決心同陸序南離婚的那個晚上,實在是很稀鬆平常。
什麼也沒發生。
沒有歇斯底里的爭吵,也沒有不甘心的咒罵。
有的只不過是他上一秒將我一個人扔在電影院。
下一秒就出現在了校友羣——
【我聽說溫喬學姐回國了?】
【完了,這又要勾的多少男同學爲她拋妻棄子。】
【放心吧,輪不到他們,陸學長已經接到了。】
【配圖。】
照片中,我的丈夫一襲及膝黑色羊呢大衣,手捧梔子花束。
將他年少時的白月光抱了個滿懷。
細看,眼角有淚滑落。
-1-
溫喬回國的這天,陸序南直到晚上十二點纔到家。
他用了那個每個出軌男人都會用的藉口,在電影開始前扔下我走了。
我並不是全然無知。
因爲整整四個小時。
他們在幹什麼、在哪裏我都會收到一個陌生號碼發來的照片。
可以說是瞭如指掌。
所以在陸序南用疲憊的神情頭一次向我溫聲解釋時,我拍了拍他的手。
對他說:「沒關係。」
他顯然有些不適。
他以爲我會像從前那樣胡攪蠻纏,對他撒嬌,讓他再騰出一天來補償我。
他連訓斥我要懂事的說辭都想好了,卻沒有派上用場。
我深呼吸一口氣,將由心臟蔓延而出的刺痛壓下去。
對陸序南說:「你去清醒一下,我有事要跟你說。」
廁所暖黃燈光亮起。
不一會兒,裏面傳出東西落地的聲響。
陸序南捏着手機走到我面前。
一如往常,冷靜自持的模樣。
「你是因爲這個在跟我生氣嗎?」
他舉着手機,將校友羣裏的照片抵在我眼前。
「我不跟你說實話是爲了避免無所謂的爭吵,你一遇上溫喬就會變得失去理智無理取鬧,像現在一樣。」
我破天荒地沒有生氣。
反而拍了拍沙發,示意陸序南坐下。
又從茶几下拿出一份文件遞到他面前。
「放心,以後都不會再變成你討厭的模樣了。」
「我們離婚吧,陸序南。」
-2-
「你要離婚?」
我大學時期最好的朋友唐琪坐在我對面,對我發出疑問:「真的嗎?我不信。」
不怪她這個態度。
畢竟曾經我對陸序南的追求、瘋狂和癡迷她都看在眼裏。
甚至之前我與陸序南因爲溫喬吵得不可開交,在酒吧深夜買醉時都要提前向她叮囑一句:「別忘了等會兒給陸序南打電話讓他來接我。」
所以當她再次詢問我的態度時,我斬釘截鐵地告訴她:「是真的,會難過,但絕不後悔。」
她頗爲貼心地雙手捧上黃牛的聯繫方式。
「聽說現在離婚都要預約,這是我朋友圈最厲害的黃牛,剛開通了離婚搶號服務。」
我很認真地謝謝她。
唐琪問我接下來準備怎麼辦。
老實說,我不知道。
誠如她說的那樣,現在離婚很難,尤其當其中有一方不配合的時候。
陸序南說他沒有離婚的打算。
攤牌的那晚,他簡單收拾行李去了公司。
走前,他固執地認爲我又是因爲溫喬在沒事找事。
他無奈地嘆了口氣。
「向晚星,隨意因爲一件小事而提出離婚作爲威脅,是很不負責任,也很幼稚的舉動。」
「你已經是成年人了,別玩這些把戲。」
好可笑。
在本該互相照顧包容的婚姻關係裏,他要求我像外人一樣獨立自強。
卻又每個月一次長途飛行,擔心比我大三歲的溫喬在國外照顧不好自己。
如果不是偶然被我發現這件事,他打算瞞我一輩子。
那晚我躺在牀上。
以爲自己會難過哭泣到失眠,結果卻意外黑甜一覺。
甚至還做起了夢。
夢見我與陸序南的第一面。
那年我十八,剛高考完,父母迫不及待地將我精美包裝想推銷出去,賣個好價錢。
我反抗過但沒有用,也就想開了。
只是我實在不能接受一天三趟不同的晚宴,這讓我覺得我好像是一名特殊職業從業人員。
從一張牀到另一張牀。
所以我趁着父母在人前交談時,跑去廁所脫下累贅禮服,換上簡單幹淨的白 T 和淺藍牛仔褲,順着小路往外跑。
我視自己爲芭比公主,這就是我的勇氣大逃亡,幻想路的盡頭是光和希望。
只是我小瞧了七月的蚊子,才走了不過二十分鐘,芭比公主都快被它們吸貧血了。
大意了,忘記今天的晚宴地點設在某座山的半山腰處。
陸序南就在此刻出現。
車窗降下,看着那張臉,我心裏吹起口哨聲。
作爲在二代圈裏極其有名的兩個人,我心裏對他頗有些心心相惜的感覺。
不過跟我因【恨嫁】而出名不同,他的出名則是因爲愛上了貧困生。
那晚,同病相憐的兩個人發了瘋,跑去橋上買醉,深夜路邊談心。
結果卻被好事者拍下照片廣爲流傳。
而後稀裏糊塗的訂了婚。
我們一拍即合,我幫他遮掩與溫喬的約會,他幫我應付家裏無休止的道德綁架。
這讓我得以喘息,有機會重拾起我的攝影舊好。
那段日子,我們三個人真的把日子過得很好。
所以是什麼時候我對他有了別樣的心思呢?
