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梨

我和太子顧承豐在法華寺同日出生。
方丈說我是鳳命,皇后當即把我帶回宮和太子一同教養。
八歲,顧承豐把我和得了時疫的宮女關在一起。
他說:「孤纔不要你這種卑賤的民女爲太子妃。」
十二歲,顧承豐在我的生辰宴上點着了我的頭髮。
他說:「我聽人說鳳凰會涅槃。」
「你不是鳳命嗎?涅一個讓我們瞧瞧。」
十六歲,顧承豐看上了國子監嫡女柳若芸
他在雪裏跪了一整夜,要退了和我的婚約。
十八歲,顧承豐想娶我了,條件是我答應大婚之日便假死。
把太子妃的位置讓給柳若芸。
我拿着亡母信物,求到皇帝面前。
「沈將軍孤女沈梨,請陛下賜婚。」
「臣女願嫁五皇子沖喜。」

-1-
顧承豐身邊的小太監見我在收拾東西。
慌忙攔下我。
「沈梨,太子殿下說的是假死!假的!」
「殿下不是答應你了嗎,會將你養在莊子上,好喫好喝的待你。」
「你這是要到哪裏去?」
「你走了,殿下回來,我如何去交代啊。」
我恰好收拾到妝臺,鏡匣裏空空的躺着一個木簪。
那是顧承豐這些年唯一送我的東西。
十二歲的生辰禮。
生辰宴那天,抹了桂花頭油的髮梢,被顧承豐一點就着。
我嚇的滿地打滾,他哈哈大笑。
「我聽人說鳳凰會涅槃。」
「你不是鳳命嗎?涅一個讓我們瞧瞧。」
火勢起的很快,我甚至能聞見焦煳味。
周圍沒有人敢和顧承豐做對。
後怕的和我拉開距離。
皇后趕來的時候,我身上的火已經被撲滅了。
她只是輕聲的呵斥了他幾句。
便轉頭對我說:「太子頑幼,你日後是他的太子妃。」
「要體諒他,不能責怪他。」
眼淚簌簌滑落,我跪在地上低聲應是。
當天晚上,我把皇后賜下來的燙傷藥給太子送過去一份。
白日裏他的手也被燙到了,應該同我一樣疼吧。
皇后從小便教導我,太子日後是我的夫君。
我應當事事以他爲先,照顧好他的一切。
所以當天晚上,我把皇后賜下來的燙傷藥給太子送過去一份。
白日裏他的手也被燙到了,應該同我一樣疼吧。
沒過幾日,顧承豐就彆扭的送來了這個木簪。
說是補償給我的生辰禮,他親手做的。
我高興的不行,整日戴在頭上。
想讓所有人都知道,顧承豐是在意我的。
直到我去參加百花宴,遇到了柳若芸。
她身邊那些人指着我不停嘲笑的。
「你瞧她頭上那個髮簪,不是你扔掉的那個嗎。」
「這種粗製濫造的垃圾,也有人撿起來當寶貝。」
「沈黎,你不如把我的裹腳布也撿去做個裏衣吧。」
木簪被我從頭上拔下來,卻好像扎進了心裏。
原來不是顧承豐特意爲我做的呀……
我把木簪從妝匣裏拿出來,遞給小太監。
「你就同他說,我嫁人去了。」
「他可以名正言順的娶別人爲太子妃了。」

-2-
我東西不多,一個包袱就收拾完了。
裏面最大的物件,是昨日陛下給我的賜婚聖旨。
走出東宮的時候,日頭曬得我兩眼一暈。
如同生辰宴那日點着頭髮的燭火一樣。
要帶走我的三千煩惱絲。
只不過如今的煩惱絲,不是頭上的黑髮。
是我熬在東宮的十八個年頭。
我和顧承豐是喫着同一個奶孃的奶水長大的。
八歲之前,他待我極好。
一日都不願和我分開。
若是有皇子公主想要欺負我。
他也總是拿着太子的架子,把我護在身後。
「沈黎纔不是什麼沒有人要的孩子。」
「他是我妹妹,我要她的。」
我沒有親人,皇后並不與我很親近。
所以我把顧承豐當成我唯一的親人。
直到有一日,皇后把我們倆叫去跟前。
「太子以後莫要在外說什麼哥哥妹妹的話。」
「沈黎,是本宮爲你定下的太子妃。」
「她日後是要嫁給你的。」
