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家得了仙緣。
每個人都喫了仙丹，五歲的弟弟也不例外。
即將飛昇前，爹爹要殺只雞慶祝。
我告訴他徒增殺戮會遭天譴，爹爹怪我詛咒全家，一腳把我踹倒。
無奈之下，我把雞偷偷放了。
祖母知道後，一巴掌扇得我頭暈耳鳴，她說那雞喫了可以漲功德，是姑姑特意送來孝敬她的。
爹爹、孃親也因爲沒喫上雞，一邊罵我是喪門星，一邊對我拳打腳踢，直到我沒了氣。
可他們還是不解恨，把我煮了，全家分食。
用他們的話說，因爲我也喫了仙丹，他們喫了我，又增加了飛昇成仙的幾率。
本該在飛昇成仙的日子裏，我卻屍骨無存。
再睜眼，爹爹已經殺了那隻雞。
我垂下眼扒着碗裏的剩飯，瞥見祖母夾了塊雞肉，送進弟弟嘴裏。
-1-
竈臺裏的火苗漸漸弱了下來，孃親「啪」的一巴掌打在我的頭上。
「愣什麼，趕緊添柴啊！連個火都不會燒，真是個蠢貨。」
我回過神，看着眼前冒着香氣的鍋。
鍋裏是剛宰的雞，爹爹站在鍋前，貪婪的吸着香氣。
孃親則是站在我身旁，一邊罵我，一邊準備碗筷。
直到我瞧見一個張着豁子嘴的爛碗裏的殘羹剩飯時。
我才驚覺到，我重生了。
強忍着內心的激動，我拿起柴火，賣力的燒起來。
不一會我就把煮熟的雞塊端上桌。
孃親看我盯着雞塊，一邊罵我，一邊推搡着我離開：「死饞丫頭，滾回去喫你的飯。」
祖母帶着弟弟，不耐煩的拍拍桌子。
「別理她，看也沒她的份，一個沒用的丫頭片子，還貪喫貪喝，整天不少造糞。」
可我喫的已經夠差夠少了。
爹爹和孃親平常帶着弟弟在外給仙人打理莊園，每月給祖母五兩銀子。
祖母偷偷塞給姑姑的兒子軒軒三兩，留下二兩養活我們倆。
我早上喫奶奶頭天剩下的殘羹剩飯，然後帶一個窩窩頭去宗派學修仙術。
修煉回家，先用水把祖母用過的鍋涮一遍，然後喝掉刷鍋水讓肚子沾點油水，接着開始幹家裏裏裏外外的活。
現在我都八歲了，還比五歲的弟弟輕 3 斤。
可是即便我喫的這樣差這樣少，祖母還是嫌養我費銀子，無時無刻找我的麻煩。
我從廚房拿出兩頭蒜，討好的看着孃親：「孃親，給，喫肉不喫蒜，香味少一半。」
孃親擰着我的耳朵，大罵我：「好一個饞丫頭，我們不在家，你不少喫獨食啊！看我不打死你，讓你喫獨食。」
說着，噼裏啪啦的巴掌落在我的頭上。
還是爹爹擔心雞肉涼了，這頓打才結束。
爹爹夾起一個雞大腿，放在弟弟跟前的碗裏。
「要當神仙了，兒子你也嚐嚐這功德雞的味道。」
祖母聽了，拿着雞腿哄着弟弟咬了一口。
由於爹孃喫飯都貪辣，所以飯菜口味都爆辣的。
弟弟被辣的直接張嘴吐在地上，然後又撿起放進我的碗裏：「給，讓饞丫頭過過年。」
我諂媚的說：「謝謝弟弟，你對我真好，我要留到最後再喫。」
弟弟冷哼一聲回去繼續喫飯。
我趁他們不注意，悄悄把雞肉丟進竈臺裏。
然後砸吧着嘴，盯着盆裏的肉：「爹爹，我能不能也喫一塊？」
果然，弟弟聽見後，忙抓起雞腿惡狠狠地啃個淨光。
他被辣的直咳嗽，也不忘兇巴巴的踢我一腳，學着長輩的口氣罵我。
「死丫頭片子，你也配。」
祖母貼心的給她的大金孫盛了碗湯，還不忘朝我「呸」一口痰。
「就是，也不撒泡尿照照自己，就你那一副窮酸樣也配喫這麼香的肉！」
我捧着帶豁子嘴的碗，垂眼盯着自己露出來的腳指頭。
擔心自己心善，不小心說出：「我再窮酸，也比你們一家人被雷劈死，不得善終的結局好。」
祖母剛咒罵完我，一轉頭可向爹爹顯擺去了。
「這雞是你妹妹送過來的賀禮，是受了功德的，喫了後我們就能更快飛昇，等你成仙后，可要好好照拂你妹妹。」
一聽能漲功德，爹爹高興地面色潮紅，更用力嚼嘴裏的雞骨頭。
在祖母期待的目光裏，爹爹點點頭答應。
