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重生到了新婚夜。
前世,夫君敬我愛我。
堂堂世子,後宅只我一人。
可這次,我從天黑等到天亮。
紅燭燃盡,他都沒進我的房門。
第二日,更是以溫書爲藉口,搬進了書房。
被晾了半年,我終於明白,我倆到頭了。
-1-
上一世,我救下生命垂危的陸酌。
他許我一生一世一雙人。
成親三十載,我一無所出。
婆母刁難,官眷嘲諷。
就連皇帝都看不下去了,要賞他嬌妻美妾。
可陸酌一一拒絕。
他騙婆母,說他在戰場上傷了命根,不能人道。
婆母聽後涕泗橫流,從此疼我如親女。
他在賞花宴上攬過我的肩,笑得燦爛。
「子嗣對陸某而言,不及卿卿一半。」
「我這一生,有卿卿足矣。」
他愛我,敬我。
我愛喫城東的杏花糕,他便每日去買。
我喫厭了,瞧上了蘇州的錦緞。
他便在閒暇時,帶我乘船去蘇州,親自挑選。
陸酌被欽點爲武狀元那天,心窩處還藏着早起給我買的茯苓酥。
後來他位極人臣,仍會在上早朝前先替我描眉。
就連臨終前,陸酌都緊緊握住我的手,滿眼不甘:
「若有來生,我定加倍珍惜你!」
我哭着替他抹掉渾濁的淚,「下輩子,我們還做夫妻。」
「我還要給你生好多好多的孩子。」
陸酌下葬那天,我哭瞎了眼。
餘生漫漫,皆靠回憶支撐。
死後,我如願與他合葬。
再睜眼,我回到了成親這天。
屋外鑼鼓喧天,我端坐在牀榻上,滿心歡喜地等待我的少年郎。
上一世,陸酌緊張到揭開紅蓋頭的手都在微微顫抖。
這一世,我迫不及待地想見他。
我要在他親吻我之前先親吻他。
我要向他訴說滿腔的愛意。
我還要趁着年輕,訪遍名醫,爲陸酌生下一兒半女。
我要此生,再沒有遺憾。
-2-
可這一世,陸酌沒有來。
小桃焦急地在我身前走來走去,「小姐,姑爺他也太不把你放在眼裏了吧!」
我輕輕拍了拍她的手,安撫道:「許是喝醉了,再等等吧。」
我從天黑等到天亮。
紅燭燃盡,他都沒進我的房門。
天剛亮,門「吱呀」一聲被人推開。
我驅散睏意,強忍着衝上去抱住陸酌的衝動,嬌嗔道:「夫君,你怎麼纔來……」
話還未說完,便被小桃打斷。
她用胳膊肘拐了拐我,低聲道:「小姐,這不是姑爺。」
我一把掀開紅蓋頭,看着在房裏挑揀衣物的丫鬟,厲聲斥責:「這是在幹什麼?」
丫鬟別有深意地看了我一眼:「世子爺要搬去書房住,命奴婢前來收拾被褥和衣物。」
說完,她故作驚訝地看着我:「夫人不知道嗎?」
我聽完一愣,怎會如此?
顧不得禮節,我徑直衝進書房。
書房的榻上被褥紊亂,還帶着餘溫。
陸酌洗完臉,見來人是我,不由得皺了皺眉:「卿卿?你怎麼來了?」
「我若不來,夫君打算一直在書房住下去嗎?」
我茫然地看着陸酌:「是我哪裏做得不好,惹了夫君不快……」
「沒有。」
陸酌敷衍地瞥了我一眼。
「如今江南水患成災,餓殍遍野。我身爲侯府世子,怎能只顧兒女私情?」
「在水患未解決前,我會一直住這裏。」
「你不要多想,也別前來叨擾。」
我愈發迷茫,他是侯府世子不假,可他沒有官職,此事也不在他管Ţūₛ轄範圍內,他要如何解決?