那個時候我還不懂什麼叫嫁人。
只是隱約曉得,夫妻一體,生死同穴。
心裏暗暗高興。
覺得甚好,這樣我和顧承豐就可以永遠不分開了。
可是顧承豐卻臉色難看至極。
甚至全然不顧上下尊卑,站起來朝着皇后吼道。
「你騙我!沈黎纔不會是我的太子妃!」
「我纔不要她當我的太子妃!」
「她只能是我妹妹!」
皇后沒有理會他的發瘋,關了他禁足讓他好好反省。
從那之後就把我和顧承豐分開教導。
他學四書五經,兵法闊論。
我學女誡內訓,女紅樂律。
顧承豐禁足結束後來尋我,一雙眼睛哭得通紅。
「沈黎,你去告訴母后,你不想當孤的太子妃,好不好?」
我疑惑的問他:「我嫁給太子哥哥,不好嗎?」
他的表情僵在臉上,而後又慢慢退去。
換上一副我從未見過的冷麪。
「我以爲你同她們是不一樣的……」
我還沒弄懂他話裏的意思。
他便命人拖走我,將我和得了時疫的宮女關在一起。
那間屋子裏,有活人也有死人。
我甚至分不清哀嚎聲,是活人還是死人傳出來的。
我被救出來的時候,高熱不退,精神恍惚。
睡夢中我聽見太醫說:「殿下不可!天花是會傳染的!」
顧承豐小小的人兒,帶着上位者的氣勢。
「孤就是要和她同住,你們治不好她便治不好我。」
「到時候父皇發怒,小心你們的腦袋!」
我不知道自己到底昏迷了多少日。
醒來的時候,顧承豐正在給我喂藥。
見我睜眼,他冷哼着把碗甩到一邊。
「沈黎,好好想想你到底是要命,還是要當孤的太子妃。」
我覺得我和顧承豐之間好像隔着一個無形的紗帳。
明明他就在我面前,可我看不透他。

-3-
當不當太子妃,我做不了主。
所以顧承豐更加厭惡我,肆無忌憚的欺負我。
把我推入冬日結冰的湖水,站在岸邊冷眼看我呼救。
「沈黎,你身份如此卑賤,憑什麼肖想太子妃之位。」
皇后就站在他身邊。
對這樣的事,早就見怪不怪了。
她給了身邊太監一個眼神讓人把我撈上來。
我凍得渾身發抖,薑湯喝了許多碗都不見效果。
半夜,顧承豐又偷偷跑來找我。
脫下外袍,用他滾ŧū⁻燙的身子替我取暖。
我半夢半醒,聽見他說。
「爲什麼非要這樣逼孤!」
宮裏的人都知道,顧承豐恨不得我去死。
所以上趕着的對我下手。
他們不敢真的殺我,便想盡了辦法折磨我。
爲了替顧承豐出氣。
糕點裏被摻了藥,疼得我上吐下瀉。
洗澡水裏被倒入胡粉,全身的皮膚紅腫潰爛。
甚至我的牀上,被放了毒蛇,蜈蚣,蜘蛛……
最嚴重的一次,我差點真的死了。
顧承豐發了好大的火。
把東宮上下所有的宮女太監,都責罰了一遍。
「沈黎再該死,也是我的人!」
「什麼下賤東西都敢欺負到她頭上了?」
那次之後。不再有人敢對我下手。
可我的日子並沒有好過多少。
十六歲,宮中到處傳言。
「太子看上了國子監嫡女柳若芸,求着皇后下旨賜婚呢。」
我心口發緊,說不上來是什麼難受的情緒。
外面下着鵝毛大雪。
我恍恍惚惚的撐着傘,順着鵝卵石小路走去了皇后寢殿。
像是想求一個答案。
但到底關於什麼的答案,我沒想清楚。
剛走到皇后寢殿門口,便看見顧承豐跪在地上。
風雪落了他滿頭,可他腰桿挺直,眼神堅定。
我走到他身邊,把傘朝他的身子傾斜。
他皺眉抬頭看我。
「這麼大的雪,你來幹什麼?趕緊回去!」
我掙扎了好久問他:「柳若芸,她好嗎……」
顧承豐垂了垂目光,而後勾起脣角又看向我。
「自然。」
四目相對,風雪在我們眼前飄搖。
那個答案於我,已經不重要了。
我在顧承豐的身邊,和他並肩跪下。
他震驚的轉頭問我:「你這是做什麼!」
我嚥下滿心的苦澀,頂着風雪,目不斜視。
「我和你一同求皇后,願殿下能迎娶心上人。」
