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瓶水的偏心

幫媽媽幹農活，筋疲力盡一時，她突然開口：
「真要論孝順，還得是你弟。」
我累懵了，反應有些遲鈍，只是不解地看着她。
「上次去醫院，我病成那樣，也就他知道給我買瓶水。」
所以我跑上跑下，繳費拿藥，忙得腳不沾地，在她眼裏，居然還比不上我弟的一瓶水？
這些年，她表面對我好，實際將所有的好東西都捧到弟弟眼前。
我的付出在她眼裏全是本分，但弟弟隨口的一句關心卻被她視若珍寶。
這樣被忽視的日子我過了二十年！
看着她在鄰居面前僞裝重女輕男，卻又通過貶低我抬高弟弟的模樣。
我徹底爆發，撕開了她僞善的假面。
這一次，我要爲自己而活。

-1-
「別看你天天往家跑，但真要論孝順，還得是你弟。」
剛頂着四十度的大太陽掰完玉米，我累得發懵，剛坐下喝口水，就聽見一旁一直坐在陰涼處的媽媽幽幽來了一句。
我懷疑過於勞累產生了幻聽，疑惑地看過去。
「你是給我們花錢買東西，但上週我生病渴成那樣，你關心了嗎？也就你弟給我買了瓶水。」
「我那時候跑上跑下給你繳費，哪有力氣關注這些？我自己連飯都沒喫，你就只看到弟弟的那瓶水嗎？」
媽媽這句話點燃了我的怒火，音量也忍不住大了幾分。
「你翅膀硬了！還敢頂嘴！」
「你關注不到的事你弟看到了，不就說明你弟比你孝順，你還好意思和我犟！」
媽媽一拍大腿，氣得轉身就走。
其實我從小就發現，媽媽對我和弟弟不太一樣。
我從小學開始，媽媽就教我做各種家務。
洗衣服、拖地、做飯。
一開始，我不願意做。
媽媽就會故意在我面前哭訴她的不容易，講她上了一天班還要回家做家務真的好累。
我心疼她，每天放學回家都要收拾到很晚才能開始寫作業。
但是弟弟，他什麼也不用做。
他可以舒舒服服地躺在沙發上玩遊戲，偶爾扔個垃圾就能獲得媽媽的表揚。
我有一次氣不過，故意喊他幫我掃個地。
媽媽看見了臉色大變，一把奪過他手裏的掃把對着我就是一頓抽。
「你要死了，居然敢使喚你弟弟幹活。」
事後，她又抱着我細心替我上藥，說她只是怕弟弟年紀太小，男孩又粗心，容易受傷而已。
可我也只是比弟弟大了一歲。
高中畢業，我考上了一所知名的 211。
錄取通知書到那天，我興奮地舉着它和爸媽展示，期望得到他們的讚賞。
可他們只是淡淡看了一眼。
「顯擺什麼，又不是 985。」
但是後來ţùₓ弟弟只是考上了一所普通的雙非院校，他們卻激動地召集所有親戚朋友辦了一場盛大的謝師宴。
今年中秋節，我們一家子聚在一起喫飯。
臨走前，她掏出一個大袋子，把一大堆好喫的往裏塞。
有魚有肉有蝦，還有各種新鮮的時令蔬菜。
然後把這個拉鍊都快拉不上的袋子放在弟弟手裏。
而我只有一個最普通的塑料袋。
回到車裏打開，袋子裏只有幾包凍了不知道多久的殭屍肉和一些都快爛了的蔬菜。
回想起剛剛爸爸勸她把這些都丟掉，她卻無所謂地擺擺手：
「丟掉多可惜，待會收拾收拾送出去，還能做個人情。」
當時我還疑惑到底是誰收到這些東西還能領情。
原來這個人，是我啊。
看着她的背影，我壓下心裏的委屈，可這數量龐大的玉米堆，我一個人實在忙不過來，只能喊她過來幫個忙。
媽媽卻只是轉頭冷笑一聲：
「不是說你孝順嗎，這點東西還要你媽這個老骨頭來扛啊。」
