體檢查出癌症。
我爆哭一夜,拿出存款,點了最貴的男模。
酒店裏,我摸着巧克力一般的腹肌,大聲說:
「死前睡次高級貨!這錢花得值!」
一週後,醫院來電告知是誤診。
我立刻打給男模。
「那什麼,多給的小費,能再還我嗎?」
對面輕笑一聲:「不還。」
我剛要投訴他,他又說道:
「你可以睡回來,這次免費。」
-1-
我蘇雨桐摳摳搜搜二十七年。
不談戀愛,不點外賣。
和朋友逛街,都只捨得點一杯雪王的暴打檸檬汁。
好不容易攢了二十萬,打算年底湊個首付。
給自己一個小家。
卻在一個月前,一擲千金,睡了酒吧裏最貴的男模。
現在複查,卻告訴我,病歷單搞錯了。
我喜極而泣。
又深感罪惡。
慶幸生病的不是自己。
又痛心真的有人確診。
情緒像過山車一般,忽上忽下。
想到那晚大方打賞了男模一萬小費之後,一顆心沉入谷底。
不行。
牀費可以給。
但是小費純屬衝動。
我翻了翻手機,找到男模給我留下的電話。
不由得想起那晚,他抱緊我時,在我耳邊說的話:
「你是第一次?」
不上不下的空當,他突然停下。
我惱羞成怒:
「你管我第幾次?
「我花錢,你就好好伺候我,少廢話。」
他低聲笑着。
「留個聯繫方式,下次還點我。」
我抓緊一切時間享受,貪婪地抱着他。
「看你表現。」
第一次他表現不佳。
我質疑他:
「你行不行?不行換人。」
後來,他用一整晚的時間,讓我知道他很行。
還趁我不注意,把他號碼輸在我的手機裏。
我都快死了,也懶得計較他這些小心機。
現在想想,幸虧他留了號碼。
讓我有機會追回一時衝動給的一萬塊小費。
我躲在樓道里,迫不及待撥通了他的電話。
對方很快接起。
隔着手機,聲音低沉又撩人。
「寶貝,終於想起我了?」
-2-
這貨聲線太好聽。
弄得我臉都紅了。
可惜。
是個給錢就能睡的渣男。
我清清嗓子,開門見山。
「那什麼,上次我給你的小費,你能不能還我?」
對方愣了愣。
顯然沒料到我是來要錢的。
我怕他不還,又補了一句:
「我有急用。
「真的,我姐姐生孩子。」
開玩笑的。
我沒有姐姐,只有一個還在讀高中的弟弟。
但是出門在外,家庭戶口是自己安排的。
誰知,對方態度輕浮。
回了句:「不還。」
我頓時怒了,小聲衝他喊:
「一號!我給你的牀費不少了!
「別太貪心!小心我舉報你!」
一號是他的代稱。
在牀上,我問他叫什麼。
他說他叫一號。
一次性的關係,我也不在乎他的真名。
只要他活好就行。
可現在,一號這個稱呼剛說出口。
他就在對面笑了出來。
「還是不可能還的,行業裏沒有這個規矩。
「傳出去,我以後沒法做生意了。」
我愣住,覺得他說的也有幾分道理。
只聽他又說:
「不過,你可以睡回來。
「這次免費。」
說完,他掛斷了電話。
我正氣着呢,手機裏來了一條短信。
【1308,我等你。】
-3-
想想那一萬塊的小費。
我頂着烈日,騎了半小時的共享單車來到酒店。
酒ẗû₂店富麗堂皇。
按下電梯的時候,我一陣肉痛。
站在 1308 門口。
我痛苦地閉上眼睛。
上回斥巨資點的總統套房,想着都快死了,怎麼也要享受一把。
可惜那晚我喝酒壯膽,壯過了頭。
幾乎就是睡在一號的身上。
只感受到大牀質量很好。
沒有機會好好躺一躺。
門打開。
我突然被人扯了進去。
一股熟悉好聞的味道瞬間吻住了我。
我推拒不開,待他鬆開我的時候,T 恤已經被掀了起來。
「嘶!」
我痛呼,一把薅住他的頭髮。
「一號!你屬狗的嗎?
