連續暴打三位未婚夫被退婚後,我爹認爲我精神有點問題。
他火燒火燎地入宮面聖,哭求陛下將我丟進國子監回爐重造。
卻不想……我對書院的馬伕一見鍾情。
爲了忽悠馬伕娶我,我隔三差五可憐兮兮地往馬圈跑。
今個兒受傷倒他懷裏,明個兒重病讓他照顧整夜,後個兒與他通宵達旦談人生理想……
好容易磨得馬伕點了頭,我半夜翻牆回家報喜。
我爹再三確認要來提親的是個馬伕後,抄起鋤頭追着我就是一頓猛劈,誓要與我斬斷血緣……
第二日一早,馬伕上門提親了。
他穿着蟒龍袞服騎在馬背上英姿勃發,身後跟着數百禁衛。
我那杵着鋤頭堵在門口,準備讓馬伕命喪當場的爹,當場就嚇跪了。
老頭一邊擦汗,一邊嘀嘀咕咕:
「最近忘了給你娘燒紙了,竟然把丞相這活閻王招來了,看這架勢,狗日的莫不是來抄家的……」
我:……
-1-
我叫秦豌豌,樊國長公主遺孤。
提起我娘,京中傳聞不外乎,英姿颯爽,用兵如神,巾幗不讓鬚眉。
要說唯一的遺憾,便是戰死沙場,英年早逝。
至於我爹,那就是平平無奇入贅公主府的無用男人。
提起他,大家只有一個Ṭṻ₉說辭,命好。
據我爹自己說,嫁給我娘之前,他就是莊稼漢子,除了會種地,頂多就會喂喂豬。
如果不是當年趕夜路遇到一夥強盜被我娘救下,這輩子大概率就是躲在山溝溝裏撅着屁股犁一輩子地。
可他真就是命好,不但寒冬臘月遇到強盜,還遇見了過路的我娘。
被我娘救下後,我爹抹着眼淚哭哭啼啼非要以身相許,我娘看着他英俊的面龐以及一身樸實的腱子肉,不忍拒絕這個莊稼漢的小小要求,當即決定帶他走。
至此,一段皇家公主與山野村夫的赤誠愛情故事緩緩拉開了序幕……
這還不是最神奇的地方,最神奇的是他們生了我。
一個剛出生就心智滿二十二的現代社畜……
-2-
沒錯,我是胎穿的。
上輩子,說來也是死得慘。
堂堂散打冠軍在國外喝醉酒爬上了泰拳的臺子,一不小心被打死了。
都是喝醉酒惹的禍。
往事不提,說今生吧。
樊國這地,生活條件不錯,就是男權至上,女人大門都不許出,出門也得捂面,太封建了。
當然,我娘是個例外,一是她有皇上撐腰,二是她武功確實高。
爲了讓我活得自由些,我娘常常教導我,想要活得好,武功要練好。
我藉助上輩子散打的底子,將武功練得風生水起,小小年紀就打得當朝太子屁滾尿流。
儼然活成了我娘第二。
可是很可惜,好日子沒過多久,我娘戰死沙場了。
只留下年幼愛惹禍的我和我那無用只會哭的爹……
-3-
沒了我孃的庇護,我爹淪爲全城笑柄。
除了皇上愛屋及烏,對他偶有幾分照顧。
其餘人恨不得在他臉上踩上兩腳。
畢竟一個無德無能的鄉野村夫一文銀子都沒花,就成了當朝最尊貴公主的夫婿,碾壓京中一衆世家公子一步登天,這誰看了不氣?
這其中就包括歷任與我定親的世家公子……的爹們。
我爹膽小怕事,是個委曲求全的人。
他知道自己沒本事,便總想着爲我選個家世不好不差的人家安穩過一生。
哪怕對方對他出言不遜,言辭侮辱,他也絲毫不在乎,只要人家同意定親,他就會笑着照單全收。
我爹能忍,我卻不行,接連幾次摸黑上門將侮辱我爹之人套上麻袋一陣拳打腳踢。
幾次三番下來,我爹低三下四求來的幾門親事都吹了,我爹十分焦慮,認爲我粗鄙的行爲同京中女子有異,應當是精神不正常。
又聽說國子監的先生個個都是京中大儒,便哭哭啼啼地連夜入ṭŭ₀宮同我那皇帝舅舅大訴衷腸。
皇上本就心疼我孃親,又聽說我腦子有病,當即抹了淚,破例讓我進了素來只收男子的國子監。
結果,進國子監第一日,課業剛開了個頭,我把太傅給打了。
-4-
當時,我提着裙子,踹翻凳子,踩着桌子,蹦到太傅面前。
先是一個掃堂腿將他撂倒在地,接着左右勾拳將他打得鼻青臉腫,見他流了鼻血,又好心將他踹進窗外池塘止血。
打完之後,還不忘氣勢十足地衝他喊:
「老東西,別以爲我不知道你在蛐蛐我。」
「整個國子監就我一個姑娘,你不講男德,講三從四德,你欺負誰呢!」
太傅氣得不行,雙手在水中做撲抓狀,一副要掐死我的表情。
池面咕嘟嘟冒着泡,我看着他張張合合的嘴巴,合理懷疑這老東西在罵我。
那邊不知是哪家公子尋了塊巨大無比的木板子準備撈他一把,我氣沖沖地跑過去,徒手掰斷木板,在那人驚恐的眼神下,狠狠將兩截板子扔到樹上,正好卡進樹杈裏。
我拍拍手,又轉身看向池子裏一直張嘴的老太傅,很是委屈道:
「孫太傅,你傷害了我,我現在很難過,你在水裏好好反省反省吧!」
後來,太傅被四五個禁衛抬走。
太子聽說後不樂意了。
太傅是他的老師,閨女又是聖上欽點的未來太子妃。
太子覺得沒面子,放言國子監內誰可以整治我,誰日後就可以做他的狗腿子,替他鞍前馬後。
太子這一招看似尊師重教,但我合理懷疑他是在爲年幼的自己報仇。
畢竟,太子從小到大心眼都小。
此話一出,國子監內的廢柴們摩拳擦掌,個個都想讓我見識社會的險惡。
說起這國子監,看似高大上,實際上就是個紈絝聚集地。
來這裏上課的,均是京中不學無術之輩,除了打架鬥毆,就是逛窯子賭博,讀書寫字不行,欺男霸女的勾當個個都行。
-5-
故而,入住國子監第一晚,我遭遇了羣蛇圍攻。
那些綠油油的蛇吐着信子豎在牀頭,虎視眈眈地盯着我,眼睛在漆黑的夜裏發着綠光,看得我熱血沸騰。
好些年前,我隨我娘出征,有幸喫過一次蛇肉,那滋味讓我念念不忘好些年。
饞得厲害時,我多次向我爹提出要進山抓蛇煲湯。
我爹哭天搶地地抹眼淚,扶着柱子就要撞,說我再這麼下去,就是倒貼也嫁不出去了。
故而,我才短暫熄滅了進山端蛇窩的火。
可眼下,這些小東西既然自己個兒送上門來了,我斷沒有不喫的道理。
我三下五除二,一手薅住幾條,外衣都來不及披,就火急火燎地去了隔壁男寢。
那些紈絝頭頂着頭扎堆聚在一起竊竊私語,時不時地,還發出幾聲奸計得逞後賤嗖嗖的笑聲。
我迫不及待地走到他們身後,將一條條扭着身子的蛇從他們頭頂的縫隙塞下去。
結果,話都來不及說,驚天地泣鬼神的慘叫聲便響徹整個國子監。
然後,我被祭酒約談了。
-6-
「秦豌豌!你一個女子怎可如此惡毒。」
「瞧瞧那些小公子被你欺負的,雖說他們不學無術,沒什麼本事,都是些啃老的廢物,可好歹人家勉強還能算上乖巧哩。」
「你倒好,一個姑娘家哩,纔來了一日,就將學院鬧得天翻地覆,真不知道你那爹平日是怎麼教你的。」
祭酒是個年紀很大的老學究,最是迂腐古板,捋着鬍子睜着一雙青光眼瞪我。
那副嘴臉像極了現代不分清皁白,無原則偏袒高幹子弟的老師。
「祭酒,您怎麼知道是我欺負他們,而不是他們合夥欺負我,您瞭解事情真相嗎?」
我準備和祭酒講道理,可這廝猛拍了桌子。
這是想跟我動武啊……
「老夫還用瞭解嗎?你的同窗們被蛇嚇得跪在牀頭,人都哆嗦了,你還硬要人家剝蛇皮熬湯給你喝,國公府那位小世子因爲反抗你還被蛇咬了一口,人都昏死過去了,家裏幾個大漢合夥抬走的,能不能活過來都難說,你還敢說不是你欺負人?」
「再說了,你是如何進國子監的,老夫還能不知道?」
「我朝女子最是知書達理,你好歹也是長公主之後,怎麼一點沒學了你孃的溫婉端莊,倒隨了你爹,成了個粗鄙的……」
老學究話還沒說完,就被我一拳打翻了。
「你還有臉提我娘,要不是你們這些整日就知道之乎者也的廢物沒本事,也不必讓我娘一個女子上戰場,如今她爲國捐軀,面對她的遺孤,你不但不心有愧疚,居然還敢在這陰陽怪氣。」
還我娘知書達理,這京中誰不知道我娘打小拳腳功夫好,整個皇城無一敵手,就連今上當年也是三五天挨一頓。
若我娘活着,這些人如今豈敢用這副嘴臉與我說話?