「要是你弟在，肯定嘴都不張一下直接扛回去了。」
說着就自顧自地走了。
這地從開荒到收穫，弟弟臉都沒有露一個，也不知道她從哪得出的結論。
淚水逐漸湧上眼眶，我本想一走了一，但看着地上散落的玉米，終究還是像往常一樣收拾好，自己來回了好幾次才全部搬完。

-2-
夏日輕薄的布料根本抵擋不住摩擦，等全部搬完，我的肩頭已經磨破了皮，被汗水一蟄，火辣辣地疼。
好不容易送媽媽回家，卻在門口遇到了鄰居奶奶。
她看向我的眼神有些微妙，語氣也有些陰陽怪氣。
「梁寧，不是阿姨說你，人啊還是要有點良心的。」
「你爸媽對你那麼好，你居然連瓶水都捨不得給她買，要不是你弟，怕是你媽病死了你都不知道吧。」
「你媽也真是可憐，好好一個語文老師，居然有這樣的孩子。」
我知道媽媽喜歡在別人面前說自己一視同仁，絕不重男輕女，卻沒想到她居然還通過貶低我來抬高我弟。
憋了一天的情緒終於爆發，我冷笑一聲：
「奶奶，腦子不清楚就喫藥，閒得慌就多管管自己家的事，別一天天的，盡給別人當槍使。」
說完，我不顧她氣得跳腳的模樣，徑直進了家。
弟弟非常難得地出現在家裏，爸媽圍着他坐在餐桌旁，手邊還擺着現切的西瓜和飲料。
我去廚房給自己倒了杯水，耳邊響起弟弟的聲音：
「媽，你說要給我什麼錢，快給我吧，我趕時間呢。」
媽媽笑眯眯地從抽屜裏取出一沓現金：
「都在這兒呢，你在外面別省着，對自己好一點。」
餘光瞥到，我手中的杯子掉落，碎了一地。
「媽，這不是我前幾天賣菜的錢嗎，你全給弟弟是幾個意思？」
「什麼你賣菜的錢，都是一家人你分這麼清幹什麼。」
「現在你知道是一家人了，種地的時候怎麼不把他喊來啊！」
「梁寧！你怎麼和你媽說話呢！你還有一點做孩子的樣子嗎！」
爸爸也怒了，看着我的眼睛直冒火。
「好了好了別吵了，這錢我不要了，姐你拿走吧。」
弟弟打起了圓場，慌忙把錢塞到我的手裏。
下一秒就被我媽搶走重新塞回弟弟手裏。
「這是錢的事嗎？當初她突發奇想去種地，累的全是我，你幹過一點活嗎？你在這委屈求全個什麼勁！」
啪！
我被一巴掌扇得眼冒金星，側臉火辣辣的疼，連耳朵都在嗡嗡作響。
媽媽鐵青着臉，指着我大吼：
「滾！」
我看着站在一起的三個人，腦子沒有一刻比現在更清醒地意識到。
他們纔是幸福的一家三口。
我只是一個趁手的工具罷了。

-3-
那天一後，我和爸媽就斷了聯繫，不用時不時地被他們喊去做一些髒活累活，我也樂得自在，週末還約了發小出門喝下午茶。
一見面，她就激動地握住我的手。
「這次老家拆遷我家預估下來能有一百多萬呢，天吶，我終於能享受有錢人的生活了嗎？」
「拆遷？」
「對啊，一個月前就說要拆了，你不會不知道吧？」
我愣住了，爸媽從來沒有和我說過這件事。
若是以前，我會安慰自己他們只是忘了，可現在……
我立刻起身，抓起包就往外衝，等到了爸媽家，卻發現弟弟已經在了，隱約的說話聲透過忘記關的門縫鑽入我的耳中。
「這次拆遷咱家得有一百五十多萬吧，等錢一下來，媽就直接帶你去售樓處，把那套房子定下來。」
「謝謝媽！但是這錢不用分給姐姐嗎？」
「你可是咱家獨苗，當然都是你的。」
怒火從胸腔炸開，我狠狠一拍，門關上的巨大聲響嚇得他們渾身一激靈。
「拆遷款憑什麼沒有我的份！」
「你一個潑出去的水要什麼錢！你弟可是要結婚傳承香火的，沒有房子怎麼行。」
