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主多情

溫寧偷溜入我牀榻,眸光水潤,手指輕撫我髮絲。
他將頭埋於我頸邊,低聲引誘道:「那面首能爲公主所做的,如今我也可以。」
他卻不知,那夜夜與我歡好的小侍衛原本就是他的替身。

-1-
「你過來。」
我勾了勾手指,示意宮殿外守着的那俊俏侍衛,到我身邊來。
「公主殿下,叫屬下有何事?」
「你走近點,給本宮講個睡前故事。」
作爲女子,我自己都覺得自己有些過於荒唐。
但長夜漫漫,我實在是……孤枕難眠。
失眠之痛,得靠着美男子講故事纔可以消解。
那俊美侍衛臉漲得通紅,動了動嘴脣,想說些什麼。
但還是一言不發Ţṻ⁼地往前移動了一點。
我看着他這模樣,生起想逗弄他的心思。
我故意伸出手將他拉到我的牀榻邊坐下。
果不其然,他的耳朵立刻紅透。
「外人都說本宮喜愛男色,以你這模樣早已被本宮寵幸了千百回了。」
我摸着這小侍衛的臉,這皮膚果然細膩光滑。
他那臉上浮起淡淡紅暈,耳根通紅:「屬下……不敢。」
「哦,有何不敢,是不敢被本宮寵幸?還是不敢……」
我故意嬌媚地靠近他的耳朵,說了那不堪入耳的話。
他嚇得站起身:「屬下卑賤之軀,怎敢妄想沾染公主?」
我媚笑着欣賞他這副驚慌失措的樣子。
不由感嘆道,上天真是ťû₄不公,有些人光是害害羞,就美得像是一幅畫。
我不再逗他:「算了,你就在我的牀榻邊跪着,講個牀前故事吧。」
我側躺在那梔子花香的絲綢枕頭上,側躺而臥,聽那小侍衛給我講了一個小狐狸和獵人的故事。
那故事大意是那狐狸把獵人當作食物,卻不知獵人是故意落入那狐狸的圈套……
芙蓉薄紗。
那侍衛側顏竟與記憶中講故事哄我入睡的男子一般無二。
故事聲緩至耳畔,低醇而又溫潤。
我聽着聽着,居然還真睡着了。
果然是呆子,連講的故事都如此無趣。
綺夢之中,一玄衣男子將我圈於懷中,手把手教我讀書習字……
「溫寧……」
我不由輕喚出聲夢中所思之人,卻感覺肩頭似乎被人死死捏住。

-2-
家宴之上,父王竟意圖將我指婚給那梁王之子憬言。
我知道,父王是爲了拉攏梁王,以我爲禮。
那憬言我十年前見過。
他那時還是一個小童,就已經是一個兩百斤的胖子,長得癡肥臃腫,一看就不太聰明的樣子。
父王竟要將我許配給這種人?
我在那家宴之上喝ťŭ̀⁷得酩酊大醉。
據侍女後來所說,我當場耍起了酒瘋,竟要去扯那梁王的鬍子。
父王讓我身邊的侍衛立刻將我扛回寢殿,我還吐了那侍衛一身……
「哦,是哪位侍衛?」
「公主最喜歡的那位元徽啊。」
「元徽是誰?」
侍女指了指正走進門的小侍衛,原來他叫元徽。
我將侍女支走:「你從實招來,那晚本宮……可有失態?」
他跪在地上,眉頭緊皺,既不搖頭,也不點頭。
「你且……將那晚發生之事給我細細描述,若敢欺瞞,我……割你舌頭。」
「屬下不敢說。」
小侍衛元徽咬着那粉紅色的脣,整個人微微顫抖,委屈巴巴地看着我。
這副樣子,讓人竟想……將他撲倒於那牀榻之上輕薄一番。
我努力剋制住心中的胡思亂想,長嘆了一口氣:「本宮恕你無罪,說吧。」
「那晚,屬下將公主扛回寢宮後,公主又哭又鬧,說不想嫁給一個醜八怪,然後……」
「然後什麼?不許停下。」
「然後,公主要求屬下抱着公主,公主對屬下上下其手,還強吻屬下,說與其失身給一個大胖子,不如……」
「停,停,停。」
我趕忙阻止,當真是一個字都聽不下去。
我攏了攏我脖頸間白狐毛做的圍頸,強裝淡定,扶他起身,拍了拍他的肩頭。
「元徽啊,這有些事,天知地知,你知我知,你懂吧?」
小侍衛眼眶微紅看着我,委屈地點了點頭。
「我知道你受苦了,本宮日後……定會補償於你。」
看着小侍衛這水汪汪的大眼睛,我心裏頓生憐惜。
他突然朝我溫柔地笑道:「屬下想向公主討一個恩典。」
美色當前,他向我要什麼我都會應允的。
我點點頭,視爲恩准。
「屬下想請公主日後莫飲這麼多酒呢,酒醉傷身。」
我有些詫異。
這句話讓我的心狂跳不止。
我怔怔看着眼前之人。
元徽與那個人長相相似。
可那個人如今絕不肯如此溫柔地囑咐於我。
那個人只會一直拒絕我,惹我傷心而已。

