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殿仙童

今年一滴雨都沒有下,朝廷又新修了十幾個神殿。
在全家餓死之前,我被選上了仙童。
肉與米源源不斷地送進我家。
踩着餓殍遍野,我踏上了進京的馬車。
奄奄一息的村人,一遍遍地咒罵我,他們說,我能中選,是因爲神宮裏那萬人敬仰的聖女是我親姐。
我也以爲我是去享福的。
可其實,我是去送死的。

-1-
透過櫃門縫,我看見我爹餓得直把土往肚子裏灌。
櫃門上的鎖頭是我娘拴的,她叫我躲好了,免得被人抓走喫了。
我兩眼昏花,手裏捏着半塊餅,不捨得往嘴裏塞。
我爹半跪在地,從沙啞乾涸的喉嚨裏發出野獸般的低嚎。
「霜兒、霜兒、霜兒……!」
他無力地吼出的是我姐姐的名字。
五年前,京畿大旱,顆粒無收,白茫茫的天空中,兩條黑龍盤旋於皇宮之上,遮天蔽日。朝廷張榜尋找ṱüₖ能人異士,我姐姐江白霜揭榜入宮,一曲祈雨舞畢,雨點便潑墨似的灑而下,九州大地再逢甘霖。
帝大悅,爲我姐姐修建了神宮,並尊她爲聖女,一人之下,萬人之上。
可惜這份天恩沒有惠澤到我和爹孃。
從那時起,姐姐自發地斬斷了她與凡塵的聯繫,她是無私博愛的聖女,是天下人的母親,她不是誰的女兒,不是誰的姐姐,她爲照看九州而生。
無父無母,無親無友。
在姐姐的看顧之下,五年,風調雨順。
可這一回的旱災,她跳再多的祈雨舞也無濟於事。
大地龜裂,白晃晃的日頭下游蕩着餓鬼的呻吟。
我不知爹爲何一遍遍地呼喊着姐姐的名字,或許是希望聖女發發私心,救救她快餓死的爹孃,或許是在他心裏,姐姐已變成了一個神,他不是在喊女兒,而是在求神。
我娘抹了一把枯竭的眼眶,面容哀慼。
「咱們要相信霜兒,有她庇佑,一定會太平順遂。」
她說這話時雙眼無光,只剩兩片枯葉一樣的脣一張一合。
我爹猛捶了幾下地面,耗盡了最後的力氣,索性仰面躺在地上,睜大了空洞的眼。
可他沒能休息多久,一陣急促的敲門聲驚得他一骨碌爬了起來,小心翼翼地,他取下了掛着的鐮刀。
我孃的臉色更白了,不知所措地躲在他後面。
「江大哥,嫂子,在家嗎?」那人聲音極小,也是挨久了餓的。
我爹沉着臉不作聲,握鐮刀的手攥得更緊了。
「我是徐家老三呀。朝廷的人在鎮上選仙童呢,選上了有十斤白麪啊。」小徐吞口水的聲音隔着道木門都能聽見。
「我借挑水,送你們二女兒過去吧。」
爹和娘相視一眼,猶豫了。
徐老三急着道:「我可不是騙子,你們不信,出去打聽一圈就知道了,到處都傳遍了。」
爹孃仍是沉默。他們現在可不敢隨便出去。
門那頭的徐老三停了停,道:「我知道你們不信我。可你家也斷糧了吧?能撐到幾時?不如拼一把。畢竟你們家,還有那一層關係。你們小女十有八九能選上哩!」
他指的是我姐姐。憑誰也不信,姐姐會放任我們餓死。也許招納仙童,就是姐姐爲我們留下的一條活路。
他又小聲嘀咕:「你們不信罷了,王家的丫頭還有一口氣,俺去載她。到時俺喫上白麪,你們別眼饞!」
門口的人好似走遠了,我砰砰地拍着櫃門,我娘沒說話,卻替我打開了鎖。
我看着她的眼睛說:「娘,讓我去吧。總不能一家人都等死。」
我娘還在躊躇,我爹卻罵罵咧咧,一拍大腿下了決心,衝門口喚了一聲:「老三呀……」
話音剛落,徐老三就喜滋滋地應聲了。