況且上一世,根本沒發生這樣的事。
心中似乎有東西堵着,使我惴惴不安,煩躁不已。
-3-
回到房後,我慌忙地換上衣衫,去給婆母請安。
去時,婆母正和陸酌說着體己話。
見了我,兩人的脣角立刻耷拉下來。
陸酌起身行禮,以事務繁忙爲由,抽身離開。
我恭敬地跪在地上,端着茶杯,準備給婆母奉茶。
茶杯被倒得很滿,滾燙的茶水溢了出來,指尖被燙得通紅。
婆母做出一副刁難姿態,旁若無人地吩咐下人請劉嬤嬤過來。
接近一炷香的時間,劉嬤嬤纔來。
婆母這才接過我的茶,用力往桌上一擲:「許氏,你可知罪?」
我不解地看着婆母,「兒媳不知何處惹惱婆母……」
話音剛落,清脆的耳光迎面而來,臉上痛得發燙。
婆母居高臨下地將喜帕丟在我臉上,厲聲斥責:「新婚之夜不曾落紅,無父無母之人當真不知檢點!」
「夫君昨夜宿在書房,我們未曾圓房,怎會落紅?」
我不卑不亢地回應,「婆母若是有疑,派人請夫君前來問話便是。」
婆母冷哼一聲,「倒也不必如此麻煩。」
「既然你堅稱自己仍是處子之身,那便讓劉嬤嬤前來驗上一驗。」
說完,她使了個眼色。
周圍立刻圍上白色帷幕,帷幕內,一個婆子拼命鎖住我。
劉嬤嬤一把扯下我的褻褲。
另一個婆子則用力掰開我的雙腿,任由劉嬤嬤檢驗。
我被這陣仗嚇住,無限的委屈湧了上來。
前世我多年未孕,婆母也說是我成親前不檢點,請了劉嬤嬤來驗。
陸酌得知後立刻趕了回來,一腳踢飛劉嬤嬤,怒斥婆母。
此事便無人再提。
我像塊爛肉般被劉嬤嬤翻來覆去地查看,最後,她才幽幽回稟:「世子夫人確實是處子之身。」
-4-
回房時已是一身疲累。
小桃氣得滿臉通紅,「這老夫人折騰小姐也就罷了。」
「我見情況不妙,趕緊去喊姑爺。」
「可姑爺卻說『若你家小姐身子清白,又何妨一驗?』」
心臟像是被人驟然抓緊般疼得厲害,我有些喘不過氣來。
「他當真這麼說?」
「豈止!小廝來報,說什麼丞相府的公子在書房等他,要共商治理江南水患的計謀,世子便跑也似的去了。」
「那眼睛亮的,跟見到了心上人一樣。」
我捶了捶腿,心裏的煩悶消散幾分。
陸酌本就是個爲國爲民之人。
前世,他未入朝爲官之前,便在戰場殺敵,謀取軍功。
後來他被聖上欽點,做了武狀元,有了官職,更加爲民請命。
如今江南水患迫在眉睫,陸酌雖無官職,但他有顆憂國憂民的心。
他如此盡忠職守,作爲妻子,我又怎麼忍心責怪他呢?
我垂了垂眼,想着陸酌前世的好,心情慢慢好了起來。
反正清白已證,婆母應該也刁難不到哪兒去。
在陸酌得空之前,我做好分內之事便是。
成親一月,江南洪水早已退去,在朝廷安撫下,百姓也有地可居,
可陸酌依舊宿在書房。
我叫小桃去請過幾次。
他聞若未聞。
我便熬了雞湯,親自探望。
可我只看到他和一個白面書生談笑風生。
賞畫、作詩、吹簫、舞劍,無有不歡。
陸酌見了我,臉色立刻冷了下來。
後來我再去,書房房門緊閉,只能聽到裏面的歡聲笑語。
心裏一陣接一陣地落寞,我總覺得陸酌變了。
他的心裏沒有我了。
-5-
許是心中鬱結,加上風寒來得猛烈,我很快便病倒了。
婆母依舊不肯鬆口,要我日日前去請安。
我拖着搖搖晃晃的身子趕到,卻被婆母以去晚了爲由,罰我跪在院子中央。
陸酌從我身旁走過,帶着好聞的瑞腦香。
見我歪歪斜斜地跪着,陸酌皺了皺眉。
婆母見他不快,立刻解釋。
「許卿卿一介孤女,沒人教她規矩。」
「倘若在邊塞生活也就罷了,可在京城,是要惹人笑話的。」