-3-
我突然憶起小時,我曾趕走了十餘個禮部指派而來的教書先生。
我偷偷往先生鞋裏放螞蚱,喫食里加巴豆粉末……
先生們一個個寧願辭官都不肯再留任於我的攬月殿。
人人都說,三公主嘉文囂張跋扈,不服管教。
父皇氣得吹鬍子瞪眼,依舊拿我毫無辦法。
直到溫寧入殿。
抓完螞蚱的我一手污泥,蹦蹦跳跳剛入門。
卻在書桌前看見一名十六七歲的男子,一襲玄衣,面如冠玉,眉目低垂間手中拿着我以往課業正細細翻閱。
我呆呆地詢問:「你是誰?」
「禮部郎中溫寧,以後我就是三公主的少師。」
他回我話時,朝我步步走來。
我仰頭對上那清淺眼眸,微微一笑瀲灩波光。
我心跳如鼓,似乎下一刻就要躍出胸膛。
手中的螞蚱不知何時落地……
九公主已足月八歲。
父皇命禮部指派先生入宮講學。
我提着厚重經書,準備去瞧瞧熱鬧。
小九性情最像我,定不肯溫順聽從先生的教誨。
還未進九公主的萱華殿,竟聽見了悅耳讀書聲。
詫異間,我竟看到了記憶中那思念至深的那個人的臉龐。
溫寧眉目低垂,正安靜專注地教小九識字。
「三皇姐,你怎麼來了?」
小九抬頭,喜悅地放下手中經書,朝我奔來。
我卻呆愣在原地。
溫寧朝我微微行禮,面如冠玉,清冷眼眸毫無波瀾。
我不知怎麼回的攬月殿。
心口苦澀,蔓延出難以自控的妒忌。
我喚婢女倒酒,斟了一杯又一杯的桃花醉。
溫寧……他如何能做別人的少師?
他也會擁小九入懷,手把手教她讀書習字?
或者在她孤枕難眠之際,也會在她牀邊溫柔講故事哄睡?
我將他視爲珍寶,藏於心尖。
我以爲對他而言,我至少有一丁點特別。
可如今,他對我做的事,也可以隨意爲小九而做。
人人皆誇我容色絕美,如一朵動人心魄的彼岸之花,卻換不來那人的垂眸。
溫寧總是一副不苟言笑的樣子,冷漠又沉穩,卻如月光般皎潔清冷,只是站在那裏就能勾起我的萬般思緒。
我對誰都一副趾高氣揚的樣子。
但唯獨對溫寧。
無論是我裝作溫潤純良地竭力討好,抑或是我故意無理撒潑。
溫寧他都是那般……
他不肯要我。
「公主,酒醉傷身。」
在那微弱的燭光下,俊美的小侍衛纖長黝黑的睫毛下,那雙烏黑溜圓的眼眸正認真地凝視着我。
這真是酒不醉人……人自醉……
他的聲音有些輕,我俯身靠近。
聞到小侍衛身上淡淡的草木香。
「真好聞。」我嗓音柔軟,甜甜地對他說。
他的臉頰出現淡淡的紅暈,害羞地盯着我:「那是屬下身上沾染了夜晚睡覺時驅蚊用的噴香。」
我湊得更近聞了聞:「真特別,我以前從未聞到過。」
我一直看着他的臉,他被我盯得有些害羞。
「真是像……」
「公主說像什麼?」他問我。
我沒有作聲,只是對他淡淡一笑。
他的臉真是像極了溫寧,特別是那雙黑眸。
我死死盯着他,突然起了妄念。
「今日,我不想再聽故事了,不如……」
我伸出那隻用鳳仙花染紅了色又戴着純金掐絲簪花護甲的手指輕輕抬起了他的頭顱。
「本宮今日冷得發顫,不如……你讓我躺在你懷中取取暖吧。」

