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上掉下了個男朋友

聽說校霸喜歡男人,我跑到他面前自薦枕蓆:
「跟你睡,給錢嗎?」
他愣了一下,反應過來後態度惡劣:「你死不死啊,滾遠點。」
死。
於是我從十五樓一躍而下。
一睜眼,又回到了那熟悉的時間點。
校霸一反常態,拉住我的手,神色慌張:「你要多少錢?」

-1-
我找到邵時的時候,他正跟一羣兄弟在操場打球。
一個完美的三分,場外歡呼聲一片。
氣氛正熱烈,我四處掃了眼,選了一個就近的石凳坐下。
然後給快餐店老闆發信息請假。
大概過了半個小時,幾個男生抱着籃球往這邊走來。
我放下手裏的卷子起身。
邵時家有錢,又是學校裏出了名的小霸王,身邊永遠不缺擁護者。
幾人三五成羣,聊得火熱。
快撞上的時候,才發現站在面前的我:
「我去!哥們兒你幽靈啊!」
路燈昏暗,他旁邊的男生嚇了一跳。
停住腳步湊近一看,才舒了口氣:「戴星?你在這幹嘛呢?」
邵時拿着球在指尖轉着玩,聽到我的名字,收了球,託在掌心,微微側眸看過來。
視線對上。
他皺眉:「有事兒?」
「能單獨跟你說幾句話嗎?」
周圍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自覺地後退幾步拉開距離。
放學後的林蔭小路,不時有學生路過。
商量着等下去進食堂,哪裏的麻辣燙好喫,最近新上了什麼電影。
邵時又把球放在指尖上,隨意撥了兩下。
「你喜歡我嗎?」我開口。
啪……噠……噠……噠。
籃球落在地上,彈了幾下,撞在一棵老榕樹上。
邵時僵住:「哈?」
我看着他,面不改色:「跟你睡,給錢嗎?」
「臥槽!」
後退那幾人中有人驚呼一聲,隨即被身邊人拍了一下,又扭過頭假裝什麼也沒聽到。
邵時煩躁地回頭看了一眼,又緊緊地盯着我,壓低聲音:「你他媽有病!」
說不上是什麼語氣,我也無從分辨。
但他沒有直接回答問題。
「聽說你喜歡我,」我又執着地問了一遍:「所以,跟你睡,給錢嗎?」
這下他好像真的氣急了,上前一步揪住我的衣領,惡狠狠地:
「誰喜歡你?你他媽想錢想瘋了,滾!」
他很擅長罵人。
但我不擅長還嘴。
我整理好衣服,嘆口氣:「知道了。」
看來同桌李然的情報是假的。

-2-
今天下午自習課,我正在做卷子,三十分鐘過去了,只寫了一個 X。
同桌李然湊過來看了看,疑惑:「戴星,還有你做不出來的題呢。」
我甚至沒聽清他說的什麼,只是下意識地嗯了一聲。
腦袋空空,什麼也裝不下。
沒一會兒,他又用手肘來撞我:「戴星,戴星,回頭。」
「什麼?」
我轉頭,就看見站在班級後門的邵時。
他靠在門框上,兩手插兜,專注地看着我,不知道在想些什麼。
發現我回頭,不自在地移開視線,然後沒事人似的轉身走了。
李然悄悄湊近:「我都發現好幾次了。」
「發現什麼?」
「他老來一班後門那轉悠,開始我還以爲來找碴的呢,畢竟他這個吊車尾的十三班風雲人物名聲在外……」
李然是個話癆,能把自閉症聊開的那種。
我提醒他:「說重點。」
「重點就是,我發現他每次來好像都是看你的。」
他托腮故作深沉:「我覺得,這校霸應該是喜歡你。」
喜歡我?
其實就算李然不說,我自己也發現過好幾次邵時的不同尋常。
有次中暑後回教室,我暈乎乎地走錯班級,一推開門,全是陌生的面孔。
自習時間,教室裏幹什麼的都有,傳紙條的、化妝的、前後桌鬥地主的……
聽見開門聲,一堆人慌亂地開始收拾東西,發現不是老師後,又響起一陣此起彼伏的「切~」
有人調侃:「喲!這不一班的學霸嗎?怎麼?來傳授學習經驗來了?」
幾個人你一言我一語地就笑開了。
我揉揉眼睛道歉:「對不起,走錯教室了。」
趴在前排睡覺的人忽然抬頭看過來,應該是被吵醒了,眉頭緊皺着。ƭù₎
他看看我,咬了咬牙,回頭喊:「笑毛啊!」
教室裏頓時鴉雀無聲,比老師來了都管用。
我趕緊關上門退出去。
還有一次學生會紀律檢查。
我拿着表格站在地下,邵時叼着煙騎在牆頭上。
四目相對,我看了一眼他的胸前,沒有學生證。
邵時在學校是典型的風雲人物,沒有人不認識。
但我還是例行詢問:「同學,叫什麼名字?」
他不說話,看着我意味不明地吐了句:「服了。」
吸了口煙然後食指一個用力,菸頭彈在了我身後。
我提醒:「校內不允許隨地亂扔垃圾。」
「那麻煩您幫忙撿一下?」
孺子不可教。
我在表格上寫下一個邵字。
他瞥了眼,跳下來攥住我的手。
居高臨下,給人一種壓迫感:「戴星,通融一下,行嗎?」
我有些詫異,他竟然知道我的名字。
在我的記憶裏,我們並沒有什麼交集。
或許真像李然所說,他喜歡我?
所以我才貿然地找了過去。
但事實顯然不是。
我會錯了意。