好像是在溫喬出國之後。
我不知道陸序南他媽是怎麼發現我們三個人的關係的,也不知道她是怎麼跟溫喬說的。
反正最後的結局是,溫喬結婚了。
那段時間,陸序南渾渾噩噩,卻還不忘照顧我。
在他又一次爲我頂撞我父母,提出讓我去給港城富豪捐腎後。
我對他說:「陸序南,要不我們試試吧。」
他悲涼一笑:「你要追我?」
我點頭。
從那天起,我成了陸序南的跟屁蟲。
我竭盡所能創造見面機會,噓寒問暖送早餐這都是小事,我給他寫過情書,向珠峯述說我的愛意。
從未想過放棄。
直到我們婚後的第一個紀念日。
我發現,他跟溫喬在國外的一個小教堂裏向天主宣誓,交換戒指。
他是怎麼說的?
他說:「我只是去幫個忙。」
「溫喬的丈夫太忙了騰不出時間參加婚禮,訂好的場地也不能浪費,我們只是朋友。」
「我跟她之間要真有什麼,怎麼會她二婚都輪不上我?晚星,我是真的放下了。」
我信了他的說辭。
我同他講,我信他在婚禮上對我說的「我愛你」,所以我給他三次機會。
三次過後,無論他願不願意,我們之間都沒有以後了。
而這次,剛好是第三次。
-3-
校友羣因溫喬的回國而熱鬧起來。
他們攛掇着要聚會。
我爲了堵陸序南,也去了。
自那日離婚攤牌後,一連七天,我聯繫不上他。
寄去他公司的離婚協議也渺無音訊。
電話打給他助理,不是出差就是開會。
他哪有那麼忙。
無非是冷暴力想逼我先低頭,這是他的拿手好戲。
離婚是場持久戰,要麼多次對簿公堂,要麼分居兩年達到離婚條件。
哪怕我早在心裏做好準備,但也想找機會跟他談談,希望能儘快結束這場像笑話一樣的婚姻。
聚會地點他們定在母校外的老飯店裏。
我到時正遇上溫喬往外走。
狹窄的通道,不是什麼說話的好地方。
但她卻固執地堵住我的路。
熟練點菸:「鬧離婚呢?」
「其實沒必要用這種方式逼他在你我之間選一個,因爲無論怎樣你都會是輸的那個。」
「整整七年,怎麼還有人沒認清自己的位置?」
我剛想開口罵人,她卻又變了臉色,臉上的挑釁換成哀憐,緊緊抓着我的手。
「陸太太,你誤會我了,我跟你先生之間真的什麼都沒有。」
「當年的事情過去那麼久了,我沒想到你還放在心上,我回來也只是想看看親人和朋友,我會如你所願離開的。」
「但能不能不要是今天?你給我留點面子,我只是想跟他們喫頓飯。」
「只是一頓飯而已。」
我正驚訝於她變臉的速度。
後面卻猛然襲來一隻力氣極重的手,將我抵在滿是油污的牆壁上。
陸序南緊咬牙關,額邊青筋暴起。
「我有沒有跟你說過,讓你離她遠點?」
我反應極快的朝陸序南臉上連扇了兩個巴掌。
手指着溫喬,一字一句道:「你惹我,我打你是犯法的,而且我倆之間歸根結底是因爲這個男人,所以以後你惹我一次我打他一次!」
「咱們就試試他這張臉經得起多少次打!」
我又從包裏拿出一份離婚協議,扔在陸序南臉上。
「我是來離婚的,別給自己加戲。」
下樓,我找老闆花了五百塊拿到了樓梯間的監控。
反手發到了陸家的家族羣裏。
-4-
我沒空理會那段監控會在陸家掀起怎樣的風波。
也無意去那些刻薄親戚面前哭訴讓他們爲我撐腰。
反而是動作麻利地搬出了我與陸序南的家。
在我看來,結婚和離婚都不是兒戲,既然作出決定,那麼就該快刀斬亂麻,耗費過多精力無意義的糾纏,只會讓人覺得你是在欲擒故縱,懷疑你的真心。
一套三室一廳的小房子,是幼時帶我長大的保姆奶奶留給我的房產。
也是我的祕密基地。
曾經我與陸序南在這裏的每個角落嚐盡歡Ţũₘ愉。
那時他抱着我說永遠太遠,愛一輩子就好。
而今我們Ṱṻₛ的結局也與這世上的大多數夫妻沒什麼不同。
搬家的繁瑣過後。
我躺在沙發上開始搜索起溫喬。
從前我們同是珠寶設計專業的學生,而在離開陸序南的那七年裏,她轉行去做了話劇演員。
從倫敦的一個小劇院爲起點,一步一步,到如今在圈子裏也算小有名氣。
她在網上做自媒體,賬號也不算難找。
小一百萬的粉絲,簽約了 MCN 機構。
她發佈了數個回國的 vlog 爲她三天後的第一場直播帶貨造勢。
