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愛的男生死在了最好的年紀,於是我回到二十年前,拼盡全力想要帶給他一絲希望。
顧知閒,說來你可能不信,我是你未來的老婆……
顧知閒,未來的你是一個很好、很善良的人。
顧知閒,未來我們會有一個很可愛的孩子,眼睛像你,眉毛像我。
所以,不要放棄自己好嗎?
我愛的男生相信了我,12 點的鐘聲即將敲響,我就要走了。
對不起啊,我騙了你。
我不是你的妻子。
我們的未來也不會再相遇。
-1-
我找到十八歲的顧知閒的時候,他正準備自殺。
我連忙衝過去,牢牢抱住他的胳膊,「寶貝!你可千萬別跳啊!」
他甩了一下手臂,沒能掙脫,語氣有些冷,「別多管閒事。」
我輕咳一聲,抬起頭楚楚可憐的望着他,「說來你可能不信,我是你未來的老婆……」
果不其然,他用一種莫名其妙的、看傻逼的眼神望向我。
我鄭重開口,細述他之後會發生的事情,「這一次你跳河之後,會被人救下送往醫院。你父母對此不聞不問,一次都沒來看過你,只幫忙繳了醫藥費。可你卻由於溺水傷了肺,還會時常頭痛,因此你學會了抽菸來壓制頭疼,這也讓十年後的你患上肺癌。」
想到他患癌之後日漸枯槁的模樣,我不自覺收緊了抓握他手臂的力道。
顧知閒輕嗤一聲,「所以未來的我死了,你作爲我的老婆,特意跨越時空來拯救我?」
我點頭。
是啊。
只是有一點我騙了他。
我不是他的妻子。
只是一個暗戀了他十年的人。
-2-
「阿姨,就算你是出於好心,也不需要編造這麼拙劣的謊言。」顧知閒挪開了視線,夜風吹亂了他的頭髮,清寒的月光下眸光晦暗的望向遠方。
害。
此刻他面前的我三十八歲,也的確夠他喊一聲阿姨了。
眼見他似乎還沒打消跳河的念頭,我抓起他的手捧在掌心,用一種綿軟的語氣說,「顧知閒,你不要衝動好不好?你知道嗎,我們未來會有一個很可愛的孩子,眼睛像你,眉毛像我。你走之後我一個人都不知道怎麼把他撫養長大,單親媽媽很辛苦的。」
然而事實上是,他和他的妻子的確曾有過一個孩子,卻在得知他患病後,不幸流產了。
再之後,他的癌症就惡化了。
爲了不拖累妻子,他選擇了離婚,除了將公司股權移交給我哥外,給她留下了大筆財產。
顧知閒終於察覺出了不對,蹙起眉頭,「你知道我的名字?」
我再次點頭,噙着笑說,「未來的你啊,會有一個很美滿的家庭。擁有一個漂亮的妻子和乖巧聰慧的孩子,事業有成,過着無數人嚮往的生活。」
「顧知閒,那是一段很好的人生。」我近乎嘆息,懇求道,「所以……不要放棄自己好嗎?」
可能是我的眼神太過認真,他有些愣怔。
隨即他緩過神來,像是來了興致,目光打量着我,帶了幾分揶揄,「漂亮的妻子……說的是你嗎?」
呃。
我心虛的躲避了一下他的視線,「……我還不好看吶?」
他嘴角的笑容褪去,有些懶散的靠在欄杆上,撇開頭。
「阿姨,別鬧了。」
-3-
興許是知道有我在旁邊,不會讓他得逞。顧知閒放棄了跳河,邁開步子走下橋。
我跟在他身後。
初秋的天已經有些冷了,前面的男孩一身單衣,更顯清瘦單薄。
真好啊。
這時的他,還是健康的。
在他生命最後的歲月裏,顧知閒日漸衰弱,爲化療剃光了頭髮,一八三的男人瘦到不到 90 斤。到最後因爲骨轉移,全身的骨頭脆弱到像一根被蛀空了的腐朽的枯木,連翻身都需要在護工和我的幫助下小心翼翼,生怕ṱųₔ稍一用力骨頭就會斷掉。
癌痛有多痛呢,不斷增加的止痛藥藥量,依然讓他徹夜難眠,甚至擔心因過於疼痛不自主發出的呻吟聲會吵醒我,而強自忍耐。
可他才二十八歲。
不應該的。
替他收拾遺物時,我翻到了他的日記。
他從小學起,就有了記日記的習慣。
因爲自小父母關係不合,爭吵,冷戰,甚至互毆,長久的遷怒和忽視。於是顧知閒十八歲那年高考結束,得知唯一疼愛過他的鄰居婆婆離世,而父母爲了不影響他考試甚至都沒有通知他,連最後一面都沒見上。
而他收養的小狗也不見了,細問之下才知道是被爸媽嫌髒丟棄。他餓着肚子找了一天一夜,最後在河邊的垃圾堆裏找到了它的屍體。
顧知閒抱着髒兮兮的小狗屍體回家,卻看到了媽媽收拾好的行李,用冷漠的語氣告知他,之前是念在他還小,離不開爸爸媽媽,才現在他十八歲了,可以自立了。今天上午,她和他爸去民政局辦理了離婚。
媽媽嫌惡的說,「現在你那個爸已經歡歡喜喜地跟着小三跑了。」
媽媽拖着行李箱離開,臨走前告訴他,桌子上放了一萬塊錢,算他的學費和生活費,以後缺錢了找他爸要,她已經仁至義盡了。
接二連三的打擊讓顧知閒倍感絕望,埋葬好小狗之後,決定跳河自殺,爲之後的肺癌埋下隱患。
所以他纔會在壯年患疾。
時光機器最多可以回溯二十年,只能讓我回到他自殺的那一天。
這一次,我要阻止他。
-4-
不知走了多久,顧知閒慢悠悠的開口,「阿姨,你打算跟我跟到什麼時候?我要報警了哦。」
「等你不想死的時候。」我滿臉堅定,「我要在這裏待三天呢。」
顧知閒沉默了幾秒,不知怎麼忽地嗤笑了一聲,停下腳步等我走到他的身邊。
月亮的清輝灑落在他頭頂,致使他的面容有種破碎Ṫŭ₎的孤寂感,「你不是說,你是我未來的老婆嗎?」
他信了?