冰冷的目光在我身上快速掃過,陸酌語氣淡淡:「母親說得是。」
「讓她長長記性也是好的。」
心中陡然升起一陣寒意,我不可置信地抬眼,和陸酌四目相對。
他撇開眼,慌亂離開。
成親半年,我被婆母磋磨。
因我久久未有身孕,婆母親自帶我抓藥。
京城人人都知道,陸小侯爺娶了個不下蛋的母雞。
一時之間,我淪爲京城笑柄。
踏春宴上,官眷像上一世般出言譏諷。
可這次,陸酌沒有替我解圍。
他站在另一端,與兒郎們笑得暢快。
是夜,我因陸酌性情大變愁得徹夜難眠。
恍惚間,聽到守夜丫鬟聊天。
一個說我夫君不疼,婆母不愛,不受待見,實在可憐。
另一個不解:「我記得,夫人是世子爺拿軍功換聖旨求娶回來的呀。」
「男人這種東西,最是見異思遷。」
「你還不知道吧,前陣子世子爺出謀劃策,在治理江南水患中立大功。」
「聖上知他夫妻情投意合,賜了對鴛鴦玉佩,沒想到,世子爺轉身就把玉佩送給了丞相府的嫡小姐。」
耳中一頓轟鳴,頃刻間,所有聲音消失不見。
-6-
我緩了許久才反應過來。
陸酌也重生了。
怪不得在書房見面時,他會叫我卿卿。
那是我們成親幾年後,他才叫的稱呼。
而在此之前,他一直叫我娘子。
上一世,陸酌也並未插手江南水患,立大功的人也不是他。
丫鬟口中御賜的鴛鴦玉佩,我在常來陸酌書房的「丞相公子」身上見過。
而那「丞相公子」身上的瑞腦香,我在陸酌身上聞到過,在踏春宴的丞相嫡女身上也聞到過。
我當時還驚訝丞相家的公子和小姐怎會那般相像。
原來,他們竟是同一人!
上一世,陸酌娶我的第二日,與他青梅竹馬的相府小姐便嫁給了三皇子。
相府小姐出嫁那天,陸酌神色懨懨。
我問他緣由,他只說年少精心呵護的鳥兒飛走了。
不久相府小姐染上髒病,在衆人的指指點點中結束生命。
所有人都唾棄她,說她不檢點。
只有陸酌謀定後動,設計讓全京城的人都知道,三皇子好男風,惹上髒病的真相。
我只當他剛正不阿,沒想到,竟然還藏了這等私情。
想到他臨終前說的那句「若有來生,我定加倍珍惜你」。
心臟像被人揉碎了般生疼。
眼淚猝不及防地掉了下來。
原來他口中的來生,指的不是我。
上一世自從相府小姐離世後,他一直都帶着悔恨過活。
既然他要和她重續前緣,我又何必留在這兒礙眼?
思及此,我提筆寫下放妻書。
以我不孕爲由,請求和離。
小桃去了不消片刻便回來了。
我有些提不起精神:「他沒見你?」
「見了,」小桃將放妻書往桌上一拍,委屈巴巴地哭了起來,「那姓陸的得知小姐要和離,立馬就簽字了!」
-7-
小桃抽抽搭搭地抱着我:「小姐爲了那姓陸的,從邊塞來到京城。」
「可換來的又是什麼呢?」
「老刁婆仗着小姐是孤女,換着法子磋磨你;那姓陸的更是噁心,和相府小姐糾纏不清不說,還把不孕的罪名扣在小姐頭上,實在可惡!」
小桃拍了拍我的背:「小姐,你哭一哭吧,哭出來就好了。」
許是小桃哭得太厲害,原本蓄滿淚的眼眶,突然擠不出一滴淚來。
我替小桃擦了擦眼淚,安慰道:「我不是還有你嗎?」
小桃立刻不哭了。
她擦乾淚,重振精神,飛快地裝點衣物,語氣憤恨:「既然和離了,那咱們就趕緊離開。」
「免得再受那老刁婆欺負!」
我被小桃逗笑了。
趁着夜色,我們匆匆離去。
我ƭüₓ是孤女,本就身無長物,如今離開陸府,更是沒帶走絲毫銀兩。
兩個人靠着小桃的體己過活也不是個事兒。
思來想去,我在鄉下莊子支了個攤,替人看病。
