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把超市開在了當年我大爺爺的必經之路上。
寒風凜冽中,一個十六歲的落單小同志,望着我泡好的香菇燉雞面,抱着雙臂蹲在門口狠狠嚥了口水:「俺是不會出賣隊伍的,這一定是敵人的陷阱。」
我打開超市門,衝他喊道:「小哥,一把炒麪換五個白麪饅頭,搞不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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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說歹說,這小哥總算是進門了。
在暖烘烘的空調下,他身上那套在雪地裏被凍得硬邦邦的棉衣,此時一遇到暖風,布料就開始變得潮溼了。
我怕他穿溼衣受涼了,趕緊讓系統從後臺賒出一套加了厚棉的抗風服。
系統不滿意地嘟囔:「還以爲可以去星系開超市,綁定你我真是要虧到姥姥家去了。」
我沒空理睬他,把衣服遞給了小哥:「我最近在研究布料的耐磨性,你能幫個忙把你身上的那套棉服換給我嗎?」
我又指了指旁邊的泡麪:「這碗麪算是報酬。」
他雖然滿眼都是警惕,肚子卻嚕嚕咕地唱着歌。
我扔下一塊浴巾:「換好衣服,喊我過來拿衣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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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躲進屋裏頭,興奮得雙手不停地顫抖。
這一切竟然是真的,我真的回到了七十年前,真的看到了我的大爺爺了。
昨夜我躺在牀上正在睡覺,耳畔傳來了一陣嗡嗡作響的電子音;
「嘀嘀,系統檢測此人具備穿越條件。」
「嘀嘀,性別:女,姓名:蘇梅梅,年齡:26 歲。」
「請問是否願意接收萬界超市?您可以選擇把超市開在任意時間,任意地點。」
「我們的目標是:爲了金幣。請宿主指定此次超市營業的時間,地點」
我想起了小時候爺爺給我講他哥哥十四歲去保家衛國,後來卻杳無音訊的故事。
每當提到大爺爺的時候,爺爺都是老淚縱橫。
我不假所思:「綁定,開在七十年前,我大爺爺蘇愛國所在隊伍的旁邊」。
系統哀號一聲:「完了,這次要虧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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過了五分鐘,門外傳來一聲:「俺換好了,姐姐你出來吧。」
我看着我大爺爺換了這一身嶄新的抗風服,他的手不知道要放在哪裏了。
我揮揮手,把舊衣服扔給系統了。
系統含淚把它掛在了萬界超市上:「一套重度磨損的棉衣,起拍價:1 金幣。」
我看着穿着煥然一新的大爺爺十分滿意,端起了泡麪碗,打算熱一下再給他喫。
他十分緊張地盯着我,生怕我反悔的樣子。
我解釋道:「這個面冷了,我給你加熱一下,涼的喫了肚子疼。」
他一把搶了過去,也不用叉子。
一口氣就把湯喝完了,接着三口兩口吸溜着麪條喫完了。
我有些心酸,這一看就是餓了好幾天了。
之前還怕他喫不飽,提前泡了四個麪餅子在裏面。
喫完之後,他忍不住舔了舔嘴脣:「不用熱,這面溫乎着呢。真香啊,俺隊長估計都沒有喫過這麼香的面。」
他躊躇了一會問我:「你剛說一把炒麪能換五個大白饃,是真事兒還是哄俺的?」
我點點頭:「真的,有多少給你換多少。」
他低下頭不敢看我,在地上拿起自己那隻破麻袋包翻了半天,才從下面拿出半斤不到的炒麪來。
炒麪已經被冰雪凍成麪糰了,他有些猶豫,遲遲沒有說話。
我知道大爺爺是覺得佔了我便宜,又想換饅頭救他的夥伴們。
我一把奪了過來,用手掂量一下:「大約一斤多,我就佔你點便宜,給你五十個白饅頭吧。」
心裏小聲呼喊:「系統,上肉餡饅頭!」
系統:「……」
我又順手從超市貨架上拿了一個超大雙肩包,把五十個饅頭全放裏面。
把雙肩包給我大爺爺背在背上:「錢貨兩清,下次有生意再找我。無論你在哪兒,你往南走 400 米,然後喊蘇梅梅就可以了。」
大爺爺有點好奇:「你是仙女還是妖怪?是佛祖派來救俺們的嗎?」
我搖了搖頭:「都不是,你再不走追不上你的隊伍了。」
他雙眼亮晶晶地看了我一會:「你是好姑娘,俺會記得你的。」
臨出門的時候,他衝我喊:「俺也姓蘇,俺叫蘇愛國,這次是俺們佔了你便宜,有機會俺們會報答你的。」
我鼻頭一酸,點了點頭。
我不但知道你姓蘇,我還知道,你是我們整個老蘇家的驕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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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爺爺走後,我把炒麪扔給了系統:「系統,我們要批發一大批食物和藥品了。」
系統冷笑:「批發不要錢嗎?剛賒的棉服還欠了兩個金幣呢。」
我撓撓頭賠笑:「你們沒有新手大禮包嗎?一般的系統不都是有的嗎?」
系統:「一上午就賠了四包泡麪,五十個肉餡饅頭和一套抗風服。你還管我要新手大禮包?」
「等一下!」
我和系統突然同時聽見了一個聲音:「『一套重度磨損的棉衣』已被拍下,成交金額:10000 金幣。」
???