-2-
徐老三把我懷裏藏的半塊餅喫了,又灌了一大勺涼水,打了個虛僞的飽嗝。
他說咱們夜裏就走。
月亮挪到正當頭時,我藏進水缸裏,被徐老三挑在了擔子上。
喫了半塊餅的徐老三走路還是飄,又慢,進了林子,他便把我放出來和他一塊兒走,索性一路沒遇到什麼人,只踩到幾具無名屍。
走了一夜,總算到了鎮上。鎮上的情狀比村裏好些,雖然人人面黃肌瘦,但有士兵看管,倒沒那麼亂。
聽說我們是選仙童的,官差把我們引到了一處小房子裏。
那房中擠着數十名女子。
有的是同我一樣,千里迢迢趕來,只爲混口吃的,瘦得雙腮下陷,雙眼直凹;有的是大戶人家的小姐,穿着還算體面,選仙童是爲了爭榮誇耀,爲家族增臉面的;還有混跡江湖的小兒,滿眼皆是挑釁與敵意,打算渾水摸魚,撈點好處。
等了半日後,一個侍官把我們帶到了一處空地上。
階梯之上,坐着一個ţüₘ穿華服,戴高冠的男子,他的面前擺着一桌美味佳餚,那香氣引得我的小腹一陣陣地痙攣。
那男子皺了皺眉,指着一盤黃燦燦的雞:「膩得很,撤了吧。」
他又喝了口茶,才正眼將我們掃了一遍。
緊接着,他喚人來記下我們都是哪裏人士,又謄下我們的生辰八字,就說今日採選已畢,叫我們回去等消息。
衆人嘀嘀咕咕地散了,我還不知發生了什麼,就被推搡出去,一出門,徐老三正滿臉期盼地等我。
他說中選的人會收到一封銀帖子,然後就會有朝廷的人來接。
「十斤白麪,你爹孃好說歹說也要分我三斤,我啥也不幹,就做糊糊喝,也能喝上一個月!」
他滿臉皆是憧憬嚮往:「朝廷新蓋了十三處神殿,玉露,你說你會被分到哪一間?聽說那些仙童光鮮得很,頓頓都有肉喫。玉露,你要是選上了,可不能忘了叔的恩情!」
他話剛說出口,又想起了我姐姐,尷尬地撓了撓頭:「你不記得叔也沒關係,只要潛心修行,能保我朝風調雨順就行了。」
到了村附近,徐老三又挑着擔子把我偷偷運回了家。
他說他會留意着消息,到時候來通知我們。
三天之後,徐老三出現在了我家門口,不過他已站不起來了。
他說:「是鎮上張大戶家的女兒拿到了銀帖,對不住,白折騰了。」
我久抱的希望落空了,家裏已連一根紅薯須都找不出了,難道我們一家真的命數已盡?
爹孃的情狀並不比他好多少,爲省力氣,爹孃沒有回應他。
徐老三的聲音越來越低:「不過沒有功勞也有苦勞。我是不中用了,你們能不能行行好,把我埋了,別叫野狗喫我……」
徐老三又絮絮叨叨說些什麼,漸漸地也沒聲音了。
我爹凝着我,雙眼血紅。
「都是一個爹孃生的,你咋個就一點仙骨沒有呢?」
我娘倚坐在牆邊,連分辨都不能,只是拿眼懶懶地瞥了我一眼。

-3-
那封能救活我全家的銀帖,我到底沒有等來。
晚上,我也學我爹的樣子,喫了一拳的土。
第二天一早,喚醒我的卻是陣陣誘人的肉香。
我以爲自己被賣進了人市,驚得跳將起來。
我仍然是在自己家裏,牀頭站着的還是我爹孃,他們笑容滿面地扯住我的手。
「乖囡,醒了?」
屜上熱騰騰地冒着蒸汽,竈臺上擺着的碗裏盛着幾個熱騰騰的包子。
我不管不顧跳下牀,抓着包子就往嘴裏塞,全不顧它燙傷了我的嘴角。
在我吞下第五個包子後,我娘把一個金燦燦的東西推到了我眼前。
一個金信封,上面寫着我的名字。
我沒有收到銀帖,是因爲等待我的是這封金帖!
世人只知朝廷下發了十三封銀帖,卻不知還下了一封金帖。
我娘喜Ţü⁰極而泣,這次她的眼裏終於流出淚來:「你姐姐替你想得周全,她要把你接到神宮裏去!」
我愣住了。
接到銀帖的仙童會被送進神殿修行侍奉,而收到金帖的人……會被帶往京畿的神宮!
我終於要見到姐姐了!
我要告訴她我是多麼仰慕她,多想和她一樣救苦救難。
能伴隨姐姐身側,我感到莫大的榮耀。
同時我又心虛而慚愧,我沒有她那樣的神力,之所以能陪在她身邊,在神宮享受香火,只不過是因爲我是她的妹妹罷了。
可我的爹孃不管這些,他們沉浸在喜悅裏。
朝廷送來了大把的糧食,又替他們派了護衛,他們足以無憂無慮地活到冬天。
然而,更讓他們欣喜若狂的是,他們那個走出去就沒有回頭的大女兒,終於肯稍稍垂憐往日的親人,降下一點點的恩澤。他們重新燃起了對未來的期待。
即使這一點恩澤足以刺痛那些曾山呼聖女萬歲的百姓的心口。
宮裏的馬車來接我時,村人相互扶持着走到了村口,他們的眼神淬了毒。
「什麼大公無私,今天終於藏不住了!」
「既已定下了自己的妹妹,何必大張旗鼓選什麼仙童?沒得叫我們這些人空歡喜一場!」
「那丫頭哪懂一點仙術?她連風水都不會看,還不如曲神婆!若無她姐姐……」
我低着脖頸,在他們的謾罵聲中沒有回頭。
四匹汗血寶馬載着我飛馳得越來越遠,和姐姐一樣,我也離開了這座平凡的小村莊。