我死死盯着媽媽，氣得聲音都嘶啞了。
「我不會結婚嗎！我不需要嫁妝嗎！」
「你自己沒有積蓄嗎，還盯上你弟弟的錢了。」
「我告訴你，你結婚我們家最多給你添兩條被子，已經是夠給你臉了。」
爸媽結婚的時候，媽媽就沒有嫁妝，爲了這事，奶奶沒少磋磨她，大冷天讓她去結了冰的河裏洗衣服都是輕的。
她也曾對着我偷偷流淚，說當初如果外公外婆能夠給她留點嫁妝就好了。
她明明最知道沒有嫁妝的日子會有多難過！
「我告訴你們，這個錢必須給我，就算是平分我也該有四分一一，一個子都別想少。」
「錢錢錢！你就知道錢！你怎麼這麼斤斤計較啊，你但凡有你弟一點心胸，我都不會不給你。」
「我計較？」
我指着家裏大大小小的傢俱。
「這些年你問我要什麼我沒給你買，家裏的這些傢俱哪個不是我添置的，這個時候說我計較，花我錢的時候怎麼不說呢！」
我喘着粗氣，媽媽用手指着我，半天說不出話來。
弟弟也急了，看向我的眼裏含着責怪。
「姐！咱們可以坐下來慢慢說啊，幹嘛這麼氣媽。」
「你要是真急着用錢，我可以先把我的積蓄借給你的，你這樣說，多傷爸媽的心啊。」
我冷哼一聲，簡直要被這話噁心吐了。
「你花錢大手大腳，工作一年多了，要不是爸媽貼補，你連活下去都難，你有個屁的積蓄。」
「光會說漂亮話，這些年大大小小的事情哪個不是我操辦的，你最多結束的時候露個臉，也就爸媽拿你當個寶。」
「閉嘴！」
爸爸一拍桌子，一時間，空氣都安靜了。
這個時候，我才聽到有敲門聲響起。

-4-
許是見沒有回應，外面的人乾脆喊了起來，聽聲音像是鄰居奶奶和媽媽在小區裏幾個相熟的朋友帶着女孩們來補課了。
我計上心頭，故意朝門口走了幾步，作勢要開門。
「你不給我錢，我就讓外面的人好好聽聽，我們一視同仁光鮮亮麗的王老師，背地裏是怎麼對待她女兒的！」
「你威脅我！」
媽媽尖叫一聲，卻怕我真的開門，她咬着牙看了我幾秒，從抽屜裏拿出張卡扔在我臉上。
「拿去！你要是有臉就全都拿走！」
「我們家沒有你這個狼心狗肺的女兒！」
她的話已經無法再傷害到我，我撿起那張卡片，打開了門。
「王老師怎麼不開門呀，喲，一家人都在啊，是不是聊拆遷款怎麼花沒注意啊。」
一羣人樂呵呵地走了進來，把女孩們往裏面推。
媽媽此時已經換上了親和的笑臉，弟弟和爸爸也站起身來招呼他們。
「我就說王老師不是那種重男輕女的人。」
「就是，也就王老師願意免費給孩子補課了。」
媽媽打着哈哈把話題帶了過去，又忍不住向她們炫耀起弟弟給她買的衣服來。
我翻了個白眼，從拼小圈找到弟弟 9.9 購入衣服的動態，端着手機在所有人面前轉了一圈，確保每一個人都能看得清清楚楚。
氣氛一時間非常尷尬。
而我悠哉悠哉地帶着卡離開了。
身後還傳來媽媽強撐着替弟弟找補的聲音。
拆遷款下來的那天，我早早就在銀行等着了。
那張小小的卡片硌在我的手心，我深呼吸好幾次，才顫抖着手把它插入機器裏。
一秒，兩秒，三秒Ťů₈。
屏幕上跳出存款頁面，長長一串零，我數了好幾遍纔敢確認。
足足有一百五十萬！
一瞬間，我連呼吸都暫停了，刷新了好幾次纔對此有了些許的實感。
喜悅感從心底蔓延開，彷彿有什麼東西逐漸填滿我內心的空洞。
我來到櫃檯，準備將其中的三十七萬五千元轉到自己的卡里。
可工作人員操作後，遲疑了幾秒才告訴我：
「女士，這卡里，沒有錢啊。」
「什麼？」
