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爲百分百的匹配度,我被父母送上了柏丞的牀。
柏丞平生最恨算計,於是第二天醒來,我看到他坐在牀頭,把一沓協議砸在我身上,「三年,你別太貪心。」
把我的解釋連同愛慕一同砸落腹中。
我安安分分地當了三年的撫慰劑,不越雷池半步。
三年後的那天,我安靜地收拾好東西,拖着行李箱躲出國。
卻被千里迢迢趕過來的柏丞抓包,他神情發戾,聲音冷寒,「三年時間到了,就想跑?」
-1-
醒來時,我一眼看到坐在牀頭的柏丞。
房內只堪堪開了一盞牀頭燈,落在他的側臉上。
弧度依舊利落,卻神情倦怠,看上去像是一夜沒睡。
凌亂的被褥讓記憶像在我腦中炸開了一般。
昨夜,柏丞的易感期爆發,而我的父母趁着這個空檔,把我塞入了柏丞的房中。
alpha 的生理優勢作祟,我被柏丞的信息素散發的威壓壓得喘不過氣,只在房門腳邊窩着。
信息素能傳遞主人的情緒,柏丞的信息素很明顯地告訴我,他不願意。
柏丞的信息素是沉香,而我的信息素只是廉價的青草味。
我不明白柏丞那樣的頂級 alpha 爲什麼會跟我這種低微的 omega 有着百分百的匹配度,我們明明連信息素的味道都格格不入。
但是看着柏丞痛苦的神情,我還是依舊義無反顧地迎了上去。
柏丞有信息素紊亂,他的易感期會比正常 alpha 痛苦百倍。
我不忍他痛苦。
感覺到我的靠近,柏丞的眼睛倏地睜開,他的額間冷汗涔涔,嘴脣泛白,眼神已經有些不清明,卻依舊寒涼。
他對我說,「你現在出去,買一隻抑制劑給我,我不會追究今天的事。」
我視若無睹,手心慢慢附上他的腿。
潮溼的青草味同烏木沉香纏繞在一起,慢慢融合,難分彼此。
下一秒,我就被一股大力拉過去,陷入了混沌的浪潮中。
門早早被從外邊反鎖了,外面還有人在把手。
我不忍他痛苦,但更重要的是,我有私心。
多年夙願一朝成真,我知道自己的低劣。
還未嘗到得償所願的喜悅,就見柏丞像是察覺到我的目光,轉過了身。
下一秒,他拿着手上的一沓紙張重重地砸在我身上,紛飛的紙張像大片的雪花,我只能看到扉頁上的幾個大字。
結婚協議,還有,離婚協議。
一式兩份,柏丞早已把所有的事情都定性,再作出他的應對。
「三年,你別太貪心。」
我抬起頭,正對上他厭惡的目光。
看到我的目光久久地停留在那份離婚協議上,他不屑地笑了,「怎麼,三年不夠嗎?」
我被他的目光刺痛了,「不是,柏丞,你記得我嗎?你曾經幫過我……」
柏丞不耐地打斷,「所以,你就恩將仇報?」
他的眉頭緊皺,神情厭惡。
我突然意識到自己的解釋有多蒼白,說我毫不知情,可能嗎?
於是,我閉嘴了。
把所有解釋連同愛慕一同吞回腹中。
所有協議上面的條款我都沒看,翻到最後一頁就簽上了自己的大名。
柏丞最後離開時,定定地看我半晌,留下一句,「各管各的,別奢望太多。」轉身走了。
-2-
我和柏丞的結婚很草率。
連婚宴都沒辦,結婚證到手的時候,我看着照片裏的柏丞。
我們倆之間的距離很遠,即使攝影師一直在說,新人靠近一點,最後還是留下了這麼一段距離。
即使在照片裏,柏丞都是微微皺着眉的,我們之間看着不像一對新人,倒像是兩個陌生人。
回去的路上,柏丞開車,而我猶豫半晌,還是坐在了後座。
「你要搬過來嗎?」柏丞的聲音有些漫不經心,聽起來沒有誠意。
但我還是厚顏無恥地應了。
他的視線從後視鏡裏看過來,一閃而過,我沒看清那裏面是否有嘲弄。
但是如果我不住在柏丞家裏去,我就沒有地方可去了。
我的東西沒有很多,就塞了半個行李箱。
把我放到一個別墅後,他就走了。
之後一連兩週,我沒再看到他。
我每天都把家裏打掃地乾乾淨淨,做雙人份的飯,喫午飯的時間從十二點延到一點,喫晚飯的時間從六點延到七點。
就怕哪天柏丞回來的時候,還沒有喫飯。
直到有一天,我從狗仔拍的照片裏看到柏丞從小區門口出來。
我才後知後覺意識到,原來柏丞並不只有這一處房產。
他只是隨手把我安置到了一個地方。
我搜了一下我這個小區和他那個小區的距離。
城南到城北。
一條長長的直線,長到我的手機屏幕都裝不下。
我突然意識到,即使現在我已經是柏丞法定意義上最親密的人,我好像還是同十年前一樣,毫無長進。
-3-
我和柏丞的初見很俗套。
十八中的風氣不好,被混混堵住這類事情並不少見。
我向來謹慎,只是當天頭腦昏沉,身體發熱,我有種不詳的預感,就想抄近路先回家。