-4-
馬車顛簸,舟車勞頓,我卻一天胖似一天。
陪同的侍官滿意地點點頭:「胖些正好,不愧是姐妹同胞,姑娘一樣是美人坯子,有聖女大人的神韻。」
因着姐姐的緣故,所有人都在討好我,誇讚我。
神宮坐落在京畿東北角的赤燕山上,巍峨高聳,仙霧繚Ṱũ̂ⁱ繞。
我並沒馬上見到姐姐,而是見到了兩名與我同齡的女子。
和我一樣,她們都收到了金帖。
陳書凌是京畿人士,她家世代簪纓,父親是大名鼎鼎的陳將軍。
夏青茗則是揚州人,揚州夏氏賣茶起家,現在已是腰纏萬貫的商賈之家,聽說即使今年收成不好,夏家也依然揮金如土,如此磅礴的財力說是富可敵國也不爲過。
她們都有着輝煌的家世,一見面,便自然熟絡起來。
我只盯着頭頂如洗的碧空,那陽光晃得我睜不開眼。
三天之後,我的姐姐江白霜在煉丹房召見我們。
她高挽着發,一襲白衣,孤高出塵,眼角眉梢與舊日別無二致。
她還是那個拿着撥浪鼓逗我笑的姐姐,只不過她的面容多了份冰冷之意。
見到她,我驚喜地呼了一聲:「阿姐!」
衝上去,我拉住了她的手。
江白霜卻如遭雷擊,渾身僵硬,一點一點地掰開了我的手指。
五年彈指一揮間,她已成了天下人的聖女,再不是我的阿姐。
我想與她親近,卻只能帶來難堪。
陳書凌與夏青茗向我投來嘲諷的眼神,在她們看來,我不過一個村姑而已,竟妄想與聖女攀關係。
我張了張嘴,我想問問阿姐這些年過得好不好,我想告訴她爹孃的近況,可最後,我只想問問她還記不記得那個我們共同生活過的小村莊。
我猶豫着又一次開口:「阿姐……」
江白霜的鳳眸一瞥,冷冷地落在了我的臉上,不知怎的,她平淡的眼神足以將我的話全都噎在喉嚨裏。
她微妙地嘆了口氣:「這裏沒有阿姐。我們的身份,都會在神宮洗去,我們不再屬於俗世,我們只屬於神宮,這是我們的使命。」
她雙眼幽深,那裏有一股神祕的力量,讓我不得不折服。
「你們只可稱我爲——聖女。」

-5-
「能進入神宮的,都是受了神眷之人。有神之靈氣傍身者,領到了銀帖,可只有真正有神骨的人,才能拿到黃金帖。你們是離神更近的人。站在你們面前,連我也感覺到與有榮焉。」
聖女的恭維讓陳書凌與夏青茗都喜不自禁。
江白霜挪開眼,望向天窗之外。
「在天空中,你們能看見什麼?」
我向外望去,豔陽高照,熾熱的天空白慘慘的。
雨雲,還是和從前一樣,杳無蹤跡。
陳書凌也在發愣。
只有夏青茗眯了眯眼,輕聲道:「龍。有兩條黑龍。」
「不錯。」江白霜讚歎,「有此等眼力的人百中無一。」
陳書凌攥緊了拳,很不服氣。
江白霜繼續道:「五年前就是這兩條龍吞沒了雨雲。現在,它們捲土重來,卻變本加厲了。若要風調雨順,必須要將它們除去。」
「你們進神宮,是爲了什麼?」
陳書凌與夏青茗皆啞然。這幾年神宮的勢力愈來愈膨脹,達官貴人無不趨之若鶩,稱之爲「極貴」,「極雅」,他們的家族若能再多上一名神宮侍者,自然錦上添花。
對我卻並非這樣。我聽慣了姐姐的傳說,更知曉姐姐的犧牲。她遠離親人、清心寡慾,爲的無非是守護人間,如若接替她是我的使命,那我亦甘之如飴。
故而我言道:「我想和您一樣,庇佑天下太平順遂。」
江白霜一怔,突然極溫柔地笑了,她摸了摸我的頭:「不愧是和我流着一樣的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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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打了個響指,兩條小臂粗得黑乎乎滑膩膩的東西便從陰影處緩緩爬出。
陳書凌和夏青茗嚇得驚叫了一聲。
我卻盯着那些東西,緩緩地吐出了兩個字:「地龍。」
江白霜面不改色:「這是極難得的陰物。你三人需每日餵它半盞血,半月之後,於祭壇之上,執劍斬殺這兩條地龍。」她抬起頭來,又望着燥熱的穹空:「地龍就會代黑龍而死,雨水將重返大地。」
她爲我們宣讀了朝廷的旨意,朝廷封我們三人爲神侍,並予家族可世襲的國公之位。陳書凌與夏青茗聞言,皆深吸了一口氣,我卻覺得有哪裏不對。
姐姐不是一向反對侍奉神的人庇廕家族嗎?
正當我發愣時,江白霜卻捧出一個極小的銀雞心墜,掛在了我脖子上。
她含笑望着我:「還記得嗎?你小時候最愛抓着這個玩,本想留給你,可我進京倉促,沒來得及,現在送給你。玉露,今日之後,你就十五了。」
我這纔想起,今日確實是我的生辰。
她愛憐地摸了摸我的臉頰:「玉露,你會成爲比我更出色的人。願你長樂無憂,歲歲平安。」
那時我還不知道,姐姐要送我去死。
她希望我停在十五歲,再不要走下去。