此刻我無比慶幸自己有記錄生活的愛好。
打開備忘錄和雲賬戶,挑選一個我喜歡的 PPT 模版,按照時間順序,將陸序南婚後與溫喬的每一次交集排列。
做得精美無比。
四年,陸序南每月往返倫敦的機票。
兩人的情侶滑雪用具。
以及溫喬每一年生日陸序南爲她準備的以年齡爲數的生日禮物。
邏輯清晰,無可挑剔。
任誰看了,都能讚一句恩愛夫妻。
然後,在她剛開播的那一瞬間發佈。
帶着陸序南和溫喬名字的熱搜竄到了榜首,後面還跟着一個出軌的關鍵詞。
以及一個火紅的爆。
溫喬預想中本該賺得盆滿鉢滿的第一場直播以狼狽收場。
-5-
意料之中,我的電話被他們打爆。
尤其是婆婆。
她尖銳的嗓門穿透力太強,隔着電話都刺得我腦袋脹痛。
往常我就不會忍她,今天更是氣沉丹田,衝着電話那頭大喊一聲:「老Ṫū́₋畢登!我是給你臉了!」
而後掛斷拉黑一氣呵成。
陸序南的母親其實並沒有多喜歡我。
她只不過是沒得選,畢竟在她兒子的選擇裏除了溫喬就是我。
我與陸序南的第一次吵架也是因爲她。
那時我們新婚,她時常喜歡搞突然襲擊,不分場合不分時間的闖進我們的婚房。
她對我諸多挑剔,我對陸序南愛屋及烏所以百般忍耐。
直到她當着我的面緩緩說出那句:「序南之前的女朋友,我更滿意些。」
那是她第一次見識到我的手段。
我發瘋大叫,拳打腳踢將她趕出了我的地盤。
從此陸家有關於她的場合我一概不出席,任她受旁人奚落嘲笑。
那晚我心情低落,悶在被子裏埋頭苦睡。
陸序南從公司趕回來,走進臥室,靜靜地看了我好一會兒,纔開口。
「向晚星,你對媽媽發脾氣了。」
我一直不說話,陸序南發了火。
他將我從被子裏拖出來,半是威脅半是規勸道:「向晚星,那是我媽媽。」
我抓起手邊一切能觸碰到的東西朝他扔去。
「那又怎樣?是你媽又怎樣?我就必須要忍嗎?哪怕她故意在我面前提起溫喬?」
後來我又想通了,不就是要我去道歉嗎?
那就去道歉吧。
凌晨時分,我穿着睡衣,披頭散髮,開着車衝進陸家老宅。
手裏還握着一把水果刀。
我拎着他媽的後脖頸,一路飛馳到機場。
一邊換擋踩油門,一邊冷靜對他媽說:「後悔了是吧?我現在送你去機場,給你買機票,你去把人請回來怎麼樣?」
他媽緊緊抓住車頂的扶手,在我的副駕駛縮着身子止不住的顫抖。
跟我說:「對不起,我錯了。」
就差一點,他媽就要被我送進候機廳了ẗúₑ。
那之後,我的名聲就在陸家壞掉了。
我小肚雞腸,且睚眥必報。
我不允許有任何人以打壓我的方式肆意快活。
-6-
陸序南的電話比他媽來得要晚一些。
只聽聲音我都能感覺到他的疲憊。
電話接通的那一瞬間,我們屏氣凝神,誰都沒有先開口。
等了不知多久,他無奈地嘆氣從那頭傳來。
繼而溫柔地叫我小名。
「星星,別鬧了。」
這一刻我突然發現,陸序南從來沒有尊重過我。
不管是在以往的婚姻中,還是此刻。
他固執地認爲我提出離婚,以及爲達到離婚目的而使出的手段本質上都是爲了挽留這段婚姻而作出的努力。
我之前愛得太滿太明顯,所以才讓他有恃無恐。
我想了很久,組織好語言,才慢慢說:「你心裏其實很得意吧?」
「你覺得年少的白月光陪在你左右,手持合法證的妻子爲挽回你而歇斯底里,地球的兩邊你都有家。」
「陸序南,做人不能又賤又齷蹉吧。」
他似乎是被我氣狠了,再開口帶着些啼笑皆非的語氣。
「向晚星,我向你保證陸太太的位置永遠是你的,我最終也肯定是會迴歸我們的家。」
「你別再對溫喬糾纏不休了。」
「你不知道你對她造成的困擾有多大,大家都焦頭爛額。」
「那又關我什麼事呢?不管是在校友羣被當成笑話,還是在網絡上被謾罵,那不都是你們兩個人自找的嗎?」
「我絕對不要在她跟你於人前做盡曖昧事,忍無可忍了纔開始自虐式的反擊,我要她從一開始就被打上卑劣下賤的標籤,絕不讓她藉着你的名頭賺到一分錢!」
我與陸序南陷入了一場沒有盡頭的冷戰。
而他像是與我賭氣一般,連着好多天,攜溫喬出席了多場酒會。
她以女伴的名義陪伴在他左右。
般配又曖昧。
有朋友找來勸和,訴說他她的不易。