我咂咂嘴。
還答應嘛呀，你當不成神仙啊！
-2-
今日晚餐加了雞肉後更加豐盛。
祖母領着一家人喫的滿嘴流油。
而我只能躲在門邊扒着殘羹剩飯看着他們喫。
但我不看其他的菜，只盯着雞肉。
孃親瞧見我那一副讒言，瞪我一眼罵道：「你是饞死鬼啊，瞅着雞肉流哈喇子，當自己是公主啊，就想喫香的喝辣的，我呸。」
弟弟一聽，一屁股坐在地上撒潑：「不準賤丫頭喫肉，賠錢貨不配喫肉。」
祖母趕緊抱起弟弟，抬腳將我踹到。
「賤皮子，你是欠揍啊，非惹你弟弟哭一場才滿意。」
我也不敢吱聲兒，小心爬起來，生怕在惹來一頓拳腳。
孃親看都不看我一眼，依舊貼心的給爹爹夾雞肉。
「你少喫點素菜，先把雞肉喫了，省的小賤蹄子惦記，就沒見過哪家丫頭像她這麼貪喫。」
我家不太富裕，一家人一年到頭也喫不上幾回肉，在孃親的催促下，爹爹更是大口大口的喫了起來。
孃親又給爹爹夾了塊雞肉，見祖母還沒有將弟弟哄好，又朝着我罵起來。
「你說說你，除了會惹你弟弟哭，還會幹啥？」
「我告訴你啊，等飛昇後，你所有的修煉資源都要給你弟弟。」
「能讓你跟着當神仙，不知道是你幾輩子修來的福氣。」
好像孃親忘了，是我入了大仙的眼緣，全家人才能這麼快成仙的。
我也懶得和她爭辯，乖乖答應：「孃親，我本來也不想自己單獨出去修煉，我可以去你們的仙府，我可能幹活了。」
我們村裏年輕人都去給仙人做工，希望可以遇見成仙的機緣，但像我這種常年不見爹孃影子的，全村也沒幾個。
孃親冷哼一聲。
「活該你長得醜，裝一肚子壞水。就你這蠢樣還想跟着我們，是想偷你弟弟的資源吧。」
看吧，他們的作風，防火、防狼、防女兒。
記得上一世，我因擔心他們飛昇失敗，就好心放走了雞。
卻被他們打得頭破血流。
可他們還嫌不解恨。
一邊像拔雞毛一樣拔我的頭髮，一邊咒罵我：「王青青，你在仙府修煉幾年，啥屁都沒學會，就學會欺瞞長輩，狗屁影響飛昇，我看你是把雞藏起來想自己獨吞。」
「你說殺雞影響飛昇，老子倒要看看殺你能不能影響老子飛昇，喫不成雞就喫了你。」
他們扒光我的衣服，割破我的脖子，扔到院子裏放血。
我捂着汩汩冒血的脖子，掙扎着拍門求他們救救我，可他們一家在討論着飛昇成仙以後的美夢，沒有一人願意瞧我一眼。
漸漸地我不在感到痛苦。
我斷了氣的身體，就如破敗的布娃娃一樣被隨意丟棄在院子裏。
不知過了多久，他們纔想到還在院子裏放血的我。
見我死了，爹爹孃親喜上眉梢。
他們二人爲又可以增加仙緣而高興。
「太好了，死丫頭終於斷氣了，快搬進屋分了，咱們喫了她的肉，又可以增加些許仙緣了。」
「等咱們飛昇成仙后，終於沒人給小武搶資源，咱可以一心撫養小武了。」
我呸，這麼多年，他們可曾真正關心過我一次，那次不是想着如何壓榨我，讓我給他們的兒子做墊腳石。
即使如此，我也沒必要告訴他們，徒增殺戮後，飛昇是要付出生命做代價的。
他們自己選的路，那就請跪着走完。
-3-
爹爹喫雞肉很快，一大半都被他喫進肚子裏，他的身體開始忽明忽暗。
孃親問他怎麼會這樣。
爹爹擺擺手：「沒事的，可能這雞功德大，我這身體有些承受不住。」
孃親擔心爹爹：「不會出事吧，要不還是趕緊吐出來。」
祖母猛地一拍桌子:「有這麼大的功德是好事，吐出去不是暴殄天物嗎？」
她端起雞肉，藏進她屋子裏。
沒多久，孃親和弟弟身體也開始忽明忽暗起來。
她一看這麼大的功德，開心壞了。
她轉頭想向爹爹分享時，卻發現爹爹不知什麼時候已經暈倒了。
再看弟弟也是一副半死不活的樣子。
孃親都嚇蒙了。
這時祖母身體也開始忽明忽暗起來，她也知道要糟了，趕緊喊我：「青青，快去找宋醫師。」
我從牆角里爬起來，趕忙答應着跑了出去。