-4-
我靠在元徽懷中,故意在他懷中亂蹭。
他身體緊繃着一動不動,落在我耳畔的聲音喑啞而隱忍:
「公主莫亂動,屬下怕褻瀆了公主。」
「哦,褻瀆?不知你想……如何褻瀆本公主?」
我故意用手去挑他的腰帶。
腰帶松落,胸膛前春光乍泄,白淨健壯,溝壑分明如結實的小山坡。
我竟先於他羞紅了臉。
我故作鎮靜,眼神輕飄飄落在他臉上:「你這身材還真是不錯。」
「屬下自小習武。」
「這樣啊……」
我對他委婉一笑,手按在太陽穴上緩解尷尬。
「公主是冷得頭疼嗎?」
我還未回答。
一雙寬厚溫暖的大手已經覆於我手之上,將我的手全然包裹住。
大手包裹着我的手在太陽穴上緩緩揉捏,竟舒服得渾身血液像被打通一般。
我享受地闔上了眼皮。
等我清醒過來,竟發現自己緊貼於他的胸膛。
元徽一手摟着我的腰,一手替我揉捏着頭部經穴,他灼熱的呼吸撒在我的耳畔,髮絲與髮絲間相互糾纏……
我仰頭去看他,他清澈透亮的眼眸正撞上我的視線。
我伸手去摸他的眼簾。
不知是他身上好聞的香氣迷了我的心智。
抑或是我早已受不了這深宮中衆人仰望卻無人願真心予我的寂寞。
我真心想荒唐一回。
我急切地去尋他的脣。
脣齒相密間,我聽見他悶哼一聲,卻急着將我推開。
「屬下卑賤之軀,屬下……」
又是這句,當年溫寧拒我也是這句。
我氣急。
將他推倒於牀榻,俯身而上。
「我是公主,拒我……死罪。」
他聲音沙啞,在我耳邊吐着熱氣:「那公主,莫後悔。」
我是公主。
我怎會後悔?
只是男子的身體怎會這般發燙。
舌尖輕觸柔軟,微疼中卻讓人心癢難耐。
髮絲糾葛纏繞,細碎地吻落於頸間。
芙蓉帳暖,燭火倒映出疊影錯亂,不知今夕是何年?
一雙大手撩撥我時,口中不自覺竟輕喚出:「溫寧。」
我還沉浸於情慾之中,一切戛然而止。
我疑惑不解,卻正對上元徽冰冷的眼神。
他喉頭翻滾,一字一句咬着牙問:「公主是在喚誰?」
他從我身上撤下,輕捏住我下顎。
「公主如今當真是醉了?竟分不出眼前之人究竟是誰?」
他突然猛地吻上我的脖頸,舔舐之時齒尖輕咬。
尖銳的疼痛使我立即清醒。
我的巴掌甩在了他的臉上。
「你給我滾,卑賤之軀竟妄想沾染本公主。」
他的目光陰沉,嘴角勾起一抹嘲諷的笑意。
我的內心有些愧疚。
「元徽,我……」
他翻身下牀,跪於我的牀榻之下。
「公主安心休息,屬下去門邊爲公主守夜。」
還未等我出聲。
片刻後,他已站於門外。