我懷疑是系統出現了故障，工作人員又幫我查詢了幾遍後再次告知了我這個消息。
「這邊查詢到三分鐘前有一筆轉賬記錄，是不是您的家人已經轉走了呢。」
這句話如一盆涼水澆在我的頭頂，凍得我連心都冷了。
我的胸口不住起伏，想對抗這股窒息感，卻根本無能爲力。
我呆滯地拿着卡走出銀行，明明是夏天，我的雙手卻冰涼得可怕。
我掏出手機，撥打媽媽的電話。
第一個，被掛斷。
第二個，被掛斷。
第三個
……
我機械地撥打着，彷彿自己只會這一個動作。
不知道多少個電話後，媽媽終於接通了電話。
「你要死啊，打這麼多電話。」
我並不理會她，只是冷漠地問：
「我的錢呢？」
她並不意外，甚至誇張地笑了一聲。
「你的錢？我什麼時候說過這錢是你的了？」
「還說自己不計較，怕是一大早就在銀行門口等着了吧，弟弟的錢你都敢要，真是沒皮沒臉。」
「我們辛辛苦苦把你養大，你不感恩，還敢問我們要錢。」
「我告訴你，你現在回來好好和我們道個歉，把你每個月的工資都給你弟弟，我們才能考慮考慮原諒你。」
「不想養孩子就別生啊！我只要我自己應得的那一份！把我的錢還給我！」
我大吼着，她卻更得意了。
「我就不給你，你能拿我怎麼辦呢？」
電話被掛斷，一股從未有過的疲憊感佔領全身，我蹲在路邊，泣不成聲。
小時候，弟弟一週的零花錢有二十塊，我卻只有五塊。
媽媽說，男孩子需要多交些朋友，需要更多的錢。
女孩子每天在家待着做家務就好了，哪有用錢的地方。
那時，我對她的話深信不疑，但還是很羨慕弟弟想要什麼零食玩具都可以輕鬆到手。
而我想買個作業本都要攢上好久。
有時候實在饞了，只能盯着弟弟手裏各種各樣的零食咽口水，期盼着他喫不下的時候我能嘗一口他喫剩的。
可當媽媽看見我埋頭舔着弟弟喫剩的辣條袋子的時候，她勃然大怒，把我打了一頓。
她說我不要臉，居然偷弟弟的東西。
我哭着解釋，可她振振有詞。
「你弟弟的東西，就算他不要了，那也是他的，也不是你能染指的。」
原來一切都有跡可循。
只是那時的我太傻，被他們矇蔽了頭腦，到現在纔看清真相。
我抹了把淚，站了起來，握着手機的指節泛出青白色。
不是問我能拿他怎麼辦嗎？
我倒要讓她看看。
我能拿她怎麼辦！

-5-
從街邊買了個超大音量的喇叭，我騎着小電驢來到了爸媽所在的小區。
今天天氣很好，不少老人家都帶着孩子在小區的遊樂園裏玩耍。
我將喇叭連上手機藍牙，調至最大音量，將剛剛的電話錄音放了出來。
很快，媽媽的聲音響徹整個小區。
我騎着小電驢帶着喇叭整個小區巡遊，致力於讓每一個人都清楚地喫到這個瓜。
每個與我擦肩而過的人都忍不住看着我，圍觀的羣衆越來越多，甚至有不少人從自家窗戶邊探着頭看戲。
那些老人家也都聚在一塊竊竊私語。
等爸媽匆忙趕來時，我已經成了這個小區的風流人物。
媽媽漲紅了臉，看着我的眼神像是要把我喫了，她尖叫一聲，朝我撲了過來。
可兩條腿怎麼比得過兩個輪子啊，我一擰油門，靈活地避開了她的攻擊。
她還想追，我繼續往前開，還很貼心地放慢速度，不遠不近地將他們吊在身後。
再一次帶着爸媽環繞小區一圈後，我心滿意足地停在了小區最熱鬧的地方，圍觀人羣也都湧了上來，將我們圍得水泄不通。
爸媽累得腰都直不起來，不住地喘氣，媽媽頭髮凌亂，沒了一點平日裏的體面樣子。
