親愛的 L,
我曾以爲,你永遠不會知道。
高三成人禮。
我第一次化妝,穿了漂亮裙子,是打算和你告白。
不然,你怎麼會笑得那麼混蛋。
「大哥什麼時候也學會愛美了?」
一句話,就讓人勇氣盡失。
你不知道我快哭了。
我只能在你的笑聲裏,不停安慰自己,不跟沒開竅的死直男計較。
可下一秒,我不小心踩到了轉校生的禮裙拖尾。
你飛快扶着她站定,耳根緋紅,低聲關切。
完全顧不上,同樣重心不穩,狼狽坐倒在地上的我。
等人走遠,你才收回視線,開玩笑:
「池小澄,你見不得美女啊——」
看見我的眼淚,你的話卡了殼。
你朝我伸手,想憋住笑卻沒忍住:
「笨蛋,你在臉上抹了啥亂七八糟的,哭成花貓了都。」
關於那天,最深刻的記憶就是疼。
哪怕過了大半年,哪怕去了離北京一千公里的大學,依舊如此鮮明。
-1-
那天,你陪着我去醫務室。
我們經過學校放在草坪上的大鏡子。
在密密麻麻、盛裝出席少年少女中,我一眼看到你。
可看着你的人,永遠不止我一個。
年級第一,長得好看,會彈鋼琴,足球隊隊長……
你總是這樣,輕而易舉地成爲全場焦點。
畫面裏的少年,清俊白淨,身形高瘦。
挺括的鐵灰色西裝,意氣風發的笑意,襯出今後功成名就的模樣。
少部分落在我身上的目光,不懷好意。
像是在說——
【她憑什麼啊?】她憑什麼啊?】
是啊,除了青梅竹馬,我憑什麼。
我扭過頭。
不想再看,遮瑕也掩蓋不了的青春痘。
不想再看,精心打扮後依然灰頭土臉的自己。
突然,有個學妹跑過來,在我們身前站定。
「林瑾澤師兄,這個……這個給你!」
羞怯到不停卡殼的告白,粉色信封包裹的情書,不遠處舉着手機記錄的女生的閨蜜。
太熟悉了。
這場景,從幼兒園到現在,出現了太多次。
我想我應該離開。
可你攬着我肩膀的手稍一用力。
把我往懷裏帶了帶。
你笑得雲淡風輕。
出乎我意料,不是熟悉的四段式——
很開心你的喜歡。
你很好。
但是現在的我不想談戀愛。
也希望你能專注學習。
而是——
「不好意思,我有急事。」
說完就走。
乾脆利落。
無疑比四段式,傷人許多。,傷人許多。
你推着我走了幾步,低低的哭聲就從身後傳來。
Ṱų⁰我的心情很複雜。
她大概不知道。
這樣的拒絕,已經在你的禮貌範疇。
畢竟小時候的你,能冷着臉,把告白的女生說哭。,把告白的女生說哭。
那些偷偷放在你書包裏的情書,都被毫不憐惜地揉成團,拋進垃圾桶玩兒。
「談什麼戀愛,純純浪費時間。」
你討厭別人的喜歡。
這樣不解風情的少年,是獨屬於我的祕密。
只是,我竟然以爲,我是「特別」的。
是那次你踢球回來,我掏出還冰着的可樂。
你兄弟開玩笑說:
「嫂子真體貼,下次也給我一瓶唄。」
你踹了人一腳,笑着說滾,但沒反駁「嫂子」兩個字。
還是那次我單車壞了,坐你後座一起上學。
風吹起你的校服外套,吹來了淡淡皁香,吹得我耳根發燙。
你很臭屁地說:
「池小澄,能坐哥後座的,全校女生,你是唯一一個,還不謝主隆恩,嗯?」
我一邊回你,當本娘娘的馬伕還得瑟上了,一邊嘴角瘋狂上揚。,當本娘娘的馬伕還得瑟上了,一邊嘴角瘋狂上揚。
「唯一」。
你根本不知道「唯一」兩個字,有多重。
重到讓我苦苦維持的天平,徹底顛覆。
可轉校生宋清顏出現時,我才知道。
原來你也會害羞。
會一秒脖頸連着臉紅成一片。
會收起靠在我身上的懶散模樣,脊背挺得筆直。
會紳士地去扶女生的手臂,想靠近又害怕被拒絕的小心翼翼。
怎麼會不難過呢?