我將祭酒暴打一頓,甩袖離去。
這祭酒大概紈絝見多了,比太傅承受能力強一點,人都鑽進桌子底了,還大放厥詞:
「秦豌豌!老夫治不了你,有人治得了你。」
「國公等一衆大臣已經向陛下進言,請丞相親自來教導你,你且猖狂吧,丞相是出了名的心狠手辣,連陛下都忌憚幾分,你的苦日子馬上就來了……」
我冷哼一聲,別說來個手無縛雞之力的丞相,只要來的不是學泰拳的,我都照打無誤。
被挑釁了不開心,我又跑去男寢將那些合謀告狀的紈絝狠狠暴打一頓。
-7-
後來的幾日,我過得很是悠閒。
紈絝們被嚇出了心理陰影,陛下爲了安撫他們的爹,特意送來一羣能言善道的女官安撫他們受傷的心靈。
太傅要辭官,說什麼也不來教課,而祭酒說我頑劣成性,不堪教化,壓根不願意教導我,國子監都不來了。
整個偌大的書院只我一人無所事事……
一個人的時光是寂寞的,尤其是在沒有對手之後,經過反覆思量,我也覺得近些年脾氣是有些暴躁了。
人一暴躁就容易得心腦血管疾病,爲了身體健康,我決定去後院餵馬陶冶情操。
結果,一進馬鵬,我呆住了。
只見一匹火紅的汗血寶馬身前站着一灰衣男子。
男子摸着寶馬發頂爲其捋毛,遠山含黛一般的秀眉尖輕蹙起,一副若有所思的樣子。
即便我這個上輩子在電視上看過無數花美男的顏狗,依然讚歎一句驚爲天人!
我邁着小碎步走過去,仰頭問他:
「神仙?」
「馬伕?」
「謝謝。」
男人眉頭蹙得更緊,看着我,一言不發。
就在我以爲他不會回答我問題的時候,他憂愁地看着我來了句:
「小紅近日不愛喫飯,是不是心情不好?它是隻母馬,與你算是同性,應當能有共同語言,你能勸勸它嗎?」
勸,那必須勸。
我圍着小紅馬轉了兩圈,看着它做出防備姿勢,隨時準備踢飛我的後腿,想着到底該如何借馬拉近與馬伕的距離。
轉了幾圈後,我靈機一動,提着裙子往女寢跑,沒一會就掐了兩條蛇過來,趁馬不注意偷摸丟在地上。
果不其然,小紅馬原本情緒低沉,可看到蛇之後,前蹄高高揚起,發出恐懼的嘶吼,驚恐地盯着扭着身子迅速靠近的蛇,眼底有割裂般的恐懼。
我打小愛看動物世界,知道馬生來怕蛇。
即便是經過嚴格訓練的汗血寶馬,不會像野馬那樣發瘋狂奔,可出於本能還是不自覺地後退。
那蛇眼看就要爬到小紅馬身前的時候,小紅馬身子抖得越來越厲害,我快步走過去,一把抓住蛇的七寸,用巧勁將它們摔暈在地上。
小紅馬驚呆了,再看我的時候,眼底已然沒了防備,後腿也放下去了,甚至主動低下頭往我懷裏蹭了蹭,一副很依賴的模樣。
沒費什麼功夫,小紅馬乖乖喫起了草。
小紅馬喫草的時候,馬伕就坐在石凳上安靜地盯着樹葉發呆。
沒誇我,也沒因爲我的粗鄙如其他人那般表露出嫌惡。
那副歲月靜好的模樣深深刻進了我的腦子裏。
我當時便想,這個馬伕我嫁定了。
-8-
抓住一個男人的心,就要抓住一個男人的胃。
不知道是誰說的,但我姑且試一試。
入夜,我提着四條蛇去尋馬伕……哦,是謝槐。
彼時,他正坐在院中石凳上支着頭看紅冊子,手裏拿着一支紅色的筆,時不時就勾畫兩筆。
「馬伕也用看書嗎?你這看的啥?」
謝槐抬眸看我,又低頭看蛇,口氣十分平靜:
「這是竹葉青,有毒。」
我哦一聲,平靜地提着蛇走到石墩處,從懷裏取出短刀,利落地把蛇頭剁了,然後回頭衝謝遇笑:
「現在沒毒了,可是我不會剝皮。」
涼風習習,謝槐擼起袖子,慢條斯理地取盆打水,坐在石凳上邊看冊子邊剝皮。
我被他迷住了,怎麼能有人剝皮這麼好看。
「你娶妻了嗎?」
「沒。」
「爲什麼不娶。」
「麻煩。」
我捂着嘴傻笑,真好,他說沒有娶妻。
蛇湯是我熬的,我喝了兩大碗,謝遇喝了一口就不動了,很貼心地推給我,聲音溫柔地誇讚我:
「喜歡就都喝了,我長這麼大,第一次喫白水煮出來的蛇。」
「那你覺得好喫嗎?」
我一臉期待地看着他,我得知道自己有沒有抓住他的胃。
謝槐看着碗,咂咂嘴:
「很樸實。」
穩了。
我娘當初看中我爹就是因爲他樸實,她要是活着,兩人鐵定能樸實地過一輩子。
我很開心,這就是我想要的愛情。
-9-
我只開心了一晚,就不開心了。
因爲第二天我掉進一個大洞裏。
這洞的位置也是很有針對性,就在我院門正中,只要我出院子,就一定會跌進去。
我雙手握拳,將五指按得啪啪響。
很好,這些紈絝看來心理已經健康了。
「哈哈哈,快來快來,秦豌豌掉進去了。」
我一仰頭,與一羣人目目相對,然後,不等我開口,一羣棍棒毫不客氣地朝我招呼。
等我從洞裏出來的時候,那些紈絝早就不見了蹤影。
我回房拿了鞭子,氣勢洶洶往男寢跑,還未走近,便見那羣狗東西圍在一起哈哈大笑。
