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七歲,我被找回姜家。
姜溪將屬於真千金的一切還給了我。
除了本該是我未婚夫的李則。
李則天之驕子,我行我素,他成了姜溪的最大靠山。
二十七歲,我和姜溪同時落水。
已是我丈夫的李則遊向了姜溪。
我嗆着水被救上岸,李則紅眼顫抖着抱住我。
我推開他:「我們離婚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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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溪和李則徹底斷絕關係的那一天,鬧得不可開交。
頂樓露臺咖啡廳人很少,我在隔壁包間,聽姜溪哭着將杯子砸了個遍。
虞城上流圈誰都知道,李家大少將姜溪寵上了天,要星星不給月亮。
這層咖啡廳李則注資,只賣藍山咖啡,爲了討姜溪歡心。
別說砸點杯子,就是把整層店砸了,李則都只會關心她砸累沒有。
「所以憑什麼要和姜見月聯姻?」姜溪聲音尖利:「你喜歡她?!」
我忽而有些緊張,喉嚨乾澀,對視頻那頭的祕書打了個暫停手勢。
「沒有。」李則的聲音響起,很貴,金玉一樣:「我不太看得上她的爲人,商業聯姻罷了。」
重錘下落,敲得我血肉模糊,連指尖都泛起麻意。
「爲什麼是她?」姜溪哭了起來:「如果我還是姜家千金就好了。」
「你做姜溪就好。」李則說:「是不是並沒有什麼區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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確實沒區別,八年前我被認回溪家,她就將本該屬於我的一切還給了我。
除了本應是我未婚夫的李則。
姜溪失去一切,依舊風光無限。
因爲一切有李則託底。
我切斷了視頻會議,垂目心想,原來不是我的錯覺。
天子驕子李則,確實看不太上我這種又爭又搶,急功近利的人。
被認回姜家後,爲了不被接受了十多年精英教育的姜溪比下去,我處處要強。
脆弱的自尊心讓我這個所謂的真千金什麼都要做到最好,可惜有些東西缺失了十多年,不是一朝一夕的努力就能彌補。
這種向上拼命的姿態不好看,掙扎又笨拙,剛回姜家的頭兩年,我鬧過不少笑話。
對於李則這種世家出身、凡事唾手可得的人來說,或許很不體面。
但再不體面又如何呢,我無所謂地想,我這種從底端爬上來的人,想要什麼,就會去搶。
包括本就屬於我的未婚夫。
李則是勝利者的勳章,這枚勳章,我要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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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溪哭起來梨花帶雨,哀悽地懇求李則:「不和姜再月聯姻可不可以?」
李則平靜坦蕩:「聯姻利益太大了,我無法拒絕。」
姜溪的哭聲被陡然掐斷,我起身到露臺,點了支菸。
薄荷侵入口腔;姜溪啜泣着問:「哥哥,不分手可不可以?」
我夾着煙,無聲偏頭笑了下。
「不能。」李則嘆了口氣:「小溪,雖然我一向對婚姻沒什麼敬畏,但我做不出一心二用這種事。」
接下來的十分鐘,我聽着李則溫柔又無情地給姜溪談補償。
李少確實一如既往地大方,尤其是對他寵上天的姜溪。
每聽一項,嫉妒就像硫酸一樣腐蝕着我的心,惡毒又鋒利,疼得我幾乎喘不過氣。
一支菸抽完,我透過露臺玻璃,看見姜溪撲進了李則懷中。
李則沒有回抱,但也沒有拒絕,他身量極高,寬肩窄腰,能完全將懷中嬌小的姜溪遮住。
姜溪墊着腳,將下巴搭在李則肩上,目光直直望向了我。
她輕聲問:「Daddy,你不要我了嗎?」
我聽見李則說:「小溪,你該學會長大了。」
煙被我揉進了手心,燒灼着我肌膚,姜溪望向我的眼睛挑釁又得意。
就像十七歲她將我推下泳池,我在水中掙扎時看見的那樣。
-4-
李則從頂層咖啡廳下來時,我按了喇叭。
他臂彎搭着西服外套,白衣黑褲,高挑冷峻,走到了我車旁。
李則似笑非笑,帶着點被教養掩飾的輕蔑:「戲看夠了?」
他認爲我的人品卑劣到要偷聽他和姜溪的談話。
我沒反駁,畢竟拿捏他和我聯姻,我的人品着實高尚不到哪去。
手心的燙傷火辣辣,我輕聲說:「我送你回去。」
李則沉默了兩秒,轉身上了副駕駛。
「婚禮下個月十五舉行。」我問他:「可以嗎?」
「可以。」李則一手撐着車窗:「走個形式罷了。」
他俊美的面容難掩疲憊,比起以往那般遊刃有餘的姿態,此刻他難得狼狽。
但很生動,我從未在李則身上看見過這麼生動的表情。
他在愛裏最狼狽的模樣,被我早有預謀地撞見。
車駛入了李則獨居的左岸,市中心的頂樓大平層,他邊界感很強,左岸據說他從未請任何人進去過。
我不知道姜溪有沒有。
「姜再月。」李則下了車,站着俯視在車中的我:「我很好奇,這塊地皮合作的方式有很多,共同開發和換股都能協商。」
他笑了下,有些冷:「爲什麼非要和我結婚?」
我靜默了幾秒,說:「因爲我喜歡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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和李則結婚那天,姜溪從虞城直飛倫敦。
李則姍姍來遲,在儀式開始之前進了我的化妝間。
從上次他和姜溪徹底分手後,這是我們第一次見面。
他因爲工作在瑞士出差,期間婚禮的所有溝通全是他祕書在對接。
李則彎下腰爲我戴上項鍊時,他放在梳妝檯上的手機響起。