-3-
戴星請假了。
這個消息是他請假的第三天邵時才知道的。
自從那天戴星來找他,說出那些反常的話之後,他晦氣的幾天沒敢再去一班門口溜達。
「爲什麼請假?」他問。
「具體不知道,但聽說好像是家裏人出事了。」
家裏人出事?
邵時想,出的什麼事?他請了多久的假?什麼時候回來?
越想越深的時候,他忽然一個激靈。
自己爲什麼要想這些,他愛怎麼樣就怎麼樣,關我什麼事。
旁邊人拍他肩膀:「打球去不,哥。」
「嗯。」
一個星期過去了,戴星還沒回來上課。
邵時天天去一班後門那轉悠,盯着那個空了的課桌。
久而久之,像個望夫石。
李然本來只是偷偷地回頭看了幾眼,等再準備回頭的時候,忽然感覺旁邊坐下個人。
李然嚇了一跳,差點驚呼出聲:「邵……邵時?」
雖然是自習時間,但一班可不像十三班那麼大膽,大家都在認真學習,發現有人進來坐下,也只是看了兩眼又重新投入題海。
邵時坐下後,在桌板上敲了幾下,沒有節奏,聲音很重。
李然有點發怵,壯着膽子問了句:「哥,你什麼事兒啊?」
邵時轉頭,問他:「知道戴星電話嗎?」
「知……知道。」
他調出通訊錄,找出戴星的號碼,遞過去。
邵時掃了一眼,拿出手機匆匆記下號碼,起身出去,長腿沒幾步就出了教室。
李然後面的話他也沒聽到。
剛出教學樓,邵時就急匆匆地點了根菸,心裏莫名地煩躁。
走到了上次戴星截住他去路的那棵榕樹下,他坐在戴星坐過的椅子上待了會兒。
煙掐了好幾根,終於拿出手機,撥通那個號碼。
嘟嘟兩聲後,是冰冷的機械女音:「您所撥打的電話暫時無法接通」。
邵時皺眉,一手咔噠咔噠地把玩着火機,不信邪地又繼續撥過去。
還是同樣的提示音。
如果剛纔他晚走一步,就能聽見李然的那句「他的電話好像前幾天摔壞了」。

-4-
第九天,戴星迴來了。
邵時的小弟風風火火來報:「哥,快醒醒。」
邵時有起牀氣,被人強行推醒之後,腦子還沒反應過來拳頭已經砸了下去。
小Ṭű̂ₗ弟被砸得兩眼一黑,趕緊說正事:「戴星迴來了。」
邵時愣了一下,小弟又獻寶似的重複:「哥,戴星迴來了!」
整個人看上去喜慶得很。
邵時不知道身邊人怎麼看出來的,自己明明沒有對戴星表現出什麼吧。
他故作兇狠:「他回不回來關我什麼事,我有說過要找他?」
然後眼神巡視一圈,從桌子上隨手抄起杯子:「我去打個水。」
小弟被唬得一臉蒙,明明老大一天問三遍戴星有沒有回來上課。
現在人回來了,他又一臉漠不關心的樣子是幾個意思。
老大的心思小弟你別猜。
邵時出了門就直奔一班的方向,步伐越來越快,最後乾脆小跑起來。
到了那個熟悉的後門看向熟悉的座位。
那個熟悉的人終於回來了。
他的話癆同桌正拉着他的胳膊滔滔不絕,時不時還配合幾個誇張的肢體動作,不知道在講什麼有意思的事情。
而他……
看上去沒什麼情緒,但只要對方說話,他都會點點頭或者「嗯」一聲應着。
晚上放學,邵時特意繞了個路從一班門前經過。
還「不小心」地撞到了戴星身上。
終於找到了跟他說話的由頭:
「對不起。」
戴星低着頭,眼都沒抬:「沒事。」
「你這幾天……」
去了哪裏?
邵時說了一半的話卡在喉嚨裏,因爲戴星已經越過他走遠了。
不知道爲什麼,邵時覺得他變了,有點奇怪,整個人死氣沉沉的感覺。
雖然之前也總是一副少年老成不苟言笑的樣子,但那時候人是有生氣的。
他想,或許應該跟戴星好好談談。