「他們早就沒什麼,只是當初分手太慘烈,心裏有個坎罷了。」
「她在國外這幾年,過得也不容易,第一段婚姻除了一個孩子什麼都沒留下,直播想賺點錢養孩子,又因爲你,欠了許多違約金。」
「晚星,你的丈夫已經是不可多得的好男人了,你大度點兒,讓大家都好過。」
我當機立斷斬斷這段友誼。
反過來又讓這位共友去勸勸陸序南,讓他早點跟我好聚好散。
最後,我祝他的妻子也像溫喬一樣能擁有一位類似陸序南那樣的男顏知己。
結果換來共友的破防大罵。
-7-
年底將至,陸家無用的規矩也多。
我本不想同陸序南迴去參加那些無益的家宴,奈何陸序南他爺爺打來電話,我不得不硬着頭皮去。
陸爺爺,是個很好的長輩。
當初我同陸序南的婚禮辦得雞飛狗跳,更因爲在這場婚禮中我父母賣女兒的行爲惹得陸家那些旁支的白眼和嫌棄。
除了朋友,幾乎沒人觀禮到最後。
只有陸爺爺,嘴裏哼着婚禮進行曲,笑着拍手祝賀我們結爲夫妻。
不湊巧的是,我的車與陸序南的車在老宅門口相遇。
溫喬坐在他的副駕駛。
兩人同樣冷漠的表情,只是溫喬還帶着一絲輕蔑。
下車後,陸序南的手虛扶着溫喬的腰,低頭在她耳邊說些什麼。
若把這幅場景比作畫,我就像是突兀的外來者,破壞了他們的和諧。
只是我終究學不會隱忍。
衝上前去,拽着溫喬的頭髮把她往後一扯。
「陸家真是落魄了,野雞都能從正門進了。」
溫喬軟在陸序南的懷裏。
眼睛含淚地看着我,但嘴角卻帶有一抹嘲笑。
陸序南面色鐵青,擒住我的手,「你幹什麼?!是媽請她來的!今晚有正事!」
我並不害怕,「那又怎樣?別說是你媽,就算是你祖宗請她來,我也一樣動手。」
我們一同走進去。
陸序南像是害怕我再對溫喬作出什麼舉動,一直護在她左右。
陸家那些親戚三三兩兩散在客廳中。
陸序南忙着看溫喬頭上有沒有傷,而我被孤立在一旁。
我實在是不喜歡陸家老宅。
哪怕這裏燈光璀璨,一塵不染,也讓我覺得空中瀰漫着一股腐敗氣息,揮散不去。
陸序南媽媽坐在一衆妯娌之中,對上我眼神不自然的四處飄散。
卻又在看見一旁的陸序南時,陡然挺直了腰板。
她今日盛裝出席,在我面前說話聲音都比以前大了些:「還沒進門呢,就在門口鬧得雞飛狗跳,沒禮貌。」
我笑了笑,「我還想問您呢,序南說溫喬是您請來的,怎麼,您也想效仿您丈夫,把妻子情人湊一堆歡歡喜喜過大年呀?」
陸序南他爸的情人只多不少。
有一年春節,個個都鬧着守歲,他乾脆帶着一家老小把所有人都湊在一起過了個驚悚的年。
把他媽氣得病了好幾個月。
大概是我的話太過驚世駭俗,那些親戚都屏氣凝神,不敢當先開口緩和氣氛的那一個。
陸序南他媽轉着手上的佛珠,緩緩開口。
「別太小家子氣,就盯着我兒子牀上那點兒事,格局大一點。今日我請溫喬來,是有正經事要做的。
「她前些日子的直播被你給攪渾了,作爲賠罪,我讓序南把 YILAII 那個牌子的代言人給溫喬。」
話畢,她還假惺惺地問我:「晚星你不會生氣的吧?」
她說的那一瞬間我心裏一緊,握住了茶几上那瓶剛開封的紅酒。
說不清是憤慨還是心痛。
我只覺得我此刻難過到心臟都快要跳出來了。
我盯着陸序南,咬牙切齒,「誰的主意?」
他起身想向我走來,卻被溫喬拉住衣角,被迫停下腳步。
他媽更是又慢悠悠地說:「你體諒一下溫喬一個單親母親帶孩ţũ̂⁶子不容易,哪裏都要花錢,誰讓你小心眼斷了人家的財路呢?」
「那你呢?」我看着陸序南,發出詰問,「你也同意?」
他比誰都堅定,說:「晚星,我欠她很多,我想補償她更多。」
他話音剛落,我手上的紅酒瓶就朝着他的頭飛了出去。
有人驚聲尖叫。
紅酒瓶稀里嘩啦破碎一地,分不清身上是血還是酒。
我心中恨意迸發。
誰都知道,YILAI 是陸氏旗下一個小衆珠寶品牌。
它中文名爲以來。
意爲從過去到未來,是沒有終止,無盡探索和無限可能。
是陸序南對向晚星的愛。
是我們結婚時,他送給我的禮物。
而現在,YILAI 被他獻祭給了他的白月光,被他媽當作羞辱我的利器。
我當下就改變了主意。
好聚好散?