來電顯示:小溪。
空氣彷彿在那一瞬間凝滯了,李則面色如常地爲我扣上了藍寶石項鍊。
響鈴結束了,在第二通電話打來之前,李則掛斷,當着我的臉,刪除了姜溪的所有聯繫方式。
我驚訝地看着他,李則靠着櫃檯,「我一向很有合約精神。」
我以城西那塊地皮爲威脅要求聯姻,條件退讓大半,唯一要求就是,他要和姜溪徹底斷絕關係。
虞城李姜兩家聯姻,往來商客媒體絡繹不絕,但婚禮儀式卻很簡單。
沒有親吻,沒有宣誓,只是簡單地交換了戒指。
戒指我在兩年前就已定製,而李則在這場婚禮上唯一的任務,便是爲我戴上戒指。
他任務完成得不錯,就是全程沒什麼表情,給個笑都吝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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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婚夜當天李則沒回來,買在淺水灣的臨江大別墅婚房只有我一個人。
我派祕書告知過他這棟房子的位置,李則那邊回答得很體面,只說好的。
但從沒來過。
婚後兩個月,我和他甚至沒有任何交集,圈子裏看熱鬧地逐漸歇了心思,衆人八卦,李則果然只是因爲那塊地皮。
還有人調侃,我命確實不太好,前面十幾年真千金的福氣被姜溪佔了就算了,連本該是自己未婚夫的心也是偏的。
這話說得扎心,但沒錯,我走進卡座時剛好聽到,俯身和他碰了下杯表示贊同。
這個杯碰下去,卡座所有人呆住,他臥槽了聲:「嫂子你別在意,我瞎開玩笑的。」
我仰頭喝乾淨酒,笑笑:「沒事,大實話嗎不是?」
場面十分尷尬,半晌,坐在最裏的李則終於出聲:「怎麼過來了?」
「和陳總剛聊完業務,過來放鬆,正好碰見你了。」
李則笑笑,眉眼間一貫帶着被教養掩蓋的輕蔑,他不信。
但李則就是有這種本事,那層溫文爾雅的皮從來沒掉過:「我老婆來抓我回家,不和你們鬼混了。」
衆人嘻嘻哈哈地解圍,笑罵李則ţúⁱ結婚後居然是個妻管嚴。
我看着李則溫和的臉,卻感受到了一種難言的諷刺,酸刺得往我柔軟的心口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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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聯繫你祕書吧。」
剛出酒吧,我便主動說:「無論你信不信,今晚真的只是巧合。」
李則聞言挑了下眉,「你怎麼回去?」
「我助理送我。」
「車在哪?」李則說:「我沒點酒,送你回去。」
李則出來放鬆很少會喝酒,我知道,他最喜歡喝加了很多糖的甜膩椰汁。
回去路上一路無言,只有車載音樂輕緩的琴聲,但我卻很享受和他相處時如此靜謐的沉默。
車駛入淺水灣,我有些遺憾地向他道別:「謝謝,你開我車回去吧,明天我讓祕書去你公司。」
李則頓住了,目光有些複雜地看着我,我蜷縮了下手指,輕聲問:「怎麼了?」
他沒回答,只是下了車,將車鑰匙丟給我:「我今晚在這裏睡。」
淺水灣的別墅裝修我親自挑的團隊,是李則一向會喜歡的風格,他洗漱完後我特意告知,客房在左側。
李則穿着黑色的浴袍,這個房子他從未來過,卻備好了所有他用慣的日用品。
他漫不經心地擦着頭髮,露出了大片精壯帶着水汽胸膛,散亂的額髮在他高Ṭů⁰挺的鼻樑下落出陰影,他問:「你到底圖什麼呢?」
我一愣。
李則手插進發間將額髮擼上去,看着我的目光沒什麼波動:
「費這麼多心思和我結婚,兩個月到現在,卻始終不和我聯繫。」
「接受我的一切冷淡卻始終不索取。」他雙手搭在二樓欄杆上,居高地下地看着我:「姜見月,你在玩欲擒故縱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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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種只有李則纔會帶給我的痠軟又上來了,嗆得我喉嚨鼻尖都是辛辣。
我笑笑:「沒有,我說了我只是喜歡你。」
李則定定地看了我幾秒,轉身回了客房。
那天之後,他卻開始漸漸留宿淺水灣。
彼此公事繁忙,我們只會在夜晚加班時在客廳吧檯遇見。
於我而言,能和他共處始終是一件快樂的事,哪怕都不說話。
或許是我這般不打擾的識相,他對我那種禮貌的疏離逐漸減輕。
到後來,處理完工作後,我們甚至還能在吧檯上喝一杯。
李則是個很會玩的人,工作空暇時間幾乎被大量運動填滿,尤其是游泳。
他也很會聊天,又一次午夜對酌,我看着他放鬆地閒談本科時加入的校游泳隊,那張平時俊美到充滿攻擊性的臉在此刻顯得格外柔和。
那一刻,我的感情脫離理智說出了口:「你要不要和我遊一場?」
李則愣住,我臉和耳朵都在發熱,着急地解釋:
「淺水灣有專門的泳池,我也很喜歡,我的意思是——」
我已經不知道自己在說什麼了:「對不起,你不願意可以——」
「好啊。」李則打斷,放下了酒杯,「在西園是吧?我聽秀姐說過。」
我還是沒有反應過來。
李則不知道爲什麼笑了起來:「姜再月,你怎麼在我面前這麼呆啊?」
他伸了個懶腰:「走吧,比一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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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園的泳池也是我當初特意爲李則建的,從結婚到現在將近四個月,每星期定時清洗,今天總算派上了用場。