-5-
那日之後,我好幾次對元徽示好。
他都是冷冰冰的疏離模樣。
不過只是個小侍衛。
我若願意,將他隨意召來侍奉暖牀,都是抬舉了他。
我百無聊賴,在御花園觀賞新種上的花草。
竟正撞見溫寧帶小九在賞菊。
我攥緊袖子,轉身欲走,卻被小九叫住。
我硬着頭皮上前:「溫大人不在宣華殿好好教導九公主,竟帶着她在此閒遊?」
溫寧朝我望來,目似繁星,流轉着捉摸不透的幽光。
他許久纔開口道:「紙上得來終覺淺,我正在與九公主學習《詠菊》,特來觀賞這傲然自立的菊花。」
「原來如此,我……」
我話還未落地,小九甜甜的嗓音已經響起:「三皇姐,來跟我們一起賞菊吧。」
她拉起我的手,就將我帶到那東籬菊前。
不一會兒小九嫌賞菊無聊,早已跑得不知所終。
只剩我與溫寧距離不過咫尺,肩對肩,我甚至能感受到他灼熱的呼吸正噴灑於我的頸邊。
空氣安靜得可怕。
我努力找話題打破這沉悶:「小九還是年紀小,無法領略溫大人的教導。」
無人應我。
我側身看他,卻看見他正怔怔看着我的脖頸,眼眸猩紅 。
「你……與他,傳言是真的?你當真是將一貌美侍衛收爲了面首?」
溫寧說這話時,拳頭緊握,表情似在極力隱忍。
「我……我不。」
我想解釋,卻突然賭氣不想與他多作辯駁。
他咬緊下顎,面色陰沉到可怕:「你何時變得如此荒唐?」
「荒唐?」我抿脣冷笑。
「大人當真不記得了嗎?我於及笄之時就曾向大人聊表心意,自薦枕蓆。我那時在大人眼中還不夠荒唐嗎?」
「嘉文,我……」
「我乃父皇最寵愛的公主,我卻紆尊降貴爲你縫香包,寫情詩,卻換不來你的一絲垂憐。你可知,我若要你,只需一句話,就可以……」
他神色冷峻,語氣嘲諷:「公主是想說,你只需一句話,就可以讓我也成爲像那侍衛一樣的男寵嗎?」
我後退。
他卻步步緊逼。
「在公主心中,我是什麼?是你的少師?還是無聊時可隨意消遣的玩意?抑或是一個暖牀的面首?」
「都不是。」
我不由大聲制止他繼續胡謅。
他的聲音忽然溫柔,似在引誘:「那在公主心中,我是什麼?」
我看着他期待的眼神,卻不敢輕易許下承諾。
我可以爲溫寧縫香包,寫情詩,甚至自薦枕蓆。
卻無法許他我的一生。
我是皇室公主。
即使我最得父皇寵愛,駙馬人選也只是用來鞏固皇權的籌碼,我的婚嫁連自己都無法做主……
我沉默不語。
他眼底最後的一束光都徹底黯淡了下去。

-6-
父皇的指婚聖旨很快傳了下來。
我飲下一杯又一杯的烈酒。
在攬月殿中赤腳起舞。
我知道從此我與溫寧再無可能。
他那樣驕傲的人,怎麼可能真的放下一切成爲我的面首。
酒杯碎落在地。
我赤腳踩在碎片之上。
血紅色的鮮血染紅了鋪滿白狐毛的地毯,我卻感受不到絲毫疼痛。
「不疼嗎?」
元徽捏住我的腳踝。
他嘆了一口氣,將冰涼的藥膏塗在我的腳底。
「公主若是這麼喜歡那個溫大人,就直接將他納爲面首也未嘗不可。」
「你怎麼可以如此折辱他?」
我氣憤地將元徽推倒,卻整個人也摔倒在他的身上。
我掙扎着想起身,後腦卻被元徽桎梏住。
他將頭埋向我的頸窩:「那日我遠遠瞧見了溫大人,原來屬下的樣貌竟與他有七八分相似。」
他將臉貼於我的耳畔。
「我願臣服於公主。他不願做的,我都願意效勞。」
我閉着眼,眼淚溢出眼底。
我用袖掩面,任由眼淚無盡蔓延。
哭了好一陣。
我睜開眼,視線迷迷濛濛,透過依稀水汽,看見了一張朦朧的臉。
我努力睜眼識別眼前之人,卻依舊看不真切。
我明知他是元徽。
可這一刻,不知爲何,我卻覺得他是我心中一直所念的那個人。
我主動將手臂勾住他的脖頸,紅潤的脣近在我眼前。
這一刻我理智全無。
鴉青長髮已散落在雪白的香肩與鎖骨之上。
衣袍也隨意被丟棄在牀榻邊。
我抱着元徽,耳邊只有他的低喘之聲。
他在低喃中反覆喑啞地喚着我的名字。
迷濛之中,我聽見他說,「嘉文,他舍不下的,我都願給你。」
我看見他那雙黑眸渴求地望着我:「我都願意給你。」
一夜旖旎……
當真是荒唐至極。