我眼前一亮,「嗯!」
他淡淡的笑了一下,「那你能告訴我,你喜歡我什麼嗎?」
語氣中透着譏嘲,又隱隱夾雜着一絲難以窺見的希冀。
長久以來被父母忽視和厭棄,讓他不相信有人會喜歡這樣的他。
胸口像是被什麼刺痛了一下,我望着他,「未來的你啊,會把摔倒在水坑裏的奶狗撈進懷裏避雨,會省喫儉用花一個月的工資給它治ťůₕ病;也會在下雨天買下老爺爺的一車豆角。明明自己小時候溺過水,爲此噩夢連連,看到不慎落水的人,卻還是會不假思索的跳下去救她。」
我沒告訴他,我就是那個被他救起的女生。
我很認真很認真的說,「未來的你,是個很善良、很好的人。因爲自己受過罪喫過苦,所以資助了上千名貧困家庭的學生,再後來,還爲母校捐款上千萬,設立了以你名字命名的獎學金。」
顧知閒看着我,沒有作聲。
但我敏銳的察覺到,他的脖頸上漫起了一片潮紅。
我輕輕笑了笑,歪頭看着他,「就是因爲你這麼好,我纔會這麼喜歡你。」
他不自在地側開了頭。
「我們是在聯誼上認識的,你真的很高冷呢,我找你要了兩次聯繫方式你纔給我,就連告白的人也是我。後來我們熟了,你卻說自己是對我一見鍾情。」
這些,都是我聽說的。
顧知閒在大學裏也算是風雲人物,當年他被新聞系系花倒追的事情傳的沸沸揚揚。
我也是在那個時候,徹底死心的。
「你是個很負責任的男朋友,會把我的生理期記在本子上,知道我馬虎,會提前替我備上姨媽巾和巧克力,我痛經亂髮脾氣,你也從來沒有怪過我。我們隨着社團一起登山,兩個人因爲打鬧摔了一跤,你背了我一路呢,回來的時候我才發現你身上青了好幾塊,膝蓋都磨爛了,卻一聲不吭。」
我笑着笑着,眼裏有了淚花。
當時我也在場,可我並不是主角。
那天,我看着他將那個女孩小心翼翼地背到背上,不知疲倦的背了一路,外表靚麗的年輕男女,格外登對。
天際夕陽西沉,與餘暉一同掩埋的,還有我生澀酸楚的愛慕。
這麼多年,我始終充當着一個見證他們愛情的旁觀者。
顧知閒看我的眼中多了些別的內容,他問,「你叫什麼名字?」
我徐徐開口,「童熙。」
童熙,是他未來妻子的名字。
-5-
我和顧知閒走到美食街。
臨近十二點,美食街依然燈火通明,食客絡繹不絕。
我摸摸肚子,「我餓了,你陪我喫飯好不好?」
顧知閒不置可否。
我拉着他找了個攤位坐下,吭哧吭哧點了四菜一湯,還有五斤小龍蝦。
「我可沒錢付。」他瞟了一眼菜單,哼道。
「放心吧,我特意準備了你們這個時期的貨幣。我一個老阿姨怎麼可能讓你一個小屁孩買單呢。」
他不滿小屁孩這個稱呼,嘲弄的望着我,「不是說自己是我未來老婆嗎?實際出生時間應該比我還要晚吧?」
這時有小女孩挎着果籃推銷水果和花,我假裝沒有聽見他說話,挑了一些水果和一束藍繡球花遞給他,「你不能喫芒果和荔枝,喫了身上會發紅疹,最喜歡繡球花了對不對?」
他蹙了蹙眉。
我放輕了聲音,接着說,「因爲繡球花的花語是——美滿、團聚。」
這是他一直以來的渴望。
顧知閒終於不淡定了,有些急促的問我,「你怎麼知道?」
我輕輕握住他放在桌上的手,溫和平靜的道,「你最喜歡喫蝦,不喜歡喫羊肉,最怕香菜,說聞上去有一股打屁蟲的味道。你有一個很崇拜的 it 界大拿,夢想是能成爲他那樣的人,擁有自己的技術團隊。你其實很愛哭,小時候經常一個人躲起來偷偷抹眼淚,想爸爸媽媽。你右臀有顆痣,大腿內側有塊暗紅色的胎記……」
後面這些,是他癌症末期我在護理他的時候看到的。
顧知閒捂着臉打斷,「……不許說了!」
我忍住笑,「還有啊,你的右耳有些輕微的聽力障礙,那是因爲……」
我沒有繼續說下去。
那是被他父親打的。
顧知閒激烈的喘着粗氣,眼睛通紅,緊緊盯着我,「我明明不認識你……」
菜一盤接着一盤端上來,都是他愛喫的。
顧知閒臉上滿是不可置信。
我用此生最溫柔的聲音說,「因爲,我是你未來的妻子。」
-6-
顧知閒似乎信了幾分。