李則在一旁休息椅上等候,見我換好泳衣出來時,眼底驚豔一閃而過,笑了下:「你身材很好。」
我臉又開始紅,不知道該如何應對他如此直白的贊善,好在李則站起了身:「就自由泳吧,一個來回。」
他脫掉了睡袍,穿着黑色泳褲,寬肩腰窄,胸肌和腹肌練得極其漂亮,自顧自地做熱身運動。
手錶計時,我和他同時跳入了泳池。
男女體力和力量差異,不出所料他率先抵達,卻沒上岸,看着我破出水面。
他抹了把臉:「你水平不錯啊。」
我嗯了聲,看着他滾動的喉結,說:「以前落過水,後來就學會了。」
李則隨口一問,他也並不在意我的回答,「這泳池是爲了我建的吧?」
我無法回答,忽而有些緊張。
李則跨過泳道線,向我游來,「說話啊姜再月。」
我被他逼到後背抵住了湧池牆面,ƭũ₃李則太有壓迫感,此刻更甚,我甚至近到能看見他胸膛上滑落的水跡。
男人滾燙的肌膚和我僅有片刻距離,他慢慢逼近,體型帶來的差距,我被困在他懷抱與牆面之中。
「說話,姜再月。」李則低聲問:「爲什麼要做這些?」
我在此刻感到了一種無法言說的委屈,控制不住身體都在細密地顫,爲什麼,我心想,你明明知道。
他忽而嘆口氣,下一秒,有力的臂膀攬住了我的腰,將我抱上了岸。
他臂膀的熱度燙得我一抖,猝不及防下驚呼出聲。
「雷厲風行的姜總在我面前怎麼是這個德行。」李則笑出了聲,指腹抹掉了我鼻尖的水珠:「你真的很喜歡我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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泳池過後,不知是不是我的錯覺,李則好像更進一步地開始親近我。
工作不忙時會特意發消息約我喫晚飯,性質上來了會邀請我一起遊兩圈,甚至,他偶爾還會在回淺水灣時爲我帶一束花。
我開始逐漸走近了李則的社交圈,圈子裏都是人精,或是爲了奉承我,也或者因爲李則一貫在外表現的體面,總會在每次李則和他們相聚時給我發消息。
「嫂子,李哥今天破例喝了點酒,你來接下他嗎?」
「姜總,今天顧總生日,李哥回去晚些,您別生氣。」
「嫂子,今晚老地方,你來不來。」
……
每一次,我都會遊刃有餘地拒絕,因爲我心裏很清楚,李則圈子裏的人幾乎都是和姜溪從小一起長大的,客氣只是表現。
實際上,包括李則在內,他們都不太待見我。
況且,我一路走到現在的位置,除了李則,其他人還沒資格給我臉色看。
李則三十歲生日那天,我們剛好結婚半年,我默默準備了生日禮物,卻沒邀請他共進晚餐。
李則有很多身份,屬於很多人,但我知道,他不會履行姜再月丈夫的職責,並將時間完全留給我。
當晚十點,李則給我打了電話,電話那頭卻是他的朋友:「嫂子,來接一下李哥,他難得喝醉了。」
話音藏在喧譁熱鬧中,我聽見李則低聲問:「你在給誰打電話。」
他朋友回答:「還有誰,你老婆。」
李則不再回答,我心卻急促地跳動,在我正準備掛斷時,卻聽見一切喧囂遠去,李則金玉般的聲線如此清晰。
他笑着說:「老婆,接我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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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則酒品一向不錯,回來的車上閉目養神,不吵不鬧。
回到淺水灣,他疲倦地靠在了客廳沙發,我默默地看了他幾秒,半晌道:「我先上去了。」
李則倏地睜開了眼。
「廚房裏有加了糖的椰汁,秀姐會照顧你。」我輕聲叮囑:「我約了個按摩師傅,等會兒來給你放鬆一下。」
他還算柔和的面部線條瞬間冷淡:「姜在月,你就把我一個人丟在這?」
我沒說話。
「你圖什麼?」李則聲音很冷:「費這麼大勁兒和我結婚,什麼都不要。」
他情緒有些煩躁,嘲諷道:「你他媽是菩薩嗎?」
尖銳的委屈直衝我的鼻尖和眼睛,我小聲說:「對不起。」
這聲對不起似乎點燃了李ŧù₁則的爆點,他即將壓抑不住情緒時,我無措地說:「我沒愛過人,也沒被人真心地喜歡過。」
李則情緒一瀉。
「我不知道該怎樣對你好,你不喜歡我,所以我儘量不去打擾你。」
「聯姻只是滿足我的個人私慾。」我對他笑笑:「但我還是希望,你能在這段婚姻裏自在。」
李則沒說話,卻抬手捂住了臉。
我看不清他的表情,惴惴道:「那塊地皮一期合作是三年,三年後,我自會放你走的。」
李則放下了手,定定地看着我,目光比上次他開車送我回來時還要複雜。
我被這種帶着審視的目光看得手足無措,半晌,他伸出了手:「過來。」
我緩慢地走過去,在李則的示意下,試探地將手放在了他的手心。
下一秒,李則反手拽住我的手腕,我瞬間跌坐在他的懷中。
酒氣和男人身上的木質香撲面而來,李則一手扣住我的後腦勺,偏頭吻了上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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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則的吻很兇,和他人一樣,披着一層斯文的皮,但內裏卻像是未被馴化的野獸。
我的呼吸完全被掠奪吮吸,那點酒味反覆地浸潤進我的口腔,指尖發麻全身發軟;
我聽見了淅瀝的水聲,像是瑩潤的水珠在莖葉邊緣顫顫巍巍,我放在李則肩處的手用力錘了好幾次,水珠才終於滴落。
我偏過頭劇烈喘息,鬢髮凌亂,淚盈於睫,呼吸交融間,我泛着汗的後頸被輕而易舉地握住。
李則強制地讓我和他對視,那雙眼睛明明十分平靜,卻帶着壓抑極致的深沉,他低頭啄吻我的側臉,「喜歡我是不是?」
我說不出話。