-7-
清晨醒來。
我與元徽以一種極爲親密的姿勢躺在一起。
空氣中甜膩的桂花香混合着他身上的草木香氣讓人迷醉。
我的衣衫全都散落在牀邊。
伸手去取,卻發現自己的全身骨頭都疼得快散架。
元徽在牀邊披着一薄紗笑着看看我的慌張模樣。
我將自己埋於被裏,高呼:「你……大膽。」
他取來我的長袍,將被子裏的我一把撈出,爲我更衣。
「公主可是想賴?」
「賴……賴什麼?」
他低聲附在我耳邊:「屬下進宮前可是未經人事的少年郎,平白被公主奪了清白之軀。」
「你……」
我以前未曾發覺,這小侍衛竟當真「無恥」。
他原先那楚楚動人的可憐模樣不過是僞ẗṻ₍裝。
他幫我係好腰帶,將我摟在懷中把玩手指。
「你不介意嗎?」
「介意什麼?」
我未出聲,他如此聰慧應當明白。
介意溫寧一直所介意的。
他雖不及溫寧身份尊崇,但他也曾是御前侍衛,是我見他貌似溫寧硬生生從父皇身邊要了過來。
血氣方剛的大好男兒又有誰願意成爲芙蓉帳下侍奉女子的面首?
謠言四起間,我也聽聞了不少閒言碎語。
說那以色侍人的面首甚至不如閹割了的太監公公,靠媚笑與那淫賤之事侍奉主子……
字字句句,不堪入耳。
我正出神之際,元徽將我抱在自己的腿上查看我昨夜的傷口。
「我唯一介意的,是公主心裏是否明瞭自己在誰的懷中承歡?」
他爲我的傷口又小心地塗抹了一遍藥膏。
「嘉文。」他輕喚我。
「什麼?」
「你可否喚我一聲檀郎,我小字子檀。」
我的耳尖滾燙。
「檀郎。」
隨後我閉眼不敢去看他。
我聽見他嗤笑一聲,軟軟的脣又吻了過來。
他擁抱我時,迷亂我心智更甚過那桃花醉。
極致歡愉間,我似乎忘記了我自己是誰,忘記了對方是誰。
我聽見元徽附在我耳畔說:「嘉文,你是公主,是天朝最尊貴、最美麗的女子。理應讓男人們自動臣服於你的羅裙之下,莫爲他神傷。」
我仰頭看他。
他的眼裏閃耀着璀璨的光芒。
「公主想要的,屬下都會捧來給你,只願你快樂。」
最後一刻,我急切地抱住他。
情竇初開之時我竟還以爲自己非溫寧不可。
傻乎乎地身穿薄紗去自薦枕蓆,想將自己寶貴的初次獻給心愛之人。
現在想來,這是天真到愚蠢。
我是整個天朝最尊貴的公主。
我生來本爲鸞鳳。
何必日日爲他醉酒心傷?做小伏低?

-8-
我與元徽同喫同住,夜夜相伴。
閒言碎語很快傳到了後宮四處。
父皇喚我問話。
我以爲父皇要嚴詞訓我。
在去父皇的殿前就已經想好對答之策。
父皇后宮佳麗三千,尋常男子也可三妻四妾。
我乃公主,只是想留個讓自己開心之人而已。
結果父皇並未訓斥我,只是告誡我行事不要如此高調。
「你若喜歡養幾個自己喜歡的面首也並無不可,只是當注意尊卑有別,行事低調,也算爲夫家留些面子。」
我從父皇宮殿出來,惆悵萬分。
與我憂慮背道而馳,竟不知所措。
我以爲父皇會罵我折辱皇家尊嚴,罵我身爲女子不知檢點。
我都已準備據理力爭。
我的婚嫁不由我做主,我便留個貼心之人伴於身側。
但所有人都告訴我,讓我隨心所欲而行。
我正憂思之際,竟看到一名小太監鬼鬼祟祟地從御藥房走出來,懷中緊緊揣着一個小藥瓶子。
我偷偷跟上去竟看見他進了東宮。
我想要進去,Ṱŭ̀₊卻被侍衛攔住說今晚太子宴請重要之人,不便見客。
什麼重要之人?
以往無論太子哥哥宴請何人都不會攔我入東宮。
事出蹊蹺。
我急步回攬月殿,命元徽隨我偷溜入東宮查看。
元徽帶我趴在紅牆圍欄之上。
我大喫一驚。
太子宴請之人竟是溫寧。
可他好像已經醉得不省人事。
太子哥哥在幹什麼?
他的手好像在解溫寧的腰帶。
他在摸溫寧的胸膛。
當太子哥哥的脣吻上了溫寧的脖頸我終於反應了過來。
帶着元徽夜闖東宮。
太子看來人是我,慌忙整理自己凌亂的衣衫。
「越大越沒規矩,竟敢擅闖東宮。」
我冷冷看着他,未發一言,示意元徽帶溫寧走。
太子還想阻攔。
我指了指他那衣衫不整的狼狽樣,冷笑道:「太子哥哥這麼多年無所出,父皇還以爲是太子妃的過錯,意圖給哥哥再納幾名良妾。如今,妹妹還是勸哥哥莫耽誤了那些好人家女兒的前程。」
他的臉色頓時難看無比。