我嚥了咽口水,顫抖着聲音問道:「統子,你是不是出 bug 了?」
再三確定沒有出 bug 後,系統將信將疑地把炒麪也掛了上去:
「一把被雪水沁溼的炒麪(或許可以食用?),起拍價:1 金幣。」
下一秒,機械的電子音又響起了:
「『一把被雪水沁溼的炒麪(或許可以食用?)』,已被拍下,成交金額:10000 金幣。」
系統一聲尖叫:「批發食物和藥品!必須批發!我要把他們身上那些破衣服,爛炒麪全換過來!」
它唸叨着:「發財了,發財了!」Ṭŭ̀₉
我有些丈二和尚摸不着頭腦,誰這麼有錢沒地方花?
一萬塊買一套破棉服、一把炒麪?
掙到錢了,系統對我的態度一百八十度大轉變。
原來都喊我宿主,現在親熱地喊我梅姐。
我在超市裏待了幾天,每天心裏都很着急。
大爺爺走了挺久,怎麼還不來找我啊?
我當時綁定的這個時空的地理位置就是以大爺爺爲基準的。
所以就讓系統去了解了一下大爺爺所在的小隊伍。
整個小隊大概有二百多人。
裏面大部分的人都是受了傷,留下來慢慢趕路的。
而大爺爺當年的任務就是爲了保護這些受傷的人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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風雪中,蘇愛國把僅剩的半個饅頭從麻袋包裏拿了出來。
那個姓蘇的姑娘給的雙肩包質量太好了。
他不捨得用,送給了隊裏王醫生。
王醫生是個十八歲的姑娘,身上帶着隊裏爲數不多的藥品。
蘇愛國迴歸的時候,看到她的麻袋包都讓樹枝劃破了,就提出跟她換了。
那天,他在冰天雪地裏拿出那五十個饅頭的時候,他們隊長徐雲生的眼睛都直了,把他拉到一邊問他到底發生了什麼。
蘇愛國一五一十地說了。
徐雲生表情很嚴肅:「這如果是那邊的奸計怎麼辦?這饅頭有沒有毒還說不定呢。我們時刻都不能放鬆!」
蘇愛國想到蘇梅梅和善的模樣,他一見蘇梅梅就覺得心裏親切得緊。
但是他又不能反駁隊長,兩人對着這ŧṻ₍袋白花花的饅頭僵住了。
過了一會兒,徐雲生看了看外面餓得吊着一口氣兒的那些夥伴,嘆了口氣,用手隨機挑了一個饅頭,咬了下去。
蘇愛國瞪大了眼:「隊長!」
徐雲生狠了狠心,大口地嚼着饅頭,努力嚥了下去:「過半個時辰,如果我沒死,就把饅頭分給外面的人。」
「我要是死了,就讓李傑出繼續帶隊,隊伍不能停下。」
真是上好的老面白饃,說是饅頭裏面還有一大塊豬肉餡兒。
嚼着滿嘴生香,一個下肚就已經半飽了。
這一個小時,蘇愛國過得可謂度秒如年。
終於徐雲生深深地舒了一口氣:「拿十個饅頭出來,挖點雪水給大傢伙煮一鍋饅頭湯。剩下的饅頭統一交給王醫生收着。誰也不許偷喫!」
「另外,我剛喫過了一個饅頭,這兩天就不用算我的伙食了。」
蘇愛國趕緊說:「我也在那個姑娘那兒喫了麪條,我這兩天也不喫了。」
徐雲生拍了拍他的肩膀:「你跟我比什麼?我是老當益壯。你個小伢子還長身體呢,不能不喫!」
五十個饅頭,聽起來很多,可這個小隊裏足足有二百多張飢腸轆轆的嘴。
這溫暖的饅頭湯讓每個人都覺得自己有希望走到盡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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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個月後,蘇愛國這天趁大家都睡着了,偷偷地往南走了 400 米,然後喊了一聲「蘇梅梅」。
下一刻超市就出現在他的眼前。
我正百無聊賴呢,突然看見我大爺爺出現在門口。
系統比我更激動:「快開門!」
超市門口的霓虹燈牌一下就亮了,進入營業狀態。
我把他拉了進來:「蘇愛國,你來跟我做生意了嗎?」
他有些不好意思:「你們這兒,還換棉服嗎?」
系統尖叫:「收收收!梅姐,快答應他,快答應他!」
我故作爲難:「收是收,不過這次有點要求。」
他有些失落:「有什麼要求你說,實在不行,光換女同志的棉服行嗎?俺們倒是能扛,就是女同志更怕冷。」