等盤纏湊得差不多時,再回邊塞。
我這攤子上來的人雖不多,但也算湊合。
除去我和小桃的日常開銷外,也能存點兒錢。
收攤以後,我和小桃便去山上尋藥。
運氣好時,能挖到幾株值錢的草藥。
一來二去,日子也算有盼頭。
一日下山途中,我聽到前方有重物落水的聲音。
小桃眼尖,扯着我袖子喊道:「小姐,有孩子落水了!」
我下意識跳河救人,慌亂中,我瞥見西邊樹林一抹紫色身影匆匆逃離。
落水者是個五六歲的小女孩,衣着不菲,脖頸間還戴着足金打造的長命鎖,想來家世不凡。
-8-
我用力摁壓,排出其體內的水後,小女孩仍舊未醒。
我只好替她渡氣。
小女孩終於咳了幾聲。
她剛睜開眼,不遠處立刻奔來一個雍容華貴的女子。
她一把抱住小女孩,哭得梨花帶雨。
嘴裏全是「沒有你我可怎麼活」之類的話語。
漸漸地,周圍人羣越來越多,家丁僕役之類的將我們團團圍住。
最外層則聚集着一羣看戲的達官顯貴。
「許姑娘真是好手段。」
人羣中,一道嬌俏的嗓音驟然響起。
丞相嫡女薛柔捏着鼻尖,一臉嫌棄地看着我。
「你是從何處得知我們要來踏青的?」
「特地等在此處,故意推孩子落水,又做出一副救人的模樣。」
「你別胡說!」小桃義憤填膺地指着薛柔:「我知道你!我家小姐和離前,你就常去姓陸的書房,你倆做些見不得人的勾當,竟還敢誣賴我家小姐!」
「你!」薛柔氣得漲紅臉,吩咐手下收拾小桃。
我趕緊制止。
薛柔尖酸笑道:「許卿卿,你與陸酌本就不配。」
「無權無勢的孤女,仗着點兒恩情就想逼迫陸酌娶你!」
「如今陸酌不要你了,你又故伎重演,跑到這兒來守株待兔。」
「怎麼?這次你想讓孩子她爹以身相許?」
她使了個眼色,人羣中立刻有人幫腔。
「把Ŧũₐ孩子的命當成攀附權貴的工具,打死你個爛心腸!」
說完,就有人撿起石子朝我扔來。
額頭上陡然升起一個大包。
我顧不得疼痛,看着地上的小女孩,問道:「小姑娘,是我推你落水的嗎?」
小女孩正欲開口,卻被她娘一把捂住嘴。
後者瑟瑟地看了薛柔一眼,心虛地哭嚷道:「你要錢同我們說便是,何苦害我孩兒!」
此話一出,更多的石子朝我扔了過來。
我只覺心寒。
轉身擋在小桃跟前。
但想象中的疼痛沒有到來。
一個身着盔甲的將士擋在我身前,拔劍擋下石子後,對着衆人怒目圓睜:「大膽!」
「王爺和聖上就在不遠處,這般嚷嚷,成何體統!」
衆人唯恐驚擾聖駕,只好作罷。
-9-
我隨着將士目光望去,正好瞥見樹林裏的一抹熟悉身影。
陸酌和某個玄衣男子分別站在皇帝左右。
我抬頭時,玄衣男子剛好撤回視線。
他右眼似乎受了傷,被眼罩遮蓋得嚴嚴實實。
我心下一緊,這人……我似乎在哪兒見過。
來不及思考,趁衆人作罷,我牽過小桃便走。
可那將士卻去而復返,說皇帝來了興致,要當場審案。
很快,我們便被帶到皇帝跟前。
臨時搭建的公堂上除了我和小女孩一家外,還有薛柔。
她口口聲聲說見我推人下水,自然是證人。
如今,皇帝端坐上方,薛柔仍一口咬定是我。
皇帝厲色問小女孩,對方支支吾吾的,不肯看我。
小女孩的母親開始向我潑髒水:「若不是她,怎會那般及時!」
我再次開口詢問小女孩並告誡她,「小姑娘,撒謊可是不好的。」
她糾結地抬頭看我,又看了看衝她搖頭的母親。
她還沒來得及說話,其父戶部侍郎李大人突然開口:「方纔歇息時,小女已向我講述事情經過。」
「確實有人推她下水。」