「這裏也咬!」
他抬起頭,露出一抹壞笑。
「上次你咬我咬得那麼開心,好幾天印子才消。
「現在,我也想給主人留個記號。」
我頓時臉色爆紅,一把將他推開。
一號倚着牆,眼角彎彎地盯着我看。
看得我心跳快了幾分。
說實話,他帥得有點不講道德。
那晚我在酒吧放下豪言壯語,說要點他們最貴的男模。
包廂經理出去打了個電話請示。
沒一會,一號就進來了。
他說他是最貴的。
也是最帥的。
我捧着他的臉,仔仔細細看了看。
確實帥得有一套。
我拍了拍他的臉,說會好好獎勵他。
可是現在,我卻出爾反爾來找他討回小費。
多多少少,有點掉面子。
不過,在我蘇某人這裏,錢比面子重要。
我無視他火熱的視線。
整理好肩帶和 T 恤冷聲道:
「別發燒,我不是來睡你的。
「快點把錢還我。」
他衝我眨了眨眼睛,笑着說:
「好啊,這次換你伺候我,表現好,我雙倍給你。」
我頓時羞惱,剛要拒絕。
他已經扯掉了浴巾,拉着我倒在了大牀上。
「這次,還讓你當主人。」
……
一號很霸道。
非要一遍遍地問我感覺好不好。
我覺得他純粹就是在炫耀。
於是,毫不留情地扇了他一巴掌。
「你個裝貨!
「明知故問!」
他不怒反笑,反扣住我的手。
「還有力氣打我。」
-4-
我累了。
騎了半小時共享單車。
還要騎他。
體力透支了。
-5-
次日,我醒來的時候,一號的胳膊還放在我的腰上,睡得正香。
我算了算。
按照一號的行情,一次五千。
昨晚一共四次。
還有房費,1308 一晚兩千。
算下來,我還得倒找他一萬二?
我懊惱地坐起身,撿起地上的衣服穿好。
「一號!你是不是故意的?」
他嘴上說着免費,前面兩次結束,我就回本了。
可他非要拉着我又來了兩次!
簡直是詐騙!
一號被我吵醒,睡眼惺忪地看過來。
懶懶地說:
「怎麼了主人?我表現得不好嗎?」
我耳根一熱。
「大白天的,別說騷話!
「一萬小費我們兩清了,但是多出來的兩次,是你非要做的。
「我最多……跟你 A 一下房費!」
一號一臉蒙,緩了一會才反應過來。
低聲笑着說:
「不是說了免費給你睡嗎?怎麼老是提錢?
「你是小財迷嗎?」
那太好了。
我生怕他反悔,立刻說道:
「那咱們兩清了!」
說完我準備開溜,他卻突然掀開被子走了過來。
一把將我撈進懷裏。
「不要兩清。
「你是老主顧,我給你打折。
「算你 500 一次,還有六次。」
我震驚。
這降價也太快了!
-6-
我發現一號有點黏人。
還有點戀愛腦。
主動降價的男人,再帥也差點意思。
我沒空搭理他。
把他丟在Ṱŭ̀₄ 1308 就走了。
他發短信罵我無情。
下一秒被我拉黑。
既然沒生病,我的生活也該恢復正常。
和一號的這段黑歷史,將被我永遠藏在心裏。
一晃眼,要開學了。
家裏又來電話,讓我給弟弟打學費和生活費。
我弟比我小十歲。
可以說他是我一手養大的。
我媽因爲腿腳殘疾,二十九歲那年,在媒人的介紹下,嫁給了一無所有的我爸。
在農村,大齡未婚,又是殘疾。
他們不會同情你,只會嘲笑你嫁給一個窮光蛋,嫉妒你可以領低保。
我爸遊手好閒,除了一張臉生得俊些。
簡直一無是處。
不管是農活還是家務,他什麼忙也幫不上。
我媽要強,懷了我之後還要下地幹活。
農忙季節,一場大雨,就能讓稻子損失一半。
我媽揣着我,在地裏揮着鐮刀搶收成。
我在她肚子裏鬧騰,搶着出生。
她來不及去衛生所,躺在碾場的大梧桐樹下,就把我生了出來。
我爸看到後,只是搖了搖頭。
說了句:「可惜是個女兒。」
後來,她一直想懷都沒懷上。
老天爺開玩笑似的,讓她在 40 歲那年,有了我弟。
醫生說她有高血壓,年紀又大,不建議要這個孩子。
一向節儉的媽媽,私下找人照了 b 超,確定是個男孩。
她用自己的生命賭了一把。
可是她賭輸了。
甚至沒來得及看我弟一眼就走了。
家裏只剩下爸爸和我,還有嗷嗷待哺的弟弟。
我爸是個廢物。
照顧弟弟的任務落到了我的頭上。
我深知,窮人家的孩子要想出頭,只有好好讀書這一條路可走。
我放學要做飯給全家人喫,晚上還要哄我弟睡覺。
等一切都忙好,才能坐在飯桌上,寫我的作業。
偏偏,我沒有這份天資。
拼盡全力也只考上了普通一本。
畢業後進了一家連老闆才六個人的小公司。
同樣是爸媽生的,我弟讀書卻很聰明。