我看他身上又穿回了單薄的破棉服,嘆了口氣。
不用問也知道,我給大爺爺的那套抗風服,肯定被他送給更需要的人了。
我指揮系統先去泡麪,這次統子毫無怨言,不但照例下了四個麪餅,又放了兩個滷蛋,半斤醬牛肉。端出了整整一海碗。
我捧着面道:「先喫完,我再給你提要求。」
我知道飢餓太久一次性喫太多不好,可我這個大爺爺也太倔了。
給他五十個饅頭,二百人都能撐半個月纔來找我。
我不讓他喫個肚圓回去,怕下次再來不知道什麼時候了。
我又給他開了一瓶蘋果醋,讓他邊喝邊喫。
等他喫飽喝足的時候,我開口說:「你之前只換一套,效率太低了。」
「我給你二百套新的抗風服,你把舊的棉服明兒送我門口來。對了,你還有炒麪嗎?我這需求挺大的了,能成嗎?」
他興奮地點頭:「能成能成,俺明天就把衣服給你送來。炒麪我們手裏還有十斤左右,你需要我全都換給你。」
我裝模作樣地說:「統子,把衣服和饅頭給他吧,記得明天把舊衣服和炒麪送過來。」
大爺爺有點好奇地左右看了看:「你跟誰說話呢?這兒還有別人嗎?」
我捂着嘴一笑,沒有回答。
我看着大爺爺背的麻袋包皺了皺眉,從貨架上又順了一個雙肩包。
我往裏塞了滿滿一整包的滷蛋,說是給他的報酬,又親手幫他背上了。
他望着我說:「有朝一日,俺一定會回報你的。」
我擺擺手:「這些都是你應得的,在你眼裏沒有用的東西。在我這兒說不定能發揮大用處。下次有需要記得喊我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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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爺爺前腳出了超市門,感覺風霜打在臉上都不覺得冷了。
接着就看到了二百套嶄新的抗風服放在了地上。
而且還有手套、鞋子、帽子、全是加絨的!
旁邊還放着五百個熱騰騰的肉餡饅頭。
他揹着一包滷蛋,快速往回跑,喊人回來拉東西。
這次大爺爺自己挨個饅頭掐了點,確定沒問題。
徐雲生派了幾個手腳利索的手下人,跟着大爺爺一起把東西搬回去。
隊伍裏一下子比過年還熱鬧。
徐雲生大手一揮:「拿三十個饅頭出來,把肉餡摳出來和滷蛋一起煮了,煮成肉湯給那些體力不行的隊員和婦女喝,至於成年的男同志,則ṭű₌喫剩下的饅頭皮。」
誰也沒說不好,都喫得津津有味的。
記憶中的白麪饃還停留在很多年前的年夜飯上。
彼此臉上浮現了很久沒看見的笑臉。
大家喫飽喝足,徐雲生拿出那二百套抗風服讓大家挨個領了換上。
有個想得多的開始摳嗓子眼了,徐雲生不解地問他:「狗二蛋,你幹什麼?喫飽了撐的嗎?」
狗二蛋咬牙切齒:「俺就是餓死,也不要他們的衣服和喫食。隊長,你是不是投敵了?」
徐雲生被逗笑了,大掌一拍狗二蛋的腦袋:「誰敢叛變,老子第一個踹他。這些東西,算是我們借的,早晚會還的。」
他纔不像蘇愛國那個傻小子一樣這麼天真,人家擺明了就是想幫他們渡過難關。
現在也不是客氣的時候,能讓大傢伙活下來,什麼臉皮子都是虛的。
大傢伙換上了新的抗風服,身體舒適了很多。
天太冷了,換鞋的時候,有幾個漢子的鞋都脫不下來了,死死地黏在了腳皮上。
後來是王醫生想辦法,用剪子硬給他們剪碎了鞋子,才脫了下來。
就是這樣腳上還撕掉了不少皮。
這幾個沒心沒肺的漢子還在嘻嘻哈哈:「王醫生,要俺說剛用力一撕就下來了,還浪費隊裏這麼些柴火。」
王醫生沒好氣地說:「對對對,撕下來感染了,腳都不要了,還在這幹什麼,直接回家吧。」說完一扭頭就走了。
蘇愛國看她有點奇怪,偷偷跟了上去。
看到平日裏有巾幗不讓鬚眉之稱的王醫生正抱着膝蓋在哭。
撞見這一幕,他有些尷尬,想了想還是走上前安慰着:「咋啦王醫生?他們幾個是不會說話。你別生氣了,我幫他們道歉。」
王梅搖了搖頭,擤了擤鼻涕:「我沒跟他們生氣,我只是氣我自己。要是我能把藥再省着點用,就能給他們上點藥了。我剛纔看猴子的腿都凍爛了,他還裝不在乎。我是哭我自己沒本事。」
蘇愛國突然就想到了神奇的超市:「王同志,你把需要的藥告訴我,我去試試。」