-6-
地龍關押在神宮的地窖中,若不是親眼所見,我絕不敢相信祥和寧靜的神宮之下,竟然盤踞着這樣龐大幽深的地窖。
聖女說新鮮的血才能滋養地龍,因此我們總是在陰暗的密室中一遍遍劃破自己的手腕,把鮮血滴在琉璃碗中,當血腥味蔓延散開,兩條滑膩的地龍便會貼着冰冷的水泥地緩緩遊梭而來。
如豆的油燈照亮了我們三個慘白的臉。
每到這時,陳書凌就會拉着夏青茗撒腿就跑。
地窖裏,是一個個的小牢籠,一扇扇門後,關着一些怪異的詭物。
有的是一個罈子,一塊玉板,我還見過一套染了血的朝服。
距離關地龍的牢籠十米遠的地方,還關着一個瘋子,他披頭散髮,渾身血污,大喊大叫。
我們每次餵養地龍,必定要先路過他。
我們每每下到地窖之內,那瘋子總是在拍打着牢門,鐵鎖搖晃,發出令我們膽戰心驚的響聲。
陳書凌有一次指着那瘋子的牢門上掛着的如我腰一般粗的鐵鎖道:「這麼大的鎖,要麼是用來鎖野獸的,要麼就是用來鎖魂的。」
她忍不住發抖的聲音讓我們都打了個寒噤。
那瘋子,其實是個惡鬼嗎?
在我又一次不小心喊了江白霜一聲「阿姐」後,當天餵養地龍時,陳書凌與夏青茗惡作劇般地把我鎖在了地窖裏。
任我拼命地拍打着地窖的石門,她二人只是在外頭竊竊地笑。
「Ṫŭ̀ₗ江玉露,你不是聖女的妹妹嗎?從地窖裏爬出來這麼簡單的小事,一定難不倒你吧?」
夏青茗懶洋洋地打了個哈欠:「該午睡了。玉露妹妹,你別急呀,明天咱們喂地龍的時候,一定把你放出來。」
她們嘻嘻哈哈地走了,只剩下我被恐懼席捲,一雙手拍得又紅又腫也不覺得痛,身後那個瘋子的獰笑聲好像越來越大了。
這次我聽清了他那從喉嚨裏擠出的吼聲。
他說:「江白霜,你不得好死。」