他以第一名的成績考進了我們縣城的重點高中。
他本就是家裏的寵兒,加上會讀書。
撐起了爸爸貧瘠的脊樑。
他總是跟村子裏的人炫耀,自己老來得子,生了個狀元郎。
說自己註定是個大富大貴的命。
提起我時只有寥寥幾句。
桐桐很聽話,會賺錢養家。
等以後把弟弟供出來,再找個好婆家。
-7-
我給爸爸匯了八千塊錢。
回到出租屋,疲憊不堪地躺下。
沒有人問過我,我的願望是什麼。
如果有人問,我肯定會說:「我最大的願望是買一間自己的房子。」
不用很大,但只屬於我。
這兩年房價下跌,正是上車的好時候。
我本打算年底就去看房。
沒想到出了誤診這個岔子,只能再等一等。
我後悔自己一時的衝動。
摳摳搜搜這些年,一號是除了我弟之外,我花錢最多的男人。
或許,我唯一的幸運就是畢Ṱŭₘ業後直接進了這家公司。
陪着老闆和五個同事們一起奮鬥。
看着它做大做強。
現在公司壯大,招納很多新鮮血液。
我天資平庸,就像個混子。
努力,卻沒有什麼成績。
老闆開玩笑地說,我沒有功勞也有苦勞。
只要公司在一天,他就會給我養老。
剛眯了一會兒,釘釘響了。
老闆發來一個文檔,是新項目的計劃起草書。
他說等着要,讓我覈對一下發給他。
算加班。
我一個鯉魚打挺,從牀上蹦起來。
老闆真是雪中送炭。
年紀輕輕,喫苦耐勞,人帥心善。
難怪公司裏那麼多小姑娘都喜歡他。
我迅速打開電腦,逐字逐句地看完計劃書。
要發給他的時候,他的釘釘卻下線了。
給他打了兩通電話,他ťü³才接起。
那邊很吵,亂糟糟地像在打架。
老闆匆匆說了一句。
「打印好了送到我家來。」
就掛斷了電話。
老闆家住在城郊別墅區。
我去過一次,要倒一趟公交,兩趟地鐵。
雖然麻煩,但我缺錢。
剛到門口換鞋,老闆發來消息。
【打車,我報銷。】
你看,老闆聰明又大方。
他不賺錢誰賺錢?
出租車一路飛馳。
我站在老闆家的花園門口,按響了門鈴。
夏日炎炎,院子裏種着玫瑰和茉莉,開得燦爛。
風一吹,送來淡淡清香。
連等待都不覺得焦灼。
要是我也能買得起這麼大的房子就好了。
住在這裏應該什麼煩惱都沒有吧?
我給老闆打電話,讓他幫忙開下門。
話音未落,一道身影穿過庭院朝我走來。
身高腿長。
光線太強,我眯着眼睛還是看不清他的長相。
試探地叫了句。
「老闆?」
對方腳步頓住。
「你怎麼知道我住這兒?」
我大喫一驚。
「一號???」
電話還沒掛斷,老闆問道:
「你們認識?」
-8-
偌大的客廳,富麗堂皇。
真皮沙發上,我如坐鍼氈。
左側是我的老闆。
右側是我的……
算了,難以啓齒。
我被他倆盯得抬不起頭。
只能把視線轉移,試圖把地上的波斯地毯盯出兩個洞,讓我鑽進去,穿越到南極,擁抱企鵝跳進海里。
永遠消失在這個世界。
死亡般的寂靜。
老闆清冷的嗓音打破沉默。
「雨桐,你叫他什麼?」
我不敢說。
林嘯替我回答:
「哥,別裝了,你都聽到她怎麼叫我了。
「一號,字面意思,各方面都第一。」
他囂張的態度惹人不快。
老闆冷聲道:
「林嘯,閉嘴。
「我沒問你。」
氣氛劍拔弩張。
我絕望地閉上眼睛。
該死啊。
爲什麼不問問一號的名字?
老闆叫林淵。
一號叫林嘯。
天底下哪有這麼巧的事情?
或者,我再仔細看看老闆,就會發現他摘下眼鏡時,眉眼的冷厲和林嘯如出一轍。
嫖了老闆的親弟弟,我還有活路嗎?
我硬着頭皮解釋:
「老闆,我和他不熟,就遇見過兩次……我說是偶然,你會不會信啊……」
在老闆的注視下,我的聲音越來越小。
林嘯替我打圓場。
「哥,你週末叫員工加班送文件就算了,現在還盤查員工私生活,難道你就是靠八卦和壓榨來 PUA 員工爲你賣命的?」
靠。
好毒舌。
好敢說。
可是好像也有一絲絲道理。
我的私生活,沒有必要和老闆彙報纔對。
老闆冷冷地刀了林嘯一眼。
轉向我,溫聲說:
「雨桐,辛苦你跑一趟。
「另外,我弟不是好人,你離他遠點。」
我立刻點頭。
「好的老闆,我記住了。」
出了別墅大門。
林嘯不緊不慢跟在我身後。
「蘇雨桐,別給我哥打工了,那人腹黑得很。」
我回頭,怒視他。
「你有病吧?我給誰打工,關你屁事啊!」
林嘯愣怔住。
「蘇雨桐,你跟我哥說話的時候可不是這態度。
「你該不會喜歡他吧?」
我頓時臉色爆紅。
「關你屁事!反正不喜歡你!