顧承豐跪了一整夜,我便陪他跪了一整夜。
晨光出現,我再也撐不住倒下的時候。
淚水順着眼尾划進耳廓。
心裏想着:「真好…顧承豐再也不用因爲娶我而難過了。」

-4-
我轉醒的時候,發現自己在皇后寢宮。
顧承豐和皇后的交談聲被我聽了個真切。
「真是胡鬧!」
「你可知本宮爲何執意要讓沈梨當你的太子妃?」
「不就是她出生時,被方丈批了命,說她是鳳命嗎!」
「這種說辭,也只有母后您纔會相信。」
「若只是批命,本宮自然不會如此堅持。」
「當年在廟中將沈梨生下來的那個人,是撫遠將軍沈紅纓。」
「他是你父皇一生所愛又不可得之人。」
「如今沈梨和那人越長越像,難保你父皇有一日不會認出她的身份。」
「到時候不提聖上榮寵,便是她父族九黎藥宗的勢力。」
「就夠你那些兄弟爭奪她的了!」
「你是本宮唯一的孩子,我絕對不允許有人覬覦那個位置!」
顧承豐沉默了許久纔開口。
聲音裏帶着認命的憂傷:「孩兒知道了,孩兒會娶沈梨爲太子妃。」
我藏在被子下的手,死死地揪住衣角。
極力的控制住自己的身體不在顫抖。
害怕被他們發現,我已經醒了。
在顧承豐的心裏。
十多年的感情,沒有那個位置來的重要。
果然帝王家,多薄情寡性。
顧承豐,也是一樣。
我在東宮又磋磨了兩年。
這兩年我很少見到顧承豐,他忙着陪柳若芸。
前幾日他難得來尋我。
吞吞吐吐了半天,纔開口說:「沈梨,我們成婚吧。」
我有些詫異,他爲何突然想要和我成婚了。
很快他就給了我答案。
「若若,有了身孕……不能再拖了。」
他口中的若若是柳若芸。
我忍不住嗤笑了一聲。
沒想到堂堂國子監嫡女,居然也會和男子做出這種越界的事。
顧承豐接着皺眉道:「沈梨,我會去替你尋一種假死藥。」
「我們大婚內日,你便服下這種藥。」
「這樣我纔好讓若若同你一樣,成爲名正言順的太子妃。」
「但是你放心,我會把你安置在莊子裏。」
「讓你這輩子都衣食無憂。」
「若你覺得時日寂寞,我們也可以生個孩子。」
聽完他說的這些話,我心裏只浮出兩個字:無恥。
「殿下何苦這麼麻煩,直接同她成婚不就行了。」
「何必還要過我這一遭。」
「țű⁺這麼些年我已經想通了,不想當殿下的太子妃了。」
八歲時,他哭求我說的話。
如今我說了出來。
可他好像並不滿意。
顧承豐的眉心深深蹙起,眸光中閃爍着晦暗不明。
他猛的起身,巨大的影子蓋在我的臉上。
我恭恭敬敬的起身跪在他面前。
「沈梨,你從出生那一刻起就是孤的太子妃。」
「不想嫁給孤,那你想嫁給誰?」
「呵……你這輩子生死不論,都是孤的人!」
他說完甩袖離開。
我跪在原地沒有動,抬眸順着他消失的方向看去。
這個深宮,困住了我一輩子。
如今,我想離開了。

-5-
當天晚上,我偷偷的去了乾清宮。
掌管太監把我攔在門外。
「沈姑娘?這個地方可進不得……」
我當即跪下。
「勞煩公公替我傳個話,問陛下可還記得戰死沙場的撫遠將軍沈紅纓。」
他聽到這個名字,渾身一震。
跌跌撞撞地往內殿跑去。
不多久,皇帝接見了我。
他看着我的臉出神了好久。
甚至沒有問我是誰。
只是淡淡的問了一句:「你要什麼?」
他知道我來找他,一定是有所求。
而他這句話便是告訴我。
他會答應我所有的要求。
我從脖上摘下出生時便佩戴的玉佩,雙手遞上。
「沈將軍孤女沈梨,請陛下賜婚。」
「臣女願嫁五皇子沖喜。」
等我從乾清宮出來時,懷裏多了一道聖旨。
陛下想把我的身份昭告天下,我沒有答應。
顧承豐和皇后剛啓程,去廟裏祈福。
我不想他們得知此事立馬趕回來,或者旁人多生事端。
至少也要等到我嫁人了之後。