暗戀十年。
第一次見到,不解風情的少年,動心的模樣。
是在鼓起勇氣告白的前一秒。
我慶幸,慶幸沒宣之於口的告白。
下一秒,就聽你問:
「對了,你剛纔不是有東西要給我?在包裏?」
你說着,伸手摸進我挎着的珍珠小包,指尖勾出 mini 留聲機的繫帶。
我渾身僵住,血液倒流。
在你摁下開關的瞬間前,跳起來伸手去抓。
反應過來時,已經把你壓倒在地。
跨坐你的腰腹上,脣瓣近到呼吸交纏。
只要……
只要你抬頭,就能親到。
「池小澄!你要謀殺同桌是不是?」
你假裝疼得齜牙咧嘴。
不愧是你,所有曖昧煙消雲散。
我難過到沒精力再裝作同你嬉笑。
飛快起身,把留聲機死死捏在手心。
「搞什麼啊?有什麼見不得人的?」
「反正……不是給你的。」
我騙你,爲了僅有的自尊。
18 歲的成人禮是個轉折點。
從六歲到十八歲,我們維持了十年的關係,在之後的幾天飛速惡化。
-2-
那天晚上,我回家哭了很久。
把錄了告白的留聲機,扔進了抽屜最深處。,扔進了抽屜最深處。
又把精心挑了很久的裙子,一剪子一剪子剪碎。,一剪子一剪子剪碎。
一覺醒來,就看見了你。
「池小澄,你知不知道我在你家樓下等了多久啊!」
你揹着書包,蹲在我牀邊,眉頭微皺,嘴角卻止不住上揚。
初陽撒在過分俊俏的臉上,琉璃似的瞳孔裏滿是星光。撒在過分俊俏的臉上,琉璃似的瞳孔裏滿是星光。
我呼吸暫停,好一會才反應過來,伸手拍開你捏着我鼻尖的手指。
接着渾身炸毛,拉過被子裹成一團,臉通紅滾燙。
「誰讓你進我房間的!」
我沒穿內衣,睡裙都蹭到大腿根了。
你就那麼捏着下巴,上下掃視我,一臉無所謂:
「不是哥,你害羞什麼?
「咱ťŭ³們小時候脫光了游泳那麼多次,你身上哪裏我沒看過?」
一點曖昧沒有。
我胸口憋悶得慌,低聲咕囔我也是女人。
還是被你聽到了。
你站起身,扶着桌子笑起來。
笑夠了,眼神似有若無地,掠過我的飛機場。,掠過我的飛機場。
最後努力壓着嘴角,向我伸出手:
「好,能起牀上學了嗎?池女士。」
我真是完蛋了。
一方面生氣你什麼都不懂,一方面又不可抑制地覺得,你假裝紳士朝我伸手的樣子,好看得要命。
只好彆扭地拿枕頭砸你,腦抽說了一句:
「你對宋清顏就不這樣!」
你沒有辯解,渾身一僵,像是想到什麼,突然不自在起來,耳根緋紅一片。
張了張嘴又閉上,最後撓撓頭吐出一句:
「你有病吧……」
一切盡在不言中。
你踢踢垃圾桶,問我幹嘛把裙子剪了?
「……你不是說不好看?還說怎麼也比不上姓宋的。」
我憋着眼淚,還不死心地希冀着,你能說一兩句好話。
比如,你只是不會打扮。
下一秒,聽你特真誠地說:
「我只是實話實說。
「也不看哥天天給你帶飯,把你喂肥了多少,穿這個不顯胖纔怪。肥了多少,穿這個不顯胖纔怪。
「再說了,你跟她比干嘛,人家一來就榮升校花。
「不說了,快起牀,不是立志要做中政法的女人嗎?
「喂!喂!你幹嘛!」
我從牀上一躍而起,抄起書,一本本砸過去。
等門砰地關上,才放肆地哭出來。
-3-
我們很多年沒有冷戰過了。
總是嬉笑怒罵的兩個人,忽然變得一句話不說。
你在班上人緣很好,路過座位的人,都要問你額頭上的包怎麼回事。,都要問你額頭上的包怎麼回事。
你總沒好氣地吐出兩個字:「家暴。」
我窩囊地一下子消了氣。
有人擠眉弄眼,但你不理,戴上耳機,拿着 switch 玩了一早上塞爾達。switch 玩了一早上塞爾達。
反正高一就拿了競賽一等獎,保送北大數學系,老師也不會管你。
直到早上最後一個課間,我故意做錯一道題,把卷子蹭過去,拿中性筆筆頭,輕輕戳你手臂。,輕輕戳你手臂。
「能不能——」
話還沒說完,就被打斷。
「在玩遊戲啊~」~」
清麗的嗓音,帶着調笑意味,是宋清顏。
她抱着卷子站在你座位邊上,微微俯身看 switch 屏幕。switch 屏幕。
馬尾垂落的髮絲軟軟地搭在你肩上。
你把 switch 丟進桌子,扯下耳機。switch 丟進桌子,扯下耳機。
清了清嗓子,很裝:
「同學,有事?」
她是來問問題的。
畢竟你還頂着學習委員的 title。
可我先來的啊?
我從來不爭什麼,可那天,固執地沒有收回放在你桌上的卷子。
你那一刻看我的眼神,刻骨銘心。
狹長的眼睛微眯,長睫低垂,居高臨下,冷漠得像是看陌生人。
你冷聲說:「等着。」
接着起身把座位讓給宋清顏。
我只好失魂落魄地回過頭。
「如果有不懂,你可以隨時打斷我。」
「其實這種題型有種簡便公式,我抄給你,下次你試試這麼做……」
你躬身,執筆書寫。
校服上淡淡的皁香。
白皙手背上微微透出的青筋。
說話時不急不躁、一切盡在掌握的溫柔語調。
宋清顏會喜歡上你嗎?