王梅不敢置信地看着蘇愛國:「你?你上哪兒去弄藥。這附近前不着村後不着店的。跑遠了就太危險了。」
蘇愛國說:「俺不會有危險的,你就別問了快說吧」
王梅看他執拗,就說道:「那我說了,你可要量力而行,現在需要凍傷膏、止血膏、要是能弄到退燒藥和消炎藥就更好了。」
蘇愛國一一記下了:「好,我去試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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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爺爺帶着二百件舊棉服和十斤炒麪,如約出現在了店門口:「蘇梅梅,我來了!」
系統:「Show Time!霓虹燈亮起,歡迎貴賓一位~~」
我看了看堆成小山的棉服,統子心領神會:
「一套重度磨損的棉服*200,起拍價:200 金幣。」
「十斤普通炒麪(口感粗糙),起拍價:10 金幣。」
果然,下一刻就被人用最高價格拍下了:
「『一套重度磨損的棉服*200,起拍價:200 金幣』已被拍下,成交金額:2000000 金幣。」
「『十斤普通炒麪(口感粗糙)起拍價:100 金幣』已被拍下,成交金額:100000 金幣。」
二百一十萬金幣到賬,系統都快樂宕機了。
我看大爺爺像有心事的樣子,一直等他開口。
過一會兒,他終於忍不住開口了:「蘇梅梅,你這裏有沒有藥品?」
我一拍腦門,光想着給他們喫了,忘記了他們趕路途中藥品也很重要,之前光準備了,還沒找機會給他。
還好大爺爺主動開口了。
這邊我還沒點頭,我一回頭,統子把面都給大爺爺下好了。
今時不同往日,一毛不拔的統子今天給大爺爺下的是精品雲吞麪,
裏面配上了各種關東煮丸子
雞腿、牛肉、豬蹄兒跟不要錢的一樣,在碗裏堆尖兒了。
我抽了抽嘴角,還沒來得及說什麼,大爺爺已經把面端到自己面前了:「俺懂,俺喫完再說是吧?」
十分鐘後,風捲殘雲。
「嗝……現在可以說了吧?」
大爺爺扶着肚子坐在了椅子上,肉眼可見被統子的投食撐得難受。
真實在啊,喫飽了還硬往下喫。
我掏出兩粒健胃消食片給他塞嘴裏了。
他一個激靈吐出來了:「這是藥嗎?俺不喫,俺能不能帶回去給俺隊伍裏的人喫?」
我揉了揉腦袋:「大爺,不是,蘇愛國,你先把這個喫下去,藥品我這裏有的是。」
大爺爺看着我:「那這次的條件是什麼?俺們需要的藥品量很多。有什麼需求你儘管提。俺們隊長說了,你要什麼都儘量給你。現在給不起就以後給。」
我問系統:「你進了多少藥?」
系統洋洋得意:「青黴素一千盒,頭孢一千盒,阿莫西林應有盡有。雲南白藥啥的按箱子批的。能讓這一羣人用到五年後。」
我想了想:「把頭孢換成大量土黴素,這裏沒法皮試,他們體質也和我們未來人不太一樣,萬一有人過敏就不好了。」
我衝大爺爺說:「我能給你五十盒青黴素,五十盒土黴素,以及大量的跌打損傷和凍傷藥。」
大爺爺眉頭舒展開了:「你說你想要什麼?」
我有些爲難,本身就是去做貢獻的,加上他們從頭到尾都讓我換完了,真沒想好要什麼。
系統出了個主意:「梅姐,換他們的包!破衣服能賣到 10000 金幣,沒道理麻布包賣不上價。」
我眼前一亮:「這次我要你們的麻袋包,一個麻袋包我給你換一個雙肩包外加任意一盒藥。」
「還是老規矩,二百起換。你回去跟你隊長商量一下行不行。」
大爺爺有些着急,扶着撐着了的肚子就往外走:「蘇梅梅,你等俺,俺一刻鐘後就回來。」
看着他猴急猴急的樣子,我笑笑:「不急,我隨時都在這裏。」
大爺爺搖搖頭:「一堆人等俺拿藥救命呢。你不知道,俺有個朋友的腿凍得像個爛梨。王醫生說再沒有藥,可能就要把腿砍了。那他就不是猴子了,就是瘸子了。」
我的眼淚差點下來了,我恨不得現在就把東西給大爺爺塞上讓他拿走。
理智告訴我不能這樣做,超市的規矩就是交換,更何況我不想讓大爺爺他們覺得欠我的。
我裝出着急的表情:「蘇愛國,那你快去快回。這批麻布包對我很重要。」
他點點頭,沒再說話,Ṫṻₓ撒腿就往超市外跑。
超市離他所在的隊伍只有四百米,但是旁人看不見我們。