但看着還在循環播放的喇叭，她拼着一口氣衝上來打落在地，還不解氣地在上面瘋狂踩踏。
直到喇叭徹底發不出聲來了，她才喘着粗氣倒在了我爸身上。
我看着一地碎片，有些可惜地咂咂嘴。
畢竟也花了十塊錢呢。
但這應該是我爲他們花的最後一筆錢了。
「這就是喇叭裏說的那個媽媽吧，怎麼不幹人事呢。」
「誒，她好像是咱小區那個王老師啊，我聽說她家雖然姐弟組合，但根本不會重男輕女啊，這怎麼……」
「我還聽說她一直和別人說自己家女兒多差勁，兒子多孝順，看來全是謊話。」
「我靠！一個老師做出這種事，真是知人知面不知心。」
四周議論聲四起，聽着這些話，我媽才逐漸意識到現在的情景，抖着手差點沒厥過去。
但她不愧是搞教育的，腦子轉得就是快，不過片刻就直接捂着臉裝作委屈樣，給我來了招顛倒黑白。
「寧寧啊，不是媽不想給你錢，可你也不能把錢全都拿走啊。」
「這錢可是我和你爸的養老錢，你讓我們以後怎麼活呢。」
「我知道你一向看你弟不順眼，要不這錢，你拿走一半，剩下的你就行行好，留給我們吧。」
爸爸也用手指着我大罵：
「不孝子！」
衆人紛紛倒吸一口涼氣，看向我的眼神也多了幾分不可置信。
有不明真相的人啐了我一口：
「呸，原來是想獨吞錢啊，不要臉！」
但也有人沒被他們迷惑。
「聽錄音裏的意思這小姐姐只是想要自己的那一份錢吧，她媽在要死要活個什麼勁啊。」
「就是，電話裏那麼盛氣凌人，現在跟我們裝什麼可憐。」
「雖然我不知道誰對誰錯，但是她媽媽怎麼看着一股綠茶味呢。」
我叉着腰，冷眼看着她的惺惺作態。
「媽，別裝了，別演着演着你自己都信了。」
「你的轉賬記錄後臺可都是能查得到的，你說我現在把它截圖發在小區羣裏，你的面子還能保住嗎？」
「你！你！」
媽媽眼裏閃過一絲驚疑，她壓低聲音咬牙對我說：
「這三十萬我給你，你立馬給我滾！」
我卻沒有如她所想的那般欣喜若狂，只是淡笑着看她：
「不好意思，我現在不想要錢了，我只想要讓你身敗名裂。」
手腕被人重重扯過，我一轉頭，就看到了鄰居奶奶那張臉，她身邊還站着個十歲左右的小女孩。
她滿面怒容，似乎我罵的是她一樣。
「大庭廣衆，你怎麼和你媽說話呢！你書都讀到狗肚子裏去了！」
「不管怎麼說，你媽十月懷胎把你生下來，你就應該知道感恩！」
我看着她義憤填膺的臉，慢悠悠開口：
「奶奶，你這麼爲我媽說話，知不知道她在背後罵你沒邊界感，一天到晚就喜歡往別人家跑，喫東西也盡撿着貴的喫啊。」
她愣住了，下意識回頭，看到我媽瘋狂擺頭示意她別相信我的樣子後，底氣又足了，挺着腰罵得理直氣壯。
「你別在這裏挑撥離間，王老師這幾年在我們這裏免費給女孩子補習功課，她要是真重男輕女，怎麼會對女孩子這麼好？」
我笑得更開心了，媽媽慌了神，上前試圖捂住我的嘴，可她還是慢了一步。
「你知道爲什麼我媽偏偏和你相處得最好嗎？」
「因爲你家家境好，兒子媳婦都是高管，我弟要是和你孫女結婚了，生活方面反正是不用愁了。」
「況且近水樓臺先得月，我媽還可以從小給你孫女灌輸女人天生就是要伺候男人的思想，把她調教成自己最理想的兒媳。」
鄰居奶奶懵了，正想反駁我，一旁的孫女怯怯開了口：
「奶奶，這個姐姐說的是真的，我不想再去王老師家裏補課了，她總是教我做家務，還經常把我和一個大男生關在一起。」
「每次下課，她都讓我不許和你說，不然就沒有小朋友願意和我玩了。」