一隻腳從拐角踏出,看到對面那羣打着耳釘正在抽菸的人時,我第一反應是拔腿就跑。
跑了沒多久,我很快被人攆上。
那人一腳揣在我的腿彎上,粗暴地扯起我的頭髮,啐了一口,「跑什麼,乖學生?」
我的頭腦越來越暈,渾身開始發冷汗,四肢百骸卻充斥着被焚燒般的熱。
那人面色古怪一瞬,朝身邊同伴笑了,「還是個發 q 的 omega?真騷。」
他的鼻子靠近我的後頸,我拼命掙扎,混亂中一巴掌扇到那人臉上。
他勃然大怒,狠狠踹了我小腹一腳,「一個低級的 omega,信息素都是青草的臭味,有什麼好清高的?」
腹中翻江倒海地痛,我的視線開始模糊,震耳欲聾的轟鳴聲卻由遠到近,喚醒了我的幾分神智。
我費力地抬眼,一輛紅色的跑車停在巷口,上面下來一個挑染着紅色頭髮的男生,他正眉飛色舞地朝後面的人打包票,「你放心,一中離這這麼遠,你爸媽肯定逮不到這裏來。」
視線順着落到後面那人身上,那人眉骨略高,鼻樑挺直,目若點漆,薄脣微抿,一身簡單的黑色衣褲。
他對前面那人的話語無動於衷,像是感受到什麼,目光朝我這邊看來。
對視上的一瞬,我心裏一跳,下意識偏頭。
面前的人還在大聲嚷嚷着什麼,但我只聽得到落在水泥地上越來越近的腳步聲。
那腳步聲在我身邊一頓,我聽到一個低沉不悅的聲音,「讓讓。」
巷子狹隘,僅能容兩人並行。
我擋住了他的路。
我垂着頭,努力把身子往後縮了縮,單薄的脊樑磕上後方粗糙的牆面。
許久沒再聽到聲音,我小心翼翼地抬眼,正對上那人的視線。
他瞟我一眼,緊接着轉頭對混混說,「我說你。」
後面的事情我都有些模糊了。
我只記得,一切平息後,空氣中滿溢的青草味中隱入一絲烏木沉香。
藉着這一點舒緩,我下意識抬手扯上面前那人的衣袖,抓得緊緊的,「能不能幫一下我?」
再次醒來時我已經在醫院了,醫生告訴我,我分化成了一個 omega。
手心裏有什麼東西硌人。
我低頭看過去,是一枚黑色的袖釦。
後來我知道,那人叫柏丞,是京城柏家的柏。
一中和十八中,一個在城南,一個在城北。
如果不是他那一天的心血來潮,我和他會像兩條平行的直線,永無交集。
-4-
我已經不再對他回來抱有期待。
柏丞卻在一個雨夜突然到訪。
他的肩膀被淋溼,依舊是一身挺括的黑色襯衫。
我下意識朝他的衣袖看過去,意識到什麼以後又覺得自己可笑。
別墅大而冷清,我很有一個住客的自覺,未經允許不敢擅自往房中添東西。
柏丞皺了皺眉,也沒說什麼。
他與我相對而坐,半晌纔開口。
「你父母的事情我已經解決了。」
聽到這句話我只覺得大腦一嗡,追問,「我父母的什麼事?」
他擰眉,「你不知道?」
簡單的一個疑問句,沒有什麼語氣,我卻不敢否認。
在柏丞眼裏,我和我父母本就是一條船上的人,血緣的關係割不淨斬不清。
於是我選擇沉默。
其實他不說,我也大概率知道是什麼。
當初他們把我想盡千方百計想要把我送上柏丞的牀,也無非是爲了那點東西。
名或者利。
名他們沒謀到,利總能討一些。
柏家從指縫中施捨的一點蠅頭小利都夠他們少奮鬥幾輩子。
最後,我只能艱難地跟他說一聲,「抱歉。」
柏丞嗤笑一聲,沒說什麼,我卻覺得臉上像被扇了一個巴掌一樣火辣辣的疼。
「但我也不是慈善家,總要討回些什麼。」
柏丞身體前傾,雙手交叉頂在下巴下,眉眼隱匿在燈光下,晦暗不明。
後頸的腺體隱隱脹痛,青草香緩緩溢出。
熟悉的不適感讓我猛然意識到,我的情期到了。
-5-
身下慢慢滲出可恥的濡溼,腺體卻腫脹發痛。
被標記過的 Omega 是會對 alpha 的信息素安撫產生依賴的。
能給我安撫的人就在五步之外。
我的腦海裏卻只剩下柏丞看我的眼神。
皺着眉,帶着不滿與疏離的。
室內的青草香越來越濃,我的身體卻在逐漸發冷。
又一個巧合,我都要以爲是自己在處心積慮。
口中傳來鹹澀的味道,我咬破嘴脣,強迫自己保持清醒。
上次的事情若說是門口有人把守,不得已而爲之,那麼這次我已經無法再爲我的低劣找藉口。
明明我不敢抬頭去看柏丞的眼神,卻仍舊覺得他的眼神如有實質,落在身上如針扎,一點一點凌遲着我的尊嚴。
面對百分百的匹配度,即使是在他的易感期中,他都是從未失控的。
就算是在情慾的最高點,柏丞依舊清醒得可怕,不肯給我一個臨時標記。
屋內的安撫信息素已經滿的快要溢出,我卻還是哭得直抽抽,淚水淌了滿臉。
柏丞問我爲什麼哭得這麼慘。
我只是覺得,過了這晚,我們以後再難有交集。
但是我不能說,所以只是紅着眼哀求他,「柏丞,能不能給我一個標記,我很痛。」