金屬卡扣的脆響在黑暗中清晰無比,他聲音低沉,似哄似騙:「幫幫我?」
我遲鈍地眨了眨眼:「你不是喝酒了嗎?」
旖旎的場面停滯了一瞬,半晌,李則笑起來,像是咬牙切齒:「你真是好樣的姜再月。」
我手放在他滾動的喉結上,不語。
李則卻陡然垂下頭,將整個身體都壓在了我的身上,「騙你的。」
他頭埋在我頸窩呢喃:「在這裏我怎麼捨得。」
「姜再月。」他的話語斷斷續續,像是囈語,又像是自言自語:「你太有本事了,才半年呢。」
心絃猛地被撥動,顫抖持續地掩蓋了我,我主動伸出手,小心翼翼地抱住了他。
怎麼會是半年呢。
我心想,從十七歲回到姜家到現在,我整整籌備了十年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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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則隔天便戴上了新婚戒指。
這彷彿是一個信號,他走入了人夫這個身份,我和他那層朦朧的邊界被徹底打破。
淺水灣成爲了他的常住地,他會和我每天共進早晚餐,會在分別時在我頰邊落下一吻,更會在晚歸時爲我帶一束花。
李則連續帶花的第七天,他在黃昏下的花園邊吻了我。
吻到一半,似乎是覺得身高差不太方便,單手將我抱起。
高腳架上的水聲玫瑰倒了一片,溼透,但我們都沒有在意。
當天晚上,李則搬進了主臥,意亂情迷間耳鬢廝磨,我們卻極具默契地沒有進入到最後一步。
我和他心中隔着一個相同的人,誰都清楚。
李則那段時間頗有些意氣風發,在我第一次和他交際圈裏那羣好友聚會時,他發小笑說:「這不是意氣風發,是春風得意。」
「姜總。」發小和我碰了下杯:「才半年,拿下虞城最難搞的李少,無論是情場還是職場,您手段了得。」
我坦然接受讚揚:「謝謝。」
「其實今天請你,還是因爲後海那個項目。」發小笑了下:「姜總,都是這個關係了,別逼太狠了行嗎?」
「我答應來聚會,不過是因爲李則。」我語氣溫和:「我就是這個趕盡殺絕的作風,不好意思。」
發小氣笑了:「姜總,你又不是沒有能力,何必如此急功近利?」
我沒說話,因爲此刻李則攬住了我的肩,四兩撥千斤地緩解了氣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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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去的路上,不出意料李則提到了這件事。
「各退一步對誰都好。」李則開着車:「再月,有些時候你的作風確實太功利冒進了,生意場上彼此留存一點體面,下次纔好合作。」
我偏頭看着車窗,這並不是回淺水灣的路。
我又想到了李則和姜溪分手那天,他說,我不太看得上她的爲人。
他一貫金玉般的嗓音,輕蔑和瞧不起隱在平淡的語氣之下。
心在往下墜,我和他的矛盾本來就是天塹,總會面對。
我閉上眼,思考着等會兒是叫祕書還是叫個代價送我回去,李則今晚不會再回淺水灣了。
車停下,我卻忽聞一聲嘆氣:「我們姜總氣性怎麼這麼大啊?」
我倏地轉身看他,李則笑着,屈指輕輕颳了下我的鼻尖:「寶寶,別生氣了。」
一瞬間,我從脖頸一路紅到了耳際,抿着脣,不知所措地看着他。
李則下車,繞到我這邊打開了車門,對我張開了手:「我的錯,老公抱你上去好不好?」
我依舊沒反應過來。
李則笑了下,俯身將我打橫抱起,用後背抵上車門。
我下意識地攬住他的脖頸,輕聲問:「這是哪?」
「我以前獨居的左岸。」
在等電梯的間隙,李則始終抱着我,進入電梯的瞬間,他十分有禮貌地做了提前告知:「我要親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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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電梯到頂樓平層客廳再到臥室,我的頭始終昏沉。
我記不得我是如何上來的,更不記得我是如何被李則壓倒在牀上的。
舌尖酸澀發麻,雙腿發軟,李則將我雙手握住反扣壓在枕頭上,親了親我的鼻尖:「別緊張寶貝。」
我吞了下口水,臉頰邊冰冷的皮帶金屬扣讓我有些發抖:「這東西沒法讓我不緊張。」
李則又開始笑:「你怎麼這麼可愛。」
「你明明喜歡粗暴一點的。」李則說:「我不會傷害你,試一試,嗯?」
我微微偏過臉去,暗罵李則果然是個 dom,這方面不會太正常。
李則哄着說:「要不給你點支菸緩解一下?」
我狀態不對時確實會抽菸,但不是現在,我深呼一口氣,剛準備伸手去勾他的脖頸,門卻在此刻被突然打開。
李則反應迅速,立刻將薄被蓋在我身上,沉着臉轉身看去——
女式包滑落在地毯上,門口姜溪捂住嘴瞪大了眼睛。
三人僵在了原地,房間一片寂靜,只有香氛機的運轉聲。
兩秒後,我偏過頭去,笑出了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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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則的臉色很難看,姜溪終於反應過來,猛地吸了口氣,帶着哭腔喊了聲「哥哥」。
李則冷着臉道:「出去。」
姜溪沒動,含着淚的眼恨恨地看着我,我好整以暇地和她對視。
李則道:「別讓我說第二次。」
門終於被關上了,我捲起被子側過身,聽見李則穿好衣物後走出了房間。