「奶奶，我害怕。」
一聽這話，鄰居奶奶整個人像被閃電劈中般哆嗦了起來。
她家不一樣，就這一個獨生女，在家裏疼得跟眼珠子似的。
她急忙從上到下將孩子檢查了一遍，確認沒有傷痕後才站起身來ṱû₉，尖叫着撲向媽媽，拽着她的頭髮廝打起來。
「你個畜生！我孫女才十歲！」
「你怎麼敢！你怎麼敢！」
媽媽早就體力不支了，面對盛怒的鄰居奶奶沒有半點還手一力，只能慘叫着被拔下幾根頭髮來。
爸爸在她們中間拉扯着，試圖將二人分開，不一會臉上就多了幾道泛着血絲的指甲印。
我環視一圈，發現小區裏和我媽交好的那幾人差不多都在，便繼續拋出猛料。
「顧阿姨，其實我媽一開始看上的是你家，就是她覺得你家女兒不夠溫柔，性格太強勢了，怕以後欺負我弟，才放棄的。」
「劉奶奶，其實你家也是我媽的備選，就是她嫌棄你一家長相一般，覺得配不上我弟，準備等孩子長大了ẗṻ⁷再看看。」
「趙哥，知道爲什麼我媽不讓你家孩子來補習班嗎？沒別的意思，就是覺得你家窮，輔佐不了我弟而已。」
媽媽一開始在家舉辦專門給女孩子的免費培訓班的時候，送上門來的人可不少。
如今也只剩下幾個她精挑細選過的。
我也曾明裏暗裏勸過這些家長要多注意，不要貪小便宜。
可因爲媽媽，他們對我的印象都十分差勁，每個人都覺得我只是捨不得那份補習費。
如今，看着他們一個個撲上去對爸媽拳打腳踢，我貼心地往外站站，把主戰場留給他們。
場面一片混亂，人人都紅了眼，不管不顧地下了死手。
那些圍觀的人看着他們的表情也全是厭惡。
看着眼前爸媽在人羣中哀嚎，我堵在心口的一口惡氣終於吐了出來。
過了一會兒，警察到了才勉強Ťųₙ將這羣人分了開來，我這纔看清了兩人的慘狀。
媽媽頭髮蓬亂，臉上五顏六色的，一隻眼睛被打腫了，癱在地上怎麼也站不起來，一碰她的腿就叫得跟殺豬一樣。
爸爸好一點，但身上的衣服都被扯破了，露出裏面一道道的血印子。
好好欣賞一番後，我轉頭離開，將他們所有的聯繫方式全部拉黑。
我要去迎接自己的新生活了。

-6-
舒坦的日子沒過幾天，我接到了弟弟的電話。
電話裏他的聲音急切煩躁，沒有半點往日的平和。
「姐！爸媽被你害得進了醫院，你怎麼連面都不露，你還有心嗎！」
我嗤笑一聲。
「那你想我怎麼做？」
「當然是回來道歉，好好照顧爸媽，盡你作爲女兒的本分了。」
「本分？你也是爸媽的孩子，這才三天啊，你就受不住了？」
「那年爸爸闌尾炎，我一個人在醫院陪了他七天！那七天裏我一個整覺沒睡過，足足瘦了五斤！」
「你呢？你不過是最後一天過來接他回家，就成了他們嘴裏的大孝子，連親戚看病送的水果營養品都到了你的手上。」
「我一個男的去了也幫不上忙，有你在不就夠了。」
「況且這些年我也沒和你爭過什麼，你也不用對我這麼大怨氣吧。」
我笑了一聲，眼中帶淚。
「你當然不用爭，因爲前頭有爸媽爲你保駕護航，你不費吹灰一力就能得到一切。」
「可你當真不知道自己享受的這些是從何而來嗎？」
「媽媽讓你和那些女孩單獨待在一起的時候，你真的不知道她是什麼用意嗎？」
弟弟啞口無言，只好悻悻掛了電話。
我握着手機，這麼多年的委屈、不甘，在這一刻伴隨淚水悄然落下。
後來我從發小口中得知了弟弟給我打電話的原因。
那天暴亂，爸媽都受了不輕的傷，躺在醫院的牀上動彈不得。
雖說那些人也都賠了醫藥費，可錢全進了弟弟的口袋。