柏丞沉默良久,直到室內的氣氛都變冷。
他最終還是低下頭,犬齒刺入我的腺體,疼得我冷汗直流,像是要給我一個懲罰。
大概是當時腦子不太清醒,忘了柏丞其實是一個很有責任心的人。
向他討要一個標記,無異於在討要名分。
所以第二天,柏丞甩給了我一沓協議。
柏丞一直以來都是一個溫柔又理性的人,他的理性永存,溫柔也總是平等地施捨給每一個人。
我見過他在雨中給流浪小貓修房子,也見過他在女同學生理期尷尬的時候爲她擋住別人的目光,遞來一件外套。
甚至是曾經的我,一個陌生人。
但是現在的我,一個處心積慮想要嫁入豪門的不擇手段的低級 Omega,顯然還不如一個陌生人。
「抑制劑呢?」柏丞聲音冷淡而疏離,沒有絲毫起伏。
我猛然想起來,因爲我的分化期過晚,腺體有些敏感和特殊,一直以來用的都是家中託人專配的抑制劑。
而上一批抑制劑已經被用完了,這一批抑制劑還沒到。
我只是搖了搖頭,甚至不敢抬起頭來同柏丞對視,怕會再次對上他眼中的輕蔑與厭惡。
腺體越來越痛,我的視線已經開始模糊,柏丞好像說了句什麼,但我聽不清。
他的聲音好像離我很遠,又近在咫尺。
一個被 alpha 標記過的 Omega,在情期中得不到 alpha 的安撫,會對腺體造成不可逆的傷害。
我有些迷糊地想,因果循環,報應不爽。
視野模糊中,我看到柏丞從沙發上起身,一步步踱到了我面前。
他抬起我的下巴,粗糲的指腹抹擦在我的臉上,有些用力,按出了紅痕。
犬齒沒入我的腺體,一陣刺痛傳來,我攥緊了柏丞的襯衫,發出一聲難耐的嗚咽。
青草香漸漸消散,烏木沉香包裹着我,像浸入熱水般舒適溫暖。
「方澤川,我可以幫你解決你父母的事情,你幫我平穩地度過我的易感期,我們錢貨兩訖。」
-6-
那夜之後,我搬入了柏丞的小區。
依舊是半個行李箱,柏丞有些詫異,「你就這麼點東西?」
我點了點頭,自覺坐進了後排座位。
柏丞住的地方比之前那個房子還要大。
他讓我自己挑選房間,我沒有猶豫,挑了最邊上的一間房。
離主臥最遠。
家裏有住家阿姨,煮飯打掃這些事情都不需要我幹。
現在就連打發時光的一些事情,也都被人剝奪了。
我最後的愛好只剩下了坐在飄窗上面,等待每天第二十二個小時的到來。
選這間房間其實還有一點我的私心。
這裏的飄窗正對別墅大門。
柏丞很準時,每天二十二點,他的車會準時出現在別墅大門口。
我的目光追隨車輛,隔着飄窗玻璃和車擋風玻璃落到他的臉上,從大門口到停車場。
如果不出所料,這將是我們一天之中最長的交集。
直到一天,柏丞破天荒地早早回家。
那時我窩在沙發上看電視,穿着皮卡丘的連體睡衣,和他正正撞上。
四目相對,我難得有些窘迫,鞋都沒穿就匆匆想要跑上樓。
柏丞叫住了我。
「你不用躲我。」
我轉過頭,恰好跟他身後冒出的那雙圓溜溜的大眼睛對視。
「這是我的小侄子,會在這裏住一段時間……」
不等他說下一句話,我趕緊表態,「我會照顧好他的。」
他沒說什麼,反倒是一直縮在他後面攥着他的衣角的小孩眼神亮晶晶地盯着我。
準確來說,是盯着我身上的衣服。
小孩的心思很簡單。
因爲一件皮卡丘的睡衣,我很快同柏嘉佑混熟。
我和他一起縮在沙發上看電視,播的他最喜歡看的超級飛俠。
柏嘉佑看得津津有味,我也看得津津有味。
從廚房裏拿出一根冰淇淋,我喫了兩口,就見柏嘉佑口水都要掉在地上,眼睛裏放出綠光。
我有些猶豫,「你可以喫冰淇淋嗎?」
柏嘉佑狠狠點頭,我就又給他拿了一根冰淇淋。
應該是覺得我倆已經是有福同享的好朋友了,柏嘉佑挪了兩下,離我更近了些,「小川,你跟我小叔是什麼關係呀?」
我看着柏嘉佑那雙好奇的大眼睛,思考了一下,「我是他的租客啦。」
說的也是實話,在這棟房子裏面,我跟一個租客別無二致。
他很奇怪的樣子,「我小叔不缺錢啊?」
我又有點驕傲地挺起胸脯,搖了搖手指,「我付給他的可是錢買不到的。」
柏嘉佑的嘴長成 O 型,「哇,那小川你好厲害!」
「小佑,你問了我一個問題,那我也要問你一個問題。」
「你小叔他喜歡什麼類型啊?」
我的心跳如擂鼓,明明柏丞還沒有回來,但我就是緊張得像做了什麼虧心事,手心都滲出熱汗。
柏嘉佑像個小大人似的思考了一會,有模有樣地開始舉例,「長長的頭髮,大大的眼睛,喜歡穿紅色裙子,還有黑色高跟鞋……」
指向性越來越明顯,聽到這裏,我幾乎已經確定這個人是真實存在的。
我小心翼翼地問,「這個人她是誰啊?」