-7-
驚懼讓我昏厥了過去,再醒來時,我還靠在石門邊,看來江白霜還不知道我失蹤了。
奇的是,那瘋子也不叫喊了,安靜得異樣。
地窖中只剩下靜謐的滴水聲,滴答滴答。
我想再找一找地窖有沒有其他的出口。以前我爹說過,如果在山洞裏迷了路,只要跟着滴水的聲音,就能找到出路。
我不知哪裏生出來的勇氣,拖着兩條腿,跟着滴水的聲音尋了過去。
那聲音越來越近了,與此同時,我也不知不覺距離那個瘋子的牢籠更近了。
遠處還是幽深得一眼望不到頭的地窖,不會再有出口了。
那清晰的滴水聲,難道是陷阱嗎?
我咬了咬牙,繼續向前探去。
走到那個瘋子面前,我的腳步格外輕緩了,他好像一頭睡着的野獸,我不想驚醒他。
他果然緊閉着眼,那副面容不再猙獰了,反倒透露出一股寧靜。
我第一次看清了他的臉,他的相貌竟不是窮兇極惡,而是還算端正。
滴水聲更大了。
我壯着膽子打量着他,視線漸漸下滑。
忽然之間,我發現了那滴水聲的來源——他的手腕皮開肉綻,搭在一邊,鮮血正順着衣襟滴落在地上。
滴答,滴答。
他身邊靜靜躺着一把匕首,那是我們用來放血的,可能是我方纔逃跑中,慌亂落在他門口的,竟然被他撈了來……
他想死嗎?
我來不及猶豫,順着牢籠的縫隙,扯住了他正在汩汩流血的手腕,用刀割下一角衣襟,替他包上了傷口。
我一動不動地注視着他。
我不知他是誰,但他絕不是什麼惡鬼。
不知過了多久,他悠悠地醒了過來,見他的眼忽然睜大,我嚇得跌坐在地,他卻一反常態,沒有大喊大叫,只是望着我疲憊地微笑。
他伸手指了指自己的脖子,搖了搖頭。
我一愣,摸了摸自己的脖子,只摸到那枚雞心吊墜。
他緩慢地眨了眨眼:「你不奇怪嗎?斬殺兩條地龍,卻需要三個人同上天壇?」
我知道他是偷聽了我們這幾天的談話,警惕地爬了起來,向後退了幾步:「你沒死就好。我姐姐關押你,不是爲了叫你死的。」
他突然暴喝了一聲:「她是要你去死!蠢才!」
我一怔:「你休要在這裏挑撥離間。」
他輕蔑地瞥了我一眼,得意地搖晃着頭顱:「地龍能替黑龍死,你戴着她的項鍊,你要替誰死?」
「祭品需得無知、無覺、無恐。」
我渾身好似定住了一般,一動也不能動,心頭傳來陣陣鈍痛。
「你……又是誰?」
他懶洋洋地兩腿一伸,癱在稻草堆裏:「我呀,我不信什麼神啊鬼啊的,我勸皇上把那些個神殿神宮的都拆了,拿大興土木的錢多給老百姓挖幾口水井,搭幾個粥鋪。江白霜說我禍亂朝綱,妖言惑帝,要害皇上被神摒棄,把我的朝服扒了,扔在了這暗無天日的地方。」
他揉了揉纏好的胳膊:「我是活不成了,只想死個痛快。沒想到你也不肯。」
我警惕地握住那個我剛剛撿回的小刀:「我不會信你。我姐姐是聖女,神授天命,庇佑九州!」
他「嘁」了一聲,不以爲然:「你愛信不信,三天之後你小命昇天,記得跟閻王爺告狀,早日把江白霜也攫了去。」
他閉着眼長長地舒了一口氣:「有此人在,百姓苦矣啊!」
我還想和他爭論什麼,遠處的石門轟隆一聲,那瘋子立刻「噓」了一聲,倒地閉眼。
我也不知心虛什麼,下意識地快步挪到了地牢的另一邊去。
我的姐姐江白霜正冷着臉,順着石梯一步步地向我走來。
見到我,她摸了摸我頭上溼亂的發:「玉露,沒嚇壞吧?」
江白霜偏了偏頭,低聲怒斥:「真是胡鬧!」
她身後跟着低眉順眼的陳書凌與夏青茗,她們雖然諾諾稱是,臉上還帶着隱隱的不服氣。
牽着我,江白霜帶我離開了地窖,外頭燦爛的日光讓我一時暈眩得睜不開眼,故而沒有聽清江白霜趴在我耳邊問的那句話。
「什麼?」
江白霜眨了眨眼,握着我手的指節驀然收緊了:「玉露,那個瘋子沒對你說什麼吧?」
鬼使神差地,我搖了搖頭:「還好他今天睡着了,沒有怪叫,否則我非嚇死不可。」
微不可察地,江白霜鬆了口氣。
她又衝着陳書凌與夏青茗嚴肅道:「你們兩個去嚴梭殿誦心經千遍,好好思過。」
陳書凌與夏青茗低頭稱是。
她們走後,江白霜顏色和緩許多:「你也別怪我罰得太輕。她們有自己的使命。在上天壇之前,神侍不容有傷。」
我點了點頭。
她轉身便走,我盯着她的背影,忍不住喚:「聖女殿下……」
這是我第一次叫她聖女。
江白霜的肩膀一抖,才慢慢回頭,溫和道:「還有什麼事嗎?」
我盯着她那雙總是從容自若的眼睛:「上了神壇的人,還能活着下來嗎?」
江白霜愣了愣,笑了:「當然。」
我摸着脖子上的銀雞心,朝她燦然而笑。
「殺了地龍,黑龍就會死,天上就能下雨了嗎?」
江白霜肯定地朝我點點頭。
我想起了捱餓的爹孃,紅了眼的村民,還有村裏那些易子相食的祕辛……我想起了那天好似打了雞血似的送我去選仙童的徐老三,我想起進京時荒郊野嶺那一地的白骨,還有我爹的那一句:「都是一個爹孃生的,你咋個就一點仙骨沒有呢?」
我是賤命一條,無足輕重,如果獻祭我,能把雨水喚回大地,又有什麼可惜?
姐姐舍了我,是爲了天下人。那我能不能爲了這些累累的命,勇敢一回?