喜歡又關我什麼事呢?
我胡思亂想着。
等人離開,我已經被醋罈子泡軟了。
你扯過卷子,切換成了熟悉的毒舌,多了分惱意:
「減號變號這種低級錯誤都能犯?」
「池小澄,這個知識點,我是不是摸底考試纔跟你講過,嗯?」
我咬着脣,模糊不清地嗯。
酸澀越積越多,像是一張口就要吐出來。
「你這樣怎麼上中政法?還沒人轉學生學得好!」人轉學生學得好!」
我終於忍不住。
猛地站起身,哭着吼出來:
「不上就不上,誰樂意跟你一樣留在北京似的!」
頂着全班的目光,我推開你,跑出了教室。
我始終想不明白,爲什麼那天追着我出來的人,不是你。
-4-
操場邊的長椅上。
我哭得上氣不接下氣。
聽到腳步聲後,冷着嗓音說滾。
「你很希望是他吧?」
我猛地回頭。
宋清顏就微笑着站在那裏。
吹得我眼淚鼻涕亂飛的春風,也格外偏愛美女。
溫柔地拂起她如墨的順直長髮,美得像青春雜誌的插圖。
「你喜歡他。」
不是問句,是陳述。
「我也喜歡。」
她走過來坐到我身邊,遞給我一整包紙巾。
驚訝過後,我忍不住問:
「可你才轉過來一個星期……」
「那怎麼了?」
她挑挑眉,說你這樣的男生,她預計是一定會喜歡上的。
林瑾澤,喜歡也可以預計嗎?
要是能預計,我六歲絕不會和你坐同桌。
宋清顏同我說了很多,眼神溫柔中暗藏着犀利的憐憫。
「池澄,你搶不過我的,放棄吧。
「他以後會走上更高的平臺,可你不會。
「與其把時間浪費在掉眼淚上,還不如多做幾道題。
「……」
我想我應該怨恨她。
可連我自己,都窩囊地認爲,她說得對。
仰着頭追逐着你的背影,真的很累。
沒你聰明,只能拼了命地學,才能一起進尖子班。
因爲你一句「還好你沒她們那麼矯情」,裝成假小子,剪了整整七年的短髮,從來不敢當着你的面掉眼淚。
爲了能和你多說話,學着研究足球比賽的規則,裝作也很喜歡打遊戲……
「池澄,你難道只爲他而活嗎?」
很嘲諷吧,點醒我的人,竟然是宋清顏。
她勸我換位置,離開你,我才能學着做自己。
聽起來如此友善,以至於第二天。
聽見她拿我掏心窩子的話,和你相談甚歡。
我有種被背刺的痛感。
「你也支持巴薩啊?」
你尾音微微上揚。
「不然呢?我特地穿了球衣,要不要今天一起看歐冠決賽?」
宋清顏說話時,笑着看了我一眼。
像是在說:
【都是你自己說的啊。】
是啊。
我沒有揭穿她,甚至有些羨慕她。
她很清楚地知道自己要什麼,然後不擇手段地搶到手。
我踹了踹你凳子。
你只顧着和她說話。
一直到我坐下,始終沒有看我一眼。
直到換座位時。
你看見我進教室,站起身。
卻發現我一扭頭,在靠門那一列坐下。
我一個眼神都沒留給你,但餘光都在你身上。
你站了很久,才一言不發地坐下。
最後進來的宋清顏,自然坐到了你身邊。
我去座位上收拾。
把你桌上屬於我的,全拿走。
小風扇、發繩、筆記本……
直到拿起之前隨手摺的千紙鶴。
一直臭着臉的你,突然伸手拿住我的手腕。
「就這麼討厭我?」
你聲音很輕。
我到現在也不明白,這句意味不明的話從何而起。
明明喜歡別人,冷落我的人,是你。
我甩甩手,挎上書包。
你卻ťṻ₆不由分說地抱起一垛書,替我搬到新位置。
從六歲開始,我們十二年的同桌關係,就此結束。
-5-
明明連曖昧都不算,卻像失戀。
我們不再一起上下學。
你不會中午給我帶飯一起喫。
我不會每晚提醒你少打遊戲早點睡。
你不會在我考砸後陪着我繞着操場跑步發泄。
我不會再趁你睡着偷拍你睡覺的樣子。
沒關係,我有大把的題要做,只是偶爾晚上,放任自己一邊做題一邊哭。
同一時間,你和宋清顏愈發熟稔。
你們繞着操場遛彎、一起去食堂喫飯、靠着走廊欄杆聊天聊地。
有人拍到,宋清顏在足球場邊,抱着你的校服外套,遞上水瓶。
你自然地接過,抿着脣笑笑,耳根紅透。
你身後,一羣兄弟擠眉弄眼。
那條動態的評論區都在嗑 CP:
【帥哥美女,這纔是我們想看的!】
【太養眼了,治好了我被池澄污染的眼睛,謝謝。】
你大概沒注意,除了你,我一直沒什麼別的朋友。
在你身邊,總是很容易成爲所有女生的公敵。
不過還好,還有人爲我說話:
【池澄高一也挺好看的吧,不過就是後來長痘了。】
簡直是救贖。
我瞞着你,把定的目標從中政法提到了浙大,分數線多了幾十分。
和你的交集,只剩下每次考試後,你拿着整理好的錯題集,放到我桌上。
「嗯。」
從前話很多的人,突然變得惜字如金。
只留給我一個格外清瘦的背影。
我隱約感到,你好像並不開心。
