶,神情看着有些哀傷。
頓了一會,他又繼續說道:
「很久以前的事了,記不得多久了,我和阿圓從小就定下了娃娃親,原本等到她及笄,我便能將她娶回家,可老天哪能讓你這麼順利,阿圓死了,死於肺癆。我看着她的屍首好像睡着一樣,可是卻再也喚不醒了。
從那之後,我便每日如行屍走肉一般,直到有一天,我在我父親的藏書庫裏發現了這本書。」
說着,他掏出了那本禁書,用指腹輕輕摩挲着早已泛黃的封面。
「我發現了能讓肉身自由出入地府,將人的魂魄帶回來的禁術,於是我走火入魔般不斷嘗試,終於有一天,我成功地進入了地府。」
這一刻我才明白他爲什麼會一次又一次放過許言,因爲他看見了從前的自己。
「當然,我也同樣惹惱了上一任閻王,他將我押下,質問我的目的,我一開始嘗試說服他將阿圓的魂魄還給我,可是沒有用。
阿圓也不知道從哪聽說我被閻王扣住,於是公然闖到大殿上替我向閻王求情,那時我倆少年肆意,覺得愛能動天地泣鬼神,何嘗不能死而復生,後來才知道,這禁術,是有代價的。」
我看着他依舊沒有表情的臉,竟覺得此刻的他彷彿不是閻羅王,而是活生生的人,而聽他說起這樣的陳年往事,我也染上了一絲哀痛。
「人死可以復生,除非一命換一命。這就是上次你們想要看清的那一串小字,當時我也沒有看到,便貿然闖進了這地府。
我和阿圓不願再陰陽兩隔,於是請求閻王將我也帶走,可閻王說我陽壽未盡,不能留在這裏,除非……」
「除非什麼?」
「除非我和阿圓答應他一個掌管地府一個掌管輪迴,以黃泉爲界,死生不復相見。」
光是聽他說,就覺得異常窒息了,更何況他親身經歷呢?
我轉過頭去看他低垂的腦袋,不免有一絲心疼。
「那原本的閻王呢?」我好奇道。
樊青笑了笑,回答說:
「閻王負責掌管人的生死,每日每日查看生死簿,無比枯燥,有人接班,自然是願意丟給下一任,自己重列仙班回到天上。」
……那他也挺不要臉。
「所以你們沒有選擇一命換一命,而是選擇一起留在這裏,哪怕死生不復相見?」
樊青點了點頭作爲回覆。
我爲他們的堅毅而感到震撼,寧可死生不復相見,也ṱũ²絕不拋棄另一人自己苟活,或許在旁人眼裏這樣的選擇愚蠢又沒意義,可是這樣獨守着幾千年的堅持真的讓我佩服。
-8-
「你爲什麼要和我說這個,就因爲我長得像孟婆?」
我不明所以。
「因爲我不想你們和我們一樣,看着你們彷彿看到了我和阿圓。」
樊青站起身來走到窗前眺望遠方。
他在眺望黃泉那邊的,屬於他的阿圓嗎?
「你回去吧,沈媛,回到那小子身邊。」
???我死了咋回去。
樊青似乎看穿了我的疑慮,繼續說:
「我可是閻王,可以扣除人的壽命自然可以給人添上一筆。你聯繫那小子讓他明日將你棺材打開,你好好睡一覺,醒來就會回到人間了。」
聽着他這麼說,我非常激動,但不知怎的țů³,也覺得有些不安,總覺得他在瞞着我什麼。
但他既然不願說,我也不好問,一心期盼着明天快點到來。
樊青走後,我將這個好消息告訴了許言,他似乎有些不信。
「他……有這麼好心?」
但在我反覆說明後,許言總算相信我在明天就會醒過來,不是和之前一樣短暫地停留在肉身,而是變成活țùₐ生生的人。
明天就走了,我打算今天去和樊青好好告個別,順便感謝他。
來到他的宮殿後才發現,他破天荒的不在。
「奇怪,這傢伙平時都不出門,今天哪去了?嗯?這是什麼?」
我走到他的座位旁邊,發現桌上放着一本薄薄的小冊子。
「沈媛,女,2002-2092。」
嚯,直接給我寫到了九十歲啊,真大方。
我將他修改過的生死簿又放回原位,開始在他的宮殿裏閒逛等他回來。
「不好了,王爺被押走了!」
此時殿外十分吵嚷,我剛走出門,就聽見小廝驚慌失措地大喊。
樊青?出什麼事了?