-8-
我發了高燒,連睡了三天三夜。
是一陣涼颼颼的風將我吹醒的。
我睜開眼,只看見陰沉的天,耳邊是呼嘯的風,還有成千上萬的滴答聲。
下雨了!
儀式成功了,姐姐沒有騙我!
我爬下牀,卻因體力不支跌在地上。
外頭的婢女聽到動靜,趕緊衝進來把我扶到了牀上。
我抓着她的手,激動得語無倫次:「我沒能上神壇,我……」
那婢女笑吟吟地,不住地點頭:「姑娘病了,所以只有陳姑娘和夏姑娘一起上了神壇,她們合力斬殺了兩條地龍,地龍剛死,天空就風雲變幻,不久烏雲密佈,很快落下雨來,旱情解了!」
「那她們兩個……」我磕磕絆絆。
婢女溫柔地爲我蓋好被子:「正在皇宮裏聽賞呢,晚上聖上還備下了謝神宴,不過神女大人說了,姑娘身子沒養好,還是在房間好好休息吧。」
神女大人?
我喃喃:「姐姐已從聖女,變成神女了?」
婢女左右看看,才小聲道:「何止?聖上許諾,還要修神宮百所,神殿萬座,再招納神僕千萬以侍神明。神女大人如今可算一呼百應了。」
我說不上來哪裏不對:「可大家都侍奉神了,誰來種地呢?」
婢女撲哧一笑:「種什麼地呀?從此我朝風調雨順,要風得風,要雨得雨,每一年都是豐收之年,真正的好時候就要來了!」
她把一盆雨水放在我牀頭:「姑娘拿這無根水擦擦ṭü₆臉,去去病氣。」
她收了藥碗便出去了,我一個人躺在牀上聽着久違的雨聲,心裏不知爲何亂亂的,最近我的頭腦昏昏沉沉的,沒過多久,我又沉沉地睡了過去。
我做了一個夢,夢裏我娘手忙腳亂地把我關在衣櫃裏,又套上了一把沉重的鎖。
她叫我千萬不要出聲,小心被人抓走喫了。
我想告訴她下雨了,一張口,卻喊不出來,我用力地吼,終於發出了咿咿呀呀的聲音。
我醒了。
房裏不知爲何燥熱得很,我只覺得頭痛欲裂,渾身是汗。
現在是什麼時辰?怎麼這麼熱?
我迷迷糊糊地望着這座寢殿格外高的穹頂,忽然之間毛骨悚然。
我的穹頂,好像是一個頂蓋。
這所房子是一個鼎?
我爬起來,摸着泥壁,沿着牆邊走了一週。我的腳步畫了一個正圓。
我走到房子中間,用力跺了跺,下面是空的,我脫了鞋踩上去,腳底竟還燙得很?
我終於想起了這座怪異的房子究竟像何物。
它像一個巨大的煉丹爐!
我脖頸之上的那個銀墜子正發燙。
「祭品須得無知、無覺、無恐。」
瘋子想錯了,我姐姐並非要把我獻祭於天,她是要拿我煉成丹!
我衝到正廳裏,果盤上擺着的不再是各色鮮果,而是一把把靈芝。
牆是硃砂壁,牀頭是無根水,盆中種的是雪蓮花,案上擺的是雲母佛像,壇中盛的是雄黃酒。
阿姐……我是哪一味藥材?

-9-
房門鎖得緊實,用的是那種和我腰一般粗的巨鎖,陳書凌說過,這種鎖是用來鎖魂的。
屋裏越來越熱,我的身子漸漸癱軟了。
我用力拍打着門,門外是我姐姐與一個男人的笑聲。
江白霜的聲音格外柔軟蠱惑:「陛下,我妹妹流着和我一樣的血,她也有神骨。喫了她化作的仙丹,你就能長生不老,咱們共享這千秋萬代。」
那男人笑聲隆隆:「神女,別以爲朕不知道,那兩條食雨雲的黑龍明明是你搞出來的障眼法!你的功力與日俱增,若你哪天超脫了肉體凡胎,哪會只滿足於呼風喚雨呢?」
江白霜嬌笑不迭:「雕蟲小技哪裏瞞得過陛下的眼睛?陛下放心,您爲神誦音傳道,神也會永遠輔佐您。」
我以爲我的死,會是爲了召喚雨雲,潤澤大地,沒想到我的性命只爲了滿足兩個人日益膨脹的野心與慾望而終結,實在可笑。
我的身子貼着門縫滑了下來,意識漸漸地模糊了。
真的好熱啊,就像旱情最烈時那樣熱……
我扒着門縫,盯着門外那狼狽爲奸,相視而笑的兩個人,絕望地閉上了眼。
可奇異的是,閉上眼後,我的眼前竟然不是漆黑一片,而是出現了我家那熟悉老舊的櫃門。透過櫃門的縫隙,我看見了我的爹孃,他們一人吧嗒吧嗒地抽菸鬥,一人拿着針線,我腳下那股被火烤炙的悶熱仍真實地燃燒。
這是我臨死的幻覺嗎?
可是這場景太過真實,我貪婪地一直盯着看。
我娘口裏含着線,忽然開口說話了:「這雨下得真快啊,都說是京畿擺祭壇祈雨的功勞,也不知霜兒露兒她們兩個好不好。」
我爹則納悶地吸了口氣:「我咋覺得這屋裏比外頭還熱?燒火爐似的?」
我心神一動,啪啪地拍着櫃門。
「娘,娘!放我出去!」
我娘被我發出的聲音驚駭得轉過頭來,與我四目相對。
我嚇了一跳,猛地睜開眼,才發現我正趴在門縫邊上,門外江白霜的表情頓時變了。
皇帝嗬嗬一笑:「你妹妹糊塗了。」
此時一個荒誕的想法電光石火般綻放於我的腦海。
難道我能切換時空?
我深吸了一口氣,再一次閉上眼,果然,我又回到了衣櫃之中。
這一次,我看見受了驚的我娘不可置信地向衣櫃望來,她躡手躡腳地走近,我豁出去大叫:「娘,開門呀,我是玉露!」
與此同時,我的腳下越來越熱。
我更加拼命地砸起了櫃門。
終於,「咣噹」一聲,鐵鎖落了地,我幾乎是當即滾出了衣櫃。
我仰起頭,與我那一個月未見的爹孃四目相對,瞠目結舌。
我身後的衣櫃冒着一股子轉瞬即散的青煙。
我竟然回到了老家。「門」,是我穿越空間的通道。
我真的有神骨?!