接着聽到前桌的女生八卦你們是不是談上了。
-6-
黑板邊掛着的倒計時,一天天變小,班上的氣氛也越來越緊張。
高考前一個月的畢業典禮,發生了一件事,讓我決定再也不會爲你掉一滴眼淚。
我現在都清楚記得。
舞臺上,你一身燕尾服,坐在鋼琴前,指節翻飛。
一旁,宋清顏穿着白色禮裙,長髮披肩,拉着小提琴。
般配得彷彿天地只剩下你們。
我一個人回了空蕩蕩的教室,倚着後門,藉着走廊燈做題。
在聽到你的聲音,像做賊一樣躲了起來。
「知道,那麼明顯,怎麼會不知道?」
你說。
宋清顏反問你:
「一直都知道池澄喜歡你,你還跟她做那麼多年朋友,我不信你不喜歡。」
我大腦瞬間一片空白。
「她很好,不是嗎?」
你輕輕笑起來,接着說:
「很適合做朋友。」
宋清顏也笑了。
默了一會,她柔聲問:
「那你……喜歡我嗎?」
你從小到大,拒絕過的表白不計其數。
但我知道,這次。
唯獨這次,答案不會一樣。
我落荒而逃,不小心從樓梯上摔下來,磕到了膝蓋。
路上,我纔開始細想,你一直知道,意味着什麼。
意味着,你清楚地知道,每一句看似無意的話,對我來說意味着什麼。
你知道成人禮說了那句話,會讓我難過,可還是笑我哭成花貓。
你知道留聲機裏錄了告白,可還是問我是什麼,其實你根本沒想揭穿,你也知道我沒有勇氣說,你只是……
只是逗我玩。
……
「你怎麼了?」
走到小區樓下時,你突然從背後出現。
路燈映出你臉上毫不掩飾的關切。
「怎麼摔的啊?你怎麼不叫我?」
看着你蹲下身,撩起我褲腿,小心查看傷勢。
我沒有猶豫,掄起書包砸在你頭頂,格外平靜地開口:「別碰我,林瑾澤,你讓我噁心。」
你頭一次那麼狼狽。
捂着後腦,抬起頭看我,碎髮下,眼睛又紅又溼。
我仰望着你走了十二年,這是第一次,居高臨下地看你。
-7-
第二天,你就去了北大的預科班,沒再出現在學校。
也不怕剛好上的女朋友跑了。
顯然,我多慮了。
沒多久,我就在你家單元樓下,看見了你和宋清顏。
你抬手,拍了拍宋清顏的頭頂。
臉上掛着無奈又寵溺的微笑。
下一秒,宋清顏伸手勾住你脖頸,踮起腳尖。
我倉促別開臉。
轉頭看見了你奶奶。
小聲寒暄了下,我跑進樓裏。
等你奶奶一走開,又飛速貓到單元門口。
心理陰暗地想看一出好戲。
可我往外一看。
看到的是宋清顏小跑過去,接過你奶奶手裏的袋子。
最後,三個人有說有笑,一起消失在我視野。
哦,原來連家長都見過了啊。
「怎麼哭成這樣。」
一回家,我媽就被我一臉鼻涕眼淚的樣子嚇到了。
我撲進我媽懷裏。
「媽……我要是不考北京的大學,你會不會怪我?」
「怎麼會?你們這個年紀,就該多去見見世面。」
我破涕爲笑。
是啊,我只是見的世面太少,纔會一直在你這裏兜兜轉轉。
-8-
高考,終於還是來了。
我憋着一股勁要離開北京,這幾個月成績猛猛提升。
上了考場,一切順遂。
走出考點時,我沒想到。
密密麻麻的人頭裏,我竟然還是能第一個看見你。
你穿着簡單的黑 T,挺拔清瘦,高出周圍人一截。
看見我的瞬間,扯起脣角,衝我揮手。
下一秒,你被人拉着走開。
我這才注意到,你身旁穿着旗袍的精緻中年女人,好像是你很小時候就離婚的媽媽。
你們和宋清顏相聚的瞬間,我也到了爸媽身邊。
就這樣吧。
我拉黑了你所有聯繫方式,一個人報了旅行團。
一直到踏上去杭州的飛機,我們都沒再見過面。
聽爸媽說你經常來找我,打聽我去了哪裏,我叫他們通通不要說。
-10-
一上大學就是軍訓。
很苦很累,但也很快樂。
我交到了好朋友。
真正意義上,跟你完全沒關係的好朋友。
「給我看,給我看!叫什麼啊?」
「林瑾澤。」
猝不及防聽到你名字,是女生宿舍睡前八卦。
你被人偷拍的照片在網上火了。
對牀的許薇把手機伸到我眼前。
照片裏,一羣曬得黑不溜秋的男生站軍姿站成一排,皮膚白皙的你,格外突出。
「玥玥,你不是也是 A 大附的嗎?肯定知道他吧?」
我愣了一會,回過神,搖搖頭。
「不認識。」
對,不認識。
-9-
寫到這裏,就停筆吧。
這是軍訓結束後的第二天。
杭州初秋的傍晚,連空氣都是溼冷的。
我得抓緊時間打扮ẗů₎。
總不能第一次約會,就讓人家在宿舍樓下等太久。
他會着涼。
那,就這樣吧。
-10-
合上日記本,放進抽屜。
我深吸一口氣,對着桌上的小鏡子拍拍臉頰。
振作起來。
周自珩,我現在的男朋友。
他和林瑾澤,很不一樣。
林瑾澤也會和很多人打鬧笑笑,但總有一種道不明的疏離感。