他看了眼斜上方的玄衣男子,又看了看一旁的丞相。
似乎在思考孰輕孰重。
最後他深吸一口氣:「不過害小女的,不是許姑娘,而是薛小姐的貼身侍女!」
他剛說完,人羣中的紫衣女子便被人推了進來。
她驚惶地指着李大人:「你胡說!」
「爹爹沒有胡說!」有了父親撐腰,小女孩顯然有了底氣:「就是你推的我。」
-10-
水落石出,侍女被拖下去杖斃。
玄衣男子拍手站了起來:「顛倒黑白,是非不分。」
「丞相府的手段,本王也算是見識了。」
衆人聽後,跟炸開鍋似的,紛紛議論起來。
薛丞相見狀,撲通一聲跪倒在地,以示清白。
皇帝警告了幾句後,甩袖離去。
薛丞相甩了ťū₇自家女兒兩個耳光後,也拂袖離開。
我掂了掂李大人賠禮道歉的金子,同小桃笑眯眯地對視一眼,提着藥材便準備離開。
沒想到,曾千方百計躲着我的陸酌竟然將我攔了Ťṻ²下來。
他眉頭緊皺,話裏話外全是責怪。
陸酌說薛柔並非存心,我當堂揭穿,讓她臉面盡失。
我不解:「合着她冤枉我,我就該受着?」
陸酌苦口婆心地說道:「你並非京城貴女,遲早要回邊塞去。」
「縱使失了名聲又有何妨?」
「可阿柔同你不一樣!她是丞相嫡女,自幼金尊玉貴,怎麼受得了如此委屈!」
我看着這個深愛多年的男人,如今只覺得面目可憎。
見我不語,陸酌得寸進尺:「你揭穿阿柔,難道是想對我死纏爛打不成?」
「還有,你究竟用了什麼法子,能讓成王唆使皇上插手?」
「許卿卿,你如此詭計多端,誰敢與你同牀共枕!」
我怒極反笑,拿話嗆他:「比起詭計多端,我和薛柔半斤八兩。」
「陸酌,看來你選女人的眼光,真的不怎麼樣!」
我提着揹簍就走。
回到住所,心中悶得厲害。
小桃提了兩罐酒,「小姐,都說借酒消愁。」
「咱們喝了這兩罐酒,明兒個就回邊塞去。」
「從此以後,管他什麼陸酌狗酌的,都與咱們無關!」
我接過小桃遞來的酒,一飲而盡。
悲傷和委屈頓時化作眼淚流了下來,我抱着小桃哭喊道:「他明明是那麼好的一個人,怎麼說變就變了呢?」
-11-
小桃買的酒太烈,我又不擅長喝酒。
一碗下肚,我哭着哭着就睡着了。
迷迷糊糊間醒來,發現小桃在替我擦臉。
我嘟囔了幾句,小桃又脫掉我的鞋襪,替我洗起腳來。
我抱着小桃的腦袋,在她腦門上親了一口。
「好小桃,我現在只有你了。」
「我們明天就回邊塞,再也不回來了!」
替我搓腳的手一頓,對方猛然抬頭,我這纔看清,來者不是小桃。
而是白日見過的玄衣男子。
好像叫什麼成王。
我嚇得暈了過去。
再次醒來,小桃齜牙咧嘴地從地上爬起,然後傻笑着看我:「小姐不愧是小姐,喝醉了都知道洗乾淨上牀睡。」
「不像我,一躺就是一晚上。」
想起昨晚做的夢,我面上一紅。
哪有人剛和離就做春夢的啊!
真是丟死人了!
正這麼想着,房門被人敲響。
一道尖銳的女聲在門外響起:「許小姐在家嗎?」
「老身來替成王殿下提親啦!」
我不明所以地開門,指了指自己:「我?」
媒婆說了一堆好話,誇我與成王般配,說只要我嫁給他便有享不完的榮華富貴。
我皺了皺眉,上一世的恩愛夫妻,這一世不照樣各自飛?
更何況是沒見過幾面的成王。
我懶得再受人磋磨,一口拒絕。
不料成王就在門口,好看的左眼中泛着絲絲委屈。
「許姑娘莫不是嫌棄我?」
我瞠目結舌,趕緊解釋:「我生不出孩子,被夫君休棄。」
「那是他沒福氣。」成王小心翼翼地看了我一眼,臉頰染上緋色:「我可以。」
什麼虎狼之詞,你可以什麼可以!