至少在我提出去他家過夜,不然就要流落街頭的時候,他驚疑不定的盯了我一會兒,最終同意了。
畢竟有些事情,他從沒有對其他人傾訴過,全部寫在了日記裏。
我總不可能偷看過他的日記。
他的家裏空蕩蕩的,雜亂不堪,想來他也沒有心情收拾。
我把散落的髒衣服丟進洗衣機,清洗完晾好,書本整齊的放回書架,洗好堆積的碗盤,一切整理完後,打開窗戶,噴上空氣清新劑。
小狗用過的飯盆和毯子,還有一些小玩具,我都清洗完規規整整的收進了小箱子裏,將來顧知閒想它的時候,就可以拿出來看看。
顧知閒沉默的望着我的一舉一動,我走到那裏,他就跟到那裏。
眼見他的表情似乎有些難過,我變戲法似的從背後掏出一個毛絨絨的小狗玩偶,「這個跟壯壯長得是不是很像?毛色都一模一樣,你按它肚子下面的開關,還會吭哧吭哧滿地爬呢,超可愛的!」
我演示給他看,顧知閒終於被逗笑了。
我把小狗塞到他懷裏,放低聲音溫柔的說,「先讓它代替壯壯陪着你,以後我們會養一隻和壯壯一模一樣的小狗,養的白白胖胖的。它也和壯壯一樣,喜歡喫玉米和薯片,喜歡在牀上刨坑,把牀單都刨壞了好幾張,我們都說它像壯壯的轉世呢。」
顧知閒望着我,暖黃的燈光下,他的眼中似乎帶着點柔軟。
拖地的時候,我突出的腰間盤有些扛不住了,轉頭招手使喚他,「別光看着好不好?能不能心疼下老婆?」
他僵硬的接過拖把,埋頭默不吭聲的墩起了地,只有紅透的耳根暴露了他的無措。
我開心的道,「我去洗澡啦!」
顧知閒的動作驀然一頓。
我洗完香噴噴的走出來,穿着他的舊衣服,「你也去洗吧,今晚早點睡,明天還有事呢。」
他嗯了一聲往浴室走,一眼都沒敢看我。
裹着被子躺在外面的沙發上,我暗笑自己有賊心沒賊膽,到底是別人的丈夫。
還有兩天啊。
我就要回去了。
-7-
我帶着顧知閒去到了鄰居奶奶的老家。
未來的他最後悔的事情,就是沒能見到鄰居奶奶最後一面,也沒能在喪期去弔唁。
鄰居奶奶的兒女都在外打拼,她一人獨居了很多年,內心孤獨的她把顧知閒當成了親孫子疼愛,臨終前最大的願望就是顧知閒能考上好大學,以後有大出息。
顧知閒的日記上記錄着他孤苦的童年,爸媽整日爭吵,雙雙出軌,沒有心思搭理他。多虧了好心的鄰居奶奶,他纔不至於頓頓餓肚子,喫不上飯,穿着髒兮兮發臭的衣服被學校裏的老師和同學捏着鼻子嫌棄。
在鄰居奶奶身上,他體會到了親情的滋味。
後來鄰居奶奶過世了,他卻連最後一面都沒能見上。那家人早就搬走了,那扇門也永遠向他關閉了。
他跪在門前哭了三天。
三天之後,路過河邊,突然有了自殺的念頭。
我不能再讓十八歲的他抱有這樣的遺憾。
葬禮上,顧知閒在鄰居奶奶的遺像前跪了很久,眼淚一滴滴落在地上,哭的額前青筋暴起,把家屬都感動了,上前圍成一圈安慰他。
葬禮結束後,家屬給了他一塊玉佛吊墜,也許是前主人佩戴過久的緣故,玉質已然有些發黃了,「奶奶臨終前囑託我一定要給你的,謝謝你陪伴和照顧了她的晚年,讓她不至於孤獨終老。希望這塊玉佛啊,能保佑你上個好大學,志存高遠,前程似錦。」
顧知閒接過來,珍重的放進懷裏,深深地向他們鞠了一躬。
歸途的火車上,顧知閒忽然問我,「未來的我……很愛你嗎?」
他的聲音很輕,目光柔和的落在我身上。
我笑了笑,「當然啊。」
未來的顧知閒,把缺失的親情通通彌補在了童熙身上,尤其在她懷孕後,更是呵護入微,體貼備至。
心口驟然變得酸脹,我深吸了口氣,將情緒壓制下去,歪頭看着他笑,「怎麼啦?開始相信我了?」
顧知閒將頭轉過去,閉上眼睛沒有說話。
他啊,還是這麼悶騷。
我想起十年後的他,在我日夜不休照顧了他很久之後,突然開口問我,「李嫣,你是不是喜歡我?」
我別過臉去不敢回答他。
他笑了,「看來是真的很喜歡了,見到我如今這副模樣,還臉紅的起來。」
我掐着手心,鼓足勇氣,「如果我當時和你告白的話,你會喜歡我嗎?」
他看了我一會兒,眼神有些複雜。