-5-
第二天早課,他早早地等在了一班門口。
整個人沒有骨頭似的倚在門框上,困得直打哈欠。
嘴裏嘟嘟囔囔地罵了幾句,然後頂不住睏意閉眼假寐。
戴星來的時候,他似有所感一般睜開了眼,然後精準地在一羣人之中找到他的胳膊。
「能談談嗎?」
兩個人站在教室門口,不免有些惹眼。
邵時不管,緊緊地盯着對面的人,等着他的回答。
看來好學生也不是每天都能精神抖擻地來上早課的,邵時看見好幾個人都像他一樣是打着哈欠進教室的。
而戴星,好像也不例外。
他的眼神還不太清明,像是籠罩着一層霧氣,視線看過來,懵懂又無辜。
邵時一下子愣了神。
偏偏戴星撩人不自知,還微微抬頭衝他笑了下。
溫和又有禮貌:「抱歉同學,我還要上早課,沒有時間。」
話說得很客氣。
像是……對待一個陌生人。
明明幾天前還大着膽子跑到他面前問「跟你睡,給錢嗎」。
邵時久久地佇立在那,盯着剛剛抓他胳膊的那隻手,不自覺地嚥了咽口水。
雖然沒能談成,但看戴星的狀態似乎好了很多。
晚上放學,他跟一羣朋友打完球往休息室走,聽見旁邊傳來「啊」的一聲尖叫。
「有人要跳樓!」
伴隨着喊叫聲,越來越多的人向樓上望去。
邵時忽然有了一種不好的預感。
他順着那些人的視線抬頭,十五樓,看不真切臉。
但那個熟悉的身影不會錯。
「戴星!」
身邊人被他聲嘶力竭的喊聲嚇了一跳。
人影傾墜而下。
他絕望地閉上眼。

-6-
「臥槽!」
我睜開眼睛,發現四周的景象格外熟悉。
循着聲音來源看去,幾個男生在邵時後邊推推搡搡,時不時擠眉弄眼地看過來。
那顆被丟掉的籃球在地上彈了幾下,撞在一棵老榕樹上。
我捂着脹痛的頭,身體難受到蜷縮。
剛剛身體下墜的瞬間和落地後四肢百骸傳來的痛感不是假的。
可眼下爲什麼又回到了我截住邵時的那條林蔭路。
我也不知道自己是怎麼走到天台上的。
腦袋裏渾渾噩噩。
記憶的最後好像是班主任交代把實驗樓閒置的桌椅拿到禮堂。
李然從揹包裏掏出瓶飲料賄賂我:「戴星,我今天有個重要的比賽,你幫個忙,把我那份搬一下,明天兄弟給你帶早餐。」
說完就跟門口等着的幾個人一溜煙跑走了。
我麻木地點頭:「嗯。」
再回神的時候,人已經站在了天台邊上。
樓層很高,正值放學時間,向下看去,密密麻麻的人影一片。
他們在想什麼呢?
又是去幾食堂喫飯嗎,還是挑剔着哪家快餐店的口味不好?
「啊!有人要跳樓!」
不知是誰喊了一聲。
下面好像開始變得嘈雜,人頭攢動。
要跳樓?是說我嗎?
這麼高的地方,跳下去一定會摔死吧?
我不想跳,底下那麼多同學,萬一砸到人怎麼辦。
可是這麼想着的時候,腳已經不由自主地邁了下去。
真的……真的好想死啊。

-7-
「戴星。」
好像有人在喊我的名字。
但我已經分辨不出聲音來源了。
恍惚中對上了眼前人的視線。
「你要多少錢?」
邵時緊緊攥着我的手腕。
不知道爲什麼,他看上去很緊張。
明明不是這樣的,我記得他當時憤怒地讓我滾。
是夢嗎?
我猶豫着開口:「五……五百三十萬。」
他眨着眼睛,用力地吐了口濁氣,像是放下心來:
「好,明天給你。」
是五百萬,不是五百塊。
他答應得像是要請我喫頓早飯那麼輕鬆。
我用力掐了自己的腰一把,很疼。
所以之前那些真的是一場夢嗎,如果是的話……
我掏出手機,屏幕已經碎得不行。
只能慌張地去拉邵時:「可以給我看一下時間嗎?」
聲音裏有自己都察覺不到的哽咽。
他把手機遞過來,日期那一欄顯示,六月十八日。
真的……回到了十天前!
我匆匆道了謝,轉身就跑。
從學校到出租屋十多公里的路,我坐在出租車上不停地祈禱着。
回到那個潮溼陰暗的小屋,推開門時,手都是顫抖的。
女人坐在牀邊,手裏緊緊攥着一張紙。
旁邊的桌子上放着一瓶農藥。
我知道那張紙上寫的什麼。
【星星,媽媽走了,不要難過。
拖着我你怎麼也走不遠的,我死了那些人總會消停一陣,這樣你就可以安心高考了。
考個好成績,走出去就別再回來了,媽媽祝你前程似錦。】
她看到我,神色有些許慌張,下意識地伸出手試圖藏起桌上的瓶子:
「星星,怎麼這麼早就回來?」
手腕上還纏着厚厚的一層紗布,是幾天前割腕時候留下的。
我衝Ṭů₇過去抱住她,眼淚不受控地往下掉:
「別死,我要你活着。」
拖着你我怎麼都能活下去。
我不要走你認爲對我好的那條路。
「如果你死了,我在這世上就沒有牽掛了,你懂嗎?」
她拍着我的後背,越來越用力,每一下都是不甘。