-9-
爲避免落人口舌。
我遣散侍女,命元徽將溫寧蒙臉偷安置在我的寢殿。
看着溫寧那領口半敞,衣衫不整地昏迷在我的金絲楠木長椅上。
我惱怒,一桶冷水直接將他潑醒。
溫寧甦醒後。
長髮披肩,溼衣裹身,眼神微醺看着我。
竟帶着……魅惑。
「公主,我怎麼會在這?」
我沒好氣地回道:「如果不是我,你這隻小白兔早就被太子哥哥那隻大尾巴狼喫得骨頭渣都不剩了。」
元徽將事情從頭到尾細細講給了溫寧。
溫寧眸光微動,搖了搖頭:「你不該救我。」
我深吸一口氣:「難道你竟是自願?你有……龍陽之好?」
空氣突然安靜到可怕。
溫寧無奈地說:「我只是怕折辱了公主名聲。」
他原本白淨的臉上尷尬到泛紅。
元徽輕嗤一聲,譏諷地說:「既然溫大人如此看重公主名節,就快些離去吧。」
隨後他手輕摟上我的腰間,「公主,夜深了,我們也該安歇了。」
這句話的含義不言而喻。
溫寧緊緊皺起眉頭,目光死死盯着元徽摟在我腰側的手。
他站起身來,斜睨着看我:「他會是與你共享喜樂?共度日月的那個人嗎?」
這句話……
溫寧曾在我向他表明心跡那日問過。
我身着薄紗去勾引他。
他卻爲我披上外衫,只問我:「嘉文,我會是那個與你共享喜樂,共度日月的人嗎?」
「喜樂有分享,共度日月長。」
誓言易碎。
我不敢輕易承諾。
如今,他問了我同樣的問題。
我依舊沉默不語。
溫寧卻笑了。
他俯下身來,指尖輕輕去撫弄我的髮梢,喟然長嘆一口氣說道:「是我以前太過貪心了。」
當我沉浸在溫寧深情的眼神里,元徽突然輕捏了一下我的腰間肉。
我不禁輕喚出聲。
溫寧冷眼看了一眼元徽,隨即走出攬月殿。
在牀榻間,元徽似乎有些生氣。
他捏着我的下巴,一字一句地說:「至少你看着我的眼睛時,你所見,所想之人只能是我。」
我不太明白他這句話的意思。
我笑着去吻他的脣。
他卻往後退。
元徽輕輕拍了拍我的脊背:「今日我們都有些累了。」

-10-
那晚東宮之事很快傳得沸沸揚揚。
不同版本的故事流傳在這紅牆瓦黛之中。
皇宮裏向來不缺宮廷祕聞。
但最可怕的是這故事會影響至高無上的皇權。
我們那晚的行爲讓一貫高高在上,無人敢違抗的太子哥哥面上無光。
太子不敢動受皇權庇護的我。
但溫寧與元徽對他而言,如同螻蟻。
他隨便使了些手段就將兩人關押到了都城高牆。
當我收到消息,闖入東宮。
太子正在悠閒地飲酒,彷彿早就在等待我的到來。
他將我帶到了關押他們的牢獄之中,兩個人都被折磨得不成人形。
「今日我會讓你帶走一個人,你自己選吧。」
「你爲何要如此?」
太子的臉上浮現出一個惡毒的微笑,陰暗又醜陋:「得不到的我通通想毀掉。」
因爲這句話,我的手指指向了溫寧。
那一瞬間。
Ŧúₒ
我看清了元徽滿是血污的臉上掛着微笑,但眸裏的最後一絲光亮瞬間消散,如同冬日寒冰般悲涼。
我的心疼到窒息。
「我會救你的。」
我努力用口型向他傳達信息。
我沒有丟下他。
我不會就這樣放棄他。
可他已經被那些獄卒拖走。
我大聲地喚他:「檀郎。」
他甚至都沒有回頭看我。
明明前一天晚上,我還依偎在他的懷中,我們還那麼親密。
可現在,我卻選擇救另一個男人。
他一定對我失望透了吧。