半晌,吐出的話讓我心口冰涼,最後一絲希望也就此落空,「不會。」
緊接着,又像是嘆氣一般的道,「所以……不要再對我念念不忘了,快結婚吧。」
彌留之際,他把頭輕輕靠在我的肩上,氣息微弱,「李嫣,如果……我是說如果啊,有下輩子的話,換我來找你吧。」
顧知閒,我們沒有下輩子啊。
-8-
也許是悲傷的勁兒過去了,這段時間經歷了太多事情的顧知閒發起了高燒。
臉頰燒的通紅,嘴脣卻白白的沒有血色,咳嗽個不停,我忙前忙後給他煮粥喂藥。
平常挺矜持的一個人,生了病卻直往人懷裏鑽,我一走他就醒了,睜着佈滿紅血絲的眼睛直勾勾的盯着我,走到哪盯到哪。
十年後的他也是,痛到極點就拉着我不放,硬逼着ťüⁱ五音不全的我給他唱走調的歌,一邊聽一邊憋笑,氣的我又心疼又尷尬。
睡迷糊了的顧知閒嘴裏喃喃着奶奶。
我給他換冰毛巾,喂水,他微微睜開眼,鼻音濃重的喚了一聲,「老婆……」
清醒後,他卻不願意承認了。
我們一起逛超市,買菜,我牢牢挽着顧知閒的手臂,他嫌棄的甩了一下沒甩開,就隨我去了。
到了人多的地方,我反倒自覺鬆開了。
顧知閒疑惑的問,「剛剛不是還很厚臉皮嗎?現在怎麼又害羞了?」
我哭喪着臉,「我擔心被人問——你兒子真乖還出來陪你買菜啊,多大了?」
顧知閒失聲笑了出來,把手搭在我肩膀上,「……呆死了。」
接下來,換成他擁着我。
我速戰速決買完食材和生活用品,火急火燎的回了家。
喫完飯,天已經黑了。
我們坐在陽臺的躺椅上吹風,電視裏激昂的廣告聲,窗臺的綠植,衣服清洗過的香味,和飯後的解膩的陳茶,匯聚成了萬家燈火中的一個,一盞盞蔓延到小城盡頭。
顧知閒想要的,不過如此。
清俊的青年眸光多了些難言的意味,探尋般的問我,「未來……我們多久會相遇?ŧû⁵」
我愣了一下,牽起脣,笑吟吟的回答他,「還有兩年,你就會遇到我。」
「你叫童熙,是嗎?」
我點頭。
他的態度突然變得有些認真,「我記住了。」
我仍然報以微笑,「嗯。」
抱歉顧知閒,我騙了你。
但是沒關係,你不會記得我的臉。
根據時光機器定下的法則,爲了消除時空穿越者存在的痕跡,減少對未來時空的影響。未來的我們,將不會再產生交集。
我將不會再出現在你的人生軌跡裏。
而受法則所控,你也會漸漸遺忘我的模樣,在你的記憶中,我只是一團模糊不清的影子,如幻夢一場。
未來的你,哪怕與我擦肩而過再多次,也不會記得我的樣子。
-9-
大一那年,我不小心掉進了學校的人工湖裏。
廢棄的舊校區,已經基本沒有什麼人會經過了。再加上最近接連下雨,水位漲得很高,由於太久沒有治理,水質渾濁發綠,長了大量的綠藻,水面還漂浮着許多垃圾。
冬日裏,湖水冰冷刺骨,瘋狂地湧進我的口鼻裏。我胡亂拍打着水花,試圖抓住什麼好讓我浮出水面,接連好幾聲的呼救都被水淹沒了,湖水一次次漫過頭頂,我的身體也漸漸沒了力氣。
我不禁開始悔恨,我爲什麼要一個人來這裏,哪有男生和女生約會約在這種地方的。來了也就算了,我爲什麼要傻不溜丟地去撈那隻貓。
這下倒好,那隻貓一邊慘烈的嚎叫着一邊游到岸邊,摳着石塊之間的縫隙身姿矯健地爬了上去,接着便甩了甩身上的水一溜煙的跑了,我卻要死在這裏了。
我以後再也不要幹這種蠢事了。
就在我絕望的時候,是路過顧知閒丟下揹包,跳下來救了我。
他將我拖上岸,做了一番急救措施,然後揹着我去了學校的醫務室。
我昏了過去,再醒來時他已經走了,只有哥哥在旁邊陪着我。
我找校醫要了他的名字和號碼,忐忑地加了他的微信致謝,想請他喫飯。
卻被他婉拒:舉手之勞,不用了。
之後,就再找不到機會聯繫。
我刪了之前戲弄我的男生,注意力不自覺轉移到了我的救命恩人身上。
我發現他很善良,也發現他的經濟似乎有些窘迫,獎學ṭü₎金拿了不少,課餘時間全部用來打零工,依然過得慘兮兮的。就算這樣,還願意花一個月的工資給撿到的流浪狗治病。