弟弟捨不得給他們請護工，也捨不得讓他們住好一點的病房，只好自己親自照顧。
可他哪裏會照顧人，每天只是去醫院敷衍地倒個水買個飯，讓他陪着做個檢查都不耐煩。
就這樣他還嫌累，脾氣一天比一天差，出現的時間也一天比一天少。
有天深夜，媽媽渴得實在受不了了，只能用嘶啞的聲音小聲地喊他，求他幫忙倒杯水。
而他轉身假裝睡熟了沒聽見，媽媽只能放大音量，卻被他突然跳起來指着鼻子大罵：
「喊什麼喊！少喝口水會死嗎！」
「我天天工作這麼累！晚上還要被你們使喚！」
媽媽被他罵得眼淚直往下掉，只能艱難地挪動自己骨折的腿下牀倒水。
弟弟卻只是冷哼一聲。
「這不是能動嗎，裝什麼裝。」
身體的難受只是一部分，可最讓他們受不了的，還是大家的指指點點。
那天的事情不知道被誰拍下了全程，還發在了網上火了，罵她的評論足足有幾萬條。
一時間，大家都知道了我媽的事蹟。
醫院裏，甚至有不少人直接指着她的鼻子罵，現在她恨不得全天都戴着口罩, 生怕被人認出來。
我弟也受到了牽連，每次去醫院, 都會被人在背後戳脊梁骨。
「你看, 那個人就是網上開補習班給兒子選妃媽媽的兒子。」
「天吶, 太噁心了，他還是人嗎。」
「當代耀祖，還好姐姐清醒，把事情捅出來和家裏斷了, 不然還得被他吸血。」
弟弟受不了這些閒言碎語, 便給我打電話, 遭到拒絕後他乾脆也不去了, 留爸媽在那裏自生自滅。
他們兩人只能互相攙扶着，屎尿全糊了一牀, 每天連口水都喝不上，又不敢找人幫忙, 只能自己熬着。
不過半個月, 看着就像老了十歲。
好不容易出了院, 回到家裏才發現情況更是嚴重。Ṭů₅
門上被潑了不知名的液體, 惡臭難聞, 地上還堆滿了垃圾，門旁邊的牆上更是用紅色油漆寫着四個大字：
天！理！難！容！
由於惡劣的影響, 媽媽所在中學的學生家長聯名上書抗議, 她的工作也沒了。
身體和心靈的雙重打擊下，媽媽的精神狀態出現了很大問題, 整個人都癡癡呆呆的。
不清醒的時候, 她看見一個女孩子就會撲上去喊我的名字。
沒辦法, 爸爸便打算用拆遷款買套房子換個地方住。
可當他們拿着卡看好房子準備付款時，工作人員卻告訴他們，卡里已經一分錢都沒有了。
錢早就被弟弟偷偷拿去買了房子。
他們找到弟弟, 想先搬去他買的房子裏住，卻被Ṱüₜ弟弟嚴詞拒絕。
「爸媽，這錢本來就是我的, 我愛怎麼用怎麼用, 你們沒地方住關我什麼事？」
「而且我的房子是買來結婚的，你們名聲這麼差，要是被人知道了，我怎麼辦？」
「不過是一些閒言碎語，你們忍忍不就好了。」
沒了拆遷款，他們便打算把現在住的房子賣了換套新的。
可誰願意買他們的房子？
價格一降再降，最後連買套郊區房子的錢都湊不夠。
沒辦法, 他們只能繼續在那裏住着，品嚐自己造下的苦果。
他們也曾試圖找過我。
說他們錯了，說想我了。
我全都一笑置一。
經歷了這些，我已經明白。
每個人最應該討好的，是自己。
脫離了他們, 我身心舒暢，不用經常請假去解決他們的麻煩, 我的工作效率大大提高。
不過幾個月我就已經升職加薪。
再過段時間，我就可以靠自己攢下三十ţŭ̀ₙ七萬。
我的身體也很健康，那些因爲內耗產生的結節也都沒了。
沒有比現在更好的生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