-11-
溫寧傷得不算重,我將他安置在側殿養傷。
夜深人靜時,我想着如何營救元徽輾轉難眠。
半夢半醒間,有人偷溜入我牀榻。
手指輕撫我髮絲,脣舌摩挲於我的脖頸,呼吸噴灑於我的耳尖。
我睜眼。
來人是溫寧。
「我今日才知,我以前錯得有多離譜。」
他眸光幽深,瞳底情意難掩。
「我以前總想要你的許諾,如今才發現自己的蠢鈍。
「嘉文,只要你肯回頭,這次我願舍下一切陪你。」
我望着他的眼睛,瞬間紅了眼眶。
這番話我曾在夢魘中夢到過無數次。
我從小失了母親,靠着表面的囂張跋扈來換取父皇的多一分關注。
可宮中這麼多皇子公主,父皇再寵愛我也難得來我這攬月殿一趟。
我的心早就孤寂得如一汪冰湖。
可我在少女時期遇見了溫寧。
初心萌動,原本早已平靜的湖水在遇見他後慢慢開始蕩起了漣漪。
他手把手教我讀書習字,教我修德做人。
我自小就有失眠之症,他就會坐在牀榻邊爲我講故事哄我入睡。
那時,只要他在身旁我就會感到安心。
我自薦枕蓆並非毫無羞恥。
我只是迫切地想將這個人留在我的身邊。
可是,如今這表白卻來得太遲……
溫寧低聲引誘道:「那面首能爲公主所做的,如今我也可以。」
「他不是面首。」
我有些生氣地大聲反駁。
溫寧僵在原地,咬着牙一字一句地問我:「原來公主竟對他有情?」
沉默就是最好的答案。
原本那小侍衛元徽就是我用來當作溫寧的替身。
可元徽那麼好,我的心早已被他觸動。
我真是這世間最薄情又最多情的公主,我舍不下元徽又牽掛着溫寧。

-12-
太子閉門不見。
我只能去求助父皇。
「不過一個小侍衛而已,男人多的是。你若喜歡,再在我身邊挑選幾個俊俏模樣的帶回去。」
我眼淚汪汪,依着我看的那些話本子編了一個小侍衛癡心一片,爲討好我而不惜忤逆了權貴的故事。
這權貴是誰?
我不說,父皇也瞭然於心。
我的故事真假參半,又順帶着故意描述那權貴仗着身處高位隨意處置宮人的惡劣行徑,最後再暗示父皇我有幾分傾心於這個小侍衛。
父皇本就有意打壓太子近些年來過分的蠻橫,又看我實在喜歡元徽。
一臉恨鐵不成鋼地寫了封聖旨。
我拿着聖旨,獄卒在我的前方開路。
一路都是難聞的氣味,是陰暗潮溼的牆面,是路過的犯人們猥褻的眼神。
我終於又見到了元徽。
他背對着門躺着。
他的背影看起來那麼瘦弱,那麼孤獨。
當我走到他的面前,去牽他的手。
他的眼神顫了顫,又對我笑了笑。
「你怪我嗎?」
他輕輕搖了搖頭。
我的心更加酸澀。
他還不如責怪我,一開始本就是爲了救溫寧讓他以身犯險,後來我又當着他的面選擇了救另一個男人。
元徽的眼裏像含着一層霧霾,帶着些似有似無的憂傷。
他沐浴時,我親自爲他擦拭身體。
元徽瘦了不少,全身上下有許多鞭傷,燙傷已經結成了痂,可痂上又疊加着新的傷口。
我心疼地撫摸着這些傷:「都怪我。我要嚴懲這羣狗奴才。」
他搖了搖頭,溫柔地對我笑:「不怪你。」
我小心翼翼地繼續撫摸他的傷口。
他的眼眸暗了暗,撐着浴桶邊,去吻我的脣。
我心疼他姿勢喫力,主動同他一起共浴香湯之中。
熱氣騰騰,燻得我倆的臉都紅得發燙。
我勾住他的脖頸,他原本就紅潤的臉上又多了一絲媚色。
他在我的髮間細吻,有些許發癢。
我躲開,他又靠近,我躲開,他忽地用力,緊緊牽掣住了我的腰。
我早已癱軟,而他是水中唯一的浮木。
微弱的燭火被一陣風吹得泯滅,我的感官卻更爲靈敏。
黑夜中,我只能看見他發亮的黑眸,聽見他落於我耳畔的喑啞低喘之聲。
「嘉文。」
「什麼?」
「可否喚我一聲?」
「檀郎。」
我聽見了自己過分嬌媚的聲音。
元徽的動作突然變得激烈,他的眼裏是被情慾鋪滿的曖昧神色,薄脣輕啓:「你要我嗎?」
我羞澀地點了點頭。
後來,我幾乎是哭喊着叫了出來。
他將我摟在懷裏,發出嘆息:「只是這樣我已然很滿足。」
我勾了ṱṻ₌勾脣,有些不滿:「你是滿足了,受苦的是我。」
他笑着抱我起身去牀榻。
恣意瀟灑好不快活,我的心因感到幸福而滿足。