當時蘇愛國說自己能搞到藥,就頭也不回走了。
王醫生怕出事,連忙去向隊長打了報告。
徐雲生讓她先保密,就加快腳步追上了蘇愛國。
他沒有看到蘇愛國嘴裏所說的什麼交易所,但是眼睜睜地看着蘇愛國消失在原地,又出現了。
他瞪大了雙眼,下意識地想去兜裏摸捲菸,才意識到這個時期兜裏比臉還乾淨。
隨手薅了一小把松針放嘴裏咀嚼,他太需要鎮定一下了。
隨着酸苦味道的逐漸蔓延,二十分鐘後,蘇愛國又出現在原地。
他一門心思就往回跑,甚至沒瞧見不遠處的徐雲生。
徐雲生快步追上了他,蘇愛國以爲被偷襲了,下意識就要一個過肩摔。
徐雲生鎮住了他:「愛國,是我!」
蘇愛國定了定心神:「隊長?」
徐雲生:「嗯,我聽王醫生說你去弄藥了,我怕有危險。藥品不比糧食,要是實在難弄就算了。」
蘇愛國上氣Ţū₅不接下氣:「弄、弄到了隊長。店主說要我們拿麻布包跟她換。」
「一個麻布包就能換一個雙肩包和一盒藥。」
徐雲生不愧是隊長,沒有像蘇愛國那樣被震得魂不守舍。
巨大的利益當前,他出奇地冷靜了下來。
蘇愛國有些着急,明明是天大好的事兒,怎麼自家隊長反而不吱聲了。
他以下犯上,晃着徐雲生的手臂:「隊長,快答應了吧,狗二蛋的手和猴子的腳。再不上藥,王醫生說可能就保不住了。」
「你回去跟那個叫蘇梅梅的姑娘說,換可以,這次我親自跟她交易。」
他要見識見識,這隨手能拿出數百套抗風服、幾百個饅頭的人,現在又要用上好的雙肩包跟他們換麻袋包。
他到底是何方神聖?
莫不然,真的是菩薩現身救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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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看大爺爺剛出去沒兩分鐘就回來了,有些納悶,這是落了什麼東西?
大爺爺喘着粗氣:「俺們隊長說,親自來跟你交易。不然俺們就不用你的藥。」
我心中狂跳,大爺爺的隊長,莫非就是爺爺口中那個的徐雲生?
只可惜後來徐雲生和大爺爺都消失在了歷史的洪流裏,直到結束,也無人知道他們的去向。
關於他的隻言片語,還是當年隊伍中後來的人整理的,傳說這位隊長足智多謀,又對他們每個人極好。
有一次隊裏的糧食快喫完了,徐雲生總說他不餓。
直到有人看見徐雲生的帳篷裏在生火,以爲他給自己開小竈了。
幾個人怒氣衝衝地進了帳篷,徐雲生趕緊拿布把東西遮上,卻架不住對方執意要看。
他們掀開布,卻發現他在烤泥土喫,而供給隊員的卻是稀粥。
與這樣大義的人物打交道,我心裏怦怦直跳,腦子裏語無倫次:「統子,怎麼辦,我要追星成功了!」
系統白了我一眼:「沒出息,那你就答應蘇愛國唄。他隊長來了,說不定我們能換的東西就更多了。」
系統現在看這支隊伍,像看搖錢樹一樣:「抓緊工夫啊,梅姐。再過十天,我們就結束這次經營了。」
「我一定要衝這次的月度吸金系統榜。走上統子巔峯,開最快速度的服務器,用最大的數據庫!」
我大喫一驚:「什麼,不是永久經營嗎?」
系統有些疑惑:「梅姐,你沒看開業詳情說明書嗎?」
「第 1255 頁第 15 條有寫的。」
我不再遲疑,扭頭跟大爺爺說:「讓你隊長快來,像你一樣喊我名字就可以了。不過每次只能進來一個人,你就在門口等着。幫你家隊長搬東西。」
大爺爺重重點了點頭:「俺這就去!」
徐雲生來得很快,跟大爺爺幾乎是前後腳的工夫。
我望着這個眼前這個人,他三十多歲的年紀,從風雪吹裂的皮膚中,依舊能看出熱血男兒特有的那份正氣凜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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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衝我微微點頭,伸出手:「你好,我是蘇愛國的隊長,我叫徐雲生。」