沒一會兒,姜溪特有的哭聲傳來,哀怨又尖利,我伸出手,摸到了一旁放着的煙盒。
我靠在牀邊一支菸將要抽完的時候,李則走了進來。
他穿着黑 T 灰色運動褲,除去凌亂的額髮和腰間沒系的帶兒,誰也看不出半小時前他正意亂情迷。
姜溪的哭聲已經消失殆盡,李則從牀頭拿了支菸,叼着偏過頭,湊到我面前借了火。
我們誰都沒說話,半晌,我滅了煙,起身說:「我回去了。」
下一秒,我被按倒在牀上,李則說:「我真的不知道她回國了。」
我笑了一下:「李則,你剛纔的處理方式真的讓我很不滿意。」
李則渾身一僵。
細密的疼又抓住了我的心臟,我呼出一口氣,剛想推開他,卻聽見李則說:「對不起。」
我倏地看向了他。
「姜溪被我寵壞了,她只是蠢,但心不壞。」
我諷刺地笑了一聲。
李則嘆了口氣:「再月,這是事實,在你和她換回來之間,我照顧了姜溪整整十年。」
最利的一把刀化作言語插進了我的心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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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我最嫉妒,最尖銳,最不想面對卻又真實存在的問題。
十七歲之前,李則始終將姜溪看成他的未婚妻,他爲姜溪兜底一切,無論是金錢,愛意還是無下限的寵溺。
這本該是我的東西,卻始終不屬於我。
姜李兩家世代相交,彼此母親更是多年情誼,姜溪回李家比回自己家還要熟悉。
「她成年之前,我和她相處模式始終是兄長和妹妹。」李則說:「直到十七歲,查出了當年抱錯的真相。」
我不想再聽,似要起身離開,卻被李則強硬地圍困在他的懷抱與牀榻之間。
「她這些年被我寵得無法無天,你卻剛回姜家,在親疏遠近中,我偏於情感,幫了她最後一次。」
我開始發抖:「別說了,別說了,滾!」
李則抱住了我:「做過的事我沒法收回,和你結婚之前我根本不瞭解你。」
我掉了眼淚,嗚咽道:「滾!別說了,你他媽聽不懂人話嗎?!」
「寶寶,你看着我。」李則壓住我,雙手捧着我的臉:「和你結婚後我徹底和她斷了聯繫。」
李則吻去我的淚水:「從今以後,只有你,只有你。」
他溫柔地說:「給我一次機會,好不好?」
淚水被我嚥了下去,又鹹又苦。
李則本就是勝利者的勳章,我又一次心想,我要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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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溪回國後的第一件事,便是約上圈子裏以往的好友聚會。
去的人不多,即使多,姜溪也不可能有當初衆星捧月的風光。
人就是功利動物,即使李則再瞧不上我的作風,如今衆人也不可能會因爲姜溪而得罪我。
李則對此無動於衷,他目前似乎更沉迷人夫這個角色。
接我上下班,凡事以我爲先,聚會我一個電話就能毫不猶豫地離席,殷勤得他的好友圈吐槽,老房子着火了。
李則要想真心對一個人好應該沒多少人能抵擋住,在夜半驚醒,被他抱在懷裏時,我心態不可控制地失衡。
姜溪回國後,我始終抗拒進入肉體關係的最後一步,但李則卻保持着一種無聲的縱容。
男人聲音低沉溫柔,哄人時帶着笑意,見我久久未語,抱着我起身,光腳在地毯上抱着我來回走。
「做噩夢了?」他吻了吻我的額頭:「不想說話嗎寶寶?」
我頭埋進他的頸窩,悶聲悶氣地說:「夢見落水了。」
「好可怕的夢呢。」李則音色偏沉,夾着嗓子說話時會有氣音:「但我會救你的啊。」
他拍着我的背,像哄一個小孩,重複道:「不怕,我會救你的。」
暖流和冰冷的嫉妒再次腐蝕着我的心臟,我抱緊他,心下想的卻是,原來姜溪這麼多年就是這樣被愛着的。
「寶寶,ƭú₀下週老顧出海夜釣,一起去吧?」
他額頭和我輕抵,笑說:「好不好?」
我說好,潛意識告訴我不要多想,享受這一刻。
可是陰暗面如影隨形,李則在過去的多年裏,也這樣溫柔寵溺地抱過姜溪。
我笑出了聲,在被李則吻到喘不過氣時想,我果然是個連幸福都抓不住的小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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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夜出海夜釣那天,姜溪也在邀請之列。
得知消息時李則臉色很不好看,老顧和他多年發小,直接叫了老顧來我面前解釋。
老顧姿態放得很低:「姜總,全是我的錯,我欠她一個人情,她要來我沒辦法。」
李則一旁抱着手:「講清楚,我不知情。」
「是,李則不知情。」老顧沒忍住笑:「我真服了,爲了哄你老婆高興把兄弟都賣了。」
我客套Ṫùₜ:「多大點事,你東道主,去忙吧。」
李則笑着將我攬在他懷中,低頭和我貼了下臉頰,老顧看不下去,「咦」了聲走了。
出來夜釣的一個比一個會玩兒,喫完晚餐後衆人組團分釣魚艇。
我站在遊艇甲板上,被李則從背後抱着,抬眼時,剛好和跳上釣魚艇的姜溪對上目光。
她出了名的不會游泳,身後有人問她要不要安全衣。
她置若罔聞。
大海濃墨一般起伏,海風悠然,我和她無聲對視。
半晌,我勾了勾嘴角,偏頭親了下李則的臉。
李則將這般無聲的交鋒盡收眼底,無奈笑道:「你呀。」
姜溪那瞬間迸發的恨意如此直白,就如同我被認回姜家那天一樣醜陋。
姜溪身旁的人道:「還差兩位,誰來?」
李則手機震動,工作消息,向我示意去一旁回話。
他轉身而去,我開了口:「我來。」
熱鬧的氣氛瞬間停滯,我走上甲板邊,釣魚艇才後知後覺地開過來。