病秧子五皇子顧承明,是我精挑細選的人。
他時日不多,整日躺在牀上。
我嫁給他之後,不會有皇子覺得這樣的一個人能覬覦皇位。
而這些皇子,也不會娶一個已經嫁過人的女人。
包括顧承豐。
等顧承明兩腿一蹬,我便請皇上允我離開京城。
山高路遠,再也不回望。
從東宮離開去五皇子府的路上。
顧承豐身邊的小太ƭŭ̀ₐ監一直跟着我。
喋喋不休的勸我:「沈梨,你就跟我回去吧。」
「殿下他雖然嘴上不說,但心裏還是有你的。」
「就算日後他娶了別人,只要你對他用點心,不愁沒法把他留在你身邊。」
我左耳朵進,右耳朵出。
根本沒有理會他。
直到我走到五皇子府門口。
小太監喫了一驚,他結結巴巴的問我:「你…你來這裏做什麼?」
我轉頭看向他。
淡淡的開口:「我來嫁人,日後見到我就稱我爲五皇子妃吧。」
說完我抬腿進了五皇子府。
五皇子府上冷冷清清,門口只有兩個小廝守着。
管家也是老態龍鍾的樣子。
賜婚的事他們已經知道了,得知我的身ţü⁴份又看了一眼聖旨後。
連忙把我領進去。
管家激動的不行,忙說:「五皇子妃,您來了以後,我們五皇子就不再是一個人了。」
「太好了,太好了。」
他甚至還抹了兩把眼淚。
顧承明的母親,是個不受寵的嬪妃。
在他很小的時候就不在了。
顧承明一個人在五皇子府生活至今。
我本以爲他會是個孤僻冷漠的人。
可他坐在輪椅上看書。
聽到我來時的動靜,抬頭望向我。
眼神是月光般的和煦溫柔。
脣角勾起的笑意,也讓人覺得如沐春風。
「沈梨,你來了。」

-6-
我從前一直住在東宮,沒有自己的家。
所以離開東宮,我只能來找顧承明。
他像是知道我的情況,並沒有多問什麼。
簡單的和我交談了幾句過後。
便讓管家帶着我,去了他給我準備好的院子。
雖然沒有東宮的華麗奢侈。
但這個院子溫馨整潔。
裏面的陳設,綠植,看起來都像是精心挑選過的。
「皇子妃,五皇子吩咐了,您覺得缺什麼和下人說行。」
「會有人替您準備好的。」
我點了點頭,讓他替我謝過顧承明。
我和顧承明的婚事,定在一個月之後。
住在五皇子府的這幾天。
他每天都讓人來喊我一起用膳。
顧承明身體不好,自己喫不下什麼。
但是他見我喫的多,就會很高興。
見我哪樣菜多喫了兩口,也會親手把那碟菜端到我面前。
我有些詫異。
從前在東宮,一言一行都要合規矩。
我以爲所有的皇子,都是這樣的。
沒想到在他這裏,可以這般隨意。
顧承明向我解釋:「府上沒那麼多拘束,你想做什麼就做什麼。」
「這裏日後就是你的家。」
說着,他突然有些悵然若失。
「只是我,怕是庇佑不了你許久了……」
我心裏有些過意不去。
明明是我在利用他。
怎的他卻愧疚起來了。
想了想,我學着他的樣子,給他盛了一碗湯。
「我陪着你。」
他聽到我這話,眼眶有些溼潤。
但確實壓抑不住的高興。
將那碗湯喝了個乾淨。
我和顧承明大婚的所有用具,都是宮裏準備的。
可是他好像還是覺得給我的不夠。
讓管家到處去採買,要買最好最貴的東西給我。
我在五皇子府上住的第三日。
顧承豐回來了。
他回京後,沒有回東宮。
直奔五皇子府而來。
橫衝直闖的把府上的下人都嚇了一跳。
拼命攔住他:「太子!那是府上的內院!不能進啊!」
顧承豐冷笑着推開他們。
「哼,內院?」
「老五那個身體,還能有女人?」
「別攔着我,讓沈梨趕緊給我滾出來。」
我聽到動靜,不想給顧承明惹麻煩。
匆匆趕去。
顧承豐看到我的時候,雙眼幾乎要蹦出火花。
他一把拉住我的手腕,要直接把我帶走。
邊走邊說:「沈梨,你好的很!」
「我這剛走才幾日,你就跑到別的男人府上了。」