我把我自己的使勁在衣服上擦了擦,才小心翼翼握住了這雙粗糙乾裂的大手。
「隊長好,我叫蘇梅梅。」
徐雲生望着我意味深長地說:「蘇同志不像會做買賣的人,做的都是賠本買賣。」
系統維護我,在我腦海中叫囂:「我梅姐那是走一步看三步,是我大千世界獨具慧眼綁定的契約者,你懂什麼!」
我笑了笑:「只是想盡點心意而已,統子,上貨。」
系統:「得令,瞧好吧,梅姐。」
二百多個雙肩包,在地上鋪滿了。每一個雙肩包裏都有兩斤牛肉乾、饅頭、維生素、消炎藥、止血藥、凍傷膏和一套多功能工具刀,還放了一些速食凍幹粥給年紀大的同志們。
隊伍裏還有幾個孩子,我順手從架子上拿了幾罐羊奶粉給他們補充營養。
又挑了幾個特殊花紋的雙肩包,挨個放了挺多條月經帶、薑茶紅糖和老式暖水袋,把雪水燒化灌進去就能用了,這些是主要是給像王醫生那樣的女同志的。
女同志長期受凍,會給她們的人生帶來很大的遺憾,至少在這個年代是。
徐雲生目光沉了沉:「蘇同志的這番好意,徐某這輩子恐怕難有機會能還上了。」
「我若是拿了,你可能血本無歸。我若是不拿,我幾百個兄弟就要在外面等死。」
他從脖子上掏出一塊金錶,遞給我:「我不像愛國那麼天真,真以爲有破爛換好東西的好事兒。這塊金錶是我母親留給我的,價值一百大洋。我把它押在蘇同志這裏。如果有機會,我百倍贖回。」
我掂着這塊分量不輕的金錶嘆了口氣,大爺爺的執拗完全是隨了這個隊長啊。
「好,我等你贖回這塊表,另外我沒有跟蘇愛國說謊,破麻袋包我也要。」
系統盼着破麻袋包盼得眼睛都紅了,我要是說不用給了,統子怕是 CPU 都要氣炸了。
我大爺爺果然靠譜,很快把二百個麻布包送到了超市門口。我揮揮手,準備好的雙肩包一排排地列在了超市門口。
等大爺爺把數量清點得差不多了,又跑回去叫人回來拿包。
系統生怕大爺爺他們反悔了,一口氣收了這二百多個麻袋包,掛在萬界超市上了。
「破損麻袋包*200,起拍價:200 金幣」
就像是有人刻意等着一樣,下一秒,機械的電子音又響起了:
「『破損麻袋包』已被拍下已被拍下,成交金額:2000000 金幣。」
系統熱淚盈眶:「二百萬啊!梅姐你說得對,做善事果然是有好報的,古人誠不我欺。」
我沒搭理他,隔着窗戶往外看去。
隊伍裏每個人都分到了屬於自己的雙肩包,有幾個女人打開自己的特殊花紋的雙肩包,看到裏面的月經帶和薑茶紅糖,抱在一起痛哭流涕。
我望着眼前這羣人,這羣夥伴們,他們在寒冷中可以做冰,做武器。
在溫暖的人羣中,卻又柔軟得像水。
解決了保暖、食品、藥品的困難後,衆人的前進趕路速度快了很多。
我大爺爺來的次數也不多了,我安靜地倒數着在這個世界所剩無幾的日子。
我怕趕路的路上會喝酒誤事,我會放一些新鮮水果在他們附近。
甘蔗、荔枝、蘋果、西瓜,無論是不是這個季節的水果我都一股腦地往外拿。
在徐雲生的默許下,我的投餵十分順利。
小一點的孩子每天都能喫上面包,喝上羊奶粉。老人臉上慢慢也有些紅暈了,不再像往日一樣,風一吹就要摔倒的樣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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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在這個時空的最後一天終於還是來了。
這天夜裏八點多,我在超市裏正在跟系統盤貨,
超市外響起了噼裏啪啦的聲音,我還沒反應過來。
超市的廣播裏發出機械的警告聲:「檢測到周圍存在危險波動,請宿主做好準備,不要踏出超市。」
與此同時,整個超市陷入了黑暗。
我有些心急:「統子,發生什麼?我大爺爺他們怎麼樣了」
系統有些支支吾吾:「梅姐,你做好心理準備,咱大爺爺情況有點不大好。」
我眼前一黑,差點暈厥:「你說清楚,什麼叫情況不太好?到底怎麼不好?」
面前出現一個投影,系統狠狠心道:「我已經是違反超市規定,封閉期給你看外面的世界了,你還是自己看吧。」
投影顯示的室外是一片枯木林,天色黝黑,徐雲生抱着我的大爺爺躺在雪地裏。