-8-
戴星跑了。
留下邵時在原地凌亂。
不是答應給錢了嗎,跑什麼。
原本在後邊推搡的幾個人,狗狗祟祟地湊過來:「哥,你倆啥情況?」
邵時:「?」
「這算是……在一起了?」
「什麼玩意兒?」
那人理所應當:「你不是喜歡戴星嗎?」
邵時黑臉:「誰說的?」
「長眼睛的都能看出來吧。」
喜歡戴星?
邵時皺眉,我是找虐嗎,喜歡他?

-9-
第二天,邵時踩着第三節的下課鈴走進校門。
晃悠着手裏的卡,心情看上去還不錯。
如果沒有小巷子裏傳來的叫罵聲污染耳膜的話。
「小兔崽子,今天再不還錢,老子就廢了你一隻胳膊,明天不還,就廢另一隻。
「你那個媽不是很擅長自殺嗎,讓她死,以爲死了就能兩清了?
「父債子還,天經地義。」
邵時聽了一嘴,像是催債țú₁的。
沒太在意,不過催債催到學校門口也是新奇。
他腳步沒停,哼着小曲往裏面走,到門衛時,敲了敲玻璃:「大爺,醒醒。」
一般不到午休或者放學的時候,門衛都比較清閒。
大爺閒來打個盹,剛眯着沒一會兒就被吵醒。
「同學,什麼事啊?」
邵時往轉角處一指:「那邊……」
話未說完,驀然,一道熟悉的聲音傳來:
「說了會還給你們的。」
幾乎下一瞬,他甩掉手裏的校服往聲音來源跑去。
還順走了大爺桌子上一根電棍。
角落裏,戴星被三個流裏流氣的中年男人圍着。
其中兩個人架着他的胳膊,另一人手裏拿着棍子,看上去要往人身上招呼。
「幹什麼的?」
棍子已經舉了起來,被這突然出現的喝聲打斷。
幾人齊齊地看了過來。
邵時拎着電棍越走越近:「問你話呢!幹什麼的?」
原本幾人被這忽然出現的聲音嚇了一跳。
走近了,看清是個學生。
不由又壯了幾分膽:「小弟弟,勸你少管閒事。」
「他的閒事,我就管。」
「喲呵!」拿着木棍的人嗤笑一聲,「姓戴的可是欠了我們不少錢,這事兒你管?你有錢?」
邵時看了戴星一眼,他那麼需要錢,應該就是因爲這個吧。
都把孩子逼到什麼份兒上了,爲了錢不擇手段,甚至要來他這賣身。
越想越氣,他「呵」了一聲,眼底戾氣加重:「有錢啊,看你有沒有命拿。」
幾人對視一眼,放開戴星,罵着髒話氣勢洶洶地朝他走來。
邵時心想,還好自己機智,順了根電棍,不然這幾個五大三粗的,真打起來,勝算不大。
看着三個人在地上抽搐不停,邵時不解氣地又補了幾腳。
踹醒了其中一個,那人雙手抱頭躺在地上求饒。
醒了正好,邵時拿電棍在他臉上拍了拍:「他怎麼欠你們錢的?」
「他……他爸戴全欠的。」
「他爸欠錢,你找他幹嘛?」
「戴全死了,父債子還,天……」
邵時給氣笑了,沒等話說完,照着他胳膊就是一悶棍:「還父債子還,改革開放了,沒人通知你嗎?」
那人邊護着頭邊求饒:「別……別打了,小兄弟,再打出人命了。」
這些人不知道以前把戴星欺負成什麼樣,他看了一眼那邊的受氣包,莫名心疼。
「今天就把你打死在這兒,我也賠得起。」
那人小聲頂嘴:「好歹是一條人命啊,剛還在那說改革開放……」
邵時吊兒郎當地把電棍在手裏掂了兩下:「是啊,但我沒接到通知。」