「道歉就得有道歉的誠意,您兩嘴一張就算道歉了?」
「您以爲長公主還活着呢,您有這麼大的面子?」
「他有什麼面子,以色事人的小白臉,如今太子還未登基,尚且有他兩日好日子。」
「待將來殿下稱王,本世子便去討了秦豌豌那小蹄子做個通房,看她還猖狂不猖狂哈哈哈。」
「小世子說得是,反正秦豌豌也沒人要,做您的通房那是便宜了她。」
「到時候讓她白日跪着侍茶研磨,夜裏在您身下……哈哈哈哈哈……」
我氣得握緊鞭子,正準備上前,就見我那素來無用的爹,捂着帕子開始哭……
「對不住各位,都是草民教導無方,是草民的錯,若是各位還不解氣,草民任打任罰,只是豌豌年幼不懂事,還望各位高抬貴手。」
昌平府的小世子素來是太子的狗腿子,眼下更是肆無忌憚。
「哦,既如此,您便好生給咱們磕幾個頭,咱們高興了,也便不讓丞相難爲你們。」
我爹毫無二話,腿一彎就跪了。
看到他這副無用的樣子,那羣紈絝哈哈大笑。
我氣瘋了,一鞭子抽過去,方纔還叫囂的紈絝們臉色一變,頃刻間便四散而逃。
不待我抬腿去追,我爹一把扯住我,臉色是從未有過的嚴肅。
「別鬧了,那些人皆是太子親信,皇上身子早就不好,你真以爲他能一直護你?」
「爲了安撫這些公子哥,皇上連丞相都請到了國子監,無非就是讓你收斂,莫再惹是生非。」
「你再這麼荒唐下去,來日如他們所說,太子登基,第一個容不下的便是咱們。」
我哼一聲:「太子無能,當年纔會敗給阿孃……」
「別再說了!」
我那素來軟柿子的爹第一次吼了我,然後急切地看了看四周,生怕被人聽到。
「等我回去便給你尋一門親事,趁着聖上尚且安康,你趕緊嫁了吧。」
「最近幾日,你且在這裏安生待着,丞相不是太傅祭酒,他爲人狠辣,做事不留餘地,便是親王侯府,也是說抄就抄。」
「你也別指着他看在你是姑娘的份上包容你,昨個兒早上,榮親王庶女不過扯了下他的袍子,求他高抬貴手,他便將人發賣做了暗娼,你若是犯到他手裏,皇上也護不住你。」
我爹嘆息一聲往書院外走,走到門口的時候,一道黑影快速衝他而去,他撲騰一聲跪倒在地,頭磕到門上很是狼狽。
我用力握緊鞭子,就見我爹笑着回頭雙手合拳:「諸țū́⁹位公子解了氣,就莫要再欺負小女,草民在此謝過諸位公子。」
說完又瞪我一眼:「不準惹事!」
那些紈絝越發笑得猖狂……
-10-
心情不好,我去了後院。
謝槐正在喂他的小紅馬,見他提了桶去打水,我便擼起袖子幫忙壓井。
「今日不是開課了,怎麼不去。」
謝槐的聲色很特殊,散漫中透着低沉,很溫柔,莫名讓我感到委屈。
我擦了一把臉,一張口,便感覺到嗓子有點啞。
「今個兒不去聽課了。」
謝槐抬頭,在我身上掃了一眼,指了指我的衣裳:
「同人打架了?還輸了?」
我哇的一聲就哭了,一屁股坐在井邊開始抹眼淚。
「你瞧我這衣裳破的,都破洞了,我爹一句也不問,反倒幫着他們欺負我,嗚嗚……」
「我都疼死了……嗚嗚嗚……我娘若是在定會狠狠打他們替我出氣,我爹就知道罵我……嗚嗚嗚……」
謝槐神色仍舊很淡然,他自己壓井,打了一桶水。
「怎麼不打回去。」
「我掉坑裏了,他們在我院門挖了個洞……我在洞裏時他們下的手……」
謝槐慢條斯理將水倒進馬廄裏。
「哭有什麼用,旁人欺負ŧũ̂ₙ你,你便該想着法子還回去,這會哭哭啼啼,難不成下一次他們就會放過你。」
我擦了擦眼淚,口氣無奈:「我倒是想打回去,只是怕我爹難做,我娘去後,他一直過得戰戰兢兢,我原以爲自己武功高,能護着他,打了便打了,可今日瞧着,也並非如此。」
我將方纔我爹下跪的事同謝槐說了說,他喂完馬便安靜地坐在石凳上聽我說,待我說完才敲着石桌慢條斯理道:
「你一女子,逃不過出嫁從夫,這京中世家大多支持太子,嫁給誰你的處境都不算太好,你爹自然不敢得罪他們。」
不錯,正是這樣。
太子是儲君,偏偏打小討厭我,我娘在時他還勉強算客氣,如今這狗東西是越發不把我當人了。
從前我也不是太在乎,想着自己武功高,受不了什麼欺負,總是忘了,我如今身在古代,這哪是什麼講道理的地方。
從前看文時都說穿越後如何如魚得水,真正來了才知道,都是胡謅的。
一個無權無勢的現代人,便是懂得多些,也很難在古代過得風生水起。
妄圖一人改變現狀,就如同蜉蝣撼大樹。
癡人說夢。
更何況,我除了肢體發達些,腦子並不比他們好用……
「正是如此,所以我不想嫁他們。」
謝槐支着頭敲着桌子看我:「不嫁他們也不能從源頭上解決問題,我若是你,便從根源上將此事了了。」
-11-
謝槐的話讓我受到鼓舞。
眼下事情的源頭就是我還未成親,所以我爹總要給我挑個夫婿。
可如果我成了親,此事不就在源頭上解決了?