「大少爺裝鴨,你沒苦硬喫,耍我好玩嗎?」
林嘯注視着我,沉聲道:
「你怎麼反應這麼大?不會是真的吧?
「他心機很深,你玩不過他的。
「我把小費轉給你,保證以後都不逗你。
「你別喜歡我哥,喜歡我好不好?」
-9-
我靜靜地看着他發瘋。
不知道他從哪兒得出這離譜的結論。
那可是我老闆!
哪個社畜會暗戀自己上司啊?
他還在勸我:
「我沒騙你,我哥蔫壞,你看他一副斯斯文文的樣子,都是裝的。」
我冷哼一聲。
「你也沒好到哪兒去。」
騙我說自己是男模,哄着我做了一整夜。
一萬塊錢的便宜他都要佔。
我呸。
林嘯不服。
「我哪裏不好?
「你是第一次,我也是第一次,難道你不覺得,後面的每一次我們很契合嗎?」
我臉一熱。
「契合個屁!」
他們兄弟倆都有病。
放着偌大的家產不要,各自創業,白手起家。
一個是科技新貴。
一個是夜場老闆。
別墅區是他家老宅。
這次兩人一起回來挨老爺子訓斥,誰也不肯回來繼承家業。
沾上他倆,也算我倒黴。
我警告他:
「你以後不許再提我們那點破事。
「我們之間的關係很純粹。
「我花錢嫖你,嫖完之後沒必要聯繫,就這麼簡單。
「我很忙,沒空陪你玩兒。」
林嘯見我嚴肅的神態,悻悻閉嘴。
下山的路打不到車,我坐上了他的副駕。
一路無話。
到小區樓下後我直接下車,頭也不回地離開。
他們的世界,和我有着不可逾越的鴻溝。
我不聰明,但是我也不傻。
他們的一時興起,會掀翻我好不容易得到的平靜生活。
一場錯誤而已。
我就當誤診了。
現在重歸健康。
-10-
自從那次在別墅,三方對峙後。
我開始躲着老闆。
勤勤懇懇幹活,纔是我應該做的。
其他的心思,多一分都不要有。
但顯然,林淵並不這麼想。
晨會過後,他敲了敲桌面,讓我留下。
我捧着文件夾,站在離他三米遠的地方,聽候吩咐。
「林總,還有什麼需要我做的嗎?」
林淵抬頭,摘掉眼鏡。
摁了摁眉心。
「雨桐,你來公司已經四年了,對未來有沒有什麼想法?」
我愣住。
沒想到他突然這樣問。
「林總,我只想好好上班,盡力做好分內的事情。」
他靠在椅背上,閉目養神。
「沒事,你有什麼想法都可以提,公司對待老員工有滿足願望的福利。」
少了他的注視,我稍稍放鬆了些。
願望肯定是有。
但是我總不能開口讓老闆送我套房子吧?
仔細盤算了下,我小心翼翼開口。
「如果可以,我想年終獎能多發兩萬。」
嗚嗚。
把我的嫖資補上來。
說完,我又後悔。
萬一他問我爲什麼要兩萬?不是十萬,也不是二十萬,偏偏是兩萬。
我怎麼回答?
難道說:「那是打賞你弟弟的?」
短暫的沉默,老闆開口:
「好,沒問題。」
我驚喜地說:
「謝謝老闆!我會好好工作,回報公司的!」
老闆溫柔地笑了笑。
「雨桐,你還有別的想法嗎?
「比如說,當老闆娘?」
我嘴角僵住,腦子都蒙了。
「老闆,您別開玩笑。」
他認真道:
「我沒開玩笑。
「再不開口,你要被拐跑了。」
-11-
一整天,我都魂不守舍。
對着文檔敲了一堆亂碼。
老闆瘋了嗎?
他要跟我結婚?
他腦子被他弟夾了吧?
我摳摳搜搜、土裏土氣、老實巴交。
哪裏值得他心動?
哦對。
他回答了我的疑問。
「蘇雨桐,你似乎總是看不到自己的好。
「你不爭不搶,在這個物慾橫流的社會,還能堅守初心。
「你就像蒙塵的珍珠,要慢慢擦亮,生活給你的每一道劃痕,都折射出獨屬於你的光亮。
「我喜歡你很久,不是一時興起。
「你好好考慮,我有的是時間等你。
「還有,不要用看神經病的眼神看我,我會心慌。」
老天爺。
林家兩兄弟都是瘋子吧!