他不一樣,他清澈而真誠。
比如此時此刻。
我們繞着湖邊散步,有些尷尬的寂靜裏。
我開始後悔,是不是答應得太沖動。
下一秒,他突然停下來。
路燈照在那張漲紅的小麥色臉上。
「能抱抱你嗎?」
「啊?」
我有些懵。
面前一米八的大男生頭埋得更低了。
「你身上好香……」
第一次和人擁抱,陌生的氣味和溫度。
我控制不住想,如果是林瑾澤,絕不會問這種傻傻的問題。
偏過頭,正撞進幾米開外的森冷瞳孔中。
林瑾澤就站在樹蔭下,和周遭的黑暗融爲一體。
雙手插兜,臉色陰沉地看着我。
-11-
「你變了……很多。」
我真沒想到,我們竟然還能坐在長椅上,說着不知所謂的無聊話。
我低頭看白色裙襬。
長髮披肩、穿上裙子、青春痘消了、塗了粉底和口紅……
「確實。」
我偏頭看他。
「你不也是?」
清俊的面容格外蒼白,眼底烏青,肩骨支棱着的白襯衫,被秋風吹得鼓起。
眼前憔悴的林瑾澤,讓我格外陌生。
「大學過得怎麼樣?」
我試圖讓氣氛別那麼尷尬,乾笑兩聲。
「林學神總是無所不能,到大學也如魚得水吧?」
他只是垂下眼睫,安靜地看了我一會,突然扯起嘴角笑了:
「是嗎?在你眼裏,我無所不能嗎?」
一直籠罩在他周深陰鬱的氣氛,突然一掃而空。
我鬆了口氣。
接下來就聽他說:
「那無所不能的林瑾澤,想和你在一起呢?」
我呆呆地沒開口。
「我是特地來找你的,池澄。
「從前……」
我死死盯着他嘴角那抹輕鬆淺淡的笑意,呼吸變得急促起來。
「林瑾澤!」
我打斷了他,眼睛一下紅了。
「你是不是覺得,只要你隨便勾勾手,我就會上趕着跟你好啊?
「喜歡你的時候,你把人耍得團團轉,現在好不容易纔要忘了,你又跳出來說這種話,你丫的有病吧!」
林瑾澤眼裏閃過痛色,嘴角浮現一個苦笑。
「那你說……我該怎麼辦?」
什麼怎麼辦,我沒回他,只重複那句話:
「我很好,不是嗎?很適合做朋友。」
他臉色一瞬間變得慘白,沉默了會,呼吸變得愈發粗重,很不正常。
我有片刻懷疑他在哭。
可藉着微弱的路燈,並沒有。
他喉結急促地滾動,像是很艱難地吐出這句話:
「所以你都聽到了?那你的回答呢?」
我只是別過臉,冷笑一聲。
「我能有什麼回答?」
我不想再說,乾脆起身就走。
-14-
當天,我看了宋清顏的朋友圈。
一個月前的動態還在。
漂亮的女生站在航站樓前比着 V 字。
透過一旁的玻璃,能看清拍照人的身形。
一眼就知道是林瑾澤。
我捏緊了手機。
把林瑾澤從黑名單里拉出來。
【神經病!】
罵完就再拉黑。
……
一週後。
我經過宿舍樓下,一對情侶吻得難分難捨。
竟然是宋清顏。
「你……你就不怕林瑾澤發現?」
學校咖啡廳裏,我試探着問。
本來玩着手機的宋清顏,突然抬頭一笑。
「發現什麼?我談戀愛跟他有什麼關係?」
過了半年,我才知道,那晚林瑾澤根本沒有答應在一起。
我迷惑了。
宋清顏託着下巴看我,挑挑眉:「我是想拿下他的,奈何人家心裏根本沒我,死皮賴臉追了幾個月,表白還被拒了。」
「那他爲什麼……對你這麼特別?」
宋清顏撇了撇嘴:「大概因爲他媽媽後來嫁給了我爸,你知道的,他媽媽……」
她沒再說下去。
我愣怔着一言不發。
痛苦了這麼久的源頭,竟然根本就是錯的。
-12-
關於林瑾澤的媽媽,我的記憶很少。
印象裏,幼兒園時候,家屬院裏鬧了件大事。
誰都想不到,溫文爾雅的林叔叔會在不惑之年,轟轟烈烈愛上自己的學生。
因爲愛情,林叔叔這樣說。
因爲愛情,林叔叔搬空了家底,給女學生買三環的別墅。
也因爲愛情,林叔叔丟下懷胎九月的許阿姨,陪女學生去巴黎買奢侈品。
最後,林瑾澤期待了很久的妹妹,還是沒能來到世上。
離婚時。
因爲長得太像林叔叔,許阿姨沒要他。
因爲女學生不接受孩子,林叔叔也沒要他。
最後是當老教師的爺爺奶奶把他帶大。
我想通了他爲什麼接近宋清顏,可還是不明白——
「成人禮第二天我們吵了一架,我一直想不明白,爲什麼林瑾澤沒來找我?」
宋清顏眼神閃躲了下。
我瞭然。
「告訴你個祕密,作爲補償咯。」
宋清顏衝我眨眨眼。
「林瑾澤高一當時是破格直接錄取,但他拒絕了招生辦的入學邀請,你猜爲什麼?」
我想了想,「他說想玩兩年。」
「不是,他果然沒對你說實話,他在等人。」
等人……
宋清顏走了很久,我還沒離開。
腦子裏全是她離開時的那句話。
「你們也是天生一對,都自以爲最瞭解對方,也都自以爲裝得天衣無縫。」
林瑾澤有什麼瞞着我嗎?