恰好我哥在做一個什麼傳感芯片的項目,他最近很頭疼,團隊「首腦」撂了挑子,大概是實在清楚自己的重要性,有恃無恐,鼻孔朝天,他正在找人補上這個空缺。
我突然想起顧知閒的專業似乎就是這個,好像還拿過什麼專利,就試着向我哥引薦了他。
結果是,他果然不負我所望,加入我哥的團隊後大放異彩,項目成功後回款,他也拿到了二十萬獎金。
慶功宴當天,哥哥硬拉着我去了。
席間,我異常緊張,緊張到嘴脣發麻,連笑容都顯得侷促不安。
哥哥神祕的問他,「你還記得我妹妹嗎?」
他認出了我,對我微笑,「記得,小落湯雞。」
我臉頰發燙。
「她一直很感激你,DF 集團的傳感芯片項目,也是她向我舉薦的你,誇了你一遍又一遍呢。」
他站起來向我敬酒,客氣到近乎疏離,「現在應該是我感謝你。」
再之後,他交了女朋友。
於是我們再也沒有了可能。
-10-
也許是知道我即將離開,顧知閒躺在我身側的舊沙發上,不知疲倦的問了我很多問題。
「你說我們未來有個孩子,是兒子還是女兒?」
「這個要保密哦。」畢竟我也不知道。
「我們結婚幾年?」
「兩年。」
他蹙了下眉,「才兩年。」
「嗯,中間我們分手,我出國了四年。回來之後,我發現你一直在等我,於是我們就結婚了。」
他笑了,「原來我這麼癡情。」
「是啊。」視野忽然有些模糊,有什麼東西要流出來了,我闔上眼睛,輕輕笑了出來,「癡情到沒有女生敢靠近。」
童熙離開的第三年,我曾試着向顧知閒表露心跡,他卻似乎沒有從失戀的情緒中走出來,對此的態度十分漠然和冷淡。
幾番試探下來,得出的答案讓我徹底絕了心思。
「我死的時候才二十八歲?那你現在多大?」
「三十八。」
他頓了幾秒,「所以你等了我十年。」
我點點頭,「十年後,時光機器被研發了出來。」
有些事情,我沒有告訴他。
其實在未來,真正的時光機在發明之初就被封存了。
是哥哥爲了讓我解開心結,利用權限花大價錢讓我有了體驗的資格。
顧知閒的聲音變得有些沙啞,「值得嗎?」
「當然值得啦。」搖椅緩緩晃動,在身下吱呀作響,今夜的晚風吹的人格外安寧愜意,連同過往的記憶也隨着這風一同席捲而來,「有天晚上,大概九點十點的樣子,我住在校外的閨蜜失戀叫我過去陪她。她的家在衚衕裏,有段路很黑,又黑又曲折,我走着走着就發現有兩個男人尾隨我。」
「我很害怕,只能拿着手機假裝在跟我爸打電話。那個時候你還不認識我,默默走在離我一步遠的位置直到我閨蜜來接我,目送我們進院子鎖了門才離開。我閨蜜認出了你,偷偷告訴我你很帥。那時候我就覺得,你真的是個很好的男生。」
和他描述過那麼多過往,只有這一件,是真正發生在我和他之間的。
那個時候,他就已經在舊校區的人工湖救過我一命了。
只是可能他已經忘了。
未能宣之於口的好感,沒想到有一天,能夠當面告訴他。
顧知閒垂下頭,很用心的聽我說着。
他看我的眼神中,帶了點細碎的溫柔。
「可那隻不過是一件很小的事情。」
「對我而言不是。」
-11-
我睡了很久。
這一覺格外沉,是十年來,我睡過最安穩的一覺。
再醒來時,已值黃昏。
我恍然記起。
今天,是最後一天了。
過了今夜,我就要走了。
可顧知閒卻不在屋子裏。
我沒有他的電話,在家等了他一個小時,天都黑了,他還沒有回來。
我決定出門找到他。
他家所在的是一個老小區,旁邊有一條商業街,兩邊開着三兩家飯店,其餘都是洗腳按摩店,濃妝豔抹的女人坐在門簾後面。
這條路很黑,不如其他地方明亮,伴着若有若無的吵鬧聲,我往街道深處走去。
顧知閒在和幾個鬼火少年打架。
準確的說,是他在捱打。
對方人多勢衆,推搡着,辱罵着,拳腳相加,更過分的是,還有人跳起來蹬他。
眼見有個混混不知從哪裏撿來個啤酒瓶,掄起來就要往他頭上招呼。我怒從心頭起,嗷的一聲衝過去擋在他面前,替他捱了這一下子。
這一砸,頭破血流,幾個年齡不大的小混混登時愣住了。