我裹緊四下透風的棉襖，抬頭望天，如上一輩子一樣，漫天星辰卻無法給我一絲溫暖。
等我一步一步挪到宋醫師住處，發現她不知何時外出雲遊去了，只留下早已發黃的紙條。
沒辦法，我只好去找姑姑幫忙，又得知姑姑出去尋找仙緣了。
無奈之下，我只好獨自一人回了家。
祖母倚着門框見我回來，眼巴巴的瞅着我身後。
「別瞅了，宋醫師沒來，她說你這忘恩負義的老東西不配讓她來醫治。」
眼看着祖母期待的眼神暗了下來。
「或許你親自去求她，她大概會幫你看看。」我冷冷的開口。
祖母撐着一口氣，拉着腳邊的弟弟，摸着牆往外走去。
我轉身走進屋裏。
看着癱在地上的孃親，我掐了下大腿，眼淚汪汪的開口：「孃親，祖母帶着弟弟去看醫師了，她不管你和爹爹了。」
「孃親啊，你和爹爹要趕緊去啊，去的晚了，宋醫師都不接診了。」
孃親聞言罵罵咧咧：「老不死的，都快入土，還看什麼，咋不去死。」
「你個賤貨，還不趕緊拉上你爹爹走。」
我拉着爹爹的胳膊，一邊哭嚎一邊用力拽。
已經連爬帶滾出一段距離的孃親，不斷咒罵我喫那麼多糧食，咋還是個廢物。
族人被我家這番陣仗驚呆了。
但由於祖母經常罵街，他們也不敢問是怎麼回事。
多虧族人心善找來了族長，否則他們能不能爬到宋醫師那裏還是個問題。
不過結果是一樣的。
族長還納悶，從未見到即將飛昇成仙的會是這種情形。
趕忙組織族人把我們送到隱士高人那裏。
高人瞅着我家人身上的氣息，不悅道：「殺生了？」
祖母年齡大了，被顛簸了一路直喊疼。
聽了高人的話，自豪道：「那是有大功德的雞，喫了有助成仙。」
高人擺擺手：「還成仙呢。能保住命再說吧。」
爹爹情況最嚴重，高人先給他看。
這時我弟弟暈倒了。
高人上前查看一番，問孃親：「這小孩也喫仙丹？」
孃親自豪道：「那可不是，只有像我家小子這樣的天才，才能這麼小成仙。」
高人樂了：「這麼點小孩，本就仙緣不穩，你還讓他增殺戮，破功德。」
高人的神色難看極了，孃親得意的神色淡了下來：「還不是想要再增加點仙緣嘛，誰知……」
高人看着我們全家人這個樣子，一時間無語了。
突然，孃親拽住高人：「高人，我們喫的仙丹不會是假的吧，我們遇見的仙人是假的？」
高人反問她：「你女兒喫仙丹了嗎？」
孃親點點頭。
「她喫雞了嗎？」
孃親搖搖頭又點點頭。
「到底喫沒喫？」
「雞的功德太大，不捨得給我喫。」我捏着衣角說。
高人摸摸我的頭：「沒事孩子，不喫是好事。」
孃親還在窮追不捨的問丹藥是不是真的，她還能Ťũₑ當神仙嗎？
高人被她纏的心煩，沒好氣道：「是假的倒好了，好在能有命活。」
族人們跟着跑前跑，他們實在不懂我家人的想法，只能嘆氣搖頭。
孃親也是一臉懵。
「功德雞不能增加仙緣嗎？……好像仙人賜仙丹時說，我們喫下仙丹後，不可再殺生增殺戮，等集滿功德就可以飛昇成仙，我們只盼着成仙，卻……」
此時，高人洞府上空空響起轟隆隆的雷聲，一道道閃電劈下。
孃親歡喜道：「雷劫，成仙了。」
然而，卻見高人徒弟抬着爹爹出來。
孃親不解，撲上前想問高人。
高人嘆氣：「天罰，人沒了。」
又忙着救治弟弟去了。
-4-
弟弟醒來時，孃親和祖母卻又暈倒了。
我猜。
一是因爲功德受損。
二是悲傷過度。
在高人馬不停蹄的救治下，好不容易暫時保住了他們的性命，具體是否會降下天罰，高人也無法保證，只能勸他們以後不要增殺戮。
她們剛好一點，祖母就着急的帶着家人回去。
一是祖輩攢的一點家底都讓他們折騰完了。
再是還得回去操辦爹爹的喪事。
回到家後，祖母想要指揮大家給爹爹支起靈棚。
族人們卻來阻止。
「老王家的不是我們不講情面，依祖制受天罰的人，是要丟進南山喂狼的。」
「你這麼幹，不是拉着全村人給你兒子陪葬嗎？」
…..