我想要他的錢!
他卻想要我的人!
這班上不了一點!
去洗手間搓了把臉後,我加了自己職業生涯最後一個班。
寫了一份辭職報告。
-12-
拒絕老闆。
這份工作肯定是幹不下去。
但是窮人說辭職,都不敢立刻辭職。
我需要找好下一份工作。
也許還要找房子。
不過,有了這封辭職信,無形中我多了一絲勇氣。
好像可以站在公平的位置,堂堂正正地拒絕老闆。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我這邊辭職信還沒交。
家裏打來電話,說我弟打架,把人打住院了。
我爸在電話裏一個勁地說不得了了,可能要死人了,不知道要賠多少錢,讓我趕快回家。
我買了夜裏的站票,給老闆請了三天的假。
回到了老家。
站在門口,我都無處下腳。
家裏被砸得一塌糊塗。
我心一沉,趕忙叫我弟的名字。
「蘇照!」
我爸從廚房鑽出來。
「你弟在學校。」
我擔心弟弟受傷,急忙問他:
「怎麼好端端的,他會跟人打架啊?」
我弟學習好,人緣也好。
他嘴甜,從小見人就喊。
長得又俊俏,我就沒見他和誰打過架。
爸爸的眼神躲躲閃閃。
「就是一羣人來把咱家砸了,照照急眼了,拿磚頭把人拍進醫院了。」
我看他神色不對,頓時明白了過來。
「爸,那羣人是來找你麻煩的吧?」
我爸急眼了,衝我嚷嚷。
「那他們都欺負到我頭上來了,我兒子替我出氣,有錯嗎?
「倒是你,一年到頭就春節回來兩天,掙幾個錢,把你爸都晾家裏不管了?
「這回要不是照照在,你老子就要活活被他們打死了!」
我實在聽不下去。
這些日子積攢的情緒瞬間爆發。
「你有沒有爲照照考慮過?
「萬一他要是留下案底,人生就全毀了!
「不指望你掙錢供我們倆,你能不能老老實實活着,別添亂啊?」
啪的一聲,耳朵轟鳴。
我爸一巴掌重重地扇在我臉上。
「死丫頭,敢這樣說你老子!
「叫你回來是拿錢的!不是讓你來教訓你老子的!」
-13-
我在學校見到我弟。
他低垂着頭,眼角一片淤青。
「姐,對不起。」
我頓時心疼不已。
「你管他做啥?讓他被打死算了!
「好好的臉,被打成這樣!」
我弟抬起頭,小聲解釋:
「姐,爸把學費拿去賭了,我想找他們要回來。」
果然。
我爸越來越混賬了。
自打我上班以後,除了弟弟的生活費和學費。
我沒有多給我爸一分錢。
他現在把主意打到我弟身上了。
我努力壓下怒火。
「以後有事給我打電話,不要衝動。
「學費的事情不要你操心,回去吧。」
離開學校後,我直奔家裏。
在一片狼藉中,和我爸攤牌。
「你自己闖的禍,自己拿命填。
「你敢毀了蘇照的前途,小心媽媽來找你索命!
農村人迷信,提起媽媽,他忌憚幾分。
咕噥着難怪最近背時。
「醫院那邊的事你幫我擺平,老子……老子下次不賭了。」
我氣得指尖發抖,極力保持鎮定。
「這是我最後一次幫你解決麻煩,以後除了照照的事,你不要聯繫我。」
醫院裏躺着的Ṭűₑ人,是賭場的打手。
都是村裏遊手好閒的懶漢。
輕微腦震盪。
開口就找我要二十萬。
否則就要去學校鬧事,拉橫幅。
我低聲下氣求他們原諒。
「能不能少一點……」
對方氣勢強硬,家屬連推帶搡,將我趕出病房。
「沒錢就等着讓你弟喫官司吧!
「我們全家就指着我男人喫飯呢!」
我蹲在走廊,滿心絕望。
存款還剩下 16 萬 5 千 4 百 21 塊錢。
年底才發 2 萬獎金。
我想找老闆借錢,又張不開這個口。
人情債還不起。
身邊能一下借我幾萬塊的,只剩下林嘯。
我再次蹲在醫院的樓梯間,撥通了一號的電話。
他很快接起,語氣難掩驚喜。
「蘇雨桐,你終於想起我了。」
-14-
我不知道自己怎麼張口的。
只聽到林嘯在電話裏說,事情交給他來解決。
讓我等他。
我坐在空蕩的樓梯間,無力地靠着牆。
指尖冰冷。
一切都毀了。
我不知道自己哪裏做錯了。
小小的夢想永遠實現不了。
我已經 27 歲了。
早上擠地鐵時,看到玻璃窗上自己樸素的面孔,簡單到扔進人羣裏,都沒人會多看一眼。
我勤儉苛刻,到底在忙什麼?