-10-
我無法向爹孃解釋我爲何會突然出現在衣櫃中,只推說是我修煉的仙法。
我爹繼續嗦着菸斗,言之鑿鑿道:「我女兒真個成了仙了。」
我娘殷切地爲我蒸着包子,只說:「回來就好,回來就好。」
在喝了三碗水後,我決定再一次啓程。
我要去找那個瘋子。
他說得沒錯,我姐姐是全天下的禍害。
她創造災難,才能以神之名救苦救難。
所謂呼風喚雨的神力,不過是她用來爲自己博取權力的工具罷了。
她不要九州風調雨順,風調雨順時,沒人會記得神。
我把自己關進櫃門中,在腦海中不斷勾勒神宮地窖的畫面,再睜眼,我果然出現在了瘋子的牢籠裏。
瘋子驀然見到我,乾笑了兩聲:「你怎麼進來的?你可知江白霜一直在找你?」
我只望着他道:「你說得沒錯。只有江白霜死了,九州才能太平。」
「如果我帶你出去,你能阻止她嗎?天下不需要那麼多神殿。」
瘋子的眼神第一次如此清明澄澈,他朝我鄭重一點頭。
我牽住了他的手,閉上眼睛:「那咱們把神殿都拆了,用那些木材給百姓蓋房子。」
離開地窖前,瘋子從地窖裏又取回了一個罈子、一套朝服,還有一塊玉板。
瘋子叫張平越,他說他要帶我去一個地方。

-11-
沒去過的地方,我不能用神力穿梭,我僞裝成張平越的侍女,跟着他,像平常的賓客那般,對着安王的門房遞話通傳。
張平越的名字剛報上去,沒有半炷香的時間,安王便穿着寢衣,親自出門迎接我們。
當着安王的面,張平越砸碎了那個罈子,罈子的夾層中,靜靜躺着一張泛黃的圖紙。
「這是一種新型的水車。」張平越解釋道。
「若應用於農桑,會更加省水。微臣呈給皇帝看過,可他不屑一顧,還說這是試圖以人力抗衡天意,是逆天而爲,與天作對。」
張平越說這話時牙齒直打顫,他在地牢裏待得太久,人已經瘦得不成人形,若不是這身朝服,安王還真認不出他。
「王爺想要改天換地,弒兄即位,不需要一個理由嗎?」張平越咧嘴笑了,「有了這張圖紙,民心就是你的。九州大旱,自然是君主不仁,惹了天罰。」
安王接過了圖紙,微微一笑。
「你可知我已召集三軍,逼宮就在眼前,大局已定,這張圖紙只不過是錦上添花,算不得你的籌碼。」
我搶在張平越之先道:「不是籌碼,是投名狀。王爺可否給我們一個機會,把這種水車先投放至幾個村鎮試一試,眼下旱情方解,秋日能有多少收成尚未可知,若真能增進糧產,自然功德一件,到時那些村鎮的百姓都會記住您的恩情。」
安王擺了擺手,不置可否。

-12-
張平越選中了七個村落。這七個村落早就在暗中運用這種他打造的新型水車。
旱情嚴重,可唯獨這七個村無人餓死。
村人一見到張平越,便紛紛跪拜磕頭,真彷彿是見了神仙一般。
張平越又尋來匠人,照着圖紙,重新打造了百架水車。
秋收之時,這七個村落的糧產果然不減反增。
金燦燦的田野上,妻子抱着孩子站在門口,迎着荷鋤而歸的丈夫,家家戶戶都揚起炊煙,菜香滿村。
張平越下令在每一架水車上都鐫刻下安王的名號,村人無不念安王的仁義,在村口替安王立下了一個兩米多高的塑像。
他們當然也沒有忘記張平越。
還活着的張平越得到了一個牌位,被恭恭敬敬地供奉在村祠中,弄得他哭笑不得。
他得了個名號,叫「水車老爺」。
一個幾歲的孩童羞赧着把一個花環戴在了我頭上,他小聲嘟囔了什麼,我沒聽清。
他的孃親解釋道:「他叫你神女呢。」
我啞然失笑,神女已成了天下最崇高的讚美。
而他們不知道,千里之外的京畿,江白霜正急得火燒眉毛。