我們族在人界和仙界交接處。
族裏會時不時的有人飛昇成仙。
規矩是一位飛昇最早的祖先訂的。
千千萬萬年前，有人試圖打破祖制，結果讓全族人都陪葬了。
事後，祖宗又從他出，找到一些凡人來繼續供奉香火。
從此以後，在無人敢挑戰祖制。
祖母毫不在意的擺擺手：「雖然我兒死了，不是還有我們娘幾個嗎？等我們當上神仙，肯定會照顧大家的。」
「求大夥可憐可憐我兒，年紀輕輕的就走了，丟下我們這一家老小，你們怎麼忍心把他丟進狼肚子裏？求求大夥睜一隻眼閉一隻眼，就當不知道吧！」祖母摸着眼淚可憐兮兮說道。
雖然鄉親們臉上浮上不忍之色，但也沒人敢開口應承，畢竟這可是關乎全族人的性命。
祖母一不做二不休，一屁股坐在地上，張嘴就開始嚎：「你們這些黑心人，是想逼死我們孤兒寡母啊，見我兒沒成仙，你們撈不到好處，就來逼死我們啊！」
族人們聞言氣的吹鬍子瞪眼，明明是來通知你按祖制辦事的，怎麼成逼死你了。
這時，只聽有人大吼一聲：「是誰在欺負我老孃。」ẗúₜ
原來是姑姑得到信兒趕了回來，她進門不由分說，拿起鋤頭就朝着衆人砍了過去。
鄉親們一看，王家二百五閨女回來了，丟下一句話就散了。
「老王家的看你可伶，我們允許你在家設靈堂，但是休想下葬，必須依祖制把你兒子丟進南山，否則別怪我們撕破臉。」
祖母看見姑姑，瞬間有了依靠，立馬抱着姑姑大哭起來，然後，邊哭邊拽住孃親撒氣。
「你個掃把星，明明我兒子就要當神仙了，卻被你活活害死。」
「仙人交代你不讓殺生，你卻不告訴他，還慫恿他殺雞，我老王家真是倒了八輩子血黴，才娶了你個掃把星。」
有姑姑這個二百五在，孃親不敢真還手，只能不停的解釋。
「娘，我也不知道啊，你看我現在不也沒當成神仙嗎？」
「是王青青這個賤丫頭，她聽見仙人說不讓殺生了，她肯定故意不告訴我們的，你們打死她啊。」
她更是拉着我走到病懨懨的弟弟跟前：「小武啊，你爹爹死了沒有成仙，給你在仙師府買的名額恐怕要泡湯了。」
我的孃親害怕祖母和姑姑ṱṻ²折磨她，她就昧着良心都推在我頭上。
-5-
王Ṱùₔ小武聽聞自己的東西要沒了，他氣的額頭青筋突起，紅着眼睛咒罵着要找我算賬。
我躲過他砸過來的拳頭，用我倆才能聽到的聲音告訴他：「小武，你知道姑姑回來幹嘛麼？她想回來搶你的雞肉喫，她喫了以後你就要餓肚子嘍。」
「不信你問問姑姑喜不喜歡喫雞肉。」
「她如果回答喜歡，你要想辦法讓祖母把她藏起來的雞拿出來給你喫，否則雞就要進姑姑的肚子裏。」
弟弟轉頭問姑姑：「姑姑你喜歡喫雞肉嗎？」
姑姑還不知道弟弟的想法，慈愛的撫摸着弟弟的頭：「雞這麼好的肉，姑姑當然喜歡喫呀。」
聞言，弟弟躺在地上打滾：「祖母，我餓了要喫雞肉，要喫雞肉。」
祖母心疼着哄着弟弟：「我的乖祖宗，咱可不能再喫雞肉了，這天罰不知道要什麼時間下來，會要人命的。」
姑姑也是跟着點頭：「乖乖，咱不喫雞肉，姑姑給你買好喫的去。」
弟弟一拳砸在姑姑眼上：「你們騙人，你們騙人，是你們想自己偷喫。」
姑姑捂着眼睛，不耐煩道：「娘，你就把肉給他喫，死了也不怪咱。」
祖母楊揚手又放了下去：「你傻啊，她可是咱老王家最後一根苗，可不能出差錯。」
說完，就去張羅着給爹爹支靈棚去。
眼看弟弟喫不成肉，我有點不開心。
我給他支招讓她去纏着姑姑。
眼見姑姑被纏的不耐煩，眼中閃過兇狠。
她朝弟弟招招手，倆人摸進祖母房間。
弟弟抱着剩下的半盆雞肉啃了起來。
即便被辣的直咳嗽也不捨得給姑姑喫一塊兒。
弟弟喫飽後，挺着圓滾滾的肚子，躺在祖母牀上睡着了。
不知過了多久，我家上空烏雲密佈，很快一陣陣雷聲響了起來，伴隨着的還有碗口般的閃電。