眼淚無聲地掉落。
我連擦掉它們的力氣都沒有。
不知過去了多久。
電話急切地響起。
林嘯在那端喘着粗氣:
「我到了,你人在哪兒呢?」
我從昏暗的樓道走出。
看見他高大的身影,在四處尋找。
一時不敢相信。
我以爲,他會直接給我轉賬,沒想到他會直接找過來。
隱忍的委屈被人發現,再也難以抑制。
我哽咽地叫他:
「林嘯,我在這。」
他猛地回頭,慌忙朝我跑過來,一把將我摟在懷裏。
長長地舒了一口氣。
「好了好了,別擔心,我在這。
「二十萬而已,我多出兩次臺就賺回來了。」
我破涕爲笑,仰起臉說:
「我不要這麼多,借我 3 萬塊就好,我會還你的,我保證。」
林嘯卻皺起眉,撩開我的頭髮,冷聲道:
「他們打你了?」
我連忙遮住。
「沒有,是我不小心磕到了。」
爸爸的那一耳光,打得很重。
我去見弟弟的時候,特意披散頭髮擋住了。
沒想到,林嘯一來,就看見了。
我家裏的事情,沒必要告訴林嘯。
還好他沒有追問,只是將我抱住,輕拍着我的背。
他的手掌寬大,一下下地撫平我的焦慮。
我閉上眼睛。
縱容自己在他懷裏尋找安全感。
-15-
林嘯不愧是混夜場的。
他往病牀前一站,渾身寫着不好惹。
「小小腦震盪,你要 20 萬?
「我怕你有命拿,沒命花。」
說着捲起了短袖,露出花臂。
配上森寒的眼神,氣場十足。
對方瑟縮了下。
「那……十萬,不能再少了。」
我一驚。
沒想到還能這樣砍價。
我又是鞠躬又是道歉,只得到無數白眼。
他們就是欺軟怕硬。
林嘯睨了我一眼,徵詢我的意見。
「老闆,你看呢?」
我見好就收,拽了拽他的衣角。
小聲道:「十萬可以,十萬可以。」
他掏出手機,當場給對方掃了十萬塊錢。
還錄了視頻,讓對方保證不再鬧事。
出了醫院,我立刻拉着林嘯要給他轉賬。
「你果然是個砍價高手。
「來,我給你轉賬。」
林嘯抽回手,揉了揉我的發頂。
「都說了這點錢,我出兩次臺就賺回來了。
「你的小金庫,自己留着吧。」
我堅決不肯。
一碼歸一碼。
我寧願欠錢也不願意欠人情。
林嘯看我態度堅決,無奈道:
「好好好,等回去再還行嗎?
「我一路飆車過來,還沒喫飯,能不能先帶我喫點東西?」
-16-
林嘯幫了我這麼大忙,是該請他喫頓大餐。
只是我們這兒條件不好。
縣城最大的商城也就三層樓。
林嘯從進門,就招人注意。
他身高腿長,皮膚白皙。
不笑的時候,一張臉酷帥的,像個明星。
我選了傢俬房菜。
好在林嘯不挑食,好像真的餓狠了,埋頭喫着。
喫完飯,林嘯問我什麼時候回去。
我還有兩天假期,想回家一趟,警告我爸欠了十萬塊錢的債,不許他再亂來。
「我可能還要再耽誤一天,林嘯你先回吧。」
他挑眉。
「不要。
「我不想疲勞駕駛,去你家住一晚吧,明天一起ŧũ⁼回。」
我剛要拒絕他,他伸長胳膊打了個哈欠。
T 恤下襬捲起,露出半截腰線。
白皙勁瘦。
我連忙別過臉。
「我家不方便住,我給你開一間房吧。」
林嘯忽地湊近。
「蘇雨桐,你臉紅了。」
-17-
林嘯要開車送我回去。
我果斷拒絕。
他卻耍起了無賴,拉着我的手不放。
「蘇雨桐,我在這人生地不熟,你把我一個人扔下,我被人拐了怎麼辦?
「我不管,我要跟着你。」
我真是欠了他的。
回去就去把存摺裏的錢取出來還他。
當林嘯的車駛入顛簸的鄉路時,引起路邊乘涼的村民注意。
當他下車那一刻。
衆人的眼神都亮了。
有幾個好事的,還跟到我家門口。
搖着蒲扇問我:
「桐桐,這是你對象嗎?