鮮血順着臉頰往下淌,我捂着腦袋,試圖拿出成年人的威嚴,「我是顧知閒的小姨,剛剛我已經報了警,還拿手機錄下了你們的惡行。你們看着吧,我要是有個三長兩短,高低要給你們留個案底,讓你們和你們以後的孩子都考不了公。」
到底還是些孩子,一嚇唬就跑了。
我轉過身。
月光下,顧知閒的臉慘白。
他動作迅速地我抱到他的電瓶車上,一路飛馳帶我去了附近的醫院。
那羣小混蛋也真夠狠的,額頭的傷口縫了五六針,疼的我齜牙咧嘴的。
顧知閒的表情嚴肅到有些嚇人,「你以後能不能不要這麼莽撞?」
我對他笑了笑,「怎麼,我破了相你就不要我了?」
他急急的說,「當然不會。」
我依然在笑。
他卻不好意ƭŭ₈思再看我,「你是女生,打架是男人的事情。」
哈哈。
從十八歲的顧知閒嘴裏說出的,幼稚到有些中二的情話。
沒關係啊顧知閒,你也救過我。
我應該報恩的。
-12-
我問他那些人是誰?爲什麼要打他。
他說是在以前的高中得罪過的人,這次看他落單,就把他圍毆了。
是了,顧知閒十六歲前還當過校霸呢。
「這麼晚了,你出去做什麼?」我奇怪的問。
顧知閒從口袋裏掏出一枚包裝精緻的蝴蝶髮夾,指了指我頭上,「你的髮夾掉了,我想去商場替你買一個……」
我有些驚訝,又有些微妙的觸動。
連我自己都沒有注意到的事情,他卻注意到了。
只不過這審美還真是老土呢。
我抬頭看了一眼醫院牆上的時鐘。
沒剩多久了啊……
我無視了醫生休養的建議,帶着顧知閒出了醫院。
小城唯一的步行街此時還熱鬧非凡。
顧知閒有些擔憂,「你的頭……」
我指着一家服裝店櫥窗內陳立的兩個假人模特,歪着頭凝視了幾秒,輕聲問,「我想和你試試,可以嗎?」
顧知閒的耳尖紅了,他抿脣,依然拉着我走了進去。
就算是私心吧,我跟他買了情侶裝。
反正……他遲早都會忘記我的樣子。
畢竟我已經三十多歲了,而顧知閒纔是高中生的模樣,結賬的時候導購看我們的眼神怪怪的。
我調笑,「她們好像把我當成了包養你的富婆。」
顧知閒沒什麼特別的反應,只是開口道,「這是我老婆。」
咳,死小孩。
我的老臉紅了。
-13-
我們漫無目的地走在路上。
再過不久,我就要離開了。
「怎麼樣,有我這樣的老婆開心吧?」我笑眯眯的問。
他低頭瞄了我一眼,撇開臉,「還行吧。」
那就是很開心了。
我朝他伸出手。
顧知閒猶豫了一下,有些僵硬地牽住我的手。
他終究是相信了我。
「你以後會得很嚴重的胃病,所以從現在開始,一定要好好喫飯啊。早飯絕對不可以不喫,少喝酒知道嗎?煙也絕對不能碰,未來的你直到最後,還求着我讓你抽菸呢,說嘴巴里沒有味道……」我喋喋不休的叮囑他。
他卻沒有了起初的不耐煩,點頭說,「我知道。」
他盯着我的眼睛,又認真的重複了一遍,「我知道。」
那一瞬,心口猛烈地跳動了一下。
我歪着頭,煞有其事的說,「知道就好,那就說定了,到時候我要檢查的。」
他笑了,笑的很溫暖,「好。」
時間一分一秒的過去,我們停在他本來要跳的那條河的橋上。
他忽然開口問我,「未來的我死後,你很難過嗎?」
我愣了一下。
半晌,點了點頭,笑着說,「是啊,很難過。一年,兩年,三年,就在我以爲我已經可以忘記你的時候,卻依然覺得難過。難過到晚上和父母、哥哥喫飯,他們把菜夾到我碗裏,關心我怎麼瘦了,是不是哪裏不舒服,有什麼事情都可以和家裏人說的時候。我都會想——真好,我有那麼多人愛我疼我。可是你,只有一個人啊。」
好不容易有了一個家,卻又那麼快就失去了。
「我想讓你知道,未來的你很好,會有很多喜歡和關心你的人。你會有家人,有朋友,有很好的愛人。」
即使沒有我,也很好。
希望他能在知曉未來後,滿懷希望的度過每一天。
即使經歷挫折,遭受不公;即ŧų₉使遍體鱗傷,砥礪前行,也仍然有力氣堅持下去。
顧知閒俯下身,很用力的抱住我。
用力到,我都有些喘不過氣了。