去你媽的吧。
我擦了擦手上的汗,想起陸爺爺還在樓上等我。
然後深呼吸一口氣,平復心情。
上前去捏了捏陸序南他媽媽的肩旁,幫她把滑落的披肩重新擺好,輕輕柔柔地對她說:「媽媽,我不打長輩,那不禮貌。
「但是你總喜歡招惹我,那怎麼辦呢?那我就打你兒子。
「這話我也跟溫小姐說過,我打你們是犯法的,我打他,那叫家務事。
「我希望你們都能記在腦子裏,不然我一次次提醒,真的很累的。」
我感覺到我手下的身子抖了一下。
一旁那些我喊嬸嬸的長輩們指責我失態又無禮。
其中有位嬸嬸是從港城遠嫁來北市的。
她用蹩腳的普通話說我好猛,又說我好蠢。
「男人咯,都是 cheapman 嘅,剛剛好夠用就行啦,要愛唔等使嘅,他比豬還蠢怎麼做得到啦。爺爺又鐘意你,生個崽大家都歡喜囉。」
我紅着眼眶對她說,在打定主意離婚前,我也這麼想過的。
可是不知怎的,念頭冒出來的一瞬間,我卻突然看到了擺在臥室裏,當初結婚時的婚書。
那時他工作忙,抽不出時間度蜜月和拍婚紗照,心裏滿是愧疚,拉着我坐在他身上抱了個滿懷,說了好多遍對不起。
我還記得他帶着金絲眼鏡坐在昏黃燈光下,一筆一畫寫每一封請帖的場景。
大抵是曾經互相真心愛過,所以萬般難忍受這些瑕疵。
-8-
我去見了陸爺爺。
他入冬之後身體不好,已經很少在人前露面了。
保姆阿姨跟他說了樓下發生的事,他滿臉欣慰地對我點頭。
「很好,能保護自己。」
他給了我好多錢,還有收藏的首飾和房產。
我問他:「是自願贈與嗎?我是要跟陸序南離婚的,離了婚你找我要我是不會還的。」
他笑得好開心,眼淚都出來了。
「跟他有個屁的關係,這些就是我想送給你的。」
「他對不起你我都知道,我這麼多孫媳婦,你對我好我也知道。」
「我只是在心裏替你們兩個惋惜,有緣無份。」
「我還記得當初你們要結婚時,他眼睛發亮,像我印象當中他十幾歲時候的模樣,紅着臉好害羞地說他娶到了心愛的姑娘。
「晚星,我年紀大了,管不住你了,只能用這些祝你以後一切都好。」
婆婆的刁難,溫喬的挑釁我都沒有傷心難過。
倒是陸爺爺此刻溫聲細語的幾句話讓我潰不成聲。
我哭得好難過,問爺爺:「爲什麼我跟他會這樣呀?」
陸爺爺拍着我的頭,「不是對的人,別爲他哭了。」
對。
我不會再爲他哭了。
-9-
官宣溫喬成爲 YILAII 品牌代言人的那天,剛好是跨年夜。
零點一過。
市內所有 LED 大屏和廣告欄都換成了她的海報。
有網友問:「原配輸啦?!」
我用小號回她:「還在戰鬥。」
「戰鬥」兩個字瞬間衝上熱搜。
更有無數網友在品牌賬號下留言。
「這噴不了,這是真能賣。」
「這姐還要賣到什麼時候?」
「我要有這個毅力,我幹什麼不能成?」
官宣過後,隨之而來的還有數場品牌直播。
YILAII 的目標客戶,從學生到白領,一一囊括。
從前我跟陸序南的愛情故事是它最好的品牌廣告。
而 YILAII 更是在我的打理下,成立了女性基金,拿出一部分營收幫助各Ṫŭ̀₃年齡階層的女性渡過難關。
現在,無數購買過 YILAII 的女性開始聲援我。
她們大量湧入直播間,在溫喬直播時留言,公然抵制這位新晉代言人。
我不知道是公關策略還是溫喬本意。
她在直播時裝作不小心念出了那些不好聽的話。
紅了眼,在觀看人數最多的時候,臉上帶笑卻哽咽道:「不是誰先發聲誰說的話就能被稱爲事實。」
「我承認,我曾跟陸氏集團總裁陸序南先生有過一段感情。」
「那時我們還年輕,很恩愛,決定一畢業就領證,去冰島拍婚紗照。」
「可是後來成爲陸太太的,卻是曾經跟在我身後,喊我姐姐說要給我當伴娘的向小姐。」
「清者自清,我也不想一直被罵。但有些事都過去了,不提了。」
風向調轉也不過是一瞬間的事。
我本想用儲存的與陸序南的親密照上的時間爲證據反駁。
可是登陸雲賬戶,裏面卻一片空白。
都被刪了。
是與我共享家庭賬號的陸序南做的。
他爲了溫喬,將我置於一場盛大的網暴中。
-10-
我很快就被人在網上開了盒。
有許多自詡正義的他們,跑到我住的老小區,朝我門口潑油漆,以及大聲外放不堪入耳的髒話。
更有甚者,寄來了死亡威脅。
我搬去酒店的那天,溫喬的車就停在馬路對面。
隔着一條道,她降下車窗。
戴着墨鏡,不再是陸序南面前那副柔弱的模樣。
臉上是輕蔑的笑,朝我豎了箇中指,隨後揚長而去。
唐琪抱着我的畫冊,氣得大喘氣:「這還不動手收拾她?」
其實早在輿論發酵的第二天,那些能證明溫喬謊話的聊天數據就已經被我恢復。
但我突然醒悟,我爲何要自證呢?