「乖乖,長這麼俊啊!」
林嘯答應我,不會亂說話。
可他嘴角卻止不住上揚。
我禮貌地笑笑。
「嬸嬸,他不是——」
話沒說完,我爸從家裏蹦出來。
「呵!胖嫂你門縫裏看人,把我老蘇看扁了是吧?這不是我家桐桐對象,能是我對象嗎?」
胖嬸白了他一眼,一扭腰走了。
我爸遞過來一根菸,皺巴巴的紅南京,浸了汗漬。
「女婿第一次來,快進快進。」
林嘯淡淡地掃了他一眼,沒接。
我站在林嘯身前,推開我爸的手。
「醫院的事情解決了,賠了十萬,打了欠條,你慢慢還吧。」
我爸立刻收起笑臉,嚷嚷道:
「嘿!我可沒有錢還!
「你這丫頭,傍上有錢人就忘本了!給家裏花幾萬塊錢還打欠條!說出去不怕被人戳脊梁骨!」
我冷冷地看着他。
「爸,你要不還也可以,我們立下字據,以後我們再沒有關係,我弟的學費和生活費,以後也別再找我,你的兒子你自己養。
「我年紀不小了,我要爲自己考慮——」
話音未落,我爸的大巴掌又舉了起來。
我條件反射地閉上眼睛。
疼痛卻沒有出現。
反倒是我爸,哎喲哎喲地呼痛。
「快鬆開!我的手要斷了!」
一睜眼,林嘯擋在我的身前。
他攥住了我爸的手腕,用力到手背青筋暴起。
「她臉上的巴掌印,是你打的吧?
「養不起兒子,就斷子絕孫。
「活着丟人現眼。」
我第一次看見這樣殺氣騰騰的林嘯,一時怔住。
連我爸在旁邊大喊救命,都沒有反應。
……
車上,林嘯冷着臉。
「蘇雨桐,以後有人打你,別管他是不是你老子,都要還手。
「你不欠他的。」
我低頭摳着手指,輕輕地嗯了一聲。
「你要是打不過,你就跑,躲起來給我打電話,我第一時間趕到。」
「好。」
我的乖巧令他更憤怒。
他猛砸了一下方向盤。
「艹,你不高興了,我能把臉湊過去給你打。
「你倒好,悶聲受了這麼多欺負。」
我想起在酒店裏,他過於放肆的時候,我確實打過他。
心裏悶悶的。
像是潮溼已久的地方,突然曬進陽光。
我需要時間等陰霾散開。
「林嘯,謝謝你幫我的忙,還替我出頭。
「之前我對你態度不好,和你道歉。」
林嘯皺眉。
「你不用跟我道歉,都是我自願的。
「或許你不相信一見鍾情這種鬼話,我他媽的也不信。但是我喜歡你,忍不住想靠近你,這是事實,它不受我的控制。
「蘇雨桐,我說認真的,和我在一起吧,我會保護你。
「你不喜歡我的地方,我都可以改。」
-18-
我沒有答應林嘯的表白。
他的告白,我不是不心動。
但是我 27 歲了,沒有談過戀愛。
他是我第一個男人。
還是花錢睡的。
突然把關係升級到戀愛模式,我需要考慮。
賓館門口,他突然拉住我的手。
「陪我上去吧。」
縣城的賓館,走廊狹窄,我和他並肩走着。
「能陪我待一會嗎?」
房間的空調開得很低,空氣裏有淡淡的黴味。
和 1308 的環境天壤之別。
我坐在窗臺的位置。
林嘯坐在牀邊。
這是我們第三次在酒店見面。
明明什麼都沒做。
可我的心在一片寂靜中,瘋狂跳動。
乾坐了幾分鐘,我起身準備離開。
「你不是說開車累了嗎?你休息吧,我先走了——」
林嘯仰頭看着我,眼神火熱。
我躲着他的視線,朝門口走去。
剛邁開兩步,忽然被他從身後抱住。
林嘯將臉埋在我的頸間,雙手緊緊環住我的腰。
「留下來,陪陪我好嗎?」
我想,我應該拒絕。
可我還是點了頭。
他溫熱的吻落在頸側、耳根。
小心翼翼地討好着。
「我喜歡你。
「我喜歡你。」
我閉上眼睛,任他主宰。
這場遲來的心動,猶如龍捲風。
殘存的理智被颳得乾乾淨淨。
我都 27 歲了。
該談戀愛了。
番外:林嘯
-1-
我在包廂陪朋友喝酒,老宋突然找來。
說有人喝多了鬧事,嚷嚷着要點男模。
我氣笑了。
我這酒吧是正兒八經的地方,她來找茬的吧?
「帶路,我去看看。」
樓上 Sẗü⁻VIP 套房,一個女孩安靜地靠在沙發上。
穿着卡其色的裙子,白色針織短袖。
看着挺規矩的啊。
玩這麼野的嗎?