「你這些年讀的那些女誡都讀到狗肚子裏去了嗎!」
顧承明推着輪椅,慌忙的趕過來的時候。
我用盡全身的力氣,推來了顧承豐。
「請太子自重。」
「我如今,已經是五皇子妃了。」
我把隨身帶着的那道聖旨,扔給顧承豐。
他皺着眉攤開,看了好久。
臉色越來越難看,瞳孔在眼眶裏不停的顫抖。
「沈梨!爲什麼!」

-7-
我沒有回答顧承豐的這個問題。
答案自在這十八年的時日裏,他該自己去找。
我從他的手裏拿回賜婚聖旨。
走到顧承明的身邊,放在他手上。
輕聲說:「收好。」
然後推着他的輪椅,在顧承豐鎖住的視線裏離開。
晚上用膳的時候。
顧承明有些心不在焉。
我以爲他是在意我和顧承豐之前的事。
開口解釋:「我只是住在東宮,並未和他有過逾矩的事情。」
「我的心,也不在他身上。」
「五皇子大可放心,這個婚事是我自己求來的,我不會反悔。」
他笑的有些蒼白。
輕輕牽住我的手:「沈梨,不管你什麼樣,我都不在意。」
「以後你是我的皇子妃,我自然會護着你。」
「我只是擔心,若是有一日我不在了。」
「他會欺負你……」
我沒有想到,顧承明會想到這些。
心口像是被揪住。
失神的時候,我突然想起當時皇后提到我的父族。
九黎藥宗。
我雖然沒聽說過,這是一個什麼樣的存在。
但想到皇后忌憚的樣子,應該不容小覷。
於是我看向顧承明,問他:「你想不想活?」
他先是一怔,而後苦笑着寬慰我。
「我的身體我自己知道,沒救了。」
他鬆開牽住我的手,推着輪椅離開。
第二天。
顧承豐身邊的小太監來找我。
求我去看看顧承豐。
「太子爲了您,在陛下的御書房前跪了一夜。」
「想求陛下收回聖旨,賜婚你爲太子妃。」
「聖上大怒,責罰了太子殿下。」
「如今他把自己關在屋子裏,誰也不見。」
「沈……五皇子妃,你就去看看他吧。」
「太子殿下爲了趕回來,好幾天都沒喫飯了。」
「這樣下去,身子怎麼受得了啊!」
沒等我開口拒絕。
顧承明推着輪椅進來了。
他問我:「要我陪你去一趟嗎?」
我搖了搖頭。
「他的死活,與我有什麼相關。」
顧承明笑了笑,遞給我一個請帖。
「三日後的賞花宴,你陪我一起去吧。」
「我好久都沒出門了。」
我點頭答應。
小太監轉了轉眼珠,趕緊告退。
我知道顧承明這是故意要說給他聽的。
顧承豐知道三天後能見到我,自然不會再絕食了。

-8-
三日後,我同顧承明一同出席賞花宴。
瞬間成了所有王公貴族的焦點。
他們是認得我的,知道我從小便是皇后定下的太子妃。
如今莫名其妙成了五皇子妃。
他們只當是太子想通了,終於不要我了。
我懶得理會這些人,自顧自的喫茶。
男女分席,我被安排在了女眷這邊。
還沒落座就聽到一陣嘲弄。
「我當是誰呢,一股子窮酸味。」
「原來是沒人要的沈梨啊。」
「太子不要你了,就去找要死的五皇子。」
「沈梨,你可真是……下賤啊。」
我轉頭看去。
說話的人,是柳若芸身邊的小跟班。
她身邊圍着一圈人。
抬着下巴趾高氣昂的看着我。
我不經意的打量了一下她的肚子,衣服鬆鬆垮垮沒有束腰。
看來…已經有些顯懷了。
那人接着說:「我們若若以後,可是要當太子妃的。」
「沈梨,你還趕緊過來跪下磕個頭,叫一聲皇嫂。」
「哈哈哈哈哈……」
衆人一陣鬨笑。
從前我被他們這番戲弄,都會聽皇后的勸告。
不要惹事,忍忍就過去了。
可是現在,我不想忍了。
我投過去不屑的目光。
把屁股沉沉的落在椅子上。
「柳若芸和太子的婚事,八字還有沒一撇,就敢自稱太子妃了嗎?」
「我可是有陛下的賜婚聖旨。」
「這麼說來,你麼是不是該先過來給我磕個頭。」