是她污衊我,該拿出證據的是她纔對。
我要做的,就是在最熱鬧的時候收集證據,然後將那些在網絡上隔着屏幕肆意辱罵我的人連同溫喬一起起訴就好了。
所以不急,等傳播再廣一點量刑更重一點的時候,我再動手不遲。
-11-
我沒想到我會在港城爲我的僱主尋一顆紅寶石時遇上宋暨白。
大概是應了那句情場失意事業得意。
我的珠寶工作室接到了一張大單。
有位太太託我爲她女兒的十八歲成人禮設計一件珠寶。
七月的生日,紅寶石最合適。
我們在機場相遇。
我驚訝地看着他,寬肩長腿,駝色大衣,內裏是裁剪合體的商務西裝,跟年少時比起來同樣英俊,但成熟不少。
多年未見,我們之間稍顯生疏。
他不好意思地摸了摸鼻子,「唐琪不放心你,叫我來給你當地陪。」
我與他年少相識,厚着臉皮也能稱得上一句青梅竹馬。
只是與陸序南在一起後,他不喜我與宋暨白再像從前那樣,所以我們互相避嫌,才逐漸減少了聯繫。
維港的夜,煙花絢爛。
他帶着我去尋那些街頭小喫。
百年老店裏人頭攢動,我們被擠在一個小角落裏,距離稍近地喫着各自的餐食。
冬天的凍檸茶比夏天更爽,一口入喉激起我身上的雞皮疙瘩。
紛繁嘈雜的空間裏我們都心照不宣地沒有談論起彼此的近況,而是在回憶往事。
「高中校門口那家奶茶店還開着嗎?」
「開着的,就是已經換了老闆,但是裝修還沒變。」
「真的?我已經好多年沒去過了。」
「之前的老闆還說你呢。我偶爾去買奶茶,她問我說之前那個大冬天穿皮衣還非要立領的小夥子怎麼好久沒見了。」
宋暨白吸溜着竹升面,耳尖羞紅。
不可置信道:「這都多少年的事了她還記得呢!天吶,我最怕的就是中二時期乾的蠢事還有人幫我回憶。」
我調侃他:「誰讓你整個冬天爲了耍帥不穿羽絨服脫了搭在手上。」
他放下筷子,擦了嘴又說我:「沒有你厲害,把池塘裏校長的金魚全撈上岸去喂副校長散養的貓!」
煙火氣十足的店裏,我們朝着對方開懷大笑。
好暢快。
接到陸序南祕書的電話是在我落地港城一週後。
他有些擔心,但又不想拉不下面子親自來聯繫我,所以他讓祕書問我什麼時候回去。
馬上要過年了,家裏有好多需要準備的東西。
我讓祕書轉告他,要離婚的夫妻也就不必一起過年了,以後有事就請聯繫我的律師。
陸序南聽到這段話的時候,正在幫溫喬看她第二任丈夫的遺囑。
遺囑裏提到溫喬,給她留的是一座中看不中用的古堡。
不管住還是不住,每年的修繕費用都是一筆令人震驚的天價。
那些法律條文晦澀難懂,溫喬請他幫幫忙。
他在溫喬的住處從早忙到晚,一直到晚上九點,才得空能放下文件,聽到祕書轉告的妻子的答覆。
「今天先到這裏吧。」
他看向溫喬。
溫喬穿着白色綢緞的睡裙,明明還是他記憶中的模樣,但他對她早已沒了愛意。
他突然想見向晚星,想見自己的妻子。
他加快了速度收拾東西,沒有注意到溫喬僵硬的笑。
收着收着,手腕上傳來溫熱。
「要走了嗎?我跟孩子約好今晚視頻,留下來吧,他想跟爸爸說兩句話。」
孩子是個意外,那晚也是個意外。
溫喬說是他的,出於不想讓這個女人難受的想法,他們誰都沒提要查親子鑑定。
可她越提孩子,他越想見他的妻子。
他走得很急。
車在公司樓下熄火,他決定今晚加班,空出後面幾天的時間,然後去港城找他的妻子。
至於離婚?
他從一開始就沒放在心上。
他知道妻子很愛他,也知道妻子沒什麼家人,離婚不過是七年之癢。
哄哄就好了。
-12-
我的駕照在港城並不能直接使用。
宋暨白爲了方便,這些天我的出行一直都是他安排人接送。
拍賣會那天我運氣極好,沒費什麼力氣就拍得了那款相中的紅寶石。
過完手續,司機問我想去哪兒。
我沒有猶豫地說出:「太平山。」
剛好想去找找靈感,也想去理理思緒。
隨意找了個歇腳的地方等着看日落,手捧着熱可可,能禦寒,但又有點膩。
我才坐下沒多久,熱可可還沒喝完,背後就傳來了宋暨白的聲音。
「冷嗎?」
「還好。」
我們同時開口,他比了個手勢讓我先講。
我問他:「累嗎?」
他笑着看遠處日落,說:「不累。」
其實我不光想問他這些天累不累,更想問他這些年累不累。
昨日宋阿姨約我晚飯。
高考後,她帶着宋暨白走得倉促,而我又因爲父母的原因錯過了相送的機會。
久未謀面,宋阿姨眼角比我記憶中多了幾條細紋,但容貌未變,還是那樣溫婉漂亮。
她是個念舊的人。
連我小時候的許多東西她都收藏着。
「這是你得的第一張英語獎狀,你說要謝謝我幫你補習英語,所以把它送給了我,還在上面添上了我的名字。」
「還有這本書,這是你跟小宋一起做社會實踐的獎品。」
「他那時每晚都看,都快會背了。」
宋阿姨擦着相框,有些不自然地對我說:「我與小宋的父親留學時認識。後來結了婚才知道他們家在港城家底豐厚,規矩頗多。」
「我實在接受不了,就同他離了婚,獨自一人回了北市。」
「那時身體精力都不好,三個月之後才發現自己有了小宋。做單親媽媽這麼多年,回頭看也不覺得累。」
「你們高ẗųₓ考那年,小宋爺爺身體不好,老人家求我,我們趕忙回了港城。」
「結果那老東西苟延殘喘一直沒死。他把小宋扔去了英國,我們那時好窮,沒法回來找你,後來再聽見你的消息,是看見了你發的請帖。」
「小宋本來想高考後跟你告白的,都怪那不老死的,錯過了好多年。」
宋阿姨大概以爲我如今已離了婚,來港城旅遊散心。