柏嘉佑回答,「江思欣姐姐呀,我小叔的聯姻對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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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知道柏丞之前是有聯姻對象的。
更不知道柏丞喜歡他的聯姻對象。
「你們在聊什麼?」柏丞的聲音冷沉,近在咫尺,帶着濃濃的不悅。
我的後背驟然僵直,手指緊緊攥住衣角。
柏嘉佑很顯然也被柏丞的臉色嚇了一跳,他臉上的笑容收了回去,臉色開始發白,額頭上冒出細汗。
他這樣子實在不像是正常的反應,我顧不得柏丞,快步走到他面前,低頭問他,「小佑,你怎麼了?」
「肚子,肚子疼……」柏嘉佑的聲音虛弱,小臉疼得皺成了一團。
柏丞家中有住家醫生,很快醫生趕來,做了一些檢查,詢問了兩句,「他晚上有沒有喫什麼東西?」
我剛想搖頭,忽然記起那根冰淇淋,「我給了他一根冰淇淋。」
醫生還沒開口,我就聽柏丞厲聲說,「小孩子的胃不好,你怎麼能給他喫冰淇淋呢?」
我臉色蒼白,無法辯駁。
明明之前剛擔保要好好照顧小佑,如今卻讓小佑遭了這種罪。
他的目光如同淬了霜的寒刃,直直地捅在我身上,「方澤川,不管你之前的目的是什麼,現在也都已經達到了。」
「不要再做多餘的事情,尤其是對我身邊的人和事。」
柏丞向來看不上算計的做派,我的所作所爲好像都可以被他理所應當地被看作是有所圖謀,甚至是惡毒的陷害。
我知道他指的不單單是小佑的事情,還是他那位前未婚妻的事。
舌根泛起苦澀,我對他點點頭,輕聲應了一句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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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佑的身體應該恢復得還不錯,但我也沒怎麼再見過他。
除了喫飯,我徹底呆在了房間裏。
我在飄窗的窗網上面種下了一株綠蘿。
綠蘿長勢喜人,我細心打理,目光也不再駐足在第二十二個小時時,大門是否敞開。
我給了自己一段時間,當綠蘿填滿窗格,我不再能看到柏丞歸家時,我就可以徹底放下他。
半個月後,小佑偷偷來找了我。
「小川,我已經跟小叔解釋了,他知道真相了。對不住啊,讓你被冤枉了。」
柏嘉佑的小臉還有些蒼白,可憐巴巴地看着我,懷裏還抱着一個公仔。
他把那個公仔塞到我手上,忍痛割愛的表情,「這是我最喜歡的娃娃了,我晚上都要抱着它睡覺的。送給你,你別生我氣,別不理我。」
我有些哭笑不得,「我沒生你氣。」
小佑的表情忐忑不安,「真的嗎?那你爲什麼都不下樓陪我看電視了。」
我啞口無言,不知道怎麼回答他。
小佑慢吞吞地挪近,「其實小叔也知道錯了。」
「他可後悔了,我偷偷看到他知道的那晚上,在陽臺抽了半晚上的煙呢。」
我笑了一下,揉了揉他的頭,「你大晚上的不好好睡覺,淨幹這些事兒。」
柏嘉佑撒潑打滾地賴在我身上,鬼精鬼精的,「我最近都睡不好覺,就怕小川你生氣。」
「快下來陪我看動畫片嘛,不然我就當你還在生我的氣。」
我被柏嘉佑磨得沒辦法,跟他一起坐在沙發上看動畫片。
但是我始終把一部分注意力放在時鐘上面,等時針指到 22 點,我就會立馬回房。
可是今天柏丞的準時好像失效了。
他在二十一點零六分踏進家門,等我聽到他的腳步聲時,已經來不及跑了。
柏嘉佑偷偷躲在我身前使眼色,還自以爲很隱蔽。
我好像突然懂了這一大一小在串通什麼。
很快,身後響起柏丞的聲音,「抱歉,方澤川,是我誤會你了。」
可能是不太適應和人道歉,他很快轉移話題,「明天有一場家宴,衣服我給你放這了,明天下午來接你。」
-9-
第一次參加柏家的家宴,我很重視,重視到甚至有點緊張。
踏進家門前,我忽的感覺手被一個溫熱的掌心包住。
我有些驚異,抬眼看向柏丞的側臉。
柏丞聲音低沉,聽起來漫不經心,「給人看的,別太緊張。」
本來有些雀躍的心情在看到一個人後煙消雲散。
長頭髮,大眼睛,紅裙子,黑色高跟鞋。
一個漂亮又颯爽的女人,柏丞未過門的未婚妻。
她站在柏老爺子的旁邊,熟稔又自然地同柏老爺子談笑。
她抬眼看向我時,眼神閃過一瞬的驚詫。