「向我這個五皇子妃請安呢……」
她們被我噎住,咒罵道:「你是個什麼東西!竟敢讓我們下跪!」
她們想來不把我放在眼裏。
被我這番羞辱,覺得臉面丟盡。
甚至有人出言說,要把我趕出去。
我不配來參加賞花宴。
推搡的動作,還沒落到我身上。
一道聲音立在我身後,替我撐腰。
「放肆!誰敢對本皇子的皇子妃動手。」
顧承明朝我走來。
他雖然病弱,但畢竟是皇子,讓人覺得不怒自威。
那些方纔叫囂的人,一個個偃旗息鼓不敢吱聲。
唯有柳若芸上前一步。
開口道:「我們在於沈梨姑娘說笑,五皇子多心了。」
顧承明身後,還站在一起過來的男眷。
他沒有理會柳若芸。
對這身後衆人開口:「這些欺負五皇子妃的人,都是誰家的。」
「自己派人送回家,讓家裏好生管教。」
「若是覺得五皇子妃都沒有資格參加這樣的宴會。」
「那你們……更沒有資格。」
「如果你們的管教讓本皇子不滿意,那本皇子就去奏稟父皇。」
「問問父皇,若是有人欺負皇室女眷,該如何處置。」
顧承明搬出皇帝,把他們都嚇得不行。
趕緊生拉ţü⁾硬拽的把柳若芸身邊的人,都趕回了家。
等到衆人走後。
顧承明猛的咳嗽了幾聲。
我擔憂的替他順了順背。
他艱難的朝我扯出一個笑容。
「無妨,我先過去。你若是有事,就叫我。」
我點了點頭,囑咐他多注意身體。
可我沒想到,顧承明走後。
顧承豐突然出現在我的身後。
他語氣幽怨:「你才同他相處幾日,就這麼在意他嗎?」

-9-
我被他冷不丁嚇了一跳。
反應過來後,抬腿就想離開。
可是顧承豐沒給我走的機會。
他拽着我去了一個偏僻的院子,把我拉進了廂房。
「沈梨!你知不知道這幾日,我過的是什麼樣的日子!」
「你爲何不來看我?」
我皺着眉,不想去看他的眼神。
那種帶有佔有慾和癲狂的眼神,讓我感覺有些噁心。
「我爲何要去看你?」
「太子殿下,你不是應該去關心你的太子妃柳若芸嗎?」
「她可是懷了你的孩子。」
Ṫű̂₈「鬆手,讓我走吧。」
我以爲Ṫůₘ我的話,能讓他想到那個女人就不在意我。
可他卻反而更興奮了。
死死的抓住我的肩膀。
「你嫉妒?是不是?」
「沈梨,我就是知道你嫁給老五是故意氣我的。」
「是因爲柳若芸,對嗎?」
「如果你不喜歡她,等我們成婚之後,我可以讓她住的離你遠一點。」
「你不見他就是了。」
我被他語出驚人的話說的愣住。
脫口而出:「瘋子!」
我想要掙脫他的束縛離開。
但顧承豐並不打算讓我走。
他突然把我壓在桌子上,開始瘋狂的吻我。
一雙手環住我的腰,讓我的身子緊緊的貼住他的身子。
感受到他身體的變化,我嚇了一跳。
拼命的掙扎。
顧承豐在我的耳邊不停的說。
「等你成了我的女人,你就再也不會離開我了。」
我驚慌失措,猛的用膝蓋頂向他的下身。
他喫痛鬆開我的時候,我抬手一巴掌扇在他的臉上。
「顧承豐!你真讓我噁心!」
說完,我趕緊推開門要離開。
沒走多遠,聽到了一陣男子的交談。
那聲音裏有顧承明。
我現在的樣子,衣衫不整。
若是被人看見,指不定會怎麼編排顧承明。
這樣想着,我趕緊掉頭。
卻被不知道從哪趕來的柳若芸抓住。
她一臉得意:「沈梨,你這是和男子私會了?」
「好啊,我倒要看看被人發現,五皇子還會不會娶你。」
她扯着嗓子大喊:「快來人啊!「快來人啊!」
我皺着眉,左顧右盼。
然後把心一橫,跳進了一旁的人工湖裏。
柳若芸不願意鬆手,也跟着我一起掉了進去。
我剛從水裏撲騰露頭。
那些聽到動靜的男子就趕了過來。
顧承豐和顧承明是一起過來的。
有人大喊:「那不是沈梨和柳若芸嗎!怎麼落水了!」