周圍的人們臉上身上都添了不少新傷。只是我大爺爺傷得最重。
大爺爺的胸前有鮮紅的液體不停的湧動而出,可見被傷得很深,整個人已經奄奄一息了。
他貼在徐雲生耳邊,我聽不清他在說什麼。
徐雲生這個平日裏頂天立地的漢子哭得泣不成聲:「瓜娃子?誰讓你救老子的。毛都沒長齊,你出什麼風頭?等你好了,看老子不罰你。」
他向空中高喊:「蘇梅梅,你救救愛國吧,他還這麼小,才十六歲啊!」
「蘇梅梅!你能聽見嗎。?」
看着危在旦夕的大爺爺,想着後世每次提起大爺爺都會痛哭流涕的爺爺。
我命令系統:「統子,把門打!開!」
系統聲音有些悲憫:「抱歉,梅姐,還有四個小時我們就要回去了。上面說了,不能節外生枝。」
我有些發狂:「我大爺爺就在外面躺着,你讓我見死不救是嗎?」
系統也很無奈:「梅姐,我如果放你出去,我會被格式化的。」
我有氣無力地癱坐在地上,難道我回來這一趟,除了給大爺爺他們一些喫的穿的和藥品,就沒別的作用了嗎?
恨到極致,我抬手給了自己一巴掌。
系統都傻了:「梅姐,你不要想不開,換句話說,這些人都是七十多年前的人了,你也確實改變了一些人的命運。」
大爺爺的體溫逐漸下降,李傑出狠狠抹了一把眼淚:「隊長,愛國去了。後面的馬上就要追上來了,我們要接着往前走嗎?」
徐雲生用盡了力氣,從地上站了起來。
用雪把大爺ṱű̂²爺掩埋了起來,低吼了一聲:「接着走!全體都有,背上行囊,趕路!」
我跟系統還在對峙着,它死活不肯給我把超市門打開,時間一分一秒地過去。
一直僵持到最後一秒,我突然聽到系統大喊一聲:「梅姐!就是現在!快!」
下一刻,天光大亮。
我回到了 2023 年,我宿舍的牀上。
系統給我留下了 300 萬的分成,就回歸主腦了。
12ţù₍.
想起大爺爺這些遭遇,我正抱着枕頭痛哭,門被敲響了。
我一打開門,外面站了兩個年輕人,二人看起來孔武有力的樣子。
他們很有禮貌:「蘇小姐,能否跟我們走一趟?」
我警惕地靠着門:「你們是誰,我根本不認識你們!」
爲首的小哥面貌白淨,咧嘴一笑露出八顆牙:「七十多年前的超市。」
「讓我們來請您的人就是爲了這件事,他說只要說了這句話,您一定會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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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坐上了一輛紅旗車,汽車七扭八拐地開到了半山腰上,遠遠看見一個二層小樓被大花園包圍着。
爲首的青年禮貌地替我拉開車:「蘇小姐,您自己進去吧。我們在外面等着。」
我惴惴不安又滿懷好奇地走了進去,我以爲我可能會見到白髮蒼蒼的故人。
沒想到是一個三十多歲的中年人,他看着我道:「蘇小姐,我關注你很多年了,咱倆終於有機會見面了。你或許可能不認識我,我自我介紹一下,我叫徐承責,徐雲生是我的爺爺,算起來你應該剛從那邊的時空回來吧?」
他臉上帶着無比的崇敬與懷念,看得我心神一滯。
我不解:「這到底是怎麼回事?你怎麼知道我去了別的時空?」
在別人看來天方夜譚的事情,徐承責卻深信不疑。
他也不賣關子:「當年你大爺爺消失之前,我爺爺以爲他要不行了。你大爺爺說他有很多遺憾,他沒法再回去看弟弟了。他希望我爺爺給你爺爺寫一封信。如果你爺爺生的是女孩,就給她起名梅梅。結果你爺爺一口氣生了兩個兒子,直到你這輩兒纔有了蘇梅梅這個人。」
我微微睜大眼睛:「是因爲我嗎?沒想到大爺爺當年在心底這麼惦記我。」
「……哦,對,王醫生叫王梅來着。」
我又接着追問:「那您說的,關注我很多年了是什麼意思?」
徐承責微微一笑:「我很小的時候看過我爺爺寫的這篇日記,我問他是不是在雪地裏餓暈了胡亂寫的。」
爺爺卻說,讓我關注蘇愛國家裏會不會出現蘇梅梅這個人。
可惜爺爺沒等到你,你出生前幾天,爺爺舊疾復發去世了。
我鼻頭一澀,那個偉岸的漢子徹底留在歷史的長河裏了。
我想到最重要的一件事情:「那我們在超市上掛拍的那些衣服、鞋子、包都是被誰拍下的?」