我對着聊天框發呆。
【兒,你再不回來】
【爹帶的蛋糕馬上被另外兩頭豬喫光了!】
看見室友發的消息。
我回過神來,關了聊天框。
我沒跟宋清顏說。
其實我很慶幸,那天追出來的人,是她。
離開林瑾澤的池澄,過得很好。
她有隻是單純喜歡她、而不是藉着她接近林瑾澤的朋友。
有會癡迷地看着她,真誠地說你真的好漂亮的男朋友。
她有了自己的興趣,參加辯論賽、志願活動、加入攝影社團……
每天都過得異常充實。
其實,沒有結局,已經是很好的結局……
不是嗎?
-13-
大一寒假前,周自珩跟我提了分手。
我們在寒風中對立。
我納悶:「就因爲這個?」
他很委屈地盯着我:
「怎麼會有做人女朋友,連牽手都不讓的?」
我扯了扯他羽絨服袖子,放軟了聲音:
「我只是不喜歡公衆場合——」
「不是的。」
他打斷我,低頭看着我拉他的手,很沮喪:「我又不是傻子。
「我知道,你在很努力地喜歡上我。」
我呆愣了很久,心口泛起苦澀。
喜歡上林瑾澤,這麼容易。
我以爲,喜歡上另一個人,也很容易。
「對不起……」
我的道歉,成了壓垮男生的最後一根稻草。
看見他泛紅的眼眶,我愧疚得低下頭看腳尖。
-14-
因爲航班提前一個月就訂好。
回老家那日,周自珩還是和我一起。
他拉過我的行李箱,又變成了最初爽朗的模樣:
「幹嘛這個奇怪地看着我?只是分手又不是絕交。」
我鬆了口氣。
直到走出機場出站口,我提醒他:
「要不就到這吧……
「咱們不順路。」
他拉着行李箱,頭也不回:
「說好送你到家的。」
下一秒,一個身影出現在我們面前。
一隻骨節分明的蒼白的手,拉住了拉桿。
「麻煩這位同學了,我是她哥,來接她回家。」
林瑾澤嘴角掛着淺淡禮貌的笑意。
-15-
我坐在副駕駛上,看向窗外。
北京的冬日,只剩下一片一片光禿禿的樹杈子,蕭瑟得難看。
林瑾澤隱約的倒影,顯得格外明顯。
曾經青澀陽光的少年,不知何時變了氣質。
頭髮微長,蓋住狹長微調的鳳眼。
側臉冷峻,眼底的烏青讓整個人格外陰鬱。
窗中人偏過頭看了我一眼,收回視線,嘴角浮現笑意。
「偷看什麼?大大方方看唄,又不收你錢。」
我翻了個白眼。
「你那黑眼圈,我還以爲撞鬼了呢,說真的,給我打點錢吧。」
他笑意更濃,手指有節律地點着方向盤:
「多少?把我賣了夠嗎?」
氣氛有些曖昧了,我閉上嘴裝聾作啞。
腦子裏突然想到宋清顏那句話:
「你們也是天生一對,都自以爲最瞭解對方,也都自以爲裝得天衣無縫。」
他騙我,假裝不知我的心意。
我也騙他,假裝他應該喜歡的樣子。
到底誰騙得多,說不清,斷不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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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了家,不知道林瑾澤怎麼跟我爸媽搞得關係那麼好。
我媽非要留他喫飯。
我爸也吆喝着讓他喝一杯。
林瑾澤一邊笑着應他們,一邊熟門熟路地提着我旅行箱,走進我房間。
「不是,你給他們下迷魂湯了啊?」
一關上門,我就煩躁地問出口。
他雙手插兜,歪頭眨眼。
「討好喜歡的女生的爸媽,不是很正常嗎?」
我被突然的告白弄得啞然。
他就站在這間承載了十九年回憶的房間裏,眉眼溫柔又認真地看向我。
好像就算我開口拒絕,也不能影響他分毫。
我別開臉。
「我有男朋友了啊,就機場那個。」
說完,我有些無力地靠着書桌。
忽然之間,書桌倒地,抽屜掉出來,東西倒了一地。
我被帶得往前一跌,踩到滿地亂物,再落入一個溫熱的懷抱之中。
17 歲池澄的聲音突然響起:
「林瑾澤,我歡喜你。
「試着練習了很多次,還是沒有勇氣當面說,只好用這種方式了。
「你有沒有聽我的話啊,要回家才能聽!