祖母大喊一聲：「糟了。」
嚷着滿院子找我弟。
等找到弟弟時，發現弟弟已經臉色發青，沒了氣息。
祖母抱着弟弟大嚎：「我的大金孫啊，祖母不是不讓你喫，是不想你死啊。」
姑姑擔心祖母問她，她趁沒人注意悄悄往後退了退。
孃親在一天之內失去兩個重要的人，她直挺挺的栽倒在地上。
祖母和姑姑瞧都不瞧她一眼。
還是我給她扯來一牀被子蓋上。
-6-
孃親醒來後腦子有些不清醒。
她輕輕把我拉進她的懷裏，柔聲道：「小武，你要快快長大，我和你爹爹已經給你在仙師府買了一個名額，等你六歲就可以去學本領。」
「以後孃親就要靠你了，你要快快長大。」
「等你長大我就賣了青青那個賤丫頭給你娶個漂亮媳婦。」
我從來沒有享受過這麼溫柔的懷抱，從沒有看見這麼溫柔的孃親。
我都有些不忍打破這個「母慈子孝」的情景。可惜這一切不屬於我。
我抬頭盯着孃親的眼，露出最純真的笑臉：「孃親，我是青青啊，你的小武已經死了，他在那裏。」
我抬手指了指那副小棺材。
孃親順着我的手看了過去，有一瞬間的呆愣，隨即又低頭看看懷中的我。
她「啊」大叫一聲，猛地把懷中的我推了出去。
我剛好瞧見姑姑把祖母拉進屋裏，倆人低着頭嘀嘀咕咕。
「娘，等辦完我哥和小武的喪事，你要想個辦法把仙師府的名額從那個掃把星手中要過來。那可是我哥掙錢買的，可不能落在外人手裏」
「青青那個賤丫頭，早晚也是要嫁人的，就更不能讓她白撿了去。」
「您大外孫子軒軒，就不一樣了，她可是您寶貝閨女我的兒子，軒軒這麼聰明，跟着仙師肯定能成大仙，到時候您老人家就等着享軒軒的福吧。」
看來，姑姑剛纔是聽到孃親說的話了。
從我記事起，姑姑每月都找不同的藉口從祖母手裏騙走我的生活費，沒想到，如今爹爹死了，她還惦記爹爹留下的東西。
貪得無厭的人，怎麼會有好下場呢？
姑姑是我家除了弟弟之外最受寵的人。
祖母對她的寵愛一度超過對爹爹的愛，這也就讓姑姑養成說一不二的二百五性子。
只要有人反駁她，她纔不管對方是誰，她拿起鋤頭就是一頓亂砸，村裏誰都不敢惹她。
她見祖母遲遲不答應，她有些不高興，黑着臉道：「你兒子死了，你孫子也沒了，你以後只能依靠我，難不成你…….」
「青青那個死丫頭還在，這也輪不上你兒子啊？」祖母有些犯難。
姑姑皺了皺眉頭，不屑的笑笑：「把那個賤丫頭記在我家，就當我們生的是龍鳳胎，這樣她的東西不就是軒軒的了嘛。」
祖母着急了：「女兒啊，你要想清楚，青青那丫頭就是個掃把星，要是把軒軒剋死那就糟了。」
「呸，呸呸呸，娘你怎麼詛咒軒軒，再說了青青是和你住，要克也是克你……」姑姑的聲音越說越小。
祖母說錯了話，忙着道歉，自然沒聽到姑姑說的話。
這母女倆還真是半斤八兩不差上下。
突然，孃親的一聲哀嚎傳過來，驚到了祖母和姑姑。
祖母一時又犯了難：「青青她孃親恐怕不會同意。她還記掛着她孃家侄子勒。」
「娘你放心，我有的是辦法讓她同意。」姑姑一副勢在必得的模樣。
-7-
姑姑先說服了祖母后，擰着她的水桶腰去找孃親。
先是假惺惺的抱着孃親一頓痛哭：「我苦命的大嫂啊，兄長和小侄子都沒了，你以後可咋活啊？」
孃親以爲姑姑是真關心她，她擦擦淚，吸吸鼻子：「等喪事忙完，我就回孃家過繼一個侄Ťűₑ兒來養，等他長大了讓他給我養老送終。」
雖然知道孃親喜歡弟弟不喜歡我，但沒想到，即便沒了弟弟孃親依舊不喜歡我。
「不可啊，大嫂，只怕這孩子長大後惦記他親孃啊，這樣如何讓妹妹放心你呀！」
孃親有些遲疑：「妹妹，你有什麼好的辦法嗎？」
姑姑附在孃親耳朵上，一陣嘀咕。
孃親Ťū́⁼先是一臉喫驚，隨即搖頭不同意。
姑姑不死心的又是一陣輸入。