在對上她的眼神的前一秒,我下意識把柏丞牽着我的手甩脫。
忽視柏丞疑惑的表情,我匆匆往外走,「我有些不舒服,抱歉。」
在露臺吹了一會兒風,我漸漸冷靜下來。
剛想轉身往回走,就聽後面傳來一個女聲,「很累吧。」
江思欣走到我旁邊,手中捏着一根女士香菸,「要麼?」
我搖搖頭,看她縮起肩膀,晚上的夜風格外大,她凍得都有些發抖。
我怕西裝外套脫下來,搭在她肩上。
她又露出了有些驚訝的表情,隨即笑了,「你應該知道我是誰吧?不怕我是來對你宣戰的?」
不等我回話,她又接着說,「放輕鬆,我是以大嫂的身份來跟你聊天的。」
「大嫂?」我皺眉,有些疑惑。
「反正都是商業聯姻,嫁不成柏丞,就嫁給他哥咯,都一樣。」她聳聳肩,看起來很無所謂。
不一樣,我想,至少對柏丞來說,不一樣。
她好像能看透我心中所想一樣,對我笑了,「柏丞也一樣,我們之間沒有感情。從本質上來說,我們都是一類人。」
「但是他會選你,我有些意外。」
她上下掃視我,像在評判一件商品。
突然,她像是察覺到了什麼,「你也喜歡柏丞吧。」
不是疑問句,是陳述句。
她不需要我的回答,只是繼續說,「柏丞對人好的時候確實溫柔,但是溫柔的人往往最無情。」
「希望你能得償所願吧,澤川。」
江思欣說完這句話就走了。
夜晚的冷慢慢透過單薄的襯衫滲進來。
身後傳來腳步聲,即使沒有回頭我也能聽出來,是柏丞。
他停在我身旁,語氣淡淡地,「聊了什麼?」
我又有些想笑,沒必要防我防成這樣。
「沒聊什麼,不信的話你可以去問她。」
沒看他什麼表情,我轉身走了。
-10-
日子一天天過,我和柏丞的交集不多,同柏嘉佑的關係反而越來越好。
或許也是因爲看到我和柏嘉佑的相處融洽,柏丞對我的態度也算得上是客氣。
偶爾幾次情期,我被他標記後昏昏欲睡。
再醒來,依舊躺在他的大牀上。
柏丞坐在沙發上,揉了揉眉頭,「你太累了,以後實在不舒服,不用強撐。」
剛被標記的 Omega 會非常依賴 alpha,託他的福,這一覺我睡得很好。
我看了眼牆上的掛鐘,只過去了兩個小時。
即使只是兩個小時,也是越界了。
我對我們之間的關係很有自知之明,這種事情其實並不在合同範疇內。
我對他道歉,「抱歉,這種事情以後不會再發生了。」
柏丞的手頓了頓,沒應。
我回到房間,剛衝完澡出來準備休息,卻見被子裏隆起一個小包。
掀開一看,是柏嘉佑。
外面一聲驚雷響起,小孩嚇得一抖,下意識抱上我的腰。
「小川,我怕。」
我聽柏丞說過,小佑是旁支裏面不受寵的一個小孩,母親早亡,父親輕視。
我把他摟緊懷裏,努力釋放安撫信息素,慢慢拍着他的背,「沒關係,我在這陪着你,睡吧。」
剛開始還好,但是窗外的雷聲非但不停歇,還有愈演愈烈之勢。
小佑揪緊我的衣角,怕的發抖,冷汗都浸溼了後背。
我看他越來越差的臉色,急得不知道該怎麼辦纔好。
上網搜了一下,上面顯示,小孩要在自己的 alpha 父親身邊可能會更有安全感。
我撩開柏嘉佑汗溼的劉海,「小佑,我們去找你小叔好不好?」
-11-
柏丞開門的時候,房內燈都關了,只開了一盞牀頭燈,很明顯是已經睡下了。
他穿着剛剛那身黑色絲綢睡衣,垂眸看着正牽着我的手,縮在我身後的柏嘉佑。
很奇怪,明明柏丞和柏嘉佑纔是親叔侄,柏嘉佑卻總是更親我。
我把來龍去脈大致跟柏丞說了一下,柏丞點了點頭,「進來吧。」
柏嘉佑牽着我的手就往裏走。
看我立在原地不動,還扯了扯我。
我哭笑不得,把手收回來,「去吧,小佑。」
柏嘉佑剛邁出去的腳又收了回來,大眼睛汪汪地看着我,剛剛哭的淚還盈在眼眶內,顯得很可憐,鼻音很重,「小川,你不一起嗎?」
說一句,又低頭吸吸鼻子。
柏丞轉過身看我,「他看起來很黏你。」
我狠了狠心,「就不打擾了。」
轉身就往外走。
窗外一聲巨響,連我都被嚇得一抖,身後很快傳來了壓抑的啜泣聲。
往外走了幾步,還是忍不住回身把柏嘉佑抱進懷裏。
看着他嚇得慘白的小臉,忍了又忍,還是沒忍住,帶了些埋怨地跟柏丞說,「你應該釋放一點安撫信息素給他的,小孩子在 alpha 長輩的身邊纔會更有安全感。」
「抱歉,之前沒有這方面的經驗。」柏丞話音剛落,大股安撫信息素釋放出來,我腿一軟,差點沒摔。
柏嘉佑果然好了很多,但還是可憐巴巴地抓緊我的衣角不鬆手,「小川,陪着我好不好?」
我有些猶豫,抬頭恰好對上柏丞的視線。
對視半晌,他突然開口了,「不打擾。」
我反應了一會,才意識到他是在回答我之前的話。
柏嘉佑的手依舊緊緊扯着我,我嘆了口氣,妥協了。