絢爛的煙花在夜空中綻放,點亮了這座小城。
「顧知閒,有人放煙花。」
要過十二點了啊。
我望着十八歲的顧知閒,沉沉的嘆了口氣,積蓄在胸口的哀涼和惆悵化作一抹冀望,對他釋然的彎起脣,「你看,總有人間一兩風,填我十萬八千夢。」
顧知閒緊緊握住我的雙肩,似乎不願意放開我。
他眼眶泛紅,點點星光墜落在他的瞳仁裏,可他的表情卻那麼悲傷,「我們未來還會見面的……對嗎?」
害。
明明一早就做好準備的。
明明早知,會是這樣的結局。
鼻子卻還是酸脹的過分。
我對他微笑着,很用力的微笑着。
想要回答說是,一開口卻又成了,「顧知閒,加油啊。」
祝願未來的你,追光而遇,沐光而行。
再見了。
完
顧知閒番外
那個女人離開後,什麼痕跡都沒有留下。
包括她送的那隻狗狗玩具,也在她離開之後消失了。
他翻遍了整個屋子也沒有找到。
他失落了很久,卻在某一刻忽然驚覺,也許這就是時間定下的某種法則。
她本不屬於這裏,自然也留不下任何東西。
沒關係,至少他還有記憶。
她走後的每一天,他都比過去更認真的生活着。
他的生活依舊不算順利,可他的心境卻不同了。
因爲每一刻,他都在離她所在的未來更近一步。
有一天,朋友所參加的攝影社在舊校區取景,喊他去幫忙,路過一個人工湖的時候,他突然聽見了隱約的呼救聲。
呼救聲有些微弱,他尋着動靜走過去,看見一個女孩在水中奄奄一息。
他正要下去救人,卻見一個穿着球衣的男生將手裏的籃球一丟,唰的一下就跳進了水裏遊向女生。
他幫着將人撈了上來,女孩的臉色很蒼白,溼發凌亂的貼在臉上,他莫名覺得她有些熟悉,卻又不知道這股熟悉感來自哪裏。
這件事很快被他拋之腦後,女孩的臉他也記不大清了。
也是,這本來就只是他生活中無足輕重的一件小事。
日曆上畫過一個又一個紅叉,他一天比一天更期待着和她相遇的日子。
大三那年,他破天荒參加了一場聯誼。
他忽然有所預感,她會在那裏。
果然,當晚有一個穿粉裙子的女生主動向他要了聯繫方式。
長髮及腰,身材很好,聽旁邊的人起鬨,說是新聞系的女神。
她甜甜的朝他笑着,對他說出了那個久違的名字。
「你好,我叫童熙。」
像是宿命一般,他腦中空白了片刻,也對她報以微笑,伸手回握住了她的手。
那之後,所有的事情都如那個女人所說,他和她順理成章的在一起了。
他那時已經靠着做項目有了一些收入,他儘可能的對童熙好,比那個女人所描述的,更加的好。
很快,他們成了大學校園裏人人豔羨的一對情侶。
可爲什麼,他的胸口總是空落落的,即使面對着童熙,即使很用力的擁抱着她,心臟也像是破了個口子那樣,一陣冷風灌進去,便會若有若無的抽痛着。
明明心願得償了不是嗎。
明明這就是他一直以來期望的。
他想了想,也許是思念的太久了,所以幸福感來的也不夠真切。
也許是時光模糊了他的記憶,他已經想不起她來時的樣子。
可他仍然記得,她唱歌走調,想事情的時候會啃手指,喜歡喫椰子時挖出裏面的肉,即使很費力她也樂此不疲。明明已經人到中年,高興時卻還是蹦蹦跳跳的一點也不沉穩,提到未來的他,會歪着頭很溫柔的對他笑。
可即使是笑,她眼裏也帶着哀傷。
現在的童熙比之後的她更淑女,更優雅,在外時刻注意形象,喝完椰子也總是直接扔掉,隨意哼出的歌也可以婉轉悠揚,是校內公認的女神。
這樣的她更完美不是嗎。
那麼多年過去了,人總會變。
他這樣對自己說。
她無從知曉未來的事情,這一刻的她,只是她。
只要是她就好了。
他像是說服了自己。
畢業前期,童熙提出了分手,告訴他家裏打算讓她出國深造。
其實這個時候他已經從朋友那裏知道,童熙有個難以忘懷的初戀,兩人青梅竹馬,羈絆很深,深到旁人難以介入。
像是這次出國,也是爲了去到他所在的國家。因爲前一晚,那個男人給她發了消息,說很想她,希望她能過去陪他。
即便是聯誼當日的搭訕,也不過是她向初戀宣戰賭氣的戲碼。
可她終究會回來不是嗎?