孃親臉紅了又紅，有些不好意思道：「妹妹，這樣會不會不太好。」
姑姑抱着孃親的手：「好大嫂，你快同意吧。」
隨後，孃親嬌羞的點點頭。
大功告成，姑姑開心的離開。
她出了孃親的院子，朝着孃親屋子的方向「呸」一口痰。
罵罵咧咧：「我呸，你個賤蹄子還想上遠郎的牀，也不撒泡尿照照自己的模樣。」
「等我幫軒軒拿到仙師府名額，看我怎麼收拾你。」
姑姑一臉橫肉，在此刻顯得更加滲人。
只是我有些不明白，這事和姑父有什麼關係。
還有，孃親比姑姑漂亮十倍也不止，和這個又有什麼關係？
爲了自己的將來。我決定去探探孃親的口風。
我進屋看見孃親坐在牀沿上傻笑。
我還以爲她瘋了，趕忙撲過去喊：「孃親，你怎麼了？」
可是孃親看見我後，纔是瘋了。
她像餓狼一樣撲過來，扯我的頭髮，揪我的耳朵……
嘴裏還不停的咒罵：「老天爺怎麼不劈死你啊，怎麼不讓你不死，看我不打死你，去死啊，趕緊去死。」
我被揍得哇哇叫：「孃親，你快住手啊，再不住手你就要死了。」
聽了我的話，孃親下手更狠了。
「你看，長明燈要滅了，等滅了和他們最親的人就要死了。」我接着胡說。
孃親回頭看了看長明燈，趕緊丟下我，把燈芯挑了挑。
看着又旺起來的長明燈，孃親鬆了一口氣。
我從孃親的魔抓逃脫後，我也鬆了一口氣。
我躲的遠遠的繼續胡說：「我聽見姑姑和祖母商量着，擔心爹爹和弟弟在下邊沒人照顧，想讓你下去陪他們。」
「剛纔就是她們請大巫施的法，燈滅親人亡，你可要小心了。」
誰知孃親一點都不信：「死丫頭你別想嚇唬我，你姑姑都答應讓我招你姑父當上門女婿，我做大，她做小。」
「以後讓軒軒給我養老，我們一家人在一起可幸福了！」
我的天啊，天雷滾滾啊。
爹爹你睜開眼看看，你的妹妹和你的娘子在你的靈堂上商量招上門女婿。
你若有靈，請劈死她們吧！
「孃親，你醒醒吧，姑姑是不會讓姑父娶你的，難道你忘了姑姑是怎麼折磨死姑父的小妾的。」
「她可是被姑姑，扒皮拆骨啊，那小妾的皮被做成一面鼓，現在還在她家放着呢？」
「祖母和姑姑還在密談着，要把你的皮做成風箏，掛在爹爹墓前呢。」
孃親冷哼一聲：「我就說你這賤丫頭是在騙我，你爹爹和弟弟糟了天譴，是要丟進南山喂狼的，他哪裏來的墓？」
「可是她們今晚準備偷偷下葬呢！幫手祖母都聯繫好了。」
我不死心的繼續拱火。
孃親急的團團轉，不知該怎麼辦纔好，畢竟她可不想死。
我坐在牀邊，隨意的晃着腿：「孃親，你趕緊讓族長爺爺來阻止她們，這樣孃親你不就不用死啦。」
我相信孃親一定會去找族長爺爺的。
然而事情並不是我想象的那個樣子。
-8-
我瞧見孃親怒氣衝衝的去找姑姑。
孃親質問姑姑是真的想和她做一家人，還是要想對待小妾一樣，將她扒皮拆骨？
姑姑見計劃被孃親發現，索性她也不裝了。
她趁孃親不防備，一把拽住孃親的頭髮往牆上撞去，嘴裏還不斷的罵着：「賤皮子，我哥剛死，你可找好下家了，還想爬我遠郎的牀，去死吧！」
姑姑記性真差，孃親的下家明明是她幫忙找的，也是她讓孃親爬自己丈夫的牀的。
這會兒她倒是怪氣孃親來。
可能姑姑真的老了，離要入土不遠了。
在生死麪前，孃親爆發了強烈的求生欲。
她像瘋了一樣從後邊猛踢姑姑，姑姑身體笨重無法躲避，只能先鬆開孃親。
等祖母安置好，在外找的幫忙下葬的村民後，發現廝打在一起的姑姑和孃親。
她見自己的小心肝被打，二話不說拿起擋門用的鋼管砸向孃親。
等我反應過來，發現姑姑的腦袋從後面被祖母活生生砸碎，她當場身亡。
孃親受了驚嚇呆呆的坐在地上，祖母盯着自己顫抖的手說不出話來。
不知過了多久，祖母回過神來。
狠狠掐住孃親的脖子：「掃把星，你剋死了我的兒、我的孫子，你最該死。」