她想安慰我,但又怕自己弄巧成拙。
只好把自己兒子推出來。
「晚星,你要是覺得難受,你就玩我兒子,反正他這麼多年也沒交女朋友,介紹的相親都黃了。」
「還是乾淨的。」
我面紅耳赤地朝宋阿姨擺手。
她又很小聲地說:「也沒病,玩吧。」
更害羞了。
回憶完,我偏頭看着宋暨白的側臉。
霞光灑滿他的臉,輕易就能讓人想起從前。
我讓他去找兩根草,玩我們小時候玩過的拔草的遊戲。
他說我幼稚,還說我好勝。
「每次跟你玩這個遊戲,我快要贏的時候你就伸手抓爛我的草,沒意思。」
「對啊,他們都說我好勝心強,」我低頭看着腳尖,「所以我一定要贏過陸序南,不能在離婚官司中被他抓住把柄!」
宋暨白聽懂了我的意思。
「要不要幫忙介紹厲害的大狀給你認識啊。」
「不用啦,我的律師也很厲害。」
我站起身走了兩步,回頭看他,「走吧,送我回酒店,正好坐坐小宋少爺新買的跑車。」
他低着頭嘟嘟囔囔:「什麼少爺。」
-13-
酒店門口,宋暨白沒有下車。
我們簡單揮了揮手說下次再見。
上行的電梯快要關閉前,陸序南卻忽然出現。
我不知道他是怎麼找到我的,我只覺得他應該是瘋了。
電梯到達我住的樓層後,他用我難以掙脫的力氣把我往外拖,往消防通道的方向去。
昏暗中,將我困在他手臂之間,像一條被拋棄的狗一樣與我額面相抵,嗅聞我身上的味道。
「好玩嗎,星星,怎麼不跟我說實話呢?」
「不是來港城工作的嗎?爲什麼他會送你回酒店?」
「星星,我想把你關起來,關到一個只有我能找到的地方。這樣我們就還能跟從前一樣了。」
我好不容易掙脫出一隻手,就先給了他兩巴掌。
問他:「清醒了嗎?」
他揉了揉臉,片刻後神色如常,站直了身子:「搬家?見老朋友?星星,玩得太過了,該回去了。」
大概是我從前在陸序南面前太好哄,才讓他生出錯覺,覺得哪怕是有天大的事,也能隨便哄一鬨就翻篇。
他牽起我的手,貼在他的臉上。
像是在撒嬌,「你最近打人好厲害,打得我臉好痛。」
「我知道你介意的那些事,我跟……溫喬,那都是陳年舊事,給她個代言人也只是讓她賺點小錢,你別跟我計較了好嗎,老婆?」
我抽回我的手。
「不是計較,那是本該屬於我的東西。陸序南,你這麼聰明,你應該知道我不是在跟你開玩笑,所以別再繼續裝瘋賣傻爲你的出軌找藉口了。」
陸序南站在原地。
拿出手機划動了幾下。
「明天中午的航班,你必須跟我一起回家。」
走前,他輕輕吻了吻我的額頭。
而我拿出手機報警,「阿 sir,我被打了。」
-14-
託陸序南的福,我也算見到了港城的深夜。
警署裏,陸序南的律師一直以家庭糾紛爲由辯解,而酒店的監控卻是明晃晃地顯示他是實施暴力的那一方。
宋暨白爲我請的律師溝通我的意見。
我說:「先拖着,讓他暫時沒法回內地。」
陸家有的是本事把他撈出來。
而我,要抓緊一切時間回去打他養的那條狗。
我買了最早的航班回北市,起飛時,我發佈了要向溫喬女士追回夫妻婚內財產以及她造謠我的律師函。
落地後,與律師馬不停蹄地確認信息提交立案。
起初,溫喬並未把律師函和法院的傳票放在心上。
她照舊神色如常地出席各種活動,甚至在接受採訪時主動提到這件事。
「我與向小姐,從前都是設計專業的學生。做設計最討厭的就是被抄襲,以及被搶走原本屬於你的作品。」
「但是很明顯,向小姐就經常這麼做。」
隨着事態發展,網上逐漸掀起了一股#辱罵向晚星#的風潮。
但這些都並未影響我的心態。
他們罵得越兇,我的靈感來得越厲害。
那顆紅寶石我設計成初生燦爛的太陽,周邊圍繞着四到五顆同色系的彩鑽,用花瓣纏繞的方式託舉着。
這是近幾年我最滿意的作品,我將最後的設計完稿送去參加了珠寶設計大賽。
但我沒想到,他們扒出了我參賽的信息。
溫喬更是發了視頻,三問組委會,爲何會接受一個品德低下、有抄襲嫌疑的人的參賽作品。
她的擁躉者更是瘋狂給組委會發郵件,要求他們取消我的參賽資格。
我的注意全被她說的那句「有抄襲嫌疑」給吸引。
我的每一個作品都是我的孩子,她這麼說,是赤裸裸的侮辱。
與此同時,全網開始營銷溫喬#天才設計少女#的名號。
當晚,溫喬的直播裏,她拿出了一張與我的設計稿有百分之八十相像的圖稿。
她說那是她大學時的設計,送給自己的生日禮物。
她在鏡頭裏,指名道姓地說我是卑鄙下流的抄襲者。
我的短信、郵箱和電話,被污言穢語充斥。
而那位僱主,更是發來消息——
【晚星,我需要一個解釋。】
-15-
他們都沒想到,我會心血來潮地錄製了我創作的全過程。
大概是因爲我對它太滿意。
耗時不到三天,總共 56 個小時的視頻,我將它發佈在了網上。
然後我開始調工作室的監控。
監控顯示,陸序南他媽來過。
她先是站在門口,試了好幾遍密碼,發現打不開門,又撥通了電話。
通話界面明晃晃地寫着陸序南。
我早就換了全部的密碼,更是把陸序南的權限從工作室的後臺剔除。
再然後,就是我工作室的助手給她開了門。
大門和我放設計稿的保險箱的門。
因爲陸序南給她轉了五千塊錢。
陸序南他媽拿出我的設計稿用手機拍了好幾張,拍完後放回去就走了。
我將沒打馬賽克的原監控放出。