徐承責遞給我一份文件,上面密密麻麻有二百多人的名字:「這些都是當年隊伍裏的那些人的後代。爺爺當年跟我說了之後,我和父親就留了個心眼派人去找。還真讓我們找到了這個世界上另一個簽約萬界超市的人。那幾百萬,我出了百分之八十,剩下的百分之二十是由當時前輩們的孩子均攤的。」
我腦海中突然回想起大爺爺的那句話:「俺們隊長說了,你要什麼都儘量給你。現在給不起,就以後給,未來已來。」
我搖搖頭:「這些錢,我不要。怎麼說我也是大爺爺的後輩。這三百萬金幣給別人或許用處更大。」
徐承責衝我一笑:「這是你的事情了,我只負責答疑解惑而已。」
「另外有塊金錶在你手裏,爺爺生前一直唸叨。徐某想買下來,跟爺爺葬在一起。」
我連忙從懷裏掏出那塊金錶遞給他:「不用買,物歸原主。」
他搖搖頭:「我徐家人說到做到,說百倍償還就是百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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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拿着一張銀行卡走出了徐家,突然想起來大爺爺還在側臥睡着呢。
當時最後一秒,系統突然喊了一句:「梅姐!就是現在!快!」
超市已經啓動了回來的程序,系統卻趁亂強行打開了超市門,把瀕死的大爺爺收了進來。
又花了一百萬金幣,從星際超市兌了一瓶基因修復液給大爺爺喝下了。
大爺爺一直在沉睡中。
徐家Ṱû⁶人上門的時候,大爺爺還在隔壁酣然入睡呢。
我趕緊往回趕,用指紋打開了房間門。
大爺爺已經醒了,他保持着警惕的姿勢。
直到看到是我才,放鬆了下來,問道:
「蘇梅梅?俺不是死了嗎,這裏是天堂嗎?」
「俺就知道你肯定是仙女,天上不讓說是吧?你能不能保佑俺們隊長好好的?算俺求你了。」
我清了清嗓子:「蘇愛國同志,鄭重介紹一下,我是你弟弟蘇愛民的親孫女,按輩分你是我大爺爺。」
「此時此刻,北京時間 2023 年 6 月 13 日」
「大爺爺,歡迎您回家!」
蘇愛國像被雷劈了一樣,身體僵直。
然後瘋狂跑到窗邊,一把拉開了窗簾,窗外車水馬龍,人間太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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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把大爺爺帶回了老家,爺爺把他認成了大爺爺的孫子。
大爺爺看着白髮蒼蒼的爺爺,笑着喊他的小名:「虎子,哥哥回來了。就是晚了點,沒想到你都這麼大歲數了,比俺還大了嘞。」
我把事情經過如實跟爺爺和大爺爺講了一下。
爺爺拍拍我肩膀:「梅梅,你真是我的好孫女兒,你把我哥帶回來了,我到下面能跟我們娘交差了。」
爺爺對外說蘇愛國是大爺爺失散多年的孫子,想讓他正常融入新社會。
我把那三百萬金幣全都投給了希望小學和殘疾人救助中心。希望這份心意能延續下去。
徐承責知道大爺爺的事情後,幫着給大爺爺申請了一個新身份。
我望着喫着紅燒肉、喝着可樂的大爺爺問道:「大爺爺,聽說您要去學校上學了啊?」
大爺爺穿着一身嶄新運動服,剃了一個小平頭,正在學着用手機。
他舉起手機,衝我嘿嘿傻樂:「俺要去學校讀書,你看王醫生她孫子孫女都是啥研究生。俺不能讓她孫子孫女瞧不起俺。」
過了一會兒,他喃喃地說了一句:「現在大家都能上得起學、喫得上紅燒肉,可真是太好了。可惜有些人沒看見這樣的好日子。」
他又給自己加油打氣,一拍我肩膀:「不過不要緊,就算現在還有什麼不足,未來有你們撐着呢。」
我望着窗外的繁華盛世,默默點了點頭。未來還會有一羣像你們一樣的人,帶着我們砥礪前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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