-12-
我把被子和枕頭都搬到柏丞房內的沙發上,卻被柏丞制止了。
「你睡牀,我睡沙發。」
爭執無果,我老老實實上了牀。
但是睡上牀以後,另一個問題又出現了。
沙發離牀的距離太遠了,安撫信息素太淡了。
小佑在旁邊翻來覆去地睡不安穩,我的腺體也突突地發痛。
就如同有一根羽毛在隔靴搔癢,淡淡的安撫信息素比完全沒有更讓人難安。
小佑轉個身面對我,「小川,我還是怕。」
我抬眼看向沙發上的柏丞,將近一米九的大高個窩在沙發上,腿都懸空在外邊,看着睡得很不舒服。
「柏丞。」我很小聲地叫他。
「怎麼了?」柏丞很快回應,眼底清明,像是完全沒睡着。
我把枕頭被子拿起來,「還是你睡這吧,你那邊太遠了,小佑睡不安穩。」
柏丞走到這邊來,把我收拾的手按住,離得太近,身上的熱氣連着濃濃的安撫信息素都撲到我身上,「你睡另一邊,小佑睡中間,你不用擔心我對你做什麼。」
聽到這話,柏嘉佑趕緊把被子從我手裏奪下來,撲到牀上,完事了還拍拍被子,眼神亮亮地看着我。
行吧,我又妥協了。
但是第二天醒過來,卻完全是另一幅光景。
我睜眼的時候,正對上柏丞黑色睡袍的腰帶。
我懵了一瞬,抱着柏丞腰的手下意識一緊。
柏丞敲電腦的手停了下來,「醒了?」
我趕緊把手收回來,環視一週,柏嘉佑不知道去哪了。
「小佑呢?」
「他醒的挺早,去寫作業了。」
我垂着頭,努力掩飾尷尬,「抱歉,你可以叫醒我的。」
「你昨天挺累的,休息久一點沒關係。」
我胡亂點點頭,把所有東西全部收拾好,搬回了自己的房間。
只是夏季多雷雨,每隔兩三天,柏嘉佑都得顛顛地跑到我這,我再帶他去找柏丞。
久而久之,柏丞的房中也常備了一套被子和枕頭,是拿來給我用的。
我也漸漸習慣了每天早上一睜眼就在柏丞的懷中醒來。
因爲柏丞的工作繁忙,小佑的家長會也是我去開的。
開完之後,我接到柏丞的電話,在學校門口看到了他的車。
柏丞從車上下來,在馬路對面朝我們走過來。
小佑同學的媽媽看到這一幕,打趣,「澤川,你老公真帥哦。」
柏丞離我的距離已經不遠,很明顯聽到了這話,眼神落到那個家長身上。
我心裏一跳,剛想否定,就聽柏丞接過話茬,回了一句「多謝」。
回去的路上,柏丞跟我說,「最近看你精神不太好,胃口也不好,叫了家庭醫生給你看看。」
我點頭應下,沒想到柏丞會把這種小事放在心上。
雖然我和柏丞的牀事很少,也沒有懷孕的跡象,但是我還是慎之又慎地在醫生來之前用驗孕棒測了幾次。
結果都顯示是陰性。
我鬆了口氣。
我想,只要不是懷孕,那什麼事都好解決。
但是醫生的話卻打了我一個措手不及。
他說,「你的體內有兩種信息素,一種是低級的,一種是高階信息素。」
「你是不是經歷過二次分化?」
-13-
我有點沒反應過來。
印象中,雖然我分化得比較晚,但是確確實實是隻分化了一次。
但是現在,報告上顯示出了兩種信息素。
醫生擰緊眉頭,繼續詢問,「你的情期症狀如何?」
我如實告訴他。
他搖了搖頭,「正常的情期是不會痛苦的。你用的抑制劑很劣質嗎?」
我把家中的抑制劑翻出來交給他。
自從和柏丞在一起之後,我已經不再會用抑制劑了。
沒想到醫生看了一眼,臉色一變。
他拿出一個檢測試劑,再三確認後,對我說,「這不是抑制劑,是促分化劑。」
「它能讓低級的 omega 分化成爲高級 omega,但是過程會很痛苦,分化出的結果也不穩定,很可能會讓一個 omega 成爲一個殘次品。」
「因爲副作用太大,市面上是不允許流通的,你這個是從哪來的?」
明明都是我能夠聽懂的話,拼湊在一起卻又讓我覺得陌生、難以理解。
時隔多年,父母第一次把抑制劑塞給我的表情變得清晰。
愧疚的,有些欲言又止的。
我以爲把我送上柏丞的牀,以此來挽救他們瀕臨破產的公司是他們做的唯一一件,也是第一件齷齪的事情。
卻沒想到,這個棋從我十六歲分化那年就開始下了。
「柏總知道這件事嗎?」醫生的聲音把我拉回現實。
我下意識搖頭,沉默許久,艱難開口,「能不能讓我自己跟他說。」
醫生同意了。
我安靜地坐在原處,直到客廳的燈突然被打開,「怎麼不開燈?」
窗外的天已經黑了,我猛然驚醒,站起來。
可能是我的表情不太好,柏丞擰眉,「怎麼了?結果不好?」
我張了張嘴,幾次想說話,最後卻依舊沒有勇氣說出口。
這時,柏丞的手機鈴聲突然響起,我如蒙大赦,讓他先接電話。
我給自己定了一個緩衝時間,只要這個電話一過,我就會和他坦誠。
無論結果如何,我都承受。