-10-
我爸戴全,腦子不好,但運氣挺好。
十年前郊區拆遷,我家那個破房子換了一大筆錢。
他拿着錢開了個小公司。
生活不算大富大貴,但一家三口還算幸福。
可幸福的日子沒過多久,他開始不滿於現狀。
覺得幸運之神不會只降臨一次。
於是開始賭博炒股,妄圖某天一夜暴富。
暴富沒暴上,房子、公司都賠沒了,欠了一屁股債。
兩年前在某個酗酒的夜晚,不小心從橋上掉下去摔死了。
他沉迷賭博炒股的這幾年,已經完全沒有個父親的形象了,甚至沒有個人樣。
整天跟一羣狐朋狗友混在一起,每次只會醉醺醺地回家管我媽要錢。
不給就動手。
我一度很期待他去死。
但他真的死了之後,那筆幾百萬的鉅債就落在了我跟我媽身上。
那些人每隔幾天就要來鬧一回。
沒辦法,我媽帶着我搬了家。
以爲能安生一段時間,結果不過一個多月,就被找到了。
那些人開始只是三天兩頭來騷擾,這次見我們逃跑,便開始動手了。
我媽護着我,捱了幾腳,那些人罵罵咧咧地翻走了家裏所有能拿的東西。
學校周圍有很多招聘假期工的酒店,但不收未成年人。
沒辦法,我找到了一家小的快餐店,並提出每個月少拿幾百的薪水。
老闆看我可憐,就勉強收了。
每個月拿到的薪水,除去幾百留作家用,其他的全部拿來還債。
但這點微末的工資根本不夠,那些人的鬧事也從未停止。
我想着,等上大學之後,就可以找一些正經的兼職或者實習,到時候能拿到的錢多一些,我們的日子應該不用再這麼難。
很顯然,我媽跟我一個想法,她也不希望我過得這麼難。
高考在即,那些人的威脅鬧事越來越勤。
終於把這個苦了半輩子的女人逼上絕路。
她第一次自殺了。
割腕,兩條手臂都割了。
如果我回去得晚一點,她那次就沒了。
家裏沒有多餘的錢住院,匆匆包紮之後,我把她接回家養着。
但我每天都過得很忐忑,提心吊膽。
生怕哪天回家之後又看到流了一地的血。
這個債,到底怎麼才能還上。
我們到底怎麼才能過上正常的日子。

-11-
課間我走神,同桌李然過來推我:「戴星,回頭。」
我回頭,就看到站在門口的邵時。
視線對上的瞬間,他慌了一下,然後逃也似的走了。
「我覺得,邵時好像喜歡你。」
李然的這句話一直在我耳邊迴盪。
邵時家有錢有勢,在學校是出了名的。
如果真如李然所說,邵時喜歡我,那我能不能跟他交換一些什麼。
畢竟他是我能認識到的人裏唯一一個能拿出幾百萬的。
那麼大一筆鉅款,我沒有任何辦法。
賣血都找不到地方。
只要錢還上了,我媽就不會再尋死。
思想鬥爭沒做多久,我就下了決心。
雖然不太可能,但萬一呢,萬一他願意跟我交換呢。
我跟快餐店老闆請了一天假,想着如果邵時同意的話,我今晚應該不能去上班了。
事實證明,還有那萬分之九千九百九十九,他不願意。
甚至還一臉厭惡地讓我滾。
我拿着書包失魂落魄地滾了。
一整個晚自習,趴在桌子上,什麼也學不進去。
終於熬到放學,我在校門口買了兩個煎餅果子,算是我跟我媽的晚飯。
到家前,我深吸一口氣,努力在臉上擠出一個微笑。
推開門,是收拾乾淨的房子,凌亂的牀單,抓痕和掙扎的痕跡明顯,撒在地上的小半瓶農藥。
還有,痛苦地仰面躺在地上的女人,嘴裏的白沫已經乾涸。
旁邊放着遺書。
她說,讓我好好的。
知道了。
我Ṱŭ̀₅嘆口氣,走過去將她扶到牀上,洗了條毛巾,將臉上的沫子擦乾淨,把煎餅果子放在她旁邊。
自己咬了一口,不太好喫,沒什麼味道。
又給她掖了掖被角。
好好睡一覺吧。