我衝到那個大喊的小斯面前,讓他告訴我發生了什麼。
「我也不知道啊,剛剛王爺從殿中批改完生死簿出來,就被天庭的人押住了,現在還在門口跪着呢。」
我聽完後立馬衝向門口,滿腦子都是樊青和我訴說故事時的神情模樣。
「放開他!」
結界處有兩名天兵押着樊青,正要帶他去天庭,樊青的發冠已經被摘除了,此時的他再沒有昔日傲氣的模樣,披頭散髮的十分狼狽。
他看見我來似乎很驚訝,掙扎地想站起來,卻被那兩名天兵死死押住。
「走啊阿媛,別管我了,這幾千年的孤獨我也受夠了,你的生死簿我已經替你改好了,你快走吧,呆在房間睡一覺,一覺醒來你就不會再回來了。」
天兵也沒有耐心聽我們廢話,樊青說完最後一句就被毫不留情地帶走了。
他會遭受什麼,我不知道,我只知道我也要走了。
一覺醒來,刺眼的陽光照得我眼睛有些睜不開。
好久沒曬太陽了,好不習慣啊。
我緩緩從棺材裏坐起來,旁邊是等待已久的許言,他一把抱住我喃喃着我的名字,這樣溫暖的觸感讓我一瞬間十分恍惚。
好像這一切都只是做了個夢,我好像睡了很沉很沉的一個覺。
我真的活過來了啊,原來人死真的能復生啊。
-9-
不知道樊青做了什麼,我回去後所有人除了許言都不記得我曾死去。
看着媽媽絮絮叨叨着說我怎麼玩這麼久都不回家,我竟覺得好不真實。
這將是我和許言到死都不能說的祕密。
接下去的日子平靜又安穩,好像我從未去過地府。
只是我有時會做夢,夢見地府暗沉的擺設,夢見樊青鐵着一張臉和我聊天。
身邊的同學有很多對神鬼之事頗感興趣,當他們說起閻羅王凶神惡煞面目可憎時,我也只會付之一笑。
因爲只有我知道,閻羅王樊青是個癡情善良的男子。
可惜到最後我都沒能和他說聲謝謝。
我從回來後便對玄學頗感興趣,時常到圖書館研究一些玄學的書。
有一本書上曾寫:
「人死不能復生,但有人願以一命換一命。閻羅王爲其之愛所感,偷放其生,使之重返人間。天帝知曉,大怒,隨之派兵捉拿,奪其冠,收其權,將之困於天柱,日日受天雷,持續百年不得休。」
自此,每逢打雷的天氣țũ³,我都會想,是不是樊青又在挨天雷了。
偶爾發呆時,想起他最後對我說的那段話,我也會猜測,樊青其實喊的,是不是他的阿圓,而讓我復生和許言繼續能在一起,又是不是彌補了他的遺憾?
我不得而知。
過了好多年,我和許言順利結婚了,我的人生也十分圓滿完美。
對於十八歲的那一場奇幻的經歷,我深埋心底,在身邊人都供奉着神佛ṱú₌之時,我的神龕裏只擺着閻羅的像。
赤發綠目,面色可怖,還真是和他一點都不沾邊。
也有好多人問過我爲什麼會祭拜閻王,我從來都沒有回答過。
也只有許言明白我,要不是樊青,我和他就是陰陽兩隔,怎麼可能會有現在這樣幸福美滿的生活。
樊青是我們的保護神,自然要供奉着。
這麼久過去了,不知道他的天雷挨完沒有,也不知道苦守着奈何橋的孟婆有沒有聽說這事,更不知道她有沒有再一次爲了樊青衝到天庭去求情。
他們都離我的生活逐漸遠去,只是像夢一樣淺淺縈繞在我的記憶裏。
這天下午,我帶着女兒來到蛋糕店,她和我從前一樣愛喫草莓小蛋糕。
付完錢轉身走的時候和一名男子擦肩而過。
那個側臉,我太熟悉了。
我故作冷靜地拍了拍那名男子的肩膀。
「先生?」
他疑惑地轉過頭來看我,而那張熟悉的臉讓我呼吸一滯。
「樊青?」
我下意識地喊出了這個名字,他對我笑了笑,便轉回去對着店員說:
「一個草莓小蛋糕。」
買完以後他將這個遞給我的女兒。
「和你挺像的呢,真可愛。」
而我,終於藉着這一次機會,將那欠了好久好久的謝謝,說出了口。
(全文完)
作者:不喫餅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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