那個女人等了他十年,他就等她四年,那又如何呢?
他答應了。
童熙看他的眼神,有些隱約的愧疚。
去機場送行那天,她的爸媽也來了。
他問她,「你哥哥呢?沒來送你嗎?」
童熙的表情很迷茫,「我是獨生女,哪有什麼哥哥?」
沒有哥哥嗎?
他的頭忽然有些痛,痛到連呼吸都覺得酸楚。
也許是日久年深,他的記憶出現了偏差。
只能是這樣。
童熙走後的第三年,他查出了腦癌晚期。
這些年他儘可能的規律作息,健康飲食,哪怕是工作強度最高的那幾年,也牢記着那個女人離開時交代他的話,不敢有片刻懈怠。
因爲她說他走之後,她很難過。
是那種無能爲力的難過,枝枝蔓蔓的漫延到生活的每一分每一寸。
他不想讓她難過。
怎麼辦,他好像還是沒能做到。
比起生命將隕的不甘和恐懼,他更擔心的是,那個女人該怎麼辦呢?
她走的時候近乎要挾似的說,讓他一定要照顧好自己,她以後是要檢查的。
她知道以後,會很生氣吧。
明明那麼努力,那麼努力的想要拯救他。
說來好笑,童熙和他在一起兩年,他腦中常常盤旋的,卻還是她跨越時光而來和他在一起的那三天。
那個女人近乎執拗的,一遍一遍的告訴他,你很好,你真的很好……
所以,不要放棄自己好嗎?
這些場景,一幕幕,陪伴着他度過了無數個幾乎要支撐不下去的瞬間。
對不起啊,還是辜負你了。
也許未來就是無法改變的。
又過了一年, 童熙回來了。
她大着肚子, 滿臉憔悴, 向他提出了結婚。
那個男人不想要這個孩子。
他要留在美國,要跟一個能在事業上對他有所助益的美國女孩結婚。
聽完這一切, 他抬起頭, 望了一眼碧藍如洗的天空。忽然想起那個吹着秋風的夜晚,那個女人可憐巴巴的對他說,「顧知閒,你知道嗎?我們未來會有一個很可愛的孩子,眼睛像你, 眉毛像我。你走之後我一個人都不知道怎麼把他撫養長大, 單親媽媽很辛苦的。」
是這樣嗎?
是這樣的話,也沒關係。
兩年後,他的病情進入到了末期, 醫生說他隨時可能會倒下。
由於這些年他一直投入大筆資金在時光穿越的研發上, 他那位研究量子物理的朋友幾乎是第一時間通知到了他,「快成功了!那隻受傷的小白鼠在我們的機器傳送下成功回到了健康的狀態, 要不了幾年我們就能造出一臺真正的時空穿梭機!」
他思索了片刻, 禁不住問道,「那要是我穿越到十年前救回我奶奶,是不是未來就會被改變?」
「雖然現在的時光機還只能實現數秒內的穿梭, 可從實驗小白鼠的狀態來看,你說的改變未來的確有可能會實現。但是時間會自我修正,爲了消除時空穿越者存在的痕跡, 會直接避免你們相遇……也就是說,你將被從你奶奶的人生中剔除, 沒有了你的參與, 她也許還會以其他方式死去。」
那一刻, 他好像突然明白了什麼。
怪不得。
怪不得那個女人在提到往事的時候, 表情總是恬淡而落寞。
就如同……是在闡述別人的故事。
她從來都不是童熙。
從來都不是他的妻子。
真傻啊。
怎麼會有這麼傻的人呢?
他撫額輕笑,眼淚卻止不住流了滿臉, 到最後幾乎是痛哭起來。
原來從她跨越時光找到他的那一刻起,就註定了將來他們不會再相遇。
原來她與他所處的每一秒鐘, 都是在道別。
即使相遇, 也不會再有交集。
她做了那麼多, 就只是爲了讓他過得好一些, 幸福一些。
哪怕那些幸福和她無關。
兩天後,朋友又給他打了一通電話, 語帶嘆息的說,「小白鼠死了,我們在它身上的另一處發現了和之前程度相同的傷口。我們終究無法改變註定發生的事情。」
他笑了笑。
「不,有些東西已經變了。」
其實那個女人,未必不知道結果無法改變。
但是至少過程中,不再只有荊棘相伴不是嗎?
總有人間一兩風, 填我十萬八千夢。
……
那天晚上,他做了一個夢。
夢裏他等了十年,終於等到時光機被研發出來的那一天。
他回到了她十八歲那年,找到因爲考試失利而有些黯然神傷的她。
在她喫驚的眼神中, 微笑着開口,「說起來你可能不信,我是你未來的丈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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