-12-
我請了幾天假,給媽媽料理後事。
其實也沒什麼料理的,人死後燒成一捧灰,往小盒子裏一裝,也沒人來祭奠。
本來只請了七天假,但她頭七那天,我夢到她了。
在家昏睡了兩天才醒過來。
同桌李然這幾天好像寂寞壞了,我一回來就拉着我說個不停。
「怎麼忽然請假這麼久,你怎麼了,是生病了嗎?」
「不是我……我媽病了,在家照顧她幾天。」
看我沒什麼事,他迅速開啓了新話題。
我有些羨慕他。
第二天早課,剛到班級門口,忽然被人攔住去路。
邵時問我:「能談談嗎?」
我不知道他爲什麼來找我,但我思考了一下他的問題,應該不能。
「抱歉同學,我要上早課,沒有時間。」
班主任馬上就要來了。
她交代把實驗樓閒置的椅子搬到禮堂去。
李然急着跟朋友出去開黑,我自己去了實驗樓。
他說明天要給我帶早餐。
我想告訴他,不用了。
我也要好好睡一覺。

-13-
然後好像真的只是睡了一覺,順便做了場噩夢。
醒過來後,我媽還活着,邵時也沒有揪着我的衣領讓我滾。
他指尖掐着一張卡,讓那些人回去拿好欠條來找他。
一隻手在我眼前晃了晃:「走什麼神?」
體育館外的臺階旁,邵時點了根菸,閒散人似的坐在我旁邊。
好像剛剛豁出命打架的人不是他一樣。
我不自在地搓着衣角,斟酌半天,也沒組織好一個自然的開場白。ţũ³
只有一句乾巴巴的:「謝謝你。」
邵時吐了個菸圈:「哦。」
像是在思考什麼,也或許是懶得搭理我。
「你……爲什麼幫我?」
他把菸頭按滅在垃圾桶上,瞥過來一眼:「我閒得慌。」
這話我不知道怎麼接。
邵時看上去好像心情不太好。
聲音冷冷的:「拿了我的錢,就是我的人,他們敢欺負我的人,」他湊近了些,一字一頓:「不……行。」
離得近了才發現,他的眼皮是好看的內雙。
距離太近,他的眼神直勾勾的。
他把我歸爲他的人,或許,是我理解的那個意思吧。
心裏默默做了兩秒鐘的思想鬥爭。
我順着他的嘴迎了上去。
吧唧。
一觸即分。
我嚥了咽口水,覺得耳根有點熱。
他……好像也挺熱的。
原本黑着的臉肉眼可見的速度開始變紅。
然後,兩個人沉默地對視了好一會兒,沒有人動。
氣氛尷尬到詭異。
好像過了一個世紀那麼久。
「臥槽!」
邵時一蹦三尺高:「你幹嘛?」
好像被我冒犯到了。
我抬頭望天,低頭數螞蟻,順便摸了摸鼻子:「不是這個意思嗎?」
他的臉紅了,又變得鐵青,又白了,又黑了……
最後語言系統好像也混亂了:「我特麼……你……你……你……你腦袋裏一天天的……都裝些什麼東西?」
他用力地搓了把臉,迫使自己冷靜下來。
站在臺階上抱臂看着我,進行了長達半個小時的思想教育。
最後還是沒冷靜下來,崩潰地搖着我的肩膀哭訴:「老子的初吻吶!」
說着說着,視線飄到了我的脣邊。
不知道是不是想撕爛我的嘴。
事實證明,不是。
他只是想還回來。

-14-
第二天下午的時候,那夥人來了,帶着欠條。
一個個還鼻青臉腫的呢。
沒一會兒,跟個孫子似的對着邵時點頭哈腰,然後樂呵地拿着錢走了。
剛出校門,一個轉角的工夫,忽然被十來個黑西服團團圍住。
一陣慘叫聲之後,幾人被扔進了垃圾桶。
我在一旁看得膽戰心驚,問他:「這樣真的沒事嗎?」
邵時懶懶地嗤了一聲:「死不了。」
然後轉頭看我,放輕了語氣:「你有高興一點嗎?」
高興?
沒有。
我搖頭:「就是,覺得輕鬆了。」
他嘆了口氣,伸手攬住我,在後背上拍了拍。
安慰的姿勢。
我的淚腺不發達,自記事起就很少哭。
可邵時這個擁抱來得恰到好處。
他比我高不少,我索性把整張臉埋在他肩上。
直接拿他校服擦眼淚。
一個人繃了太久,有個人靠一靠的感覺,真的很不錯。
「邵時,我有一個祕密。」
「什麼祕密?」他拍着我的後背,一下一下地幫我順氣。
「我好像,死過一次。」
太過匪夷所思的話,邵時聽後渾身僵硬。
半晌都沒有緩過神來。
我嘟噥着聲音:「是夢吧。」
良久,他將頭搭在我的頭上,嗯了一聲。