姜溪上前一步,向我伸出了手:「姜總。」
手搭上去的一瞬間,帶着波濤水汽的風撲來,小小的釣魚艇劇烈起伏,伴隨着聲嘶力竭的「小心!」
側面失控的釣魚艇撞了上來,相牽的手傳來用力的拉扯,下一秒,我和她同時墜海。
視野的最後,是她嘴邊挑釁的笑,和十七歲時她推我進泳池一樣。
那是勝利者的勳章。
冰冷的海水將我淹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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溺過一次水的人會永遠記住那種無力的窒息。
像是死神遏住你的咽喉,身體往下墜,氧氣被無情擠壓,無邊的絕望。
李則跳得很快,幾乎是本能,在聽到驚呼的那一刻想都不想轉身便扎入了海里。
遊向的卻不是我的方向。
我明明會游泳。
十七歲被推下去,我用了兩個月克服恐懼,我遊得很好,在和李則比賽時他讚揚過無數次。
當年救我的那個人,在奮力地遊向將我推下來的姜溪。
我明明會游泳的。
但太冷了,耳膜鼓動,墜落如冰刺一般,毫不留情,扎得我五臟六腑都爛了個透。
被老顧抱着破出水面的剎那,我忘了如何呼吸,耳邊急切的呼喊霧濛濛,冷得全身都在發抖。
喧鬧一片嘈雜,昏沉和悶痛裹挾着胸口,按壓下我猛然吐出了嗆住的水。
睜開眼的瞬間,我被李則擁入了懷裏。
好奇怪,他明明也渾身溼透,體溫卻一如既往地高,如同昨晚夜話時那般溫暖。
李則狼狽不堪,紅着眼,顫抖着抱住我,重複地呢喃着我的名字。
我抵住他的肩,用盡全部力氣,強硬又輕柔地推開了他。
李則手足無措,他無法阻止,語無倫次:「是我的錯,寶貝,對不起,是我的錯!」
我喉嚨刺痛,張了幾次口才發出聲音,很輕:「則哥,我們離婚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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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則僵在了原地,又像是逃避般地突然反應過來大喊:「毯子呢?遊艇上有沒有醫生?!」
厚毛毯很快送來,李則抖着手將我抱住,打橫抱起了我,「快!回程。」
我牙關都在控制不住地打顫,蜷縮着發抖,我有意識地調整呼吸。
回程途中李則一直在用各種手段避免我失溫,我閉着眼,啞聲說:「通知我祕書。」
李則握住我的手背抵在他額頭,像是祈求又像是懺悔:「再月,我想着……你會游泳。」
我沒說話。
李則在此刻失去了所有的遊刃有餘和高傲,滾燙的淚水落在我的手背,「我沒想到,沒想到你會溺水。」
我還是沒說話,春夜的海水太冷,那口水嗆下去,冷得我胸腔到喉嚨都在痛。
我抽出了手,又一次重複:「通知陳祕書。」
李則雙手捂住了臉,他全身溼透,皮質沙發上一圈水痕,但沒人敢開口讓他換衣物。
遊艇終於靠岸,陳祕書早已準備好了醫療隊,我上車時,李則執拗地拽住了我的手腕。
我沒反抗,垂目看了會兒,突然說:「藍山咖啡你依舊在注資,姜溪依舊在用你的黑卡。」
李則的動作停滯了。
我嗓音嘶啞:「這次姜溪被退學回來,你依舊爲她收拾了爛攤子。」
「不是的。」李則張了幾次口,無力辯解道:「……再月,我只是習慣。」
「理解。」我甚至笑了一下:「你照顧了她十多年,習慣了,但李則——」
我一字一頓:「你今天不是習慣,只是本能。」
李則踉蹌退後,鬆開了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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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搬離了淺水灣,乾脆利落到連一點給李則反應的時間都沒有。
李則卻花了兩天才找到了我現在居住的公寓。
我和他的婚姻,自始至終主動的都是我,他其實對我一無所知。
上門道歉時李則臉色很不好看,他也意識到了自己在這段婚姻中的失職。
他坦然承認,用最低的態度祈求原諒,神色比他和姜溪分手那天還要狼狽。
「對不起,再月。」李則試探性地握住我的手,「我們結婚到現在才八個月,我仗着你的喜歡肆意揮霍,忽略了很多你的感受。」
他通紅的眼睛看着我:「給我一次機會可以嗎?我只要一個挽回的機會。」
Ťû₈我沉默地抽出了手。
「姜溪真的不會游泳,她五歲時差點溺死過。」李則啞聲說:「我和你遊了這麼多次,我以爲,我以爲——」
我倏地抬眼:「你知道我怎麼學會游泳的嗎?」
李則一愣。
「十七歲,我被認回姜家,姜溪將我推進了你家三米深的泳池裏。」
「我也差點溺死。」
李則瞳孔緊縮,嘴脣不受控制地輕顫。
「是你把我救上來的。」
我鼻腔被不知名的情緒衝得發酸:「但你忘了。」
「你只會用看上去訓斥的語氣責備姜溪,便輕而易舉地將這件事揭過去。」
李則呼吸粗重,脖頸處青筋暴起,他不堪地偏過了頭去。
「你還知道,那天我是怎麼落水的嗎?」我步步緊逼:「姜溪將我扯下去的。」
「李則,我有時候真的恨你。」我明明在笑,眼前卻一片模糊:「恨你捧出了這樣一個爛心爛肺的惡毒小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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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則離開我公寓的那晚雨下得特別大。
他走時眼睛紅得不太正常,對我說話時語氣卻很輕:「再月,我知道你想要什麼。」
想要什麼?我想要那十七年原本屬於我的時光。
但他給得了嗎?