我在心裏腹誹,對方卻滿眼期待地看着我。
甚至擡出十二箱金子放在我面前。
還丟出一份協議。
「只要我敢休妻,敢和離,王府的一切都是許姑娘的。」
說完他將協議攤開,「皇兄蓋過章的,有天子做證,許姑娘總該相信了吧?」
-12-
莫名有點心動,但我還是拒絕了。
「我與王爺並無感情,若草率成親,只怕難以長久……」
「沒關係的,」成王眸子再次亮了亮,「我可以等。」
小桃見對方不依不饒,立刻擋在我身前:「沒聽我家小姐說嗎?她不想嫁你!」
成王身後的侍衛見狀,也幫腔道:「好個沒禮的小丫鬟,若不是我家王爺出手相幫,你家小姐早就被石子兒砸得一身傷了。」
「還有,我家王爺爲了許小姐,公然同薛丞相抗衡,試問天下哪個男子有這等膽量?」
侍衛還想說些什麼。
成王卻黑着臉,「多嘴!回去領二十軍棍!」
侍衛癟着嘴退下,小桃得意地朝他吐舌炫耀。
我則好奇地打量着眼前人,我們並不熟稔,他怎麼願意爲我做到如此地步?
成王也看出了我的好奇,他清了清嗓子,正色道:「小恩小惠,許姑娘不要放在心上。」
「我救你,是因爲你也曾救我。」
「我並不想挾恩以報。」
他說完,我更詫異了。
我救過他?
成王見狀,一把扯開上衣,白皙的皮膚暴露在衆人眼前。
胸前歪歪扭扭的傷疤和肩膀處明顯的貫穿傷讓我異常熟悉。
「是你!」
我曾在邊塞救下過兩人,除了昏迷的陸酌外,還有個身受重傷之人。
那人一直戴着面具,看不清模樣。
唯一可以確定的是,他的雙眼完好無損。
可後來那人莫名其妙消失,我裏裏外外找了三天,都不曾瞧見。
再後來,我與陸酌相愛,來到京城。
成王也不避諱,開口解釋,「當時敵國設計要重傷我軍,我一醒來便趕回去送信。」
「這眼睛,便是在那次戰鬥中受傷的。」
說着成王突然有些侷促地看着我,「許姑娘是不是覺得我很駭人?」
-13-
「自然不是。」
我輕聲開口,「只是我已下定決心要回邊塞……」
眼中的光亮一點點消散殆盡。
離開時,成王給我留了不少銀錢和幾個暗衛,囑咐道:「若有需要,只管找我。」
看着落寞離去的背影,小桃在一旁感嘆:「小姐,我怎麼覺得這成王人還怪好的嘞?」
「比那姓陸的好一千倍。」
我颳了刮小桃的鼻尖,「快收拾吧,咱們立刻回家!」
剛開門,就看到陸酌這個不速之客。
他說了一大堆,無非就是薛柔被壞了名聲,加上薛丞相寵女無度,受言官彈劾。
說完,陸酌開始同我談條件:「只要你去聖上面前承認,一切都是你自導自演,我不僅會替你求情,還可以接你回去。」
「哦?」我若有所思地看着他,「接我回去?那薛小姐怎麼辦?」
「阿柔出身高貴,自然是我的正妻。」
陸酌理所當然地說道:「但讓你做個貴妾,也不是不行。」
「姓陸的,你當真是不要臉!」
小桃拿着掃帚便朝陸酌打去,「小姐當初就該讓你死在邊塞!」
小桃越說越氣:「還做妾,你全家都是妾!」
陸酌用手一擋,將小桃掀翻在地。
他整理衣服後,不屑地笑了笑:「卿卿,你如今不過是個下堂妻。」
「肚子還不爭氣,除了我,誰肯要你?」
小桃不服氣地爬起來:「我家小姐貌美善良,有的是人娶。」
「你還不知道吧?當年小姐救下的可不止你一個。」
「如今另一人也抬了聘禮要來迎娶……」
陸酌輕蔑地笑了笑,「一個無名無姓的小兵,也敢同本世子爭搶?」
他派人圍住莊子,「兩天後,我會迎娶阿柔,屆時,也會派人來接你入府。」
「你若不想那小兵死,最好乖乖順從。」
-14-
我與小桃回了屋子。
暗衛現身,等待我的命令。
我吩咐他們按兵不動。
本來我念着前世舊情,不願與陸酌糾纏。