電話那頭似乎是柏丞的下屬,聲音從手機中傳出,在空曠安靜的客廳裏尤爲清晰,「黃總監說他是有苦衷的,泄露公司機密不是他本意……」
「做了就要承擔後果。」柏丞聲音寒涼,神情漠然,「我不看過程,只看結果。」
電話被幹脆利落地掛斷,我卻仍沒回過神。
或許是最近和柏丞的相處太過親密和諧,以至於我忘了他到底是個什麼樣的人。
看似溫柔,實則殺伐果斷,最是無情。
柏丞最恨背叛,即使並非本意,即使有苦衷。
「你剛剛要跟我說什麼?」
柏丞的嗓音低沉,褪去了寒涼。
神情在暖黃色的燈光下也顯得溫柔關切,彷彿剛剛那些果斷無情的話語並非出自他之口。
看我臉色發白,他皺眉,傾身好像想碰碰我的額頭。
我一個激靈,動作很大地躲開了。
柏丞的手僵在半空。
我對他擠出一個笑,「我沒事,你去忙吧。」
這話很沒說服力,柏丞掏出手機要給醫生打電話,被我攔下了。
我緊緊扯着他的袖口,太用力以至於都有點發抖,「別問他行嗎?再給我點時間,我會跟你說的。」
柏丞看了我一會,最後還是點點頭。
這天晚上,柏嘉佑照常抱着枕頭來找我。
他現在已經習慣跟我和柏丞一起睡了。
他扯着我的衣角把我往柏丞房間拉的時候,我摸了摸他的頭,「小佑,你自己去找小叔睡好不好?我今天不太舒服。」
小佑很乖地點了點頭。
過了一會,我聽到門外傳來敲門聲。
我大概猜到了是誰,很快把燈關了。
敲門聲停了,然後是柏丞的聲音:「我明天要去 M 國一趟。」
他頓了頓,「希望我回來之後你能自己告訴我發生了什麼。」
-14-
第二天柏丞很早就出發了,我下去的時候就只看到小佑坐在沙發上,還在看電視。
把他送出門上學後,我返回來關電視。
手一滑,不知道按到了哪個鍵,從動畫頻道換成了新聞頻道。
屏幕上播報着關於治療信息素紊亂症的最新進展,M 國已經研發出有效治療信息素紊亂的試劑。
M 國,是柏丞要去的國家。
他不是去出差的,是去治療信息素紊亂症的。
等到他把他的信息素紊亂症治好,我對他再沒有一絲用處,他會怎樣處理我這個「叛徒」?
我這樣一個從一開始,就是被精心謀劃送到他身邊的安撫劑。
手機突然震動一聲,彈窗彈出,上面是一個倒計時。
「離三週年紀念日,還有一天!」
這是我在結婚之前設置的倒計時。
安逸的日子過了太久,我差點忘了,這一場婚姻本就是始於一場見不得光的交易。
我往飄窗看了一眼,綠蘿枝繁葉茂,已經覆滿了窗戶,窺不見一絲天光。
我想,現在,就是切斷這場交易最好的時機。
-15-
落地 A 國時正值深夜,夜晚寒風凜冽,極大的溫差打了我一個措手不及。
屏幕上是江思欣的留言:「我給你找了個帥哥導遊,玩得開心~」
我抿抿脣,正準備婉拒江思欣,就感覺身子一暖,一件帶着薄荷味的羊絨大衣披到了我的肩上。
我猛地轉頭,對上一雙帶着笑意的眼睛。
「你就是小川吧?我是你的導遊 Aron。」男人的嘴角微微勾着,笑起來顯得有些痞氣。
看起來有點不像好人,我警惕地退了兩步。
他像是被我的動作逗笑了,餘光瞥到我在手機對話框裏打出的話,手臂一伸,把我的手機夾走了,「你江姐付了不少錢給我,不退不換的。」
像是爲了自證,他特地打了視頻電話給江思欣。
我最終還是上車了。
男人話不多,只在經過一些標誌性景點的時候會開口介紹兩句,倒像是一個正經導遊。
我放下了心。
到了民宿,我向他道謝,拖着行李箱往裏面走。
我走,他也跟在後面走。
快走到門口了,我終於忍不住了,回過身瞪着他,「你跟着我幹什麼?」
他看了看我,又看了看房子,「這是我家啊。」
「你住我家,你江姐沒跟你說嗎?」
-16-
我感覺我被人做局了。
但是現在太晚了,旅館也不好定了。
我只能再三跟他確認,「你不是 alpha 吧?」
他面色有點古怪,頓了下,搖了搖頭,「不是,我是 beta。」
這樣倒也能相安無事。
可能是因爲旅遊季的原因,整條街都沒有空的房間了。
我也就留在了這裏。
Aron 雖然是個 beta,但是做的飯好喫,人也挺好相處。
不過幾天,我已經跟他混得挺熟了。
因爲想要斬斷聯繫,我把以前幾乎所有的人都拉黑了。
除了江思欣。
我從她那裏瞭解到一些事情,是關於我父母的。
她說我父母的公司被柏丞搞破產了,動作很快,也不留餘地,還讓他們背上了上億的欠債。
手心滲出一層密密的冷汗,我猜柏丞是都知道了。
下一步,就是要報復我了。
晚上八點的鐘聲準時敲響,手機震動兩聲,上面顯示一個陌生號碼,應該是小佑打來的電話。