我用力一拍手,我可真聰明。
當即軟軟往謝槐身上一靠:「我好疼啊……骨頭是不是被打斷了……」
謝槐的身子明顯僵住了,他的手下意識想推我,但是不知怎麼滴,又壓了回去。
我大受震撼。
想我一如花似玉的姑娘,他一血氣方剛的馬伕,居然想推開我。
可見這人不好色,人品很是貴重。
我越想越滿意,開始無病呻吟:
「哎呦……太疼了,方纔還不覺得,怎麼在你這裏坐了一會越發疼了……」
「尤其是我這後背,怎麼疼得那麼厲害,我瞧瞧是不是青了……」
說着話我就開始扯衣裳,露出一截後背,開始謝槐有點抗拒,可在看到後背真的青紫一片後,臉上有了些鬆動,指了指牆角:
「那是疏通馬槽的棍子,你夜裏蒙上頭拿着棍子去打他們一頓。」
我捂着嘴偷樂,他心疼我。
我娘說過,男人和女人的愛情,都是從心疼開始的。
當年她看上我爹,就是心疼他一個大男人被一羣土匪打得直哭。
-12-
謝槐爲我上完藥,我才樂顛顛往院子跑。
結果出了馬棚沒多久,遇到昌平府小世子。
這會已經入夜,他似是飲了酒,醉醺醺地往我這邊走。
四下無人,我準備蒙了面狠狠揍他一頓,可還不等我下手,小世子便似有所感地叫了我的名字:
「秦豌豌,你去哪,這大晚上的,是不是要去找野男人?」
他走到我眼前,一雙眼睛色眯眯地盯着我,圍着我來回轉。
「別說,你這身段長得是真不錯,我聽說你爹想要你嫁人。」
「不如你乖一點,隨了我的心意,我收了你入府如何?」
「你這性子,做世子妃是差些,不過許你個妾室倒也無妨。」
「你伺候好我,日後,太子看在我昌平府的份上,也會對你留你一條賤命伺候我。」
「嘭!」
我忍了忍,終究還是沒忍住。
這小世子的嘴實在是太髒了,眼下無人,他也醉了。
不都說酒後斷片嗎,往好處想,興許我打完他,明個兒他自己忘了呢。
我越想越有理,從一開始的試探到下手越來越狠,打得小世子嘴歪眼斜,口吐白沫。
打完以後,我怕人懷疑,還好心拖着他的腳將他丟到男寢院內。
怕明個兒沒人替我做證,我猶豫了片刻,又走回了謝槐的院子。
踏進院子的時候,謝槐正歪在軟榻上賞月。
很難想象,一個馬伕的氣質居然這麼好。
看到我,他抬眸:「還有事?」
我摸摸鼻尖走進去,「我怕半夜疼得受不了,打算今晚住在你這。」
謝槐面無表情地看我,我正想着一會他若拒絕我,我該如何死乞白賴地留下,就見謝槐指了指軟榻道:
「成,你夜裏睡榻上,我睡牀上。」
我又是兩眼放光,滿目崇拜。
他好有個性,他不委屈自己,也不刻意逢迎我,我好喜歡。
-13-
昌平府小世子被賊人夜襲的事很快傳遍了書院。
祭酒問他可有看清賊人的時候,他捂着腦袋支吾半天,嚇得直搖頭:
「沒人打我沒人打我,我是喝多了酒自己個兒摔的,真的沒人打我。」
果然是個傻子,全身上下都是棍子打的紅痕,他居然睜着眼說沒人打他。
但是我很開心,他真的斷片了。
因爲小世子咬死沒人打他,祭酒雖然有心想爲他出頭,但也無法,最後只能通知他家裏的人將他接回去養傷。
小世子一走,祭酒開始找事了。
老東西圍着書院走了一圈,便來到我的院子,指着門口的大洞污衊我:
「秦豌豌,誰準你在書院裏打洞的,你想幹什麼?」
「是不是知道老夫眼神不好,故意打了個洞,盼着老夫掉進坑裏摔斷身上的骨頭?」
我翻了個白眼,這老頭有被害妄想症。
一想到他有病,我很體貼地勸他:
「祭酒,精神類的疾病一定要早治,治晚了會發展成神經病。」
「咱們現下這個醫療條件,是治不好神經病的,可你得了病又會危害社會。」
「自殺就罷了,就怕你殺別人,到時候爲了旁人的安全,陛下即便看在您這一身老骨頭的份上有心饒了你,最後也得咬咬牙將您當街打死。
「當街打死很丟人的,您趴在地上,衣裳都被打爛了,衣不蔽體,屁股露在人前,人人都能瞧見,若是遇到乞丐,興許一時控制不住還會將您揀了去,實在是有辱斯文。」
祭酒氣瘋了,想過來打我,可坑實在太大了,武功如我,跳起來都有點費勁,更何況他那一身老骨頭。
蹦躂了一會,越想越氣,嘴裏唸叨着:「老夫就不信丞相也治不了你……」
然後揹着手氣沖沖往後院跑。
我盯着他的背影嘆息一聲,找丞相往後院跑什麼勁啊。
哦,對了,後院有馬,他大概要騎着馬去丞相府。
可是,就他那半死不活的身子,能爬上馬嗎……
-14-
我樂呵了沒一刻鐘,樂極生悲。
我爹來信了。
信的內容很簡潔,他又給我求了門親,讓我抽空回去看一眼,還特意囑咐我,這次見人別動手,若再將人打了,日後再也找不到好人家了。
看完信,我坐不住了。
火急火燎也去了後院,正趕上祭酒吹鬍子瞪眼罵罵咧咧地出院子。
看到我,祭酒狠狠拂了拂袖子,很不客氣道:
「朽木不可雕也,連丞相這等奸相都懶得治你,你就等死吧。」
我呆呆地看着老東西再次甩袖而去,覺得我不能一而再再而三地慣着他,於是抄起地上的石子就打中他的膝蓋。
祭酒理所當然地跪了,不可置信地回頭看我。
他委屈,我還委屈呢。
我一抹眼淚開始嚎:「老東西,你纔等死呢!」
「我纔剛及笄,你就咒我死,你怎麼不死呢,你都脖子埋土裏了。」
「臭老九,老不死的,我要被你氣死了!」
我罵的聲音大,謝槐也聽到了,他從屋子裏走出來,站在院子裏瞧我。
看到他,我感到十分委屈,不等祭酒開口罵我,我便哭哭啼啼地往他懷裏撲。
「哭什麼。」
謝槐的聲音永遠都是淡淡的,他一邊拍着我的後背,一邊看着遠處的祭酒,眼神很是不善。
「老東西咒我死,他說那奸相都懶得治我,讓我等死吧。」
謝槐淡淡地哦一聲,遠處的祭酒狠狠打了個哆嗦,笨拙地抬起屁股,一瘸一拐地跑了。
我看着他的背影發呆,「他怎麼跑了,居然不罵我。」
謝槐淡淡笑了笑,聲音十分溫柔:「年紀大了,回去置辦棺材去了。」
-15-
我在謝槐房裏磨了一夜。
「你說說,姑娘家的名聲多重要,我都在你屋裏待了兩夜了,我真的沒法活了,你院子裏那棵歪脖子樹結實不?」
謝槐抬眼看了看院子裏的樹:「自打國子監建學,它就在那,應當結實。」
我放心地點點頭:「你能把褲腰帶借我嗎。」
謝槐哦一聲,抽了腰帶遞給我,還囑咐我道:「那腰帶是綢子的,倒是結實,就是勒起來的時候容易捲成一條線,你死慢了怕是不太舒服。」
我看着腰帶點點頭,抬腿就往院子裏走,走到樹下的時候發現謝槐也跟了出來。