李則再沒來找過我,但市中心頂層的藍山咖啡店宣佈了倒閉。
姜溪名下所有李則注資的項目全部清算退回股東。
我手頭卡了兩個月的項目也主動遞來了橄欖枝。
簽完合同的那天,我收到一條短信,約我去藍山咖啡廳。
時隔一年,我再次坐在了結婚之前李則和姜溪分手時的包間。
姜溪毫無長進,依舊只會哭着將杯子砸了個遍。
「你以爲她愛你嗎李則?!」姜溪幾乎在尖叫:「她不過是爲了報復我!」
我如同一年前那般,走到露臺邊點了支菸。
「我回來是她特意安排的。」姜溪像個失去了理智的瘋子:「我在左岸撞見你和她的那天,是姜再月給我發的短信!」
李則背對着我,ƭū́ⁱ有些可惜,我想,看不到他的情緒和表情。
「不然你以爲怎麼這麼巧?」姜溪又哭又笑:「那天落水,也是她設計的,開釣魚艇撞上來的那個人,是姜再月的多年好友。」
熟悉的薄荷味浸潤着我的口腔,我偏過頭去,笑了下。
「她不過是恨我,報復我。」姜溪說:「李則,你以爲她多愛你,她不過把你當狗玩!」
一支菸抽完了,我無聲下樓。
上車前,刪除了姜溪發來的那條短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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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淺水灣的路上,我向律師要了早已擬定好的離婚協議。
主臥一直有淺淡的男士木香,從我搬離淺水灣後到現在,他一直住在這。
半小時,李則打開了臥室房門。
靜默對視半晌,他開口:「姜溪說的是真的嗎?」
我笑了下:「哪一項?」
李則張嘴,卻發不出聲音,我替他補充了後半段:「全是真的。」
我看着男人倏地紅了眼睛,脖頸到臉頰紅成一片,他胸膛劇烈起伏,幾乎要崩塌,卻又被強壓回去。
「姜再月。」他聲音是擠出來的:「你說你愛我呢?你說你喜歡我!」
李則說到最後幾乎是在怒吼:「這他媽也是假的嗎?你演技這麼好怎麼不去當演員?!」
「你感受不到嗎?」我聲音幾近溫柔:「我愛你當然是真的。」
李則猝不及防地掉了眼淚,他粗魯地抹掉,手捂住臉悶聲悶氣:「爲什麼?!」
「因爲我也恨你。」我上前一步,像是要透過手看清他臉上的表情:「李則,我最愛你,也最恨你。」
「你知道嗎?十五歲姜溪就知道我和她抱錯的真相,但她足足瞞了兩年。
「我恨死了姜溪,她校園霸凌我兩年,她用我的身份享受了十七年的寵愛。
「我回到姜家,所有人都對我隔着一層,好像我纔是那個假千金,這麼多年——」
我哭着說:「這麼多年,我努力向上爬獲得所有人的認同,我幾乎奪回了屬於我的一切,除了你。」
兩張淚流滿面的臉彼此靜望,我一字一句地說:「你偏袒姜溪十年,成了她最大的靠山。」
李則不堪重負地踉蹌退後。
「姜溪失去一切,依舊風光無限,她什麼都不用做。」我幾近崩潰:「她什麼都不用做,就可以得到我努力數十年才能得到的東西。」
我拿起一旁打印好的離婚協議,扔在了李則臉上,白紙黑字的協議漫天紛飛。
李則倉皇地抓住其中一張:「左岸那天,爲什麼要通知姜溪?」
我又哭又笑:「我從來不用姜溪用過的東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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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和李則聯姻那天,虞城無人不說姜再月愛慘了李則。
聯姻是因爲西城的那塊地皮,開發一期完成最少三年。
唯利是圖的姜總爲了李則,一讓再讓,一退再退,只爲了讓李則陪她三年。
外人只知道我愛李則愛得瘋魔,不惜退讓利益聯姻。
但愛不過是一場報復。
聯姻中斷,捏在我手裏的西城項目就要徹底換人。
李則死活不簽字,他低到了塵埃裏去追求我,不停地加重砝碼,利益的天平向我徹底傾斜。
誰都知道我利益燻心,他在賭,賭我捨得放開他,卻捨不得放手項目。
但一個星期後,姜寧財團官網公告,姜再月女士因個人職業規劃原因,主動辭去公司首席執行官及董事會職務。
消息如同驚雷,虞城上層交際圈一片譁然。
接到李則轟炸般的消息時,我在公寓頂層泡澡。
我穿着睡袍在露臺抽菸,一小時後等到了風塵僕僕的李則。
他上前握住我的手,力道大得讓我發疼,一字一句地問:「你要怎麼樣才能原諒我?」
李則用力地眨了眨眼,纔沒讓淚水掉下來,輕聲說:「你的一切欺騙我都可以接受,你告訴我,怎麼樣我們才能重新來過?」
我面無表情地看了他幾秒,突然揪住他的衣領,一路拎着走進了浴室。
浴缸裏我剛剛泡澡的水還沒放,飄着香氛花瓣,我猛然將李則推過去。
李則毫無反抗地摔在浴缸的地毯前,我上前幾步,抓着他的頭就往浴缸水裏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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水面波瀾起伏,手指尖壓着的煙無聲無息地掉下菸灰,落在我按着李則的手背上。