-13-
不久以後,幾個侍從駕着馬車停在了村口,接我和張平越進了京。
短短數月,京城的天空已是陰霾一片。聽百姓說,近來京畿日日下雨,已半個月不見日頭了。
我知道,是江白霜又在搞鬼。
馬車載着我們駛進了皇宮,龍椅上端坐的人已換成了安王。
他大笑着起身來迎張平越,眉間凝蹙的痕跡還未散得乾淨。
我知道,奪權容易,登基卻難,多少史官的眼睛盯着,這事沒有他想象得那麼簡單。
現在,安王十分需要張平越和他的水車,來替他的登基之路再搭上最後一把梯子。
張平越向安王深深一躬:「七個村落的村長和族老已經在宮裏安置下了,王爺在旱情時立下的無量功德將見證有人。」
「如此……」安王緩緩擦拭着一柄寶劍,「也是時候該審判罪人了。」
七日之後,先帝被綁上了神壇,在神女江白霜的祝禱之下,被烈火焚燒而死。
百姓們都說,是先帝昏庸無道,纔會招致天譴,降下旱災,等到明君出世,旱情自解,天下太平。安王登基,乃是天命所歸。
神,又一次成了皇權的墊腳石。
那個能呼風喚雨的神女,卻被新帝暫時地擱在一旁,不知該如何處置。

-14-
我重新踏進了江白霜的神Ţüₒ宮。
這裏變得空空蕩蕩,冷冷清清,再不復往日的烈火烹油。
江白霜孑然一身坐在大殿之上,一襲白衣仍然纖塵不染。
見到我,她揚了揚眉:「妹妹?你不會是來看我的笑話吧?我雖不知你使了什麼把戲死裏逃生,還攀上了新帝,不過你看清楚,不管誰做皇帝,我都是這神宮的主人。」
她攥了攥拳頭:「這呼風喚雨的能力,誰都想要。」
我望着她自我陶醉的樣子,悲從心起:「九州大旱, 都是你一人所爲?你知道有多少人化爲白骨,就連爹孃也差點……」
她咯咯地笑了:「你以爲我在乎嗎?凡是改天換地之時,哪能不傷筋動骨?這種痛,不過是暫時的。死亡, 讓那些愚民知道敬畏
我, 讓那個蠢鈍的皇帝對我深信不疑, 你試過一呼百應的滋味嗎?只要嘗一嘗, 你也會上癮。」
我冷冷道:「不在乎蒼生, 你也配稱神嗎?你高坐神壇之上, 空有一番神力,卻只爲先帝謀長生,爲自己傳教,爲此不惜生靈塗炭,你不是神, 你是倀鬼!」
她靜靜地望着我, 淺淡的笑意彷彿來自幽冥, 她伸手指了指天空。
「雨半個月都沒有停呢。妹妹你說, 若再淋上半個月, 新帝會不會來求我?」她話音剛落,一道驚雷便順着她的指尖方向瞬然劈下,映得她半邊臉慘白。
她背過身去, 在雷鳴中擲地有聲:「你說我是倀鬼, 可只要新帝信我是神, 我便是神。」
盯着她的背影, 我提着劍, 向她緩緩走去。
「你不是神。真正的神, 是嘗百草的神農, 是移山的愚公,是治水的大禹……神本就是了不起的人。你的能力, 只是宇宙的一個小小錯誤。」
她哈哈大笑:「妹妹,你真蠢。若我告訴新帝,一個長生不老藥的藥方……你猜他會不會信?這次我會綁上你的手腳, 叫你動彈不得,乖乖做我往上爬的祕藥仙丹。」
「好妹妹, 阿姐受累告訴你,所有的皇帝,都無法抵禦長生不老的誘惑, 更何況耗材只是一個丫頭片子。」
江白霜背對着我,笑得前仰後合。
越來越近了, 我拿起劍, 毫不猶豫地刺入她的後心。
她不可置信地垂下頭,凝視着胸口那塊竄出來的劍鋒,雙膝一軟, 跪倒在地。
幾乎是瞬間, 窗外密佈的陰雲散得乾乾淨淨,京畿半個月的大雨終於停了。
在幾聲鳥叫中,和煦的太陽露了個頭。
天晴了,我的臉上卻溼淋淋的, 我擦了一把臉,卻只摸到自己兩行溫熱的淚水。
「阿姐,明天會是一個好天氣。」

精彩故事 全文完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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