-15-
自那以後,我們之間的關係好像有了一絲微妙的改變。
還完錢之後,我邀請他一起睡覺。
原本聊得好好的,他的臉忽然像喫了屎一樣難看:
「你腦袋裏有別的事兒沒有?
「我那麼長時間的思想工作白做了是吧?」
我真誠發聲:「當初不是說好的嗎,你給我錢,我跟你睡。」
他冷臉半晌,笑着讓我滾。
覺沒睡上,但他的嘴卻一直沒閒着。
邵時忽然要發憤圖強,讓我輔導他功課,權當還債。
於是除了上課和放學回家的時間,我們整天地待在一起。
我口乾舌燥地講了一個小時,轉頭問他:「能聽懂嗎?」
他盯着我的嘴:「聽不懂,能親嗎?」
我:「……」
愣神的間隙,兩張嘴已經貼到了一起。
籃球賽的時候,邵時打了一場漂亮仗。
散場時,他直接奔我跑來,自然地接過我手裏的水,咕咚咕咚,一口乾了。
然後撩起衣襟下襬,在額頭上擦了把汗。
我不小心瞥到了兩條清晰的人魚線。
噌地一下一股邪火躥上來。
我也假裝熱,扇扇風,然後若無其事地問他:「待會兒去喫什麼?」
他又盯着我的嘴發呆。
剛散場,館內還有不少人,雖然這個角落稍偏,但周圍總有人來來回回地經過。
我被他盯得發毛,提高音量又問了一遍:「待會兒喫什麼?」
「不知道,能親嗎?」
果然。
不用等我回答,他自己會親。
基於此,我有了一個大膽的猜測。
但由於太過大膽,沒敢深想下去。