在水中被剝奪氧氣時反抗是本能,但男人的反抗動作卻那麼輕微,到最後幾乎是放棄一般,獻祭一樣地被我死死抵在水中。
我漠然地數着秒,在最後一刻,抓着李則的頭揚起。
他猛然咳出一大口水,劇烈呼吸,在剛緩過來時,又被我毫不留情地按進水面。
一支菸徹底燃盡,我再次抓住他的頭揚起,將煙丟在地上,聽李則跪在地上彎着腰咳嗽。
「十七歲,姜溪將我推進你家泳池,我掙扎了兩次,她按了我兩次。」
我蹲下身,「第三次,你跳下去救了我,但你怎麼給姜溪說的?」
李則咳得撕心裂肺,我輕柔地抹去李則臉上的水珠,「你高高在上地說,姜溪,別太過了。」
「怎麼可能呢?」我盯着他通紅又泛着水光的眼睛:「怎麼可能從頭來過?」
「我對姜溪的嫉妒可以稱得上惡毒,我從來沒有得到過一個人全身心的偏愛,我想知道這是什麼感覺。」
李則髮梢的水淅淅瀝瀝地流,我的淚水也在流,「每一次,你偏袒姜溪時都會讓我痛苦又不解。」
李則開始不受控制地發抖,他似乎想要阻止我說話,卻又被釘在了原地。
「姜溪那種蠢貨,害人都害不明白的東西,到底有什麼值得你偏袒十年?」
「只是因爲她曾是你的未婚妻嗎?」我手指抵住他的心臟,「可是,這個位置,本來不就應該是我嗎?」
李則握住我的手放在他的心臟處。「別哭。」
他說:「都是我的錯,別哭。」
一滴水掉在我的手背上,李則問:「再月,我要怎麼做才能挽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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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做什麼都挽回不了。」我頹喪地坐在地上,「我過不了這個坎,我過不去。」
「我們之間, 永遠都橫着姜溪。」
我接受不了自己愛上李則, 恨不徹底,愛不純粹,姜再月的人生,不過就是擰巴二字。
「則哥。」我輕聲說:「你知道嗎?和你在一起的時光真的很快樂, 很多次,我都覺得自己幸福得要掉眼淚。」
李則似乎意識到了什麼,他上前來抱住我,祈求道:「別說了,別說了。」
我置若罔聞:「春夜出海的那晚,甚至在想,如果你先救我的話, 我就放下一切,好好和你走下去。」
李則恐慌的顫抖傳遞到了我身上, 我話語帶着哭腔:「我放過自己,不去想那十多年的陰差陽錯。」
但你沒救。
李則的眼淚盈滿我的頸窩。
「李則,這是一場報復,你救不救姜溪, 都是我贏。」
我推開他,「你和姜溪分手的那天, 你給姜溪談補償, 送她去英國讀書, 我好嫉妒。」
李則搖頭,他已經口不擇言:「我給你, 寶貝,你想要什麼我都給你。」
「我也想去讀書。」我不知是哭着笑還是笑着哭, 「我自己申請了, 報復完成了。」
我說:「我放過自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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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從虞城直飛倫敦的前一天, 李則簽了離婚協議。
圈子裏李則玩得來的大半好友爲我做了送別宴。
誰都來了, 除了李則。
酒杯高舉相碰, 衆人笑着祝賀我前途似錦。
李則發小單獨和我喝酒,調侃:「這下李則心裏真的要有個出國的白月光了。」
「不後悔嗎?」他問:「放棄在姜寧打拼出來的這麼多年成果。」
「怎麼?你們不是都看不上我急功近利的風格嗎?」我說:「我還沒走呢, 就開始懷念了。」
他雙手高舉做投降狀:「這話要讓李則聽見, 能把他心肝悔痛。」
畢竟李則曾經說過,他不太看得上我的爲人處世。
我無所謂地聳了下肩。
他遺憾地嘆了口氣:「李則其實一直在策劃重新補一個你們的婚禮, 他籌備了很久,可惜啊。」
我沉默了會兒, 客套道:「都過去了。」
離開那天是個難得的好天氣,助理爲我將行李幫下樓,我關上車門時,看見了遠處等待良久的李則。
白衣黑褲, 高挑冷峻, 懷裏抱了大束的荔枝白玫。
我沒動,李則緩慢地走過來,將花束遞給了我。
「飛機上帶不了。」我語氣挺溫和:「多謝好意。」
李則也不強求,他瘦了很多,有種大病初癒的陌生感,只是單手向我張開了懷抱:「能抱一下嗎?」
我靜默兩秒,走入了他的懷中。
晨光熹微, 熟悉又陌生的木質香水浸潤了我的髮絲,懷抱只持續了三秒。
我和李則的故事,結束了。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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