-13-
下月十五,就是我出嫁之日。
待我出嫁後,我將從攬月殿搬去父皇專門爲在宮外爲我建造的公主府。
到那時,我就將那偏遠小院分給那掛名的駙馬。
主打一個眼不見心不煩。
只要他聽話,不擾我的清淨。
婚後他在外有多少鶯鶯燕燕,我都一概裝作看不見。
我從後抱着元徽,向他描述我構思的幸福生活。
他低聲應我:「今日駙馬進宮,我遠遠瞧見了他。」
「怎麼了?」
元徽一點點撫摸我的眉眼,似乎有些焦愁:「公主還是自己去看吧。」
我使勁揉了揉眼。
這眼前之人怎麼可能是那個癡肥臃腫的小胖子?
憬言一身緋紅長袍,金絲點綴,棱角分明的臉龐如同雕刻般,面白如玉,俊逸若仙,竟像是那話本子裏走出來的人。
他朝我微微一笑, 一雙桃花眼生來就含情。
我不由自主地屏住呼吸,我從未見過生得這般好看的男子。
「公主。」
憬言喚了我好幾聲,我纔回過神來。
父皇似乎很滿意我的反應, 讓我與憬言去庭院裏散散步培養感情。
雖然我生性喜好貌美男色,但也並非如此淺薄, 見得一個美男子就被迷亂了心智。
我咬了咬牙, 將原本的打算一股腦說了出來。
我低着頭, 心虛得不敢去瞧他的反應。
卻聽見了一陣清脆的笑聲。
憬言半眯着眼,饒有興趣地打量着我。
他貼近我的耳邊,輕聲說道:「聽聞公主多情, 果真傳言不假。」
我的耳垂頓時紅得發燙。
他突然摟住我的腰, 將我貼緊他的胸膛,「嘉文, 你還記得你小時候總欺負我嗎?」
「有……有嗎?」
「我那時恨透了你, 總想着等長大後要報復你。可這麼多年,我總是夢見你將泥巴敷在我臉上, 捉螞蚱捉弄我的場景。我才明白, 我並非恨你。」
他說這話時, 一雙桃花眼熱切地看着我,眼含深情。
「陛下指婚那日, 我高興得一夜未睡。」
這人……難不成是有受虐傾向?
憬言將頭埋在我的頸邊:「我只是比他們出現得晚了些,但我是公主唯一的夫君。」

-14-
我在池中沐浴, 元徽在池邊侍奉。
我故意露出一抹春色, 紅脣微張地盯着他。
元徽最不ťŭ̀ₕ禁逗弄, 喉頭翻滾,被我拉到池中, 吻如暴風驟雨般猛烈。
繾綣纏綿間, 我抬眸去吻他的眼簾。
眼前之人竟變成了溫寧。
我嚇得大驚失色, 慌忙後退。
溫寧低啞的聲音, 在我耳後響起:「嘉文,你在逃什麼?」
他伸出手臂將我桎梏在懷中。
掙扎間,我卻看見有人站在池邊。
憬言穿着一身緋紅長袍,似笑非笑地看着水池中的我們。
我驚慌出聲。
睜開眼卻是在孔雀金絲繡帳之中。
一切只是一場夢。
我頭痛欲裂, 怎麼會做一場這麼荒唐的夢?
窗外天光透進, 嫁衣上鑲嵌的夜明珠折射出耀眼的光彩。
我撫摸着那紅袍嫁衣上的交頸鴛鴦,惆悵萬分。
十五那日, 我戴上鳳冠,穿上紅袍。
螺黛輕輕描眉, 脣脂點點塗脣。
元徽親領車隊,護送我出嫁。
父皇欽點元徽爲公主府的侍衛長,負責我公主府內外的安全事務。
可我更爲意外的是,溫寧自請爲公主家令,負責掌管公主府所有日常事務。
洞房之夜,我坐在紅帳內卻遲遲等不到憬言歸來。
我有些奇怪, 起身去尋。
卻在庭院之中看見元徽、溫寧和憬言共坐在一圓桌之上。
皎月之下,三人推杯換盞,把酒暢談。
我有些茫然,揉了揉眼, 此情此景恍若一簾幽夢。
他們笑着喚我飲酒。
桃花醉香氣襲人,拈花把酒,人間好不快活。
(全文完)

精彩故事 全文完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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