「你來做什麼。」
謝槐抬手將石凳搬到樹下,指了指石凳道:「你個子矮,不踩着凳掛不上繩。」
我很感動,他可真貼心。
我將繩子綁結實,再次看了一眼謝槐:「真的不留我嗎。」
謝槐支着頭坐在石桌前看我,半晌問了一句:「我能問一句,你爲何非要吊死嗎?」
「自然是因爲名聲毀了,嫁不出去。」
「所以呢?」
「你能娶我嗎?」
謝槐一愣,「你就爲這上吊?」
「不然呢,你放心,你若不願意,我斷然不會強迫你,我這就把頭塞進去,你只當瞧不見,等我死透了,你再喊人來爲我收屍,等見到我爹,你替我勸他幾句,他愛哭,哭多了容易眼瞎,讓他以後悠着點哭。」
我作勢要把頭塞進繩裏,謝槐一腳踢翻石凳,我頭毫不意外地卡進繩裏,兩腿撲騰,窒息感撲面而來。
我可真是謝謝他,他怎麼那麼會做人。
這綢子果然如謝槐所說,勒成一條繩,我脖子快要斷掉的時候,謝槐將我抱了下來。
「回去跟你爹說一聲,明個兒我去提親。」
我一喜,也顧不得脖子不舒服,很誠心地問他:「真的嗎?只要你來提親,我不在乎有沒有聘禮,你人來即可,你就算只是個馬伕,我也嫁你,日後還給你生孩子,成嗎。」
謝槐想了想點頭:「你不後悔就好。」
-16-
後悔是不可能後悔的。
我揉了揉脖子翻牆就出了國子監,又翻牆進了我爹的院子。
此時還在半夜,我爹睡得直打呼嚕。
我一拳頭將他捶醒,激動得唾沫直飛。
「爹,你終於可以放心了,有人要娶我了,明個兒就提親。」
「你別睡了,起來打掃打掃院子,別明日讓人笑話咱們家跟豬窩似的。」
我爹睡眼惺忪地坐起身子,「誰瞎了眼要娶你,莫不是個瞎子。」
「不是個瞎子,是個馬伕,就是國子監裏餵馬的馬伕。」
「人家在國子監待了許多年,就是你理想中知書達理的樣子。」
「你別瞧他是個馬伕,氣度比祭酒還好,您瞧了一準喜歡。」
我爹哦一聲:「是個馬伕?」
我歡喜地點頭:「是個馬伕!」
「真的是個馬伕?」
我再次用力點頭,開心得要起飛,「真的是個馬伕。」
「哦,閨女,咱家滂地的鋤頭呢。」
「爹,我去給你拿去。」
我快速跑進院子裏,提了鋤頭就進屋,我爹這會已經穿好了鞋,他接過鋤頭在手裏掂了掂,很是感慨道:
「這是陪了爹幾十年的鋤頭,爹種村裏的地時就用它滂地,爹一直以爲它的作用只有滂地,沒有想到,竟然也有滂人的一天。」
說完舉起鋤頭就朝我砸來。
我一驚,下意識就一個起跳出了屋子。
「爹,你做什麼,激動瘋了不成。」
「我可是你親閨女,我是我娘唯一的骨肉,你打死我,等你下去,我娘也會打死你。」
我爹不如我靈活,可做了幾十年莊稼漢,體力不錯,追着我一圈圈地轉。
「你還知道你是長公主的女兒,你找個馬伕!你就不想想,你若是嫁個馬伕,你孃的臉往哪擱!」
「我今晚就打死你,全了你孃的臉面!」
我:……
-17-
第二日一早,我爹舉着鋤頭站在公主府門中央。
我蹲在角落裏反省。
我爹一邊氣勢洶洶地盯着街頭,一邊罵我:
「秦豌豌,今個兒爹實話告訴你,只要這馬伕敢來,爹就一鋤頭砸死他,讓他知道,什麼叫不知天高地厚。」
然後,謝槐來了。
他高坐馬背,一身大紅色袞服英姿勃發,只是神態仍舊懶懶的。
他懶,他身後的百餘禁衛軍卻精神得很,個個身挎繡春刀,虎視眈眈地圍了公主府。
把我爹嚇得扔了鋤頭,當場就跪了,小聲嘀咕:
「最近忘了給長公主燒紙了,竟然把丞相這活閻王吹來了,狗日的莫不是來抄家的。」
嘀咕完我爹就開始哭,邊哭邊嚎:
「丞相大人明察啊,草民一無官職二不從商,家中所有皆是長公主在時遺物。」
「長公主清廉,大多銀錢都捐給了軍中,府中實在沒有多餘的銀兩,這些年爲了養豌豌,草民喫了上頓沒下頓,就連逢年過節入宮面聖,想買幅字畫都沒銀子。」
「大人千萬不要偏信小人誣陷,我們家真的不曾貪污啊……嗚嗚嗚嗚……公主啊……求您睜睜眼吧,您這一走,草民和豌豌活得太難了……」
我爹哭得無法自拔,尤其是提到我娘之後,雙手握拳,我真怕他一個受不住一頭磕地上。
謝槐被哭得頭大,抬手揉了揉額頭,招手示意我過去:
「你爹都要哭暈了,你不去勸勸,我還等着提親呢。」
我呆呆看着謝槐:「你不是馬伕嗎?」
謝槐面色坦然,目視前方:「我什麼時候說我是馬伕,是你自己傻,你能怪誰。」
我覺得他說得有理,點點頭:「你怎麼這樣就來了?看這架勢像是要抄家一般ŧű̂₋,瞧把我爹嚇的。」
謝槐一愣,「不是你說讓我提親不用帶聘禮,我想着,來都來了,帶着禁衛軍替你家漲漲氣勢,以後也無人敢欺負你。」
哦,他想得真是周到,怪我爹不識好歹了。
謝槐等得有點急,戳戳我肩膀:「別傻愣着了,勸勸你爹,提完親你還得回國子監上課呢。」
我:……
-18-
屋子裏,我爹貼着柱子坐在上座,肉眼可見,坐得很不舒服。
謝槐很自覺地坐到客座,剛落座,我爹就站起身子,諂媚道:「要不丞相上座?」
「不必,這裏沒什麼丞相,我是來提親的,理應坐在下首。」
我爹哦一聲,剛坐下,又猛地站起身子:「你來提親?提誰的親?公主早死了。」
我和謝槐齊齊翻了個白眼。
「爹,他就不能想娶我?」
我爹不信:「不可能,你要啥沒啥,除了四肢發達,我想不到他能看上你什麼。」
我剛想反駁,謝槐卻笑了笑:「不錯,正是看中她四肢發達。」
我爹沒話說了,難爲了好一會,強撐着拍了桌子:
「我不同意,這門親事,絕對不行,丞相大人還是抄家吧。」
謝槐愣住了,他大概也沒想到,方纔還哭哭啼啼的我爹,這會這麼硬氣。
他再次戳戳我的肩膀:「你勸勸他,讓他同意。」
我聽話地站起身子:「爹,你同意吧。」
我爹:……
-19-
「爹,爲什麼不同意啊?」
謝槐被我爹趕走了,無論我怎麼說,他都梗着頭死活不願意。
「秦豌豌,你知道不知道那是誰,那是謝槐!」
「是當朝大奸臣謝槐!你知道多少人死在他手下?」
「你知不知道他與當今太子是死對頭,他眼下是得聖寵,可誰知道聖上還能活多久?」
「你若是嫁旁人,頂多就是受點欺負,可至少還能活着,可你若是嫁給他。」
「將來太子若是誅他九族,你第一個跟着他奔赴刑場,太子本就對咱們有意見,這回連殺你的理由都不必找了。」
我爹甩了袖子坐到凳子上,趴在桌子上就開始嚎:
「長公主啊,您快瞧一瞧啊,草民真的管不了豌豌啊,她什麼好人不能嫁,非得要去嫁奸臣……您還是帶草民走吧……」
我:……
-20-
跟我爹溝通無果,我回了書院。
謝槐仍舊坐在石桌前看冊子,走近我才發現。
這是哪門子冊子,這是奏摺,我果然很蠢。
「你爹同意了嗎?」
我搖頭,託着腮看他:「你真的是丞相?看着不像啊,他們都說你殺人如麻,嗜血如命,可我瞧着,你不像這種人啊。」
謝槐點點頭,嘴角掛笑:「你爹爲何不願意,我聽說他爲了給你找個夫婿,這些日子四處上門求親,受了不少冷眼,怎麼到我了,他反倒不樂意了。」
「他上門的大多都是太子一派的人,我爹性子軟,知道太子討厭我,便想找戶與他親近的人家,這樣以後看在夫家的面上,至少能留我一活路。」
「你就不一樣了,太子討厭你遠甚於我,我爹說了,太子登基你就會死,到時候我就得跟着你一起奔赴刑場,他捨不得我死,覺得我不如活着受點欺負好。」
謝槐笑得很開心,溫潤如玉,一點不像殺人如麻的奸臣。
「你爹的思路……真是清奇。」
說完還不忘勸我兩句:「不過,你也別怪他,我聽說你爹不識字,打小在村子裏長大,便是嫁給你娘後,也是安穩待在內宅,也是這些年才慢慢外出,見點世面,不懂朝中之事,也不是他的錯。」
我ṱů⁷覺得謝槐說得有理,我娘活着的時候就總是告訴我:
「豌豌,你爹是個沒見識的,遇到欺負不會反抗,只一味順從,妄圖以此能讓對方滿意,渴望人家良心發現能放過他,這想法蠢得不行,日後,你別聽他的。」
我用力拍了桌子:「此事不聽他的,我就要嫁給你,他不同意也不行,你有法子嗎?」
謝槐放下筆,抬眸:「倒也有,你確定嫁嗎?」
-21-
謝槐一走,我便被書院的一羣紈絝攔住了。
這些傻缺像街頭混混一般將我堵了個嚴實,不知道發了哪門子瘋。
「秦豌豌,你怎麼還來上學,不是說丞相去你家抄家了嗎?」
「是啊,聽說你爹跪地求饒,哭喊着讓你娘帶他走,哈哈哈,真是個廢物。」
「你們家本來也不富裕,這一被抄,你怕是買褲衩的銀子都沒了,不如這樣吧,看在咱們都是同窗的份上,你日後夜夜輪着陪我們,每晚五兩銀子,不比你爹出去哭賺得多,哈哈哈哈哈……」
這些混蛋越說越離譜,我本想等到謝槐回來再收拾他們。
可這些人死死攔住我,非得要我說出今晚先陪誰。
我拳頭握得咔咔響,下手那叫一個毫不留情。
半個時辰後,紈絝們躺了一地,鼻青臉腫。
謝槐踏進院子時看到的就是這樣的場景,紈絝們一看到謝槐,像是看到了救星,哭天喊地地求他做主:
「丞相大人,秦豌豌無故打人,大人一定要爲我們做主啊。」
「是啊,丞相大人,秦豌豌不只打我們,還對丞相出言不遜,罵您是大奸臣,無故抄了公主府,說早晚要殺了您。」
「是啊是啊,我等實在聽不下去,才訓斥了她幾句,哪承想,秦豌豌二話不說就動手,您瞧瞧她將我們打的……您可一定要好生管教她。」
謝槐點點頭,安撫道:「諸位公子放心,今日本官一定給諸位一個公道。」
說完邁着步子就朝牆角走,抓起那根小紅的疏通棍便走到我面前。
紈絝們一臉看戲,還有人小聲助威:「打死她打死她,讓她猖狂!」
謝槐回眸看了一眼助威的人,摸摸我的頭道:「夫人,去吧,就從他開始打,打死了,爲夫給你兜着。」
一衆紈絝臉色大變。
我也不客氣,抄着棍子又是一頓猛打。
打了半個時辰後,衆人奄奄一息,一動不動了。
謝槐掏出帕子慢條斯理地擦了擦我額頭的汗:「夫人真棒,看得爲夫熱血沸騰。」
-22-
陛下下旨爲我倆賜婚的消息很快傳遍京中。
接到聖旨的時候,我爹當場暈倒在地,還是謝槐讀完聖旨彎腰將他扶起,架進府中。
進府之後,謝槐和我爹在房中單獨說了許久的話,直到午膳纔出。
我原以爲我爹又會哭哭啼啼鬧一陣,卻不想,再出門時,他一掃之前的陰霾,拉着謝槐的袖子,歡天喜地地要帶着謝槐逛逛我娘從前住的屋子。
我:……
「爹,爲什麼逛我孃的屋子,不該逛我的屋子嗎?」
我爹一把將我推開,拉着謝槐的手往我娘屋子走。
「你屋子有什麼好看的,咱們家也就你孃的屋子能看,賢婿第一次來府上,理應盡地主之誼讓賢婿盡興。」
這什麼歪理,逛逛我孃的屋子就能盡興而歸?
我拉住謝槐的手:「你真的要逛我孃的屋子,而不是逛我的屋子?」
Ṱú⁸謝槐突然靠近我在我耳邊低聲道:「等我逛完你孃的屋子,再去好好逛逛你的屋子。」
我:……他低聲在我耳邊說話的聲音,真的好撩人啊。
-23-
我坐在屋子裏等了兩個時辰,謝槐纔跟我爹意猶未盡地出了我孃的屋子。
兩個人逛得果然十分盡興,興之所至,兩個人又到前廳喝了兩個時辰。
一直喝到夜色將近,我爹才醉醺醺扶着謝槐送到我屋門前。
「豌豌啊,快,出來扶着賢婿,賢婿喝多了,今個兒就別走了。」
「讓他住你屋子,你去睡客房,聽見沒有。」
「怎麼不搭話呢,這丫頭,我鋤頭呢,我一鋤頭錘死她……」
謝槐一聽有些不樂意:「岳父說什麼呢,那可是我媳婦……你錘死了,我娶誰去。」
我爹拉着謝槐的手嘿嘿傻樂:「賢婿別急,我逗你玩呢,那是我閨女,我能砸死她。」
「要真想砸死她,早就砸死了,你是不知道,你岳母剛走那兩年,我過得多苦……嗚嗚嗚嗚……」
「豌豌不是個省心的,整日不是遛貓逗狗,就是打架鬥毆,我既當爹又當娘,去街頭給她拉架,回來還得給她補撕破的衣裳,我容易嗎……」
謝槐拍拍我爹的肩膀,紅着臉寬慰他:「我沒想到,府上竟然過得這麼窮苦。」
「改明兒,我送些銀子給岳父,以後岳父不必再低三下四求旁人了。」
我爹越聽越激動,自覺自己沒啥特殊才藝,抱着謝槐又哭了一通。
等謝槐進屋的時候,又過了近一個時辰。
他跌跌撞撞地走進屋,還不忘關了門,整個人一點不客氣地壓到我身上。
「豌豌啊,我沒想到……你居然過得這麼苦,怪不得你在屋子裏藏了那麼多蛇,我原以爲你當寵物養着,原來是防備餓時烤着喫。」
我將謝槐扶到牀上,將他鞋子脫了讓他躺下。
又去打了水擰了帕子爲他擦臉,「別動,我給你擦擦再睡。」
謝槐嗯一聲,卻猛地拽了我的手腕,我支撐不住,跌在他身上。
謝槐猛地一個翻身便跟我對調了個。
「豌豌,你嘴脣瞧着好紅啊,我嚐嚐好不好喫。」
……
-24-
我又過上了混喫等死的日子。
因着和謝槐婚期就在下個月,陛下認爲我沒必要再留在國子監,還是回家安心待嫁吧。