由於祖母年級大了，有些力不從心，孃親很快便從她手下掙脫。
反手將祖母推開：「咳，咳咳，娘我錯了，您別打我了，要打打青青，青青纔是喪門星。」
「咱們一家人都是青青害得，把她打死就不會克咱們了。」
孃親說着拉起我便開始廝打，拽我的頭髮、擰我的耳朵、撕我的臉，真的恨不得生喫了我。
我都懷疑自己是刨了孃親家的祖墳，讓她這麼恨我。
就在我快要被打死時，屋外傳來聲音，
「掌櫃的，時辰快到了，該準備準備了。」
祖母應聲「好」。
轉頭呵斥孃親：「鬧夠了沒，你敢耽誤我兒子的吉時我讓你陪葬。」
孃親又悄悄在我沒肉的胳膊上擰了一下才鬆手。
看來她真是恨透了我。
祖母看向姑姑時大哭起來：「可憐我的兒啊，你死的好慘啊，自己孤零零的真讓娘心疼啊！」
「娘，不如讓小妹和夫君同葬，這樣他倆都有一個伴兒。」
孃親給祖母出了一個天大的餿主意。
祖母一口痰吐在孃親臉上，大罵孃親不是個東西，不幹人事兒。
孃親被痰噁心的想吐，但她不敢，繼續給祖母說：「娘，小妹婆家要是知道這事兒，不知道要怎麼撒潑呢。」
「如果咱咬死小妹沒回來過，人從她婆家不見了，她婆家要陪你好多東西嘞，比如你最喜歡的金豆子……」
祖母一聽有金豆子，臉上殺氣不見了，眼神也明亮起來。
立刻喊衆人準備起來。
我還以爲祖母有多疼姑姑呢，終究也抵不上沒到手的金豆子。
大家準備好要出發時。
祖母卻到處都找不到孃親。
她還覺得孃親有良心，提前出發去看看爹爹的墓地。
可是，真是這樣嗎？
-9-
送葬時，祖母讓大家腳底都裹上了獸皮，這麼長的隊伍居然沒有絲毫的聲音。
我Ťŭ̀₁強拖着被打得遍體鱗傷的Ŧûₐ身體跟在下葬隊伍的後面。
在這個伸手不見五指的晚上，此時顯得陰森森的。
我努力跟緊隊伍避免自己落單。
祖母這次錢給的很到位，沒有一人偷懶。
很快便順利的下葬好了。
祖母看着兩個墳包，長長鬆了口氣。
然而她這口氣松的有些早了。
遠處漸漸出現移動的火苗。
族長帶着族人趕來，痛心疾首道：「老王家的，你這是要害死所有人才甘心嗎？」
村民們跟着發牢騷。
「就是，本來看你可憐，才讓你在家支靈棚，沒想到你卻要我們的命。」
「受過天罰的屍體必須扔南山喂狼。」
…….
祖母普通一下跪在大家面前：「求求鄉親們，就讓我那可憐的兒子走好吧，別折騰他了。」
族長也不理她，直接讓族人刨墳挖屍。
見狀，祖母撲在爹爹的墳頭上不讓大家動手。
這時，族裏的兩個壯實嬸嬸一左一右拽住祖母不讓她搗亂。
不能搗亂的祖母，只能不斷的去咒罵族人們。
爲了保住自己的性命，族人們很快便將屍體帶走扔進南山。
等族人散去後，祖母發現了孃親：「賤皮子，是你透的風。」
「娘，你不聽祖宗的話，我們倆也會死的。」孃親開口解釋。
祖母抓起地上的石頭砸向孃親：「你腦子被驢踢了，他們可是你的夫君和兒子，你忍心他們的屍骨被餓狼撕咬啊！」
「祖宗的預言誰知道真假，即便死也有這麼多人陪葬。」
孃親反應過來上了我的當。
又賞了我一頓揍。
可能覺得我死了沒人讓她出氣，這回到是沒下死手。
本來一個熱熱鬧鬧的家，在爹爹去世後，依舊雞飛狗跳。
孃親想回孃家過繼一個子侄養老。
當然最要的是把仙師府的名額給她侄子。
祖母認爲姑姑罔死，要把仙師府名額補償給軒軒。
她們每天睜開眼，不是爭吵，就是廝打。
而我就是她們的出氣筒。
誰幹輸了，誰揍我。
看看，在她們的在宏圖裏從來沒有我。
但在她們的戰爭中，我是那麼的重要。
這樣的日子不知過了多久。
一天，突然一陣哭聲打亂了祖母和孃親的爭吵。
「老妖婆，你把我娘打死了，你還我娘。」
姑姑的兒子軒軒，哭着衝上一頭抵在祖母身上。