沒想到他竟噁心至此。
既然他可以爲了薛柔一而再再而三地欺辱我,那我也沒有忍的必要了。
「回去告訴你主子,兩日後來娶我。」
頭頂的房梁響了響,接着,是長久的寂靜。
小桃茫然地看着我,「小姐,我們不回去了?」
我捏了捏小桃臉上的軟肉:「回不回容後再議,咱們總不能一直受欺負吧。」
「好耶!」小桃開心地跳起來:「小姐終於不做受氣包啦!」
很快,便到了出嫁之日。
陸酌派的人抬了頂țũ⁼桃紅小轎,督促我別誤了吉時。
小桃焦急地望着門外,小聲嘀咕:「他怎麼還不來呀?」
陸酌派的人嗤笑道:「誰敢和世子爺搶人,不要命了?」
我安撫小桃,讓她在莊子上等。
我被人抬進了陸府。
一抬眼,便看到薛柔那雙憤恨的眼。
薛柔皮笑肉不笑地拉過我的手,語氣溫柔:「看在許姨娘對夫君一往情深的份兒上,往事我也就不追究了。」
「今後我們定要和睦相處,共同侍奉夫ťūⁱ君和婆母。」
薛柔的貼身侍婢趾高氣昂地將我踹倒在地,「還不快給正頭娘子和老夫人奉茶。」
我接過滾燙的茶杯,一把倒在薛柔身上。
對方正想發作,不遠處,一道嚴厲而洪亮的聲音驟然響起。
「誰敢喝本王王妃敬的茶?」
成王身着紅衣慢慢走近,他居高臨下地看着陸酌:「陸世子,連本王的王妃都敢搶來做妾,你怕是活得不耐煩了?」
「聽說,你還拿本王的命威脅王妃?」
「如今,本王好端端地站在這裏,陸世子還能要了本王的命不成?」
-15-
陸老太婆見情況不妙,趕緊出來打圓場。
「成王殿下,這都是誤會!」
她轉過身來斥責我:「許卿卿,你既已與成王有情,爲何又招惹我兒?」
「莫不是不確定成王會不會娶你,所以才兩邊都吊着。」
「結果搬起石頭砸了自己的腳!」
我則看了眼成王,「老東西對我不敬,可以打嗎?」
得到成王默許後,我抬手便扇在陸老太婆臉上。
清脆的巴掌似乎打碎了陸酌的尊嚴,他語氣憤憤地看着我:「許卿卿,她是你婆母,你怎麼敢?」
我懶得用正眼瞧他,扇了扇疼痛的手,對成王道:「我累了,咱們回去吧。」
成王輕輕抱起我,對着身後抬轎子的將士喊道:
「王妃累了,你們穩着些,顛簸了王妃,拿你們是問!」
「是!」
整齊響亮的呼應在門外響起。
臉上一陣燥熱,我將頭埋在成王懷裏。
對方輕聲笑了笑,「夫人,咱們回家。」
陸家外,是龐大的迎親隊伍,和數不清的聘禮嫁妝。
領隊護送的人,不是皇子,就是將軍。
大街上人山人海,熱鬧非凡。
而陸氏一族,則膽戰心驚地跪在門口,目送我們離開。
拜堂後,皇帝慈愛地接過我的茶,笑眯眯道:「我這個弟弟,心中全是家國天下。」
「聽聞你和離後,他快馬加鞭趕了回來,說他想成親了。」
「得知你受過委屈,他又特地求朕,用軍功換你誥命加身。」
「如今他的家財全贈給了你,他若是惹你不快,你就一腳踹了他!」
-16-
賓客散去時,夜已經深了。
我坐在牀前,心裏莫名有些不安。
想到這一世陸酌的變化,內心不由得打起了退堂鼓。
紅蓋頭被人小心翼翼地掀起,我看着眼前雙頰緋紅的男子,提醒道:「我可能沒法給你生孩子。」
「我知道。」
成王摘下眼罩,不敢抬頭看我。
他眼眸低垂,睫毛顫了顫,「卿卿,你會嫌棄我嗎?」
他的右眼因爲中箭早已失明。
一雙眼睛一暗一明,好像天上的星星。
「不嫌棄。」
我將破碎的他輕輕捧起,像對待珍寶那樣,在他右眼吻了吻。
見我如此,成王也顫抖着吻了吻我的臉頰。
見我不排斥後,又輕輕在我嘴上啄了啄。
紅燭搖晃,直到天亮我才沉沉睡去。
醒來時,御醫正隔着帷幔替我把脈。
在御醫的連連嘆息聲中,我才知道自己被人下了藥。