我不去國子監,謝槐也不必待在那裏,日日去公署辦公。
只不過隔三差五地,會來我家跑一趟,先是跟我爹往我娘屋子裏鑽一會,再跑來我屋子裏跟我在牀上鑽一會。
日子倒是過得十分愜意。
月末的時候,昌平府突然被抄了家,謝槐帶的人。
聽說昌平府的小世子嚇得當場就尿了,跪在地上一個勁說他錯了,以後再也不敢了。
謝槐自然不是個好說話的人,他擺擺手,從昌平府抄出幾百箱金子,將小世子發賣去了小倌坊,唯一發的善心便是將他搶回家中的幾個民女送歸原處。
自從昌平府被抄後,京中開始人人自危,謝槐不負衆望地繼續興風作浪。
接下來的半個月,抄了不下五六戶世家,就連太子未來岳丈家都一併下了大獄。
在這波操作之下,街頭小販都少了不少,大戶人家幾乎閉門不出,生怕露出把柄,稍有不慎就連累了自家。
唯有我,像個沒事人一樣東市逛逛,西市跑跑。
-25-
婚期當月,我爹連着進了幾次宮。
每次都待一兩個時辰,才抹着眼淚回府。
我問他去做了什麼,他也不說,哭着往我娘牌位前跑,一哭又是一兩個時辰。
大婚前的十日,謝槐開始安分下來。
他請了婚假安心待在府中佈置婚房,每日都會差人請我去瞧一趟。
「這屋子你喜歡嗎?牀換成拔步牀成麼?棗紅色還是原木色?妝奩給你打個什麼樣子的?」
「秀娘正好今日來府上,你讓她量一量,給你做些新衣裳……」
我按着他的要求看完屋子,量完衣裳,才拉着他的手問他:
「我爹近來情緒很是不對,莫不是還是擔心我嫁給你,所以悶悶不樂?」
「不然怎麼整日往宮裏跑呢,他同陛下又不算多麼親厚,頂多逢年過節跑一趟,近來實在是太過反常。」
謝槐拉着我的手坐到桌前,倒了杯茶給我喝,答非所問:
「成婚那日吉時尚早,知道你起不來,到時候只管讓丫鬟婆子伺候,上了轎子你繼續睡,一切有我。」
我點點頭,繼續問:「你說我爹是不是到了更年期了,怎麼整日哭呢,這麼哭下去,日後瞎了怎麼辦?」
謝槐覺得有理,隨着我點頭:「酒宴那日來的官員勢必很多,這些人素來看我不爽,怕是要多灌我飲酒,到時候你一定要差人來喚我,反正你名聲在外,他們見怪不怪。」
我也跟着點頭:「還有,最近他總是往祠堂跑,從前的時候,他怕睹牌思人,只有清明十五才進去看一會,待也待不久,頂多一刻鐘,就會鎖了祠堂,可這些日子,每次出宮都躲進去哭一兩個時辰,你不覺得他精神有些不正常嗎?」
謝槐招呼下人添了茶,「大婚早上新娘不讓喫東西,你且堅持一會,等你一回屋子,我便讓人備下點心給你送去,等我的時候便喫些墊墊肚子,不必餓着,還有,日後不要喫蛇,那玩意不乾淨。」
謝槐自覺交代完了,拍拍屁股讓我起身,指了下人道:「將夫人好生送回去。」
直到跟着下人上了轎子,我才後知後覺,方纔謝槐一句話沒答我。
-26-
很快到了大婚當日。
開始一切很正常,直到傍晚,出事了。
很難想象,這麼好一個日子,我孃的屋子竟然着了。
火勢老大了,等人發現的時候,整個屋子燒了大半,而且火起得實在是不明不白。
謝槐作爲我的夫君,自然要同我爹一起趕回去查看,只是這一走,便走了四五個時辰。
等再回來的時候,已經到了後半夜。
喜燭將盡,我也有些昏昏欲睡。
謝槐一進房便將我壓在牀上,臉上掛着笑意,不像是我家被燒了,倒像是遇到什麼大喜事。
「家中有事嗎?」
謝槐搖頭,堵住我的嘴:
「洞房花燭,別浪費時間了。」
……
-27-
我娘戰死的事被舊事重提。
不少副官一夕之間站上朝堂指證,說當年我娘根本不是戰死沙場,而是被奸人所害。
那場仗原本都已經打到結尾,卻在收尾時,我娘突然遭襲。
副官說,依照我孃的武功,若是敵人在旁,她不可能毫無反應,除非,刺殺她的人,根本就是身邊人。
這些話在我爹上呈的書信中得到證實,比如大戰在即,太傅突然寫信囑託我娘帶其幼子歷練。
我娘自幼受太傅教導,自然毫無戒備,甚至戰場之上,爲了方便照顧其子,也留在最親近之處。
可在我娘死後,那男子無故失蹤,消失得無影無蹤,副將說,一起消失的還有當年的作戰部署圖。
我爹聽完之後,當場嚇軟在地。
謝槐出手及時,他扶住我爹,有條不紊道:
「若當年長公主未死在戰場,只怕她回京之日,就會傳出她通敵賣國,也正是因她死在戰場,才讓背後之人暫且放過長公主唯一的血脈。」
我爹聽完又是一通哭嚎:「陛下啊,您要爲草民做主啊,豌豌當年纔不足十歲啊,幼子何辜啊。」
陛下氣得渾身發抖,他與我娘一母同胞,最是親厚,當年朝中無將,我娘心疼陛下才帶兵出征,一走就是多年。
原想着將來兄妹團聚,自有享受天倫之樂之時,卻不想,經年累月,故人回京時只剩下一堆白骨。
若是戰死沙場,也算是佳話一樁,可到頭來發現,一切不過是算計,陛下那顆本就愧疚的心豈能心安。
他低頭看着一封封信件,越到最後,臉色越是不好。
直到猛拍桌子,大喝一聲:「將太子帶上殿來!」
-28-
我成婚第三日,太子被押進大理寺審問。
他金尊玉貴,雖懂些算計人之事,卻到底受不過重刑。
尤其是謝槐監刑,直接略過不疼不癢的環節,上了刮骨割肉,不過颳了半個時辰,太子就將當年諸事供認不諱。
他受太傅教導,自也求太傅爲其謀劃。
那時我娘風頭太盛,打了一場又一場的勝仗,陛下更在醉酒之後屬意將一半虎符交與我娘,這才使太子動了殺心。
太子哭訴,歷朝歷代,陛下皆會將虎符交予皇后或者太子保管,今上卻一反常態將虎符屬意交給長公主,難保是動了將來另立太子之心。
畢竟太子之所以做上太子,並非理應他做,而是皇后所出嫡子五歲那年死於溺水,這位子纔會輪到他身上。
謝槐將太子供詞上呈陛下,又順嘴提了句:「臣以爲,當年先太子落水一事也應徹查。」
只一句話便讓陛下吐了血,皇后聞之哭哭啼啼地去陛下眼前大鬧了一通。
陛下被架在火上,只能下令徹查。
果不其然,大理寺查出十多年前一出宮的宮女正是近身伺候太子之人,那女子自先太子死後便消失得無影無蹤。
女子見太子大勢已去,又怕連累夫君及幼子,便對當年之事供認不諱。
指使她的是太子親母貴妃娘娘,她聽命將先太子推入池子,先太子的確死於謀殺。
陛下當即吐血,昏倒過去。
-29-
陛下立幼子八皇子爲儲君,處決先太子及貴妃,誅殺太傅九族,又冊封謝槐攝政,這下真的一病不起了。