他們倆連反應都沒有反應。
直接雙雙跳入水中,朝我游過來。
他們倆從兩個方向同時朝我伸出手。
我頭也不會我拉住了顧承明的手,跟着他一起往岸邊游去。
顧承豐愣在水裏,好久都沒有動作。
直到有人大喊:「柳姑娘是受傷了嗎!怎麼身下那麼多血!」
他這才調轉了個方向,朝柳若芸游去。

-10-
我和顧承明回府後,自責的不行。
都快要哭出來了。
「你這個身子,怎麼能下水救我呢!」
他笑着安慰我。
「無妨,當時太着急了,只要你沒事就好。」
我心口一陣暖流劃過,情緒複雜到不行。
第二天,京中流言四起。
說柳若芸滑胎了,至於胎是誰的,大家心裏都有數。
柳大人求皇帝做主,給他家小女一個交代。
離開皇宮時,求到了一道賜婚的聖旨。
只不過,是太子側妃。
側妃,就是妾。
柳若芸真是活活把自己給作沒了。
太子大婚的日子,和我和五皇子的婚期時候同一時。
晨起梳妝的時候,我的眼皮就一直跳。
因爲我沒有母家。
陛下安排我在皇宮出嫁。
喜轎搖搖晃晃的落地,一雙手牽住我往外走的時候。
我立馬就發現了不對勁。
這雙手,太有力量了!
猛的掀開蓋頭,面前的人赫然是顧承豐。
「怎麼是你!」
「自然是我,要不然你還想是誰?」
我在心裏暗罵顧承豐不要臉。
陛下賜婚,他還敢搞出換新娘這種事。
「沈梨,拜完天地你就是我名正言順的妻子。」
「就算是父皇發怒,我也認了。」
「我只要你嫁給我。」
我懶得和他多費口舌。
甩開他的手,撒腿就跑。
他反應過來後,立馬下令讓人追我。
我不敢回頭,兩條腿蹬的快要起飛。
終於氣喘吁吁的趕到了五皇子府。
顧承明穿着喜袍,站在皇子府門前等我。
看到我之後,立馬下令讓人攔住我身後的侍衛。
兩邊都是皇子,誰也不好得罪。
爲首的人把心一橫。
「太……皇子妃,你自己選吧。」
「是太子那邊,還是五皇子?」
我沒有猶豫,一邊平息着氣息,一邊往顧承明走去。
「回去告訴你們太子。」
「我從一開始,選的人就不是他,以後也不會是。」
走到顧承明身邊,緊緊牽住他的手往府裏走去。
他回握住我的手不敢鬆開。
手心裏沁出細密的汗。
拜高堂的時候。
我驚訝的發現,高位上擺着一個牌位。
是我孃的牌位。
心口一酸,想要開口但是什麼話都說不出來。
顧承明跟我解釋。
「父皇告訴我的,我自主主張去沈氏祠堂把牌位給請了出來。」
沈家從外族開始,就是征戰四方的將軍。
可是他膝下無子,是有我娘一個女人。
我娘不想同那些困在閨閣裏的女人一樣,從小開始習武。
祖父亡故後,她便繼承了衣鉢,ṭṻ₄成爲撫遠將軍。
她在戰場上失蹤後,所有人都以爲她是戰死了。
沒想到她是偷偷回了京城,在京郊的法華寺生下了我。
京中並無沈家親眷,我娘便把我託付給了同日生產的皇后。
可是沒想到……

-11-
禮成的第二天。
有人來府上尋我,管家說:「來人說是你的父親。」
我心裏一陣緊張。
活了這麼多年,我從未想過有一日還能見到自己的父親。
顧承明是陪着我一起去的。
只一眼,我就相信。
面前的這個人,一定是我的父親。
以爲我和他,實在是長得太像了……
簡直是一個模子刻出來的。
他滿頭白髮,整個人滄桑處透着激動。
「梨兒……」
兩兩相望,我們都哽咽的不知道該說什麼。
還是顧承明開口讓我們坐下。
幫我們理清楚了這些年的事情。
原來我爹,並不知道有我的存在。
當年我娘被敵軍追着東躲西藏,不想暴露九黎藥宗的位置。
才鋌而走險回的京城。
他一直以爲我和母親一樣離世了,一夜白頭。
沒想到我還活着。
前些日子,顧承明去請我孃的牌位的時候。
驚動了他。