那是一種無聲無色的草藥,看起來並不起眼,很少有書籍記載。
若將其與某種香料配合,長期使用,女子便終身難孕。
普通郎中很難看出來。
御醫也是因爲宮裏曾有過先例,所以才如此肯定。
除此之外,御醫還描述了剛中毒和長期中毒的症狀。
居然同我此世與上一世都很吻合。
好不容易平靜的心此刻波濤暗湧。
我實在不明白, 陸酌爲何要這般對我。
「好在目前王妃中毒不深,若是精心調理, 身體也能恢復如初。」
成王得知後勃然大怒。
明裏暗裏愈發針對陸酌這位朝廷新貴。
我得知自己有孕那天,正好聽到薛丞相被抄家的消息。
陸家自然也受到牽連。
陸酌一家均被流放。
臨行前, 陸酌派人來找我, 懇求再見我一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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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赴約了。
並非我餘情未消。
而是心中疑惑難解。
此時陸酌蓬頭垢面, 早已沒了前世的風采。
他看着我微微隆起的小腹, 驚訝了一瞬, 然後苦笑着道了句恭喜。
我冷笑道, 「你不問問, 我爲何能有身孕?」
「陸酌,你爲什麼要給我下藥?」
陸酌眼中有慌張一閃而過,隨後他鎮定地回應:「Ŧűₐ卿卿, 我不知道你在說什麼。」
「我承認是我對不起你, 但我發誓, 我心裏只有你一人。」
「我娶薛柔,是因爲我有不得已的苦衷。」
「卿卿, 若有來生, 我一定好好待你。」
「呵,」我被陸酌的話逗笑了,「上一世你不就是這麼說的?」
「可惜啊, 那話不是說與我聽的。」
「虧我還傻傻地想要對你好。」
「我實在不解, 上一世我們那般恩愛, 你爲何要給我下藥?」
陸酌的瞳孔猛烈地震了震,接着不可置信地看着我, 「卿卿, 你、你也重生了?」
「當然。」我冷漠地看着他,「所以別在我面前上演夫妻情深的爛把戲。」
陸酌想要辯解,「既然你也重生了,你該知道, 我們上一世有多麼恩愛。」
「是啊,若不是重生,我也不會知道, 在我以爲我們最恩愛的時候,你竟然一直在給我下藥!」
「陸酌啊陸酌, 你真是無比噁心。」
陸酌像是受到重創似的, 突然仰天大笑起來,隨後又掩面哭泣。
他說上一世, 如果不是他移情別戀愛上我,薛柔不會喪命。
他覺得,我們都該爲薛柔的死贖罪。
所以前世他給我下藥。
所以這一世,他迫不及待地要和薛柔重修舊好。
末了,他還要膈應我一句。
「可我心裏住着的,從始至終都是你啊!」
聽聞薛柔被流放沒多久就瘋了。
她死死掐着陸酌的脖子,說如果不是他,自己早就是三皇妃了。
根本不會在苦寒之地遭罪。
陸酌則用利刃捅穿薛柔的胸口。
二人手段狠辣,最後一個都沒活下來。
我聽着八卦,嗑着瓜子兒,突然腹部一陣疼痛。
小桃趕緊嚷嚷:「快來人啊!王妃要生啦!」
我生下女兒這天,成王的哭聲穿透王府。
我虛弱地替他擦淚,「別哭了, 不知道的還以爲生孩子的是你呢。」
成王哭着替我擦臉,「生孩子太遭罪了, 咱們就要這一個, 以後都不生了。」
我被他逗笑,「好,不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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