下一秒,所有人都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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陸序南才從港城脫身,回到北市又陷入輿論。
他指責我做事太過激進。
「晚星,好歹你也叫過幾聲媽,你這麼對她,不內疚嗎?」
我雙手一攤,「又不是我叫她去偷的。」
我趁熱打鐵,換了一份新的離婚協議書,要求陸序南淨身出戶。
他看過後還是那句話:「我不同意離婚。」
他像是做出了極大的讓步:「溫喬的事情我不會再管,你要追究她的責任,賠償還是坐牢,都隨你。」
「我只有一個條件,不離婚。」
溫喬也在一旁。
她雙手抓緊陸序南的胳膊:「不行!你想想孩子!他不能有一個坐牢的媽媽!」
溫喬更是抓起桌上的抽紙朝我扔來。
我不在意地躲了過去。
「陸序南,你沒有資格跟我談。」
「要麼,你淨身出戶,換我不起訴你媽。要麼,你就等着你媽下半輩子被人戳脊梁骨吧!」
陸序南他媽徹底慌了神。
放下身段,衝上前去與溫喬扭打在一起。
一邊打還一邊說:「都是你,讓我去給你偷設計稿,說你能讓向晚星聽我的話,你個賤人!」
我把選擇權交到了陸序南手裏。
他的身姿不再挺拔,佝僂着背,有些顫音地問我:「晚星,你還愛我嗎?」
愛?
我只能說,二十出頭,還相信童話的向晚星,想Ŧú₈要陸序南全部的愛。
而二十七歲,經歷過一段被背叛失敗婚姻的向晚星, 只想要陸序南的全部身家。
早就不愛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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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陸序南將他名下所有的資產轉到我名下, 我們成功離婚的那天。
網絡上全是曾經那些噴子對我的公開道歉視頻。
我的官司大獲全勝。
罵得最兇、造謠最狠、尋釁滋事的那幾十個被頂格判處了兩年的有期徒刑。
剩下的賠款並道歉。
有些人試圖用不懂事、窮和學生身份逃脫制裁,但我一個都不和解。
又有人跳出來說我得理不饒人,說我不大氣。
對此我只能說, 憑什麼他們大聲罵我的時候恨不得全世界都聽得到,而道歉的時候又希望只有我知道?
至於溫喬和那個出賣我的助理。
前者不僅要償還婚內財產和賠款, 更要買下那款被她潑了髒水的項鍊。
我還會有無數靈感乍現的時候, 而她的人生, 已走到了盡頭。
後者, 六個月的刑期。
我費了點力氣, 將她們兩個安排到了一個監區, 希望能互相照顧。
陸序南他媽花錢又出力將溫喬的孩子弄回了國,結果在七個工作日後發現那根本就不是她的孫子。
聽說, 她一口氣哽在胸口沒上來,在醫院住了半個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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塵埃落定之後, 我收拾東西,決定用旅遊的方式慶祝我的離婚大獲全勝。
出發那天, 我與陸序南在火車站又碰了面。
他一身衝鋒衣裝扮,疲憊不堪地站在我面前。
「晚星,再給我個機會吧,我想重新追你。」
我想了想,舉起手中的車票對他說:「我大學時最想去西藏,去拉薩看一看, 想看書裏的倉央嘉措和照片裏的布達拉宮。」
「我會在拉薩待七天, 沒有固定的行程, 隨意走走停停。」
「如果我們能在拉薩的街頭相遇, 那我就給你這個機會。」
那天,陸序南目送我上車,轉頭就去買了機票。
但我在中途就下了車, 又在那個車站買了出發時間最近的下趟車。
那趟車的目的地在德令哈。
那個我只在詩歌裏聽過的地方。
火車慢慢駛出,獨屬於西北的粗獷蒼涼漸漸浮現。
在德令哈的這七天, 時間過得很慢, 悠閒悠哉的生活讓我的骨頭都變得鬆散。
第七天晚上,我在參加民宿老闆的篝火晚會時接到了陸序南的電話。
他在那頭哽咽着說:「星星,我找不到你。」
我大大方方的承認:「對啊,我就沒去。」
他問我:「爲什麼?」
哪有那麼多爲什麼。
提出那個要求, 只是一時興起。
我從未想過與他翻開新的一頁。
更何況,旅行應該是快樂的, 而我不想碰見垃圾。
七年的時間已經告訴了我他不值得,而這種踐踏她人真心又幡然醒悟的追妻橋段更是讓人噁心。
我很認真地喊他的名字:「陸序南, 你知道我爲什麼要你去拉薩嗎?因爲我知道你有高反,我希望你死在哪兒。一了百了。」
「與你有過一段婚姻我就像是有了案底一樣,以後你是好是壞都不要再聯繫我了。」
我接受自己看錯人,接受自己不被愛着,接受自己的付出沒有回報,接受自己的真誠有抵達不了的地方。
我要做的,就是認栽、買單、迅速離場,不要將自己困在看不見未來的圍城裏。
我永遠相信自己有重新開始的勇氣。
所以, 今夜我在德令哈,給自己寫下了一句話——
今日走過所有彎路,從此人生盡是坦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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