-16-
直到某天,邵時讓我放學去陪他打球。
剛走到十三班門口,就聽見裏邊魚龍混雜的聲音。
其中摻雜着邵時的。
我看到一個男生跨坐在他桌子上,一臉八卦樣:「哥,你是不是喜歡戴星?」
聲音不小,嚇得我趕緊探頭往裏看了看。
邵時身邊圍着幾個人,不乏翻白眼的,也有一臉瞭然的。
我的手在揹包肩帶上攥緊、又放鬆、又攥緊。
好像在緊張,又不知道在緊張什麼。
邵時抬起手錶看了眼時間,笑着拍了拍他:「瞎說什麼大實話。」
我不自覺地放鬆了呼吸。
那人追問:「談上了?」
邵時想了想:「在追。」
然後越過那人往門口看了一眼,正好跟我對上視線。
他美滋滋地拎着包起身,到門口把我的包也扯下來,自己前面掛一個,後面掛一個。
走出一段,看四下沒什麼人了纔開口:「你聽到了吧?」
「沒有。」
他套路我:「沒聽到什麼?」
「什麼都沒聽到。」
「嘶……」他抽了口氣,「都親過了,你不想負責是不是?」
又是那副痞樣。
他把手架在胸前的書包上抱臂,微微躬身看我。
「沒聽到我就再說一遍,戴星,我喜歡你。」
他湊到我耳邊:「聽清了沒?」
聽清了。
臨近畢業的時候,我問邵時填哪所學校。
他:「你去哪我就去哪。」
口氣不小。
我有些猶豫,邵時雖然進步了一些,但我們兩個的成績想去一個學校有點困難。
他看了眼我的志願表,拿出手機開始搜索。
然後在屏幕上指了指:「我去這裏。」
我看過去,屏幕上是放大的地圖。
地圖上是兩所相鄰的學校。
身邊坐着的,是跟我說「我們要一直在一起」的人。
我的未來,一片光明。
很多時候我都想,邵時是上天派來拯救我的吧。
他抱着我,蹭了蹭:「或許吧。」
(正文完)
番外·邵時有話說
跟朋友打球回去的路上,戴星忽然來找我。
既要管我要錢,又要跟我睡覺。
我蒙了。
雖然長得有幾分姿色,但上來就要拿老子一血。
你多冒昧啊。
要錢沒有,要命一條。
好嘛,他果然要了我的命。
我又被他砸死了。
第三次了。
你別死了行不行,老子的命也是命。
有時候我也覺得這事兒離譜得跟場夢似的。
第一次已經挺久遠,我都有些模糊了。
就記得自己好好走在路上,然後莫名其妙被砸死了。
臨死前,聽見有人驚呼了句:「好像是戴星。」
就沒有意識了。
結果一睜眼,我又活了。
在操場上,幾個人正商量着一會兒去喫什麼。
有人推我:「哥,你想喫啥?」
我垂死病中驚坐起,下意識地捂住了腦袋。
「我去!搞咩啊!」
幾個人圍觀國寶一樣看着我。
我有些不確定地坐起來:「我剛睡着了?」
「好像是吧。」
還好是場夢,我還以爲自己死了呢。
最後決定去校門口那家快餐店。
剛進門,一個眉清目秀的男生就迎了過來:「你好,想喫點什麼?」
看模樣應該是我們學校的學生,勤工儉學的吧。
「滷肉飯。」
「好的,稍等。」
話音剛落,廚房那邊有人衝他喊:「戴星,炒麪好了端過去。」
他應:「唉……」
幾乎是下意識地,我站起身拉住了他:「戴星?」
他茫然回頭:「你認識我?」
戴星,夢裏最後聽到的好像就是這個名字。
我燙手山芋似的趕緊鬆開:「不認識。」
只是場夢而已。
我用力閉了閉眼,迫使自己清醒。
開始我還有些後怕,覺得那個夢太過真實,臨死前的痛感太過強烈。
沒過幾天漸漸把這件事拋諸腦後。
該逃課逃課,該打球打球。
然後,第二次來了。
又是熟悉地聽見一陣尖叫聲,伴隨着一聲「好像是戴星」。
我又嘎了。
而且比上一次的感覺還要真實。
見了鬼了。
我又活了。
周圍亂哄哄的,吵得人心煩。
「喲!這不一般學霸嗎,怎麼,來傳授學習經驗來了?」
三五成羣,很快響起一陣刺耳的笑聲。
在這些鬨鬧聲中,一道聲音顯得尤其乾淨:「對不起,走錯教室了。」
「你好,想喫點什麼?」是這個聲音。
我猛地抬頭,果然是他。
他整個人看上去有些虛弱, 尷尬地站在那裏。
沒來由地一陣煩躁,我回頭吼了句:「笑毛啊?」
教室裏鴉雀無聲, 戴星關上門出去了。
我用力捶了自己的頭幾下。
不是夢。
剛剛被他砸死的感覺那麼真實,甚至現在頭還有些痛。
這個戴星什麼來頭。
我開始暗中觀察他。
有事沒事就去一班後門晃悠。
他社交簡單,沒什麼朋友。
人緣挺好,總有人去找他問問題。
生活有規律,每天三點一線的——學校、家、快餐店。
甚至還能順便抓我逃課。
一切看上去都挺正常的。
那他到底爲什麼要跳樓?
我還沒觀察出個結果,戴星忽然來找我。
上來就問我是不是喜歡他。
還問:「跟你睡, 給錢嗎?」
我反應了好半天, 得出一個結論。
這人好像有病。
他看上去呆呆的,幾句話被我罵跑了。
那之後我嚇得好幾天沒敢再去一班門口看他。
後來,他就請假了。
聽說是家裏人出事,不知道出的什麼事。
我莫名着急,那天對他說的話是不是太重了?
他看上去挺正常一個人,應該不會無緣無故地跑來找我說那些話。
會不會有什麼難言之隱呢?
有點煩, 想聯繫又聯繫不上他。
好在沒過幾天, 他就回來了。
我想去給他道個歉,順便問問他這幾天去了哪裏,有沒有什麼需要幫忙的。
但他像個陌生人一樣跟我擦肩而過。
不是, 明明幾天前還跑我面前大放厥詞來着。
不對勁,十分有九分的不對勁。
第二天又去找他,我想跟他談談。
但他看上去又正常了, 有禮貌,還會對人笑。
笑得人……有點心花怒放。
我開始恍惚, 不正常的到底是他還是我?
給我砸出感情來了?
一整天,我都有些心神不寧,幹什麼都提不起興致。
總是想起他仰起臉對着人笑的樣子。
怪好看的。
旁邊人用手肘推我:「哥,你笑啥呢,這麼開心。」
我大夢方醒,不自在地搖搖頭:「沒什麼。」
然後又是一聲刺耳的尖叫:「有人要跳樓!」
我的心如墜冰窟。
再睜眼, 回到了戴星來找我那天。
我着急地去拉他的手:「你要多少錢?」
那一刻, 好像也分不清到底是自Ţū́⁻己死怕了,還是不想讓他死。
朋友問我是不是喜歡戴星。
我想,不能吧。
但是在校門口聽見戴星聲音的時候, 我沒有猶豫過一瞬就衝了過去。
或許, 可能吧。
我找虐,喜歡他。
解決了那些人後,我跟戴星坐在體育館外的臺階上。
猶豫着要不要向他表達一下我的感情。
他比我猛, 上來就親我。
嚇老子一跳。
然後在牀上翻來覆去失眠了一晚上。
得出一個結論。
我彎了, 我墜入愛河了。
第二天那些人來拿錢的時候,我直接從我爸那帶來十幾個人。
這點教訓是他們應得的。
看了看戴星,那副受氣包樣, 讓人心疼。
以前, 應該沒少被他們欺負吧。
你這些年,過的究竟是什麼日子?
ẗüₘ
戴星,不用怕, 我會在你身邊。
不止這次,不止現在。
我打算跟他告白。
他要跟我睡覺。
氣得我又一晚上沒睡着。
不用陪睡,戴星。
你陪我談個戀愛吧。

精彩故事 全文完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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