-30-
「你從什麼時候開始想對付先太子的?」
入夜,我趴在謝槐懷裏,謝槐捋了捋我的髮絲。
「當初不是告訴你了,想要解決問題,就要從源頭解決。」
我一愣,「源頭不是我未成婚嗎?我成婚了不就解決問題了?」
謝槐微怔,「你居然是這麼想的?」
我歪着頭想了好一會纔想明白:「你的意思是,當初你告訴我的那句話,不是讓我趕緊找個人嫁了,而是攛掇我弒儲君?」
謝槐撲哧一笑,摸摸我的頭,答非所問:「怪我高估了你的智慧,豌豌,你這樣挺好的,好好活着吧。」
「那你當初是怎麼說服我爹讓他心甘情願幫你的?」
「這還不簡單,我告訴他,你把證據給我,我扳倒太子順道娶了你閨女,對你百利無一害。」
我又愣住,「可我爹怎麼知道我娘是被害的?」
謝槐看傻子一樣看我:「不然你以爲,你爹爲何整日提心吊膽地非要將你嫁出去,還一定要把你嫁到太子門下?」
我拖着長腔哦一聲:「敢情你們都知道,就我是個傻子唄?」
謝槐笑着來吻我,我一把推開他,惡狠狠問道:
「那你說實話,你娶我是不是隻是爲了討我爹信任,拿到證據,根本不是因爲喜歡我!」
謝槐眨巴着眼睛想了想:「也不全是吧,若只是爲了讓你爹信任,我帶人抄家就是。」
「按照岳父那脾性,只要嚇一嚇,什麼都會招。」
我嘿嘿一笑:「那你就是喜歡我。」
謝槐不置可否:
「喜歡你,你蠢得很可愛。」
謝槐番外
豌豌同我成親後,屢次抱怨樊國太封建,說眼下的局面實在是太抑制社會發展。
又時不時說些瘋言瘋語,比如男女平等,女子也可建功立業,讀書習Ťű̂ₓ字,她娘就是個例子。
又說她若是從小可以讀書習字,也不至於大字不識,連奏摺都不認識。
開始我只當聽了個樂子,聽得多了,竟然覺得也有幾分道理。
新帝登基後,對我很是尊重,他問我有什麼想法,我便將豌豌那些稀奇的話告訴他,他思慮了一會,竟然說了句有趣。
第二日,便擬了女子不必拘於後宅,可同男子一般外出,並可經商識字,不必再蒙面外出。
這條例一頒佈,竟在京中掀起了極大的反響。
素日待在後宅的世家姑娘們,手裏有點閒錢的竟都在京中開了鋪子。
開胭脂鋪子的,胭脂做得細膩且樣式多,花樣也好看,將之前男子經營的胭脂鋪很快比了下去。
開衣裳鋪子的更不必說,那些花樣大多是她們親自手繡,不但料子舒適,更是應有盡有……
豌豌開了個家武行,順帶賣些兵器,我原以爲京中女子重規矩不會喜歡這些舞刀弄槍的行當,卻不想,第一日開張便火爆全城。
不只未出閣的姑娘交了銀子來習武,就連那些出嫁的婦人都趨之若鶩。
那些女子同豌豌打得火熱,練了半個月武回府,說家中喝醉酒愛動手的夫君如今見到她們規矩得很……
國子監也對女子開放,京中女童只要通過初試便可進入國子監學習,男女同班,分甲乙丙丁,開學半年後,祭酒喜氣洋洋地來我府上尋豌豌,激動得鬍子直飛。
「夫人是不知道啊,這些女子入學後倒是學得比男人更認真,半年下來,老夫竟發現不少姑娘比公子更適合讀書,做不做官不重要,至少她們也能懂得多些不是。」
豌豌嗑着瓜子瞧祭酒:「老頭,你不是以前最煩我。」
祭酒捋着鬍子瞪豌豌:「說什麼呢,你也不想想你那時多頑劣。」
整日不是打這個,就是打那個,逞兇鬥惡,老夫是想引你走正途。
「如今長公主得以鳴冤,大家也知你這些年過得不易,還不能對你心疼幾分。」
「你的主意出得好,造福京中百姓,老夫自然便喜歡你。」
豌豌笑了笑,突然轉身吐了,祭酒臉色不大好,看着我道:
「她怎的如此小氣,老夫耐着性子跟她講道理,她怎麼噁心吐了。」
我推着祭酒往外走:「閒着沒事教你的學生去吧,既知道自己招人煩,以後沒事別來了。」
祭酒罵罵咧咧地甩袖走了。
豌豌有孕後,岳父恨不得住進府裏。
天不明就拉着豌豌的袖子哭哭啼啼地開始嚎:「哎呦,我的閨女啊……受老鼻子罪了……這可怎麼辦啊,爹啊……真是恨不得替你生啊……」
豌豌呆滯地打哈欠,戳了戳剛醒的我:「去,給我爹倒杯茶潤潤嗓子去,一聽就剛醒,嗓子還啞着。」
有孕之後的豌豌比之前敏感了許多,每次看到岳父在院子裏忙前忙後,便會背後偷摸擦眼淚。
「哭什麼?」
豌豌捂着肚子趴進我懷裏:「以前我總覺得他沒出息,是個只知道哭的廢物。」
「如今有了孩子才明白,他孤身一人隨我娘入京, 什麼都不懂, 沒家世, 沒本事。」
「原本就只有我娘, 我娘死後,他帶着我,不能回村, 又日日擔驚受怕,報仇也不敢, 生怕因此害了我。」
「這些年, 他過得也不容易……」
我拍拍豌豌的後背,哄她:「岳父現在挺開心的, 岳母的仇報了, 你以後也不必再讓他擔心, 他可以自由自在地活着了。」
豌豌又是一通哭。
豌豌生產的時候,是個春日。
穩婆在屋子裏給豌豌加油打氣, 那些受益於豌豌的京中女子站在府外提着禮物靜候佳音。
岳父毫不意外地又哭了,開始的時候抱着柱子,後來覺得柱子不舒服, 又抱着我, 哭得上氣不接下氣。
「賢婿啊, 你別瞧着豌豌總是愛動手,其實她是個敏感的姑娘。」
「她表面瞧着兇, 可內裏十分在意旁人的看法, 她從小受了欺負就愛打人,一邊打人一邊哭,她真的不是個跋扈的姑娘, 她只是想自己保護自己而已……」
我點頭說我知道, 第一次見到豌豌便是她暴打第一個未婚夫。
那男子在街頭侮辱她,說她粗鄙無理, 她邊打邊哭,好不可憐。
後來我又陸續見過她幾次, 每次都是她受了委屈,京裏這些趨炎附勢的小人總是欺負她,她沒有朋友玩伴, 一直都是自己。
受了委屈便一個人蹲在無人處痛哭, 哭着喊她阿孃,我便明白,小姑娘一直過得都不開心。
「哇……」
穩婆抱了孩子急急出屋子報喜:
「恭喜大人,是位千金。」
岳父抱過孩子,眼淚落到孩子臉上, 「公主,你瞧,咱們豌豌多棒……」
我走到牀邊,蹲在牀邊, 豌豌正閉目養神, 額頭都是豆大的汗珠,看到我,眼圈紅着笑:
「謝槐, 以後再也不要生了……」
我俯下身子親親豌豌的額頭:「嗯,我們一家,足矣。」
– 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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