祖母被軒軒這個圓滾滾的炮彈撞的連連後退幾步才穩住身形。
還不等祖母反駁。
姑姑的婆婆也開始指責祖母：「虎毒還不食子，你咋這麼狠心打死自己親閨女。」
祖母一聽急了：「我閨女好好的在你家，你別空口無賴人，是不是我閨女出啥事兒了，要是敢欺負她，你陪我多少金豆子我也跟你拼命。」
姑姑婆婆插着腰大笑：「別裝了，你兒媳已經託人告訴我了。」
「我今天就是來要賠償的。」
祖母氣的不停拍腿：「我老王家真是倒了八百輩子黴，取了個白癡的媳婦。」
然後竟然吐血暈了過去。
孃親看着被掃蕩一空的家。
她發瘋似的摁住我往死裏打：「是你，是你說讓軒軒奶奶來收拾你祖母，以後她就不敢欺負我了。」
「讓你亂出主意，家都被他們搬空了，以後可怎麼活啊。」
明明是她自己偷聽我的自言自語，又怪我。
孃親說着說着, 她竟鬆手坐地上哭了起來。
由於家裏穿的、用的、喫的、喝的都被搬空了。
祖母和孃親終於沒有力氣在爭吵, 家裏反而靜了下來。
我們渾渾噩噩過了幾日。
孃親拖着虛浮的身體出了門。
不久，她抓着一隻雞回來。
吩咐我生火燒水殺雞。
難道這是準備要全軍覆沒？
-10-
祖母看着桌子上的雞塊, 使勁吸了吸鼻子，有些不滿：「你傻啊，不想活了？竟然敢殺生, 小心遭雷劈。」
孃親忙碌的擺着碗筷, 輕快道：「娘，放心吧，我剛纔問過族長了，他說雷罰結束已經沒事了。」
說着孃親居然招呼我上桌喫肉。
我猜事情肯定不像她說的那麼簡單。
祖母聞言便放心大喫起來：「青青滾下去，你哪裏配喫肉。」
我看向孃親。
她抬手給我加了個雞腿，讓我趕緊喫：「娘, 家裏就剩咱娘三個了，以後讓青青和咱一起喫飯吧，畢竟咱還要指望她。」
祖母沒有反駁，那就是默認同意了。
我也不管孃親是存了什麼心思, 只管安心的喫肉。
畢竟長這麼大，我是第一次喫肉。
不一會兒, 一盤肉便被我們掃蕩的淨光。
祖母心滿意足的剔着牙, 孃親在一旁冷笑。
剎那間, 我家屋頂上空雷聲滾滾, 一道道碗口粗的閃電劈了下來。
祖母驚恐的問孃親：「你不是說沒事兒嗎？」
「你故意的？」
祖母突然反應過來。
孃親大方的承認：「是啊, 娘, 等死的感覺好嗎？」
「你不是說要一起死嗎？」
祖母推開屋子跑了出去。
恰好天罰降下, 一道雷劈向祖母，祖母一下栽倒死了。
屋子裏, 我不死心了問孃親：「孃親，你讓我喫雞肉，不是可憐我, 只是想讓我死, 對嗎？」
孃親整理整理自己的衣服，連一個眼神也不捨得給我：「就你也配喫肉？」
「孃親，我是做錯了什麼，讓你這麼討厭我。」
「誰讓你是個沒用的丫頭片子！生出來就該扔尿桶淹死。」
聞言，心口泛起一陣刺痛。
片刻後，我收拾好心情告訴她：
「孃親, 可是我不會死啊，恐怕你要失望了。」
「大仙只賜給我自己昇仙的機會, 是我用自己昇仙的機會給你們幾人換來的仙丹。」
「我沒有喫仙丹，我是不會受天罰的。」
孃親不可置信的瞪大雙眼, 只是她還沒來得及說些什麼。
天罰降下, 她這一生也畫上了句號。
只是，不知道她的驚訝是因爲我沒喫仙丹，還是我不會死。
我的遭遇讓族人心疼壞了。
她們給我送來生活用品以及食物。
族長經過的我同意後, 到仙師府幫我要回爹爹之前交的費用。
突然，我暴富了。
我將一部分錢，捐給我現在修煉的仙府，讓更多的孩子可以跟着修煉。
但是, 我們的目標不再只是爲了成仙，而是爲了修身養性。
一年後，我飛昇了。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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