我在留給他的信中約定,如果想我的話,每晚八點,可以偷偷給我打電話。
我整理好心情,接通電話。
另一頭很安靜,只有沉沉的呼吸聲和呼嘯的風聲。
「小佑?」
我有點奇怪,又叫了一聲。
還是沒有人應。
「小川,誰啊?」Aron 問。
我覺得莫名其妙,剛準備掛電話,那頭的人終於開口了。
聲音低沉,裹挾着風雨欲來的怒氣。
他說,「方澤川,開門。」
-17-
我手一抖,把電話掛了。
Aron 走過來,很奇怪地問,「誰啊,你臉色好差。」
我面色蒼白,攥緊手機,過一會兒纔回,「沒事,騷擾電話而已。」
Aron 顯然不太相信,用手摸了摸我的臉。
這姿勢有點太親密了,我愣了一下,剛想推開,就聽一聲巨響。
凜冽的風裹挾着屋外的寒氣吹進來,門大大敞開,屋外站着一個熟悉的人影。
柏丞走進來,眼神落在 Aron 的手上,一路往上,對上我的眼睛。
明明沒什麼表情,卻讓我渾身一個激靈,下意識往後縮。
柏丞的信息素像突然漲潮的海水,烏木沉香裏翻湧着駭人的戾氣,壓得我後頸的腺體陣陣發疼。Aron 站在旁邊,臉色蒼白,額頭止不住冒汗。
「跑什麼?」他盯着我,睫毛上還沾着屋外的雪粒,聲音冷得像冰,「三年時間到了,就想全身而退?」
我的喉嚨發緊,抑制不住地想逃:「協議本來就只簽了三年。」
「那我呢?」柏丞突然上前一步,大手攥住我的手腕,力道大得幾乎要捏碎骨頭,「我在 M 國託人研究治療你的二次分化後遺症的時候,你在打包行李?」
我的呼吸猛地一滯。
他眉骨青筋跳了跳,像是在極力忍耐什麼:「醫生說你的二次分化不穩定,需要長期調理。我去做基因序列匹配,想給你找最安全的治療方案時,你在訂去 A 國的機票?」
-18-
我愣住了,張了張嘴,「你不是去治療信息素紊亂的?」
他搖搖頭,「我的信息素紊亂很早就已經穩定下來了。」
「那你還……」我說到一半,突然臉上發燙,說不下去了。
柏丞把我拽進懷裏,身上還帶着屋外的寒氣,「是我的問題,我本來想這次回來跟你說清楚的。」
「就是沒想到某人早早準備跑路了。」柏丞胸膛震動, 像是被氣笑了。
我抬頭, 正好撞見柏丞眼裏的紅血絲。這個永遠冷靜自持的人, 眼下竟泛着濃重的青黑。
我底氣有點不足,但是又覺得冤枉, 小聲嘟囔, 「我問過你的。」
見他不解, 我提醒他, 「你的公司高管那件事。」
這下柏丞是真被氣笑了,他嘆了口氣,「兩碼事。」
「對於你腺體的治療方案, M 國那邊已經有初步的想法了。」
我抬眼看他,「最好的方法就是——永久標記。」
「小川, 給我個機會嗎?」
-19-
回國那天, 正好下着初雪。
我在機場等了很久 Aron, 想跟他做最後的道別,但是到登機的時候還沒等到, 只能遺憾作罷。
飛機起飛前,我接到了一條陌生短信, 口吻熟悉,「小川,一路順風。你家那個 alpha 防我跟防賊似的……」
剛看到一半,眼前一黑。
是柏丞把手蓋在了我的眼睛上,「最近都沒休息好, 睡會兒。」
等到我睡醒再想看的時候,又怎麼都找不到這條短信了。
對於我回家這件事, 最開心的人是柏嘉佑。
小孩跑了大老遠到小區門口來接,滿身都是汗。
還是跟以前一樣, 小佑抱着枕頭來找我睡。
但是現在,又多了一個大高個。
我卡着門縫, 瞪着柏丞,「不行, 回你房間睡去。」
柏丞退後兩步, 我以爲他妥協了, 沒想到他對着屋內就喊, 「小佑!」
我身後就多了一個扯着我衣角可憐巴巴看着我的小尾巴。
我看看前面這個,又看看後面那個, 嘆口氣,認栽了。
-20-
開春時收到 Aron 寄來的明信片,是 R 國的風景明信片。
柏丞把窗臺的綠蘿打理好,湊過來看,順手把明信片塞進抽屜最深處:「以後少跟他聯繫。」
「喫醋了?」我挑眉。
他捏了捏我的後頸腺體, 那裏已經留下屬於他的印記,「嗯,醋缸成精了。」
小佑揹着新書包跑過來,舉着滿分試卷要獎勵。柏丞把他架在脖子上,往車庫走:「想去哪玩?小叔請客。」
陽光穿過綠蘿的縫隙落在地上,像撒了把碎金。烏木沉香混着青草味的信息素在空氣裏纏綿,再也分不清誰是誰的慰藉。
就像兩條曾經平行的線, 終於在某個拐點相交,此後一路同行,再不錯過。
【全文完】
(已完結):YX19X2jMTYx4521D9OXnCx75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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