「……」
我渾身血液都往臉上湧。
慌忙起身,在滿地狼藉中找到留音機,關掉開關。
林瑾澤撐着手臂坐起來,愉悅地勾起脣角,狹長漂亮的雙眼裏溢滿笑意。
「原來裏面錄的是這個。」
我沒好氣。
「你不早猜到了嗎?還假模假樣地裝作好奇,怎麼,看我着急就這麼好玩?」
他垂下眼,半晌,抬起頭看着我,很認真地說:「對不起。」
我突然明白了,周自珩聽我說對不起,爲什麼一下扭頭就走。
三個字Ṫűₖ就像往人臉上扇了一巴掌,無異於——
【對,之前是我傷害了你,我做錯了,所以呢。】
所以呢,所以什麼都沒有改變。
記憶永恆無法更改。
我只能,也只想抽離。
「向前看,林瑾澤,我們都會有很美好的未來,爲什麼非要揪着以前的爛事不放?」
他沒說話,撿起留音機的動作一頓,摩挲着上面的裂痕,手微微發抖。
房間裏安靜到,只剩下他有些粗重的呼吸聲。
「說的也對。」
他衝我一笑。
林瑾澤走了,走的時候問我帶走了被踩碎的留音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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爲了慶祝我回家,爸媽做了一桌我愛喫的。
我心情緩和下來,叮囑他們,不要再搞讓林瑾澤來接我的戲碼。
我媽睨了我一眼,先開口:
「你兩什麼矛盾,你不願說就算了,但人家體諒你爸今天去複查,自告奮勇去接你,沒拒絕的道理。」
我這才知道,我爸上個月摔了一跤,是林瑾澤跟着忙前忙後照顧。
我想想有些納悶,但隨即不解。
「他不也在期末考試周嗎?哪裏來的這麼多時間?」
我爸嘆了口氣,剛起了個話頭,被我媽一巴掌拍停。
我無語:「合着我的事賣得一乾二淨,給他保守祕密就嚴防死防!」
「你要想知道,自己去小林去!」
我媽很不客氣。
我當然……
不會去問。
不會去問林瑾澤。
-21-
第二天我起個大早,在我媽彷彿太陽打西邊出來的驚呼聲中出門。
一下單元樓,正好遇到林瑾澤的爺爺奶奶挽着手走過來。
兩個老人一人提着包子,一人抱着早市買的花。
看見我,笑着說:
「玥玥回來啦?咋不找我們家小林玩呀?他也放假了哩。」
我笑着寒暄,等他們一走,才繼續看地圖上的導航。
北醫六院。
一個曾經只存在於同學間惡劣的玩笑話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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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懷着幾分好奇走進醫院大廳,小心地觀察。
但很快發現,這裏的病人和別的地方沒什麼特別。
井然有序排隊掛號的、拿着藥單去開藥的……
下一秒,從就診室裏闖出來一個約莫 17 歲的少年。
「我不要!我不要!」
少年哭嚎着,抓起路過的護士推着的桌上的瓶瓶罐罐,往就診室裏猛地砸去。
一箇中年女人跑出來,跪在地上,死死抱着少年的腰。
「別亂砸了,媽賠不起!賠不起啊!算媽求你!」
我被突如其來的變故,嚇得愣怔在原地。
連少年掙脫束縛,向我這方向猛衝過來,也沒有反應。
突然,有人擋在我身前。
反應過來時,眼前是林瑾澤把少年反手製壓在牆上的畫面。
他穿着簡單的黑色羽絨服和深色牛仔褲,臉色顯得格外陰沉,眼睛在我和少年之間瞟來瞟去。
幾個醫生護士匆匆趕來,把崩潰中的少年死死制住。
林瑾澤拉着我飛速離開,一邊上樓梯一邊罵:
「你傻子啊,站那兒讓人撞?」
等到了二樓他才停下。
我喘着粗氣嘴硬:
「誰知道他突然就——」
發瘋兩個字卡在喉嚨裏,沒說出口。
我實在很難,把眼前看起來做什麼事都遊刃有餘的林瑾澤,和剛纔的少年聯繫起來,和發瘋聯繫起來。
「你來Ŧŭ⁴做什麼?」
他鬆開了我,靠在牆上,雙手揣兜,低斜着眼上下掃視我。
「那你呢?」
我盯着他反問。
「看望朋友。」
「哦,我也看望朋友。」
「那拜拜。」
「行。」
……
「池小澄,你能不能別跟着我?!」
尾隨林瑾澤走了一層樓,他終於受不了了,回身按着我頭頂,把我往後推。
我眨眨眼。
「可我那朋友就是你啊。」
林瑾澤一點不詫異,似乎猜到我從宋清顏那裏打探到了消息。
他收回手,抬腿繼續往前,語氣淡淡:
「說不要揪着以前的爛事不放的人,是叫池澄嗎?」
眼前青年的背影,跟從前十多年比,褪去那層光環後,身形愈發清瘦。
我昨晚幾乎一夜沒睡,最後才做了來找他的決定。
不是因爲我欠他什麼。
誠然,七歲的林瑾澤幫我報復了欺負我的男生,十七歲的林瑾澤做了等我高中兩年的決定……
可是我也有付出。
這筆賬根本算不清楚。
但我只清楚。
我沒法接受某天,或許是一個和朋友剛下了課的明媚又普通的日子。
聽到一通林瑾澤自殺的電話。
可以永遠不聯繫,但沒法接受他爛掉。
自私地說,我不能接受整個青春年少的回憶,都籠罩上灰色的霧霾。
-19-
到了精神科就診室。
林瑾澤一言不發地坐到候診椅上,閉目養神。
我跟着坐下。
屁股一挨着金屬椅就凍得我輕嘶一聲。
林瑾澤撩起薄薄的眼皮,懶怠地看我一眼。
「大冬天就穿個針織裙,真有你的。」
說着脫下羽絨服擱另一邊座椅上,不鹹不淡地命令:
「坐這兒。」
「哦。」
說完他就繼續閉目養神,一副不想多說的樣子。
我不懂,昨țűₔ天還笑着說「討好喜歡的女生的爸媽」的人,怎麼一天過去,就變得冷冰冰的。
直到看到他脖頸上突出的喉結,不規律地滾動着。
交疊的手指,也微微發抖。
在我手抓住他的指節時,林瑾澤渾身一僵,睜開眼,眼裏蒙着一層淺淡的霧色。
我不知道要說什麼,只是加重了手上的力道。
「23 號——」
聽到報號,他猛地起身。
在他試圖甩開我的手時, 我死死攥着不鬆開。
「女朋友也要一起?」
醫生從病宗裏抬起頭,笑着問。
林瑾澤低頭掃了我一眼, 回答很簡潔。
「不。」
反倒是我,慌張地丟開手, 有種被教導主任抓到早戀的錯覺。
我在就診室外等。
搜索「微笑抑鬱症」五個字。
從宋清顏說的和其他了解的, 拼湊來看。
三個月前來找我之後沒多久, 林瑾澤就辦理了休學。
整整三個月, 我不敢想象, 每天他是怎麼裝作沒事人的樣子, 和爺爺奶奶一起生活, 再假裝去學校上課。
就連醫藥費,也是拿入學獎學金和接家教賺錢來湊。
我想起他來找我那次,我說的話:
「林學神總是無所ṭṻ²不能, 到大學也如魚得水吧?」
門一開, 我先聽到笑聲。
「我靠, 池小澄你不至於吧?哭成這樣。
「哥又不是絕症。」
林瑾澤彎下腰,湊到我埋着頭跟前。
挑眉看着我哭紅的眼眶, 伸手揉了把我的頭頂。
「我都快好了, 真不用一副寡婦樣。
「醫生說了,再喫一兩個月藥就會好的。」
我這才破涕而笑,一拳捶在他胸口。
「你丫爲什麼不早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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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後來回憶起陪林瑾澤一起看病的那天, 仍覺得像夢。
決定徹底斷交的第二天, 我們又像從前十年的無數個日子一樣。
一起去學校附近的書店, 從前是一起趕作業,現在是一起看書。
一起去喫了家屬院的麻辣燙, 店主夫妻還記得我們, 問我們考去哪裏了,一說出北大浙大,整個店的客人都看過來。
還實現了高一開的玩笑,等畢業了, 一定要去學校門口看一次放學,對着高中牲感嘆我們終於出獄。
一整個寒假都是如此,直到我開學。
「怎麼?捨不得走啊?」
機場安檢入口, 林瑾澤雙手插進褲兜,挑眉輕笑。
我知道, 他昨晚哭過, 眼睛纔會那麼腫。
我吸了吸鼻子,剛想說話, 就被他按着肩膀轉過去,推着我往前走。
「行了,知道你要去找你男朋友了。」
我掙脫開,回身抱住他的腰。
機場冷冰冰的語音播報,萬年不變地催促着「尊敬的旅客,您好……」
亂哄哄的人聲裏,有人告別,有人相聚,都是重複了一遍又一遍的俗事。
可我只聽得見,瘋狂亂蹦的心跳,我的,和他的。
我抬頭,淚眼汪汪地挑釁:
「沒有男朋友, 但缺一個,你行嗎你?」
少年黑色碎髮下的眼睛, 泛着溼紅。
慢慢地, 嘴角扯開一個笑,從喉嚨擠出來的一個字,近乎哽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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