他才從不問世事的隱世藥宗裏出來尋我。
他說要帶我回藥宗,我猶豫了……
下意識的轉頭看了看顧承明。
他眸光躲閃,也不敢看我。
我爹留在了五皇子府上,等我給他答覆。
這樣一住就是一個月。
順便幫顧承明調理身子。
直到這日夜裏,顧承豐派人來刺殺顧承明,要將我擄走。
顧承明爲了攔住那人,受了重傷。
他渾身都是血,但還是緊緊的抱住我:「你沒事就好……沒事就好……」
說完,整個人陷入了昏迷。
我在他的牀邊,守了一整夜。
我爹勸我:「你如果留在他身邊,這樣的事情日後最多不少。」
「你還是跟我回藥宗吧,我會讓人留在他身邊,治好他的病。」
「等你把我的本事都學完,若是想出來,到時候我不會攔着你。」
我答應了。
等顧承明清醒過來後,啓程和我爹出發去了藥宗。
在藥宗,一待就是三年。
顧承明每隔幾日就會給我寫信。
【吾妻梨兒】開頭,【甚念】結尾。
直到我收到他的信,告訴我皇帝駕崩,奪嫡進入尾聲。
我擔憂的不行, 離開藥宗回京。

-12-
抵京那天,他穿着鎧甲在城門口接我。
完全沒有的從前那副弱柳扶風的樣子。
活脫脫一個少年將軍。
三年的思念化作無聲的擁抱。
我飛奔向他。
他抱住我,在我的耳邊說:「託你的福, 我的皇后。」
……
等到一切都塵埃落定後。
顧承明帶我去地牢見了一個人。
顧承豐。
這些年, 我已經很少再想起這個人了。
是他主動要求見我的。
「沈梨, 你終於回來了。」
我沒有說話, 只是站在他面前看着他。
他渾身是傷,髒污的不行。
見我不應聲,自顧自的開口。
「知道你被父皇賜婚後, 我才知道自己錯的有多離譜。」
「沈梨, 如果我說, 我從小到大,愛的人一直都是你。」
「你信嗎?」
我沒有回答他信或者不信。
只說:「不重要。」
他自嘲的笑了笑, 眼神渙散, 似乎是想到了過去。
「母后告訴說你是我的太子妃的時候, 我很生氣。」
「以爲我知道母后這一生,都不愛父皇,一直在算計他。」
「所以我覺得, 想當皇后的女人, 都是這樣的。」
「可是我想要你愛我, 真心愛我!沈梨!」
「所以我那樣對你, 想讓你放棄當太子妃。」
「只要你放棄, 我便會同小時候一樣對你好。」
「可是每次你受傷, 我比你更疼。」
「恨不得把那些人全都殺了!」
「奪嫡那日, 我問五皇弟,爲何要爭。」
「他告訴我,是爲了你。」
「他要讓這天下,無人再能傷你,負你。」
「那時,我便知道, 我輸了。」
「我輸得一敗塗地。」
「所以皇位, 我讓給他了。」
「沈梨,我只求你一句話, 能不能……原諒我?」
我心口毫無起伏, 神色冷淡。
「顧承豐,皇位本來就不該是你的。」
「你暴虐不仁,和顧承明比起來差遠了。」
「沒有讓字一說。」
「你方纔說的那些,不過是爲自己找的藉口。」
「我跟你,談不上原諒。」
「因爲從我離開東宮, 去五皇子府那天。」
「我們之間就沒有任何的關係了。」
「我只把你當做一個無關緊要的人, 不在乎,又何談原諒?」
顧承豐聽完, 眉頭深深的皺起。
他愣神了好久,然後癲狂的大笑起來。
突然整個人猛的,朝着牆上撞了過去。
鮮血迸出的時候。
一隻溫潤如玉的手,覆在我的眼睛上。
我握住這隻手轉身。
顧承明說:「別看, 髒。」
我牽起他的手,和他十指緊握。
「走吧,回家。」
(全文完)

精彩故事 全文完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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