桌几上整整齊齊放着三個空酒瓶。
看來是喝多了。
我揮揮手,讓老宋出去。
蹲在她的跟前,正要叫醒她。
女孩醉得不輕,臉紅紅的。
齊劉海下一雙大眼睛,忽地睜開眼盯着我。
溼漉漉的, 像是清晨的山泉。
我話到嘴邊,轉了個彎。
「你要點男模?
「我就是。」
女孩猛地坐起來,突然捧住我的臉。
黑白分明的大眼睛,湊得很近。
弄得我心跳停了幾拍。
只聽她很認真地問:
「你是這裏最貴的嗎?」
她大着舌頭說話的樣子, 好可愛。
我忍着笑。
「嗯, 我是頭牌。」
下一秒,她撩開我的 T 恤, 微涼的指尖在我腹肌上來回滑動。
我推也不是, 走也不是。
她真是喝多了!
還不怕死地說:
「好!就你了!
「死前睡次高級貨!這錢花得值!
「今晚好好表現!小費少不了你的!」
我愣住, 沒明白她說「死前」是什麼意思。
只看她歪歪扭扭地站起來,拎起帆布包, 朝我鉤了鉤手指。
「跟我走。」
包廂外, 老宋錯愕地瞪大眼睛。
「老闆——」
我揮揮手, 讓他閉嘴。
任由她牽着我離開。
-2-
進酒店的時候,前臺一看見我, 慌忙站起身。
「老闆——」
我抬手,讓她閉嘴。
登記的時候,我看了眼她的身份證。
原來她叫蘇雨桐。
比我還大兩歲。
怎麼長得這麼顯小?
一進門, 她就把我推到牆邊, 踮着腳親過來。
淡淡的酒ṭű̂ⁿ香刺激得我連指尖都酥酥麻麻。
「嘶!」
她簡直像只兇狠的小獸, 毫無章法,橫衝直撞。
我退開, 舌尖被她咬出血。
「我知道你很急, 能不能——」
她皺起臉,很不滿。
「少廢話!我花了錢的!」
真是給我氣笑了。
「好,聽你的,主人。」
-3-
我收回說她顯小的那句話。
我錯了。
她一點也不小。
-4-
人生第一次, 被人嫌棄了。
她躺在身下, 質疑的目光令我羞愧。
「你不是頭牌嗎?這麼快?」
我哽住。
「不是,你別誤會。
「下一次就好了。」
我見過那麼多女人。
她是最特別的那個。
我在她身上體會到了什麼叫生理性喜歡。
貼貼。
還是貼貼。
我只想和她貼貼。
趁她軟軟地趴在我身上時, 我把自己的電話存進了她的手機裏。
期待她再次找我。
-5-
蘇雨桐真無情。
幾天沒見面,給我打電話竟然是要回小費。
我故意逗她, 讓她來 1308 找我。
她來了。
我早早地洗乾淨, 她一來我就忍不住和她貼貼。
外面很熱, 她的臉紅紅的,燙燙的。
我管不了自己。
顧不上其他。
她提什麼要求我都會答應。
-6-
蘇雨桐真絕情。
睡完我就拉黑。
再一次見他,是老林把我們叫回家。
我和我哥日常挨訓。
他個心機婊。
明明比我大, 要結婚也該他先結。
公司也該給他管。
憑什麼事事都要拉我下水。
我和老林戧了兩句, 差點被他菸灰缸砸破相。
我哥打了個電話,語氣溫柔。
我一看就有鬼。
他還狡辯,是他祕書。
我倒要看看, 什麼祕書, 讓他有開屏的跡象。
萬萬沒想到。
是蘇雨桐。
靠。
絕了。
-7-
我跟她說我哥心機婊。
她還維護我哥!
給我氣死。
我哥這個賤人。
挑釁我,他說和蘇雨桐認識四五年了, 關係非同一般。
我冷笑。
認識四五年有屁用。
她都睡我五六七八遍了。
我炫耀了嗎?
幼稚。
-8-
蘇雨桐打電話找我借錢。
我一聽就知道她哭鼻子了。
心臟像被人緊緊攥了一把。
我只想立刻衝過去, 抱着她。
媽的。
誰敢欺負她,我弄死他。
-9-
真的有人打她。
還是她爸!
艹!
我氣死了!
老不死的!
我真想一腳送他投胎!
-10-
她變了。
不對我兇,也不看我,不親我, 不摸我了。
乖乖地坐在一邊。
安靜得像朵蘑菇。
看得我心疼。
我親她的時候,她臉紅了。
糟糕。
怎麼每次都心動?
-11-
我要和她求婚。
特意去問了下我哥。
哪種款式的戒指好。
他倆不是認識四五年了嗎?
他有幸成爲第一個知道我們喜事的人。
哈哈。
看他鐵青着臉,我就爽。
-12-
老婆答應我的求婚